三个女人酒醉吐苦情

　　秀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上堆满了烟灰和烟头，旁边放着两个空酒瓶和一瓶没喝完的酒，李小虎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不就是回娘家三天吗，家里就变成这样？从不喝酒的男人啊，咋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秀敏想到哥哥昨天从外面带回来的那条让她震惊和羞辱的消息，想起了嫂子那苛刻尖利的风凉话，秀敏的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在李小虎那沉醉不醒的面孔扇上几个耳光，但她忍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男人会是那样的人。可那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她又不能不相信。看着沉醉的李小虎，秀敏又气又恨又心疼。她走上前，拉着李小虎的胳膊，用力摇着：“还喝呀，看看你，都喝成啥啦。”
　　秀敏的推拉中，李小虎睁开了呆滞的眼睛：“你来看我了吗？真好，真好。还有人来看我。我给你说，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做那事，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吗？”李小虎眼里透着迷茫无助，让秀敏生出有一种揪心扯肺的疼痛。别说是自己的男人，就是外人，这种眼神也会让善良的秀敏心生怜悯。昨晚老骥劝她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爱不爱你，我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小虎绝对不会对王小凤做出那种事，这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
　　“我信，我相信你是清白的。”秀敏吃力地把李小虎扶到床上躺下来。
　　“他们都在议论我，都在骂我是禽兽，是坏人，你还信任我。谢谢你，谢谢你。”
　　“你说什么呢你，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媳妇儿。”
　　“对，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媳妇儿。”李小虎紧紧抓住秀敏的手，生怕她会离他而去。
　　“人这一辈子，谁能不遇到点事儿啊，你是爷爷的孙子，你是青青的爸爸，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你不能被打垮。为咱这个家，为咱这个村，你要站起来！”
　　“我能不垮吗，他们不仅陷害我，还把我的钱给偷走了，五千多块呢，我咋给人发钱呢？我咋跟秀敏交代啊。”李小虎说着说着就哭了。
　　看到李小虎哭了，秀敏也跟着哭了：“咱是一家人，有苦一起受，有难一块儿扛，我陪着你，和你一起想办法。要相信，人间自有公道在，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对，咱是一家人，咱是一家人，你得陪着我一起迈过这个坎儿，它压得我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呀。”李小虎越哭越伤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次打击对李小虎来说太严重了，他再没有了以往的自信、勇敢和果断，他像一个受伤的孩子躲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无助地紧紧抓住秀敏的手，不愿松开。
　　“不是说了吗，我陪你面对众人的眼光，我陪你还清这五千多块钱。”
　　“不行，我咋能让你还这五千块钱呢？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有多累、多苦，别人不知道，我还知道啊。我想帮你，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可我自己没本事，没有能力，我……我……不能要你的钱，不能。不能。”
　　刚刚还对李小虎充满同情和爱怜的秀敏，听了李小虎这番之后，她才明白，李小虎把她当成尚秋雁了。在他的心里，他的眼里就只有尚秋雁，根本没有她秀敏的位置。顿时，一股怨恨从秀敏的心里迸发出来，她用力挣脱开李小虎紧抓着的手，大声叫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赵秀敏，就算我不是你的媳妇儿，不是你的老婆，我也不是尚秋雁。李小虎，我恨你。恨你！”
　　赵秀敏的心被彻底地伤透了，瘫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　　
　　“你娘没多大事儿，就是天气忽然变凉受了点风寒，按时给她药喝就会好的。”李家屋子里，老骥嘱咐着李红和秋雁。
　　“我娘不用输液吗？”秋雁不放心地问。
　　“不用，很快就会没事的。”老骥收拾好药箱，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对她们说道：“秀敏回来了，她心情不好，你们抽空到她家坐坐，帮着劝解劝解。”
