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时老骥给安慰

　　一家人都围坐在桌子前，看着秀敏身边的空位子，四姐问：“小敏，这都该吃晌午饭了，青青她爸咋还没来呢？”
　　“可能在路上吧。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看着年长的父母、姐姐姐夫、哥哥嫂子们都瞪着眼睛，秀敏慌乱地说了一句，低下了头，忍不住泪水落了下来。
　　秀敏在心里埋怨道：平时在家里，你咋冷落我都可以。今天中秋节，又是娘的生日，你为啥要在面前让我丢脸呢？难道我配不上你，我娘家人不值得你尊重吗？李小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娘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以前因为有爷爷需要照顾，秀敏很少回来尽孝。爷爷去世后，她又到老骥的诊所帮忙，还是没空。这次，趁着双节放假，老骥让她带着青青提前两天回了娘家。临走时，她再三叮嘱李小虎，除了给爹带上礼品之外，再给娘买一个蛋糕过来。前几年都是四个姐姐轮流买的，今年挨到她了。到现在了，就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更别说蛋糕了。
　　“妈妈，你吃饭啊，妈妈不吃青青也不吃！”
　　青青的叫声提醒了身边的四姨，她连忙给秀敏碗里夹了一些菜：“别想了，快吃吧。”
　　“你……你们先吃。我眼里进虫子了，去去就来。”怕大家看到她的眼泪，秀敏撒个谎起身走到外面，任眼泪尽情地往下流。
　　在当地农村，逢年过节回娘家带礼物的多少，成了闺女在婆家地位的高低、幸福与否的标志。爷爷在世时，秀敏每次回娘家，爷爷都会亲自去买好多适合老年人的礼品让秀敏带给爹娘。他说，感谢秀敏爹娘给了他家这么一个善良的好孙媳妇儿。看到爹娘脸上开心的笑容，秀敏甭提有多高兴了，再加上小虎又在粮食局上班，是吃公家粮的，爹娘把这个女婿看的很高，哥哥也感激老战友给妹子找了个好人家。后来，爷爷去世，小虎下岗，家里的日子今非昔比，小虎的话也越来越少，脸上的忧郁却越来越多，和秀敏一块儿回娘家的次数更是少得出奇，有时候，就连秀敏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秀敏呀，快和孩子过来吃饭呀，大家都吃好了。”嫂子的叫声让秀敏再一次用水洗了把脸，拉着青青走了出去。
　　“这几天胃不舒服，都不知道饿呢。”秀敏强颜欢笑地对嫂子说道。
　　“不舒服咋也不早说呢？回到家就知道干活，也不知道歇歇，我这个妹子呀，真是勤快得没话说。”
　　几个姐姐姐夫都看着秀敏，秀敏慌乱地说：“没事，没事。”
　　几个姐姐成家早不清楚嫂子的为人，秀敏是领教过了，知道嫂子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不管在什么场合，她总是主角，大家只有看她演说的份儿，无论对谁，只要是合了她的心意，她能把你夸得像一朵花儿，否则，她会变着法儿的讽刺挖苦你。
　　“要不要把娘的药给你吃点？”听到闺女说不舒服，秀敏的娘心疼闺女。
　　“娘，你还病着，操哪门子心？还不是我们秀波给秀敏找了个好女婿，她才能吃喝不愁享清福呀。哪像我们这些做媳妇儿的，一天不干、一顿不做就吃不到嘴里。
　　“妈，咱回家吧，让老骥爷爷给你开药吃。”青青拽着秀敏要回家。
　　“我咋忘了，咱家秀敏在诊所里干着，守着药店，啥好药没有，用得着吃咱花钱买的便宜药吗？”
　　嫂子的话让婆婆哑口无言，秀敏只好说：“不用吃药，很快就好了。”
　　“娘，蛋糕呢？我要吃蛋糕。”
　　侄子龙龙的叫声让秀敏更觉尴尬。他们这个村子距离镇上远着呢，别说是蛋糕，就连礼品也很难买到的。
　　“龙龙哥哥，再等会，我爸爸会带蛋糕来的。”青青懂事地劝表哥。
　　嫂子哪理会小孩子的话呀，只是训斥训斥儿子：“你小姑夫是村干部，工作忙，没时间来给你奶奶过寿，你不知道吗？吃，就知道吃，再嚷嚷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一顿饭你这臭嘴都没歇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赵秀波一句呵斥，媳妇儿儿子都不吱声了。
