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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进了婆媳俩住的房间，见老太太坐在窗前揺扇子，二囡躺在床上。老太太一见这么多漂亮女兵进来，连忙起身迎接，又叫二囡起床。马海军给老太太介绍说，“这是我们班长姜薇，老太太拉着姜薇一直看，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又介绍粟圆圆，老太太又拉着看说，“这个也漂亮。”说一个老太太就说漂亮。大家都觉得老婆婆真有意思都笑。都坐下来床边坐了一溜，老太太又连叫好闰女，这么多漂亮闰女都来看望我，大娘我很感谢你们。她心里真是很感慨，看着这些有礼貌谈吐举止婉约文雅，亭亭玉立的女战士，再看看这二囡，真是天上人间之别。
　　丘毛毛示意吴湘月带二囡去洗澡，吴湘月拿着毛巾香皂和给她准备的那套衣服带上面盆，说二囡姐我带你去洗澡，二囡说我不冼澡。丘毛毛将她搀起来哄她说：二囡，洗个澡換上新衣服，又干净又漂亮，等王雨岭回来看了一定会高兴的。果然这招灵，二囡乖乖地跟吴湘月洗澡去了。
　　见二囡走了，老太太话匣子打开了：“唉！你们看见我儿那童养媳了，如果她能有你们人品的一小半，我也满足了，她要稍微象样点，也不至于让我受这份罪，让我儿子受这样的苦”。老太太叹息一声，老泪纵横。众人忙起身过去劝老太太。马海军心特别软，见老太太哭她也忍不住眼泪往下掉。
　　毛毛说“老婆婆你有什么伤心事就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助你分忧解愁。”老太太摇摇头，那意思是说这件事你们怎能帮得上忙？可是她是健谈的人，心里装不住事。
　　“二囡刚来我们家时只有六岁，那年她妈刚死，她爹又找了后妈，后娘要把她卖出去给人当童养媳，我看着她可怜，就让她上我家来给我儿当童养媳。我没给她气受，象女儿一样待她。我儿子雨岭比她大三岁，参军前我探过儿子的心，问他跟二囡的事怎么办？雨岭当时同意将来娶二囡为妻。雨岭一去六年，我们毌女俩相依为命，二囡为了这个家也沒少吃苦。”老太太说到动心处，忍不住站起来，踮着小脚在房间走了几步，“六年以后雨岭第一次回家探亲，穿着干部服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大家都很高兴，同辈都羡慕他。我想他和二囡都到了年龄，该完婚了。没想到雨岭说他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姑娘，还是个在机关工作的干部。雨岭说他要把二囡当亲妹妹一样嫁出去。等到她找到合适的对象，就给她用最优厚的嫁妆出嫁。可是二囡高低不依，非雨岭不嫁。二囡那个后斏，平时不管他，见雨岭提了干部，带着二囡她爹一起来闹，好几天都不肯走。二囡就跟疯了一样滿山跑，冬天冻得脸上裂纹一道道的，像个裂纹小苹果。”
　　姜薇给老太太递上一个苹果说：“大娘你坐下慢慢说，二囡的亊我们大家一起帮你做工作。”“对大娘，我们一起来做二囡的工作，现在是什么年代，婚姻自主是政府婚姻法的重要条款。二囡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粟圆圆说。
　　丘毛毛想强扭的瓜不甜，怎么才能让二囡明白这个道理，忽然又心生一计。不过她沒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只对老太太说，“大娘，你只管放心，这几天在这里好好吃好好睡。我一定会做通二囡的思想工作，让她心情愉快地回去嫁人，包你满意。”