　　“叔，您就放心吧。招呼娘喝了药我马上就过去。”
　　老骥刚跨出屋门，婆婆就开始教训起秋雁来：“去啥去，咋哪儿都有你呢，还嫌惹的是非少呀？”
　　“不就是去看看秀敏吗，人家秀敏和小虎平时也没少帮助咱家呀，为啥就不能去安慰她呢？”秋雁反驳道。
　　婆婆说：“谁去都中，你就是不准去。你是我们李家的媳妇儿，没听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吗，小虎这家伙早就对你起了歹心，你这一去不是自己投怀送抱吗？”
　　“娘，身正不怕影子斜，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去。这些年也不是没让人说过，我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嫂子，你就甭去了，你手疼不还得输液吗？还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看娘和秋雁两个僵在了那里，李红忙打圆场。
　　李红的话音刚落，姐姐李平走了进来：“啥事你一个人去，去哪儿呀？”
　　“你来得正好，你看着娘吃药，我和李红一块儿去秀敏家一趟。”秋雁说着拉起李红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回来！”看着秋雁倔强地走了，婆婆叫了两声，听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骂了句“犟驴”，再也无话可说。
　　她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她不再骂秋雁是狐狸精，骚货了。这些年，秋雁对她的照顾和孝顺让她明白了，秋雁是一个善良坚强的好媳妇儿。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秋雁那倔强的性格。一旦是她认准的事情，就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再阻拦，她也会不管不顾地去做。以前她还有精力去骂她甚至打她。可现在，她老了，不仅一身的病，还要秋雁照顾她。在心里，她依旧在乎她们李家的名声，依旧在乎秋雁给李家脸上抹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秀敏嫂子，在家吗？”走进院子，李红就冲着屋里叫道。
　　屋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一股酒味从里面飘了出来。秋雁三步两步走进屋里，却发现李小虎站在一旁发呆，秀敏满脸通红，正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酒杯。
　　“秀敏，你咋也喝上酒了呀？”秋雁走上前，想要夺过秀敏手里的杯子。
　　秀敏挡住了秋雁的手，说道：“嫂子，你别拦我，让我喝，让我喝。”
　　“那酒是咱们女人喝的吗？快别喝了。”李红也上前劝说着。
　　“就兴男人喝酒，女人为啥就不能喝？我偏要喝。”秀敏说着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个精光。
　　“秀敏，听话，把酒给我。你从没有喝过酒，这样喝会醉的。”秋雁说着夺掉了酒杯。秀敏又拿起了另一个酒杯。
　　“她叔，快劝劝她呀，你咋能由着她喝呀？”秋雁推了推一旁的李小虎。
　　“我也不知道她咋了，还是你们劝劝她吧。”李小虎无奈地说。
　　“你还别说，我现在才知道，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它心里像着了火一样，一切烦恼忧伤都被烧得精光。”
　　“秀敏，你就不要喝了，不要折磨自己啦。”李红继续劝说着。
　　“我没有折磨自己，我这是一醉解千愁。嫂子，小红，你们敢不敢陪我一起喝？不敢的话，你们走，我一个人喝。”
　　秀敏的样子，把秋雁惊呆了。她印象中的秀敏是个内向柔弱、从不高声说话的小媳妇儿，今天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失态。她理解，也深深体会到名声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尤其是在有伤风化的男女之事上，人们嘲笑的目光会把一个人逼疯的。秀敏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接受不了小虎和王小凤的事情。劝说她，安慰她，陪伴她是她义无反顾的责任，就像当初她遇到困难时他们夫妻帮助她一样。“中，嫂子陪你喝，我们都陪你喝。”秋雁说着往两个杯子里斟满了酒。
　　“嫂子，你手上还有伤呢，老骥叔说不能吃刺激性东西的。”看着酒杯，李红担心地提醒道。
　　“没事儿，只要秀敏开心，我们陪她喝。”
　　“嫂子，你真好，我喜欢你。”又一杯酒下肚，带着醉意的秀敏看着秋雁说道。
　　“既然你喜欢嫂子，你有啥烦心事，有啥不痛快就跟嫂子说，嫂子帮你解决。”
　　“那我就先谢谢嫂子了。”秀敏说着端起杯里的酒和秋雁的杯子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嫂子，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让男人喜欢上你的？”