　　“秀波，有你的电话，快来接。”村部里有人在外面高声叫嚷道。秀波应了一声，站起身出去了。
　　“秀敏，我不能不说你了，对男人别太软弱了，就好像我们这些娘家人低人一头似的，平时你们不照不看也就罢了，今个可是八月十五，又是娘的生日，这女婿都不上门拜节祝寿，传出去不让外人笑话吗？”
　　“笑话个啥？能比他来了更让人笑话吗？”嫂子的话音刚落，哥哥秀波黑着脸进来了。
　　“当家的，你咋说这种话？谁惹你生气了？谁的电话让你生这么大气？”看到秀波的脸色，大家都吃惊的看着他。嫂子则喋喋不休。
　　“刚才接到我梁文斌的电话，他说，他说……”面对这一大家子人，秀波话说了一半停住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地直跺脚。
　　“说啥啦，你倒是说呀，要把人急死吗？”嫂子着急地追问着。
　　“说混蛋李小虎和村里一个女孩子，睡……睡觉被逮住了，人家家人不依，要……要上告呢。”
　　哥哥的话让秀敏惊呆了，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我妈妈死了。”青青想起了太爷爷去世时的场面，大哭起来。
　　“小敏，你咋了？”秀敏的忽然昏厥让大家全都惊慌起来，嫂子眼疾手快，上前掐住秀敏的人中，直到把秀敏的人中掐出了血印，她才渐渐醒了过来。
　　“别胡说，二姨带你和龙龙出去玩。”
　　孩子出去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娃儿呀，咱不气啊。青青她爸人恁老实，咋可能做那事呢？说不准是电话里说错了。”看着床上躺着的秀敏脸色苍白，秀敏娘心疼极了。她的闺女她了解，她真怕她钻牛角尖憋出病来，更何况女婿一直都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咋着也不可能做那种丢人的事儿。
　　“难不成你是说我编瞎话啊？秀敏是我妹子，她的女婿还是我当家给找的，出了这种事我脸上光彩呀？”秀波这番话让娘再也不吱声了，一旁不善言语的爹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都当爹的人了，咋不知道轻重利害呢？”
　　“以后小妹在村里咋见人呢？”
　　“咋见人？做丑事的又不是她，是她那挨千刀的男人。”
　　“做了那事，想着都恶心，以后咋在一起过日子呢？”
　　姐姐姐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秀敏面无表情，目光直呆呆的死盯着一个地方，活像一尊泥塑。
　　“妹子，都怪哥给你找了个混蛋，可我也是听那个姓梁的介绍的啊。”秀波见妹妹没反应，又说道，“前两年我就看出来李小虎那个混蛋是一根筋，可没想到这事儿他却能干出来。他娘的，让我在战友们跟前抬不起头来，真是活腻了！要不是文斌劝我，我真想立马过去把他妈的给废了。小敏，别生气，大不了咱跟他离婚，哥再托朋友给你找个好人家。”
　　秀波这样一说，姐妹们都不吱声了。倒是娘开口了：“离婚是件容易的事儿？家一散，可就可怜青青这娃儿了。”
　　“那你说咋办？让秀敏还回去跟着那混蛋过日子吗？”秀波冷冷地问。
　　“先让秀敏睡一会好好想想，要离要合，主意还得她自己拿。”
　　“那混蛋不说清楚，你和青青以后就住这儿别回去了。”秀波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敏呐，你想咋办啊？”下午，姐姐姐夫们都回家了，娘问躺在床上的秀敏。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来，有谁知道她脸上带着幸福和满足的背后流了多少眼泪，心里装了多少心酸呢？如果不是因为青青，或许她就坚持不到今天。然而，她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怪不得这一段王小凤一直在和她套近乎，怪不得王小凤待青青恁亲热，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娃儿，你可得拿定主意，万万不能再听你哥的话了，他会害了你的。”娘看看周围没人，这才凑在秀敏耳朵上说出了这样的话。