　　“这小同志真会说话，我听着就高兴。”老太太夸奖毛毛。
　　老太太吃着苹果，看着粟圆圆，粟圆圆正站着跟马海军分吃一个苹果。“二囡要是有你这个头也行，先不说模样咋样。”老太太指着粟圆圆说。圆圆想这四个女兵我倒数第三也一米六一，她意思是说有我这样的个头她就满足了，老太太思想还跳不出二囡的圈子。刚想开导她，忽见老太太站起来手心拍着手背说，“哎哟！这也不能全怪我雨岭呀，这个后六年又过去了，前后十二年,雨岭到现在也没能和那个女干部结婚，那女干部今年也三十了，人家还等在那里。雨岭三年前又回家一次，找人做工作，二囡的父毌说不管了，可二囡这个榆木疙瘩脑子还是想不通。她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她也配不上雨岭啊！”
　　“大娘，二囡沒上过学呀！怎么不让她上学？”姜薇问。“二囡不愿上学，送去学校五天就不上了，那时家里困难十岁才送她去上一年级。山区里这种情况很多。她刚才去厕所都走错了门，我还认识那两个字，她连我都不如。她夏天象山沟沟里的野菊花又瘦又黄，冬天冻裂的手象笑石榴。二囡她就赖着雨岭，前几年同族的人也不放过雨岭，说他变心不要二囡，我是凤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二囡是豆腐掉进青灰里吹不得打不得哟！”丘毛毛给老太太递上一块湿毛巾，让她擦把脸，“想不到你们山沟里刲建势力还很顽固。”丘毛毛说。
　　“我的雨岭好苦，头发都愁白了，这次二囡死逼我带她来，要跟雨岭结婚。我有什么办法?”“这件事关键在二囡身上，二囡通了一切都迎刃而解。”马海军说，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小同志，如果你们真能劝下二囡，我给你们跪下磕三个响头。”
　　“大娘你不用客气，二囡思想通了我送她一份厚礼，现在保密。”丘毛毛大方地说。丘毛毛刚落下话音，就听见肥皂盒梳子在脸盆里的咣啷声从门外传来，赶紧告大家二囡回来了。大家都煞住话头。
　　二囡不知怎么看到这些女兵，就觉得环境对她有了压力。她对这些女兵的问候报以冷淡的态度。她不卑不亢的样子，一点不像那些偏远地方的姑娘见了女兵情不自禁的表情。在外观上，她和她们在一起，是一种明显的反照，在这种对视中她感到自己的丑陋和渺小。她在拼命抵制这种反照和差距，同时在她的婚姻问题上，这些人是不是正在密谋一种诡计来对付她。
　　老太太说她和二囡都是笫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不识字，出门就跟瞎子差不多。什么都不懂，都得问。姜薇安慰她说不要紧，第一次出门都这样，不懂就勤问，嘴巴底下就是路吗。姜薇想后天是星期天，带着老太太和二囡上公园去玩。一来让老太太散心，二来可借机做二囡工作。她觉得做二囡工作不能硬劝，要以巧妙的方法说明硬凑合的婚姻不幸福。
　　众人又嘻嘻哈哈一阵，临告别时姜薇邀请老太太和二囡星期天到公园游玩照相。二囡長到二十九岁，总共才照过两次相，听圆圆说要给她照相很高兴。老太太也喜得合不笼嘴。
　　今天的温度和昨天相差很大，昨天是夏日炎炎，今天有秋凉的感觉。早上起来丘毛毛找来长袖衬衣穿上，她今天跟连里请了假，她跟姜薇说要带二囡到周围转转，姜薇说好你陪她走走看看，她心情会好，说不定也能说进话去。要随机应变。
　　丘毛毛先去大门外一家商店给二囡买了一双丁字型皮鞋，她想二囡肯定没穿过皮鞋，穿上会高兴，心情好好说话，姜班长说的对。