　　“妹妹，你说什么啊，男人喜欢我？”端着酒杯的秋雁，被秀敏的问话惊呆了。
　　“不是吗，李辉哥宠你，梁文斌喜欢你，李红家天送痴迷你，我们家小虎也爱你……”
　　“妹妹，你胡说啥呀，小虎是你男人，他爱的是你。”
　　秀敏没有理会秋雁的解释，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我真嫉妒你，羡慕你，你为啥有恁多男人喜欢，我咋就拴不住我男人的心呢？”
　　“秀敏说得对。嫂子，我也嫉妒你，羡慕你。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祥瑞他爸，可我知道祥瑞他爸就是喜欢你。我心里难受，难受呐。”那边秀敏的话刚落，这边李红也接上了话茬儿。
　　秋雁苦笑了，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她们不是不知道，她以为她们会同情她，怜悯他。没想到，就她这样的人还会招来她们的嫉妒和羡慕，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说道：“你们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吗？你们嫉妒我什么，嫉妒我夜里一个人独守空房吗？我也是个人，一个正常的女人，我也需要男人的疼爱和关心，我也需要男人的呵护，可我有吗？我只能一个人苦苦地守着，忍着。这样的我，你们也嫉妒羡慕吗？”我是个人，正常的女人，我也渴望性爱，除了那晚被莫名其妙的占有之后，我尚秋雁再也没有被男人碰过，你们羡慕吗，嫉妒吗？……”秋雁第一次借着酒劲儿倒出了自己心中积聚了多年的怨恨。
　　“嫂子，我知道......你的......你的苦，也知道......知道李红......妹子和我一样的苦。你说......咱们女人的命咋都真苦呢？”
　　秀敏的话勾起了李红的烦恼：“不说了，酒能解愁，喝吧，喝醉了就不知道苦了。”说完，抓起桌上的酒瓶猛灌下去。
　　“嫂子，你知道吗？那晚的糟蹋你的人是娘和大姐一手安排的，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告诉你，对不起。”秋雁的那番话让李红觉得愧疚，借着酒劲儿，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干的？”李红的话让秋雁吃惊了，她不相信地追问着，一直到李红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才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娘恨你两年多了不让哥哥碰你的身子，娘想毁了你的清白。”
　　“老天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这样对我？”秋雁要崩溃了。她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婆婆和李平一手导演的，想想这些年婆婆因为她的失身对她的打骂，想想几乎让她活不下去的小字报，秋雁的心伤透了，她不顾一切，抓起桌子上的酒瓶仰脸灌了下去，一阵又辣又呛的味道从口中进到胃里，一阵烧心的痛让她麻木了。
　　“嫂子，你这是干啥？不想要你的手了吗？”
　　“心都伤透了，都死了，还要手有啥用？我究竟做错啥了，让娘不惜毁了李家的名声，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秋雁哭着，说着，喝着……
　　“都怪我多嘴，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告诉你。”李红看着秋雁，束手无策地嘟囔着。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秋雁像傻子似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秀敏，快帮我劝劝嫂子呀。”李红求救似的拉着秀敏。
　　秀敏也醉了，呆滞的眼神望着秋雁傻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我咋知道？”。
　　李红对李小虎说：“快，快帮我拉着嫂子，让她别喝了。”
　　一边的李小虎早就想上前制止秋雁了，怕再引起秀敏再误会他才没出手。李红的话让李小虎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上前去夺掉秋雁手中的酒瓶，然后充满愧疚地说：“别喝了，我求你们都别喝了。这一切都怪我，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李小虎的劝说，完全无济于事，秀敏和秋雁依旧我行我素地喝着、哭着、笑着。
　　“李红，你咋样？”李小虎问。
　　李红说：“我没事。”
　　“我看着她们两个，你快去找老骥叔过来，看看啥东西能让她们醒酒，嫂子手上有伤，一直醉着会发炎的。”
　　“中，我这就去。”
　　李红走了。李小虎把秀敏和秋雁抱着放到床上躺下来，看着两个女人不省人事的样子，他不停地自责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害了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