　　“娘，你咋能这样说哥呢？他可是您亲儿子，我的亲哥哥呀，他会害我吗？”
　　“唉，这事儿你们姐妹我谁也没告诉过。”娘说着擦了擦眼泪，给秀敏讲起了不愿触及的往事。
　　秀敏娘一连生了四个闺女，为此经常遭到秀敏奶奶的虐待和辱骂。奶奶找算卦的给占了一卦，说秀敏娘命里无子。秀敏奶奶听到这个消息可愁坏了，她急于想要一个孙子为他们家传宗接代。秀敏爹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对自己的娘是言听计从，为了能给他们家留条香火，秀敏奶奶从外面找来了一个女孩，对外说是自己认的干闺女，实际上则是给儿子纳的一房媳妇儿，那女人的肚子果然争气，第二年就给他们家生下了儿子，取名秀波，就在秀敏奶奶算计着要把秀敏娘赶出家门的时候，秀波的娘得急病死了。秀敏奶奶这才把秀波给了秀敏娘抚养。家里只有一个男孙，又没了亲妈，秀波被奶奶娇惯溺爱，好吃懒做，暴躁霸道，秀敏娘从不敢说一句重话，否则就会引来婆婆的责骂。久而久之，秀波也和奶奶一样，把秀敏娘当作下人一样吆来唤去。奶奶去世后，家里的大小事情，自然也由秀波说了算。
　　“娘，您这辈子真可怜啊。你受真大委屈，咋不离开爹呢？”听完娘的话，秀敏吃惊了。
　　“娃儿呀，娘走了，你们几个不就成了没娘的娃儿了吗？娘生了你们，哪忍心丢下你们不管，让你们受苦呢？”
　　“娘——”想想娘对她的呵护和爱，秀敏像孩子似的扑在娘怀里哭了。
　　“娃儿啊，做女人的，一旦结了婚生了娃儿就注定要绑在这个家了。你比娘好命，你没有婆婆，有个爷爷还是那样好的人。再说了，青青她爸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谁没有犯糊涂做错事的时候，过后改了就好，还得在一堆儿过日子不是？你带个娃儿，再走一家，心都不在一块儿，能过好日子呀？千万别再让你哥给害了。听娘的，有啥回去好好说，说开了好好过日子中不中？”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秀敏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悄悄地向村外走去。
　　“小敏，你哥不是交代了让你住娘家，他给你做主吗？”
　　秀敏还没走出村子，就碰上嫂子。
　　“我想回家里拿点衣裳，顺便把诊所的事儿交代一下。青青就麻烦你和哥照顾了。”
　　“看你说到哪儿了，咱不还是一家人吗？快去吧。”
　　天黑的时候，秀敏回到石佛湾，越靠近自己的家门，她的脚步越沉重，刚平复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不想回那个家，也不愿回那个家，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小虎。她转身来到清河桥上。“秋风起，秋草黄，秋叶遍地秋荒凉，秋水清，夜凄凉，秋燕结伴回故乡……”老骥的诗回响在秀敏的耳边，她趴在护栏上，听着缓缓流淌的清河水，茫然无助地望着远方，她不知道，哪里是她栖息的家，哪里又是她的归宿？
　　“谁，谁在哪里？”
　　一声问话惊得秀敏站直了身子。
　　“是秀敏吗？”
　　问话这么耳熟，秀敏听清楚了，是老骥，是老骥叔。她想说话，可是又觉得喉咙像被东西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秀敏，啥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咋不回家呢？”
　　老骥这一连串关心的话语让秀敏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在老骥的怀里低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