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九月求学，南方没有你

　　陌生的方言带着一种生疏，带着一种霸道，很锋利也很尖锐地插入我的生活，不断地刺激着我初来乍到的心，我禁不住开始痛恨这所学院骗了我来。直到军训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这是别人的地方，我只是暂时停留，马上就可以离开。
　　楼下住着一群皮肤呈红棕色脸上撒满高原红的西藏女孩，因为地域的不同太阳照射时间变短，加上有点水土不服，军训刚进行两天，她们就相继脱下一层皮，这种脱胎换骨的体验让她们牢骚满腹地抱怨着令人讨厌的军训，背后还不忘诅咒着那些英姿飒爽个性开朗的年轻教官们。那段时间，据说这几个西藏女孩天天晚上烧香祈祷着下雨，下雨是不用军训的。
　　她们不但烧，而且是开着门明目张胆地烧，浓郁的香味缭绕着西藏人特有的热情穿越楼道直袭我们的楼层，惹得我们全宿舍在觉得好奇好笑的同时，忍不住那刺鼻的西藏大香的猛烈狂熏而牢骚成堆。
　　就在这个时候，全宿舍的人都听说我上铺的张嘉和一个教官正在谈恋爱。这看似平常的事，却还是成了整个宿舍的头号新闻。张嘉是一个爱抽烟爱化妆脾气臭并且偶尔会发点酒疯的湖北恩施女孩，据说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见异性网友。短暂的讨论了大概有半天时间之后，这则新闻就失去了它的时效性。
　　军训汇演时，夏天已接近尾声，而宜昌的天气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一副要热毁人的德性。汇演那天上午，全学院的学生在教官的带领下顶着烈日浩浩荡荡地奔赴长江边进行实弹操作。装好子弹之后，教官事先嘱咐：有心脏病的或者特别胆小的，可以不用参加汇演，在边上看着就好。教官刚说完，几个傻拉巴叽的学生就跟旧社会良民似的乖乖地在桔子林边靠边儿站了。
　　虽然我和心脏病一点边儿也不沾，可教官的话还是及时提醒了我，因为我很胆小。不过，想想自己一没当兵二没读军校，如果这次不趁机握握那把钢枪，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去碰这玩意儿了。于是，我挺身壮胆匍匐在地，在教官手把手的指导下，我扣上保险，扳动开关，只听子弹“嗖嗖”相继飞出弹膛越过江面，对面的山林里顷刻就传来了“嗵、嗵”两声枪响，跟当年的小兵张嘎打日本鬼子似的，感觉挺过瘾。
　　可就在这时，令热心的教官没想到的是，那两声枪响吓得我匆忙丢下枪托抓住了他的袖子。教官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我的头：你看你看，打仗的连枪都丢了怎么能行？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松开他的袖子，想着枪膛里那剩下的三发子弹还可以消灭三五个鬼子呢，然后，就有些遗憾地向桔子林走去。
　　随着军训的结束，据说张嘉同学和她的那位小教官还在篮球场上喝了半个晚上的啤酒，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的，这在大学好像挺正常的，可那时我们刚从高中过来，对这样的事情确实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军训结束后，我逐渐和一群湖北本省的同学混得熟识起来，终于稳下心来不再烦躁，只是对学校环境的恶劣和名气的不振始终耿耿于怀。于是大家一起并肩作战，把对学校的不满用深恶痛绝的口气全部爆发在宿舍里。开头听来很有种发泄的快感，而最后却说在宿舍里，让人立马有一种憋气的难耐，就像上厕所上了一半不得不嘎然而止一样。
　　接下来，学院各个社团的招募工作就隆重地展开了！尽管对这所学校印象不佳，然而，再怎么着也毕竟得在这里混几年光景的，我无论如何也得弄个一官半职来安慰安慰自己啊。于是，凭着在文学上的那点小成绩，我顺利地进入学院的学生会，紧接着，又陆续进入学院的其他几个重要社团，成为一名“有头有脸”的学生干部。我俗不可耐地想，戴上这几顶乌纱帽，也许在S学院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大一的课程正式开始，英语老师是一位刚从华师大毕业的清新型气质美女，记得在刚开学的第一节《大学英语》课上，在我们惊诧的目光中，她双手捧着书本和面包牛奶，在尚未上课的时间里，她站在讲台上边吃早餐边冲我们笑吟吟地说：“这是我们大学的第一课，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在大学里，一定要谈一场恋爱，这样的大学才是完整的。”那一刻，整个教室就如一锅二百度的超强开水一样沸腾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本来彼此陌生的同学瞬间便找到了可娱可乐的话题。