　　果然二囡一穿上小皮那高兴劲别提了，心里还过意不去让毛毛花这么多钱。老太太说昨天你们拿了那么多东西来送给我们，我就想我们哪辈子修来的福份，碰到你们这些贵人。丘毛毛让老太太多休息，说明天去公园会很累，又说今天我带二囡出去走走，可能中午不回来吃饭，你老中午自己去食堂吃饭，老太太答应了，她就牵着二囡出了门。二囡高兴的又跑又跳，一点不象一个二十九岁的大姑娘。丘毛毛先带她到海边，二囡昨天第一次见大海，今天又第一次离大海这么近，很激动，脸上笑开了花。她们在退了潮的海滩上走，二囡舍不得新皮鞋，毛毛说不要紧，见一点水坏不了。毛毛蹲下来拾贝壳，二囡也跟着蹲下来拾贝壳，二囡问你多大了，毛毛说我滿十八岁了，二囡很吃惊地说，我比你大十一岁，毛毛说大十岁，我说的是周岁。又问你当兵几年了，毛毛说差几个月四年了。这时远海有一艘大军舰开过来。毛毛就问二囡你知道王雨岭在什么样的军舰上呜？二囡说不知道，毛毛说是在一艘大登陆舰上，他当枪炮长，舰艇出海他们很辛苦，要一直站在炮位上。二囡瞪着眼睛在听。她们拾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贝壳，丘毛毛将一只白色漂亮高大的贝壳和一只黑皮矮小的摆在一起，问二囡哪个好看，二囡说当然是白的高的好看，毛毛又拿出两只白的高的摆在一起，问好不好看，二囡说比那一对好看又整齐，毛毛说这叫般配，两个相同差不多的在一起就叫般配，二囡说这个我懂。毛毛说我看你不懂。毛毛又拿出一对黒的矮的摆在一起，问般不般配，二囡答般配，他们长得一样，个头差不多。毛毛说你和王雨岭就是这第一对，不般配。我听说王雨岭个头一米八二，你这个顶多一米五五，你和他在个头上就相差这么多，在面貌上，文化程度上就别说差别更大。你们在一起我看着就不舒服，生活在一起不协调，王雨岭对你没有夫妻感情，你对他有感情吗？二囡今天一定要说实话。二囡说我不讲有没有感情，我吃不下这口气，感情也是有的。有多少感情？毛毛死盯住她眼睛看，逼她说实话。感情本来是有的，现在没有了，我光恨他了。光恨能在一起生活吗？毛毛又让她看那一对黑的矮的贝壳，说这就是你将来生活在一起的伴侣，差不多高矮，互相看着也顺眼，再加上有感情，在一起能生活好。
　　我说二囡不要赌气，王雨岭这么多年已经爱上别的女人，他的心不在你这里，你要强和他在一起，这叫强扭的瓜不甜，不甜的瓜又涩又苦，让你天天吃你爰吃啊，还是受得了？
　　毛毛后来说这一大通话，二囡听了不吭声，接着又跑开了。一会毛毛又追过去，搂着她说，二囡是个聪明姑娘，没有文化也能听懂很多道理。
　　二囡挣开她说懂是懂，这口气咽不下去。毛毛说赌气把自己都耽误到二十九岁了，再过几个月又是一年，你三十了。听我劝别再耽误自己了，再聪明一点替自己想。
　　毛毛见二囡不说话，知她心里活动了，就又带她去大街上玩。来到一家理发店门前，丘毛毛说我带你进去理个发吧，你把头发剪得好一点。二囡说不用，我们从来不进理发店，都是自己剪。毛毛说好吧傍晚我叫林芳兰来给你剪，她剪得好。头发剪个好样子，人看着也会精神。毛毛说走我们吃饭去，带她进了一家馆店，毛毛问她吃什么？她说吃面条。毛毛说这里靠海，你以前没来过海边，没见过大海，现在见了大海，我买几样海鲜你尝尝。二囡不让毛毛再多花钱。毛毛哪会听她的，点了个油焖红虾，一个土豆炖牛肉，一个红烧大黄鱼，一个蛤蜊汤，毛毛说湊四个。二囡见毛毛点这么多好菜，肯定花不少钱，心里就很过意不去，想毛毛人真好，慷慨大方肯帮助人。自己和她从未见面不相识，人家却能这么真诚慷慨相待，都是为我好，替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