　　大学果然是一个爱情疯狂滋生的地方！两个月下来，宿舍里的四个人其中两个已不再唱单身情歌。当然，我和四月除外。四月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湖北人，住隔壁房间，她矜持文静，矮矮胖胖的，长相可以，只是半边脸上永远都是风华正茂层出不穷的痘痘。初次搭话时，四月很认真地忸怩着对我说：“谢谢你在班会上让我上台发言，给了我锻炼的机会，没想到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居然还看得起我！”对于四月的感言，我极其意外，只是，从此我每每看到她就多了几分亲切。
　　大学的课少得可怜，而能按时到课的学生更是少得可怜极了。他们听说了老师点名的消息，就端坐在位子上静等老师点名，然后再猫着腰从后门溜走。后来，精明的老师上课时点一次名下课时索性再点一次，这新创的做法足以让爱逃课的学生深恶痛绝，纷纷在背后痛斥老师的阴险。老师点名时，教室里总有阴阳怪气的应“到”声，那是两个男生轮流替另外十来个逃课的男生回答的。
　　每当他们当配音时，我就忍不住暗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再后来，逃课的人干脆一逃就是一两个月，每次我们总是以迎接贵宾的目光把他们迎进教室的。一次，和一个逃课的女生聊天，她说她夏天不上下午课，冬天不上上午课。人家居然能把逃课这件事研究得如此专业，不得不令人佩服。
　　作为一个快乐的单身族，我悠悠地晃过了大一。虽然我知道，青春就如那几厘米长的香烟，一不当心就会燃光。然而，我亲爱的秦宇不在身边，我找谁燃烧去？世间不乏好男人，只是于心里装着秦宇的我来说，不是随意牵起哪一只手都可以点燃一场爱情。
　　暑假，我回原来的高中缅怀青春，却意外地遇到了文浩。是的，是遇到的，而不是特意联系的。我这才知道，早在半年前张花就和他分手了。文浩没有上大学，因为他母亲突然病逝，可能是经济方面的原因，他高中毕业后就直接进了S县的一家钢铁企业，而张花则去了西安交大。这赤裸裸的鸿沟就是残酷的现实！
　　很凑巧的是，在学校后门那段坎坷的山路上，我居然偶遇正在散步的张花，穿着依然朴素的她和一个看上去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但也许成绩优秀的男生并肩边走边聊，我在心里揣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张花，我刚才看到文浩了！”我想，反正她身边的男生也不知道文浩是谁。结果，张花很平淡地应声：“哦，我昨天已经在篮球场看到他了！”张花这句形同路人的反应，让我突然一阵心酸。
　　再美好的青春也会远去，而每一段青春都值得纪念。我一直记得那一年，这个被我唤作小朋友的少年，他以知己的名义跟着我写了很多很多的诗，又以弟弟的身份陪着我流了很多很多的泪。其实，我是个挺念旧的人，多年以后，当我和文浩以及DW的联系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当我们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我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段纯真的兄妹情，想起那场有趣的结义，想起那段让人回味无穷却再也无法重来的美好时光！
　　走出校门，我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之后，才发现开车师傅居然是徐燕。短暂的惊诧之后，我故作随意地冲她笑笑，就很家常地聊了起来。和文浩一样，高中毕业后徐燕就没再继续读书了，她拒绝在父母开的诺基亚专卖店当小老板，一心追求自由的她毅然立志做一名潇洒的出租车司机。果真是“人各有志”，和徐燕告别时，我不断地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突兀地袭来。我知道，徐燕的身上不单承载着我青春的味道，她更是我和秦宇交往的见证者。
　　暑假开学的前两天，我编了一个“学生干部提前去学校有事”的理由，一个人悄悄的去了二百里外的W市。我没有给秦宇发传呼，实话说，是不敢，或者说是不好意思。因为心底的那个人，我对W市亲厚如此，独自游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内心却因秦宇同在W市而并不觉得胆怯。地处中原南部的这座曾被我幻想有着车水马龙霓虹美景的城市，并没有我所想像中那么繁花似锦，它破旧，落后，保守，和S县唯一的区别就是它面积大，人口多，物价贵，是个地级市。
　　我按地址找到了秦宇所就读的学校，本想走进去，但转念一想，在S县去看他，我可以借故在一个城市，可现在又该以什么理由出现在他的面前呢？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专门来看他的，我不能让他发现我的心事。想到这里，我只有站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看着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心里暖暖的，尽管站了很久也没有看到秦宇，但我觉得这所学校的每个人都代表了他，心里依然是满足的。意犹未尽地离开了W市，我以为自己这天只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