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鸿雁飞书，爱却只字难提

　　回到学校，我也无心吃晚饭，直接去教室上晚自习。下课时，我准备出去一下，边上的男生却赖皮地不让我通过，凳子纹丝不动地拦着路，自己则坐在凳子上跟没事人一样看着课外书。边上的同学看不惯了，给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也不顾什么形象，一脚踩在他的凳子边上就跳了过去。然后，想着自己居然也有如此强悍的时候，正郁闷的我忍不住独自笑了。
　　再回教室时，我拍了拍同桌男生的肩膀：“麻烦你让一下，我真不好意思再‘飞’了！”他似乎楞了一下，终于良心发现地转动凳子腿闪开一条小缝，我“倏”地一下就挤了进去。
　　这时，一个小纸条已经在桌子上等我，纸条折叠的形状让我马上看向文浩，他摆手示意我先看纸条：要不要我修理你同桌？这样一句话，一下子把我逗乐了。我回复他：算了吧，小东西，好好学你的习！
　　放学后，文浩居然拉着张花来我身边千叮咛万嘱咐：“姐，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你同桌那头猪了哦！你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他，成绩好算什么？太不顺眼了那家伙！”我捂着嘴笑得怎么也合不拢——这个小东西，居然开始操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了！
　　后来班级全部打乱重编升入高三之后，在很多个午后或黄昏，当我行色匆匆地走在校园里时，总会有人突然轻轻地拍一下我的头，回身，却往往会发现是高二的同桌，就是这个老不让我从他身后通过的男生。
　　同桌时，他总是对我很苛刻，让我一味地在内心对其深恶痛绝。高三不在一个班了，他却突然变得很热情，每次看到我，他总会神秘地从后面用卷成筒状的书一拍我的肩膀或是头顶，然后，书往往会被我霸道地抢走先睹为快。人总是这么奇怪，不珍惜在一起的日子，非得分开了才想起尽力去抓住去挽回！距离真的很美吗？我始终不这么认为！
　　那个时候，家长用手机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我们这些穷学生了，偶尔一个摆酷的男生口袋里装个传呼机，已经是排场阔气得够谱了。于是，我开始给秦宇写信，一封、两封……每一封都一本正经无关风月、每一封都傻乎乎的顾左右而言它、每一封都用心准备信纸和信封，却又很是细心地检查信纸上印刷的图片和文字会不会让对方多想。
　　我总是把寄给秦宇的信专程送到邮局，亲自交到邮局工作人员的手上，因为我总是怀疑马路边的邮筒或慢或会丢，一副挺不可靠的样子。多少个周末，当我虔诚地捧着写好的信走向邮局的时候，我总觉得我捧着的就是大把大把的希望；多少个假日，当我把信轻轻地交给邮局工作人员时，我总觉得我交出去的就是自己那颗火热赤诚的心！
　　秦宇回信了，一封、两封、三封……和我一样的是基本循规蹈矩正经八百，和我不一样的是他会偶尔提及自己的家庭和经历。此外，秦宇陆续给我寄来几期他在那所学校办的最新校报。显然，唯一的可能是经费不足，那些校报的模板全部是手写然后复印的，一行一行，全部是秦宇那洒脱帅气的笔迹。
　　在那些校报上，我看到了张晓丽的名字，她果真只是校报编辑部的一员。我释然地笑了笑，果然，秦宇不是她的！
　　也许是因为不爱，所以秦宇就比较无所谓，所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然而，好像又不是这样的，我内心深埋的秘密让我一遍遍地在他的回信中找寻哪怕一丝一毫可以令我敏感让我欢喜的蛛丝马迹。遗憾的是，几乎找不到，又似乎可以发现一点点零星的信息，却也仅仅只是似是而非的自我安慰。
　　尽管他每次的回信并不短，可我总会在颓废时读在沮丧时读在欢喜时读在想他时读，我期待从那刚劲有力洒脱自如的字里行间找到希望找到动力找到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短暂幸福。他的每一封信都被我看了无数遍，我甚至闭上眼睛就可以倒背如流，那些信被我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看上去和刚收到一样，保存得相当完好。
　　在第四次回信中，秦宇初次向我提到了一个女孩。信件的原文是这样写的：我曾在不经意间伤害过一个女孩，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对不住她，前几天路过她实习的县医院，我都没有勇气走进去。秦宇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和信件内容怎么也不搭边儿的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是否算是在对我暗示着什么，是在提醒我不要轻易爱上他吗？是在间接地拒绝我吗？
　　我不禁双手扶额托腮，茫然地看着窗外，几片金黄的白杨树叶子正飘飘荡荡地从树上悠然下落，微凉的秋风带着几丝让人神清气爽的甘冽把天色吹得分外明净。我开始思考该怎样应对他这句话，想来想去，我选择了忽略。可我的心里却自此经常都会反复想起这句话，让我怎么也平静不了。我不知道，这个中世纪骑士般英俊洒脱才华横溢的男孩背后会有一个怎样的故事？我没有问，也不敢问，我怕一问自己就彻底没戏了，我更怕一问自己的故事会就此结局！
　　其实秦宇的学校和我的高中仅仅隔着一座矮矮的小山而已，步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在他面前的不自然和忐忑，一直以来，我宁愿选择写信这样的方式，并且走将近半个小时的路去邮局寄信，无论大风大雨还是烈日当空，不管他是否及时地给我回信，我坚持每个周末去邮局寄信，那两年，我成了中国邮政的忠实客户。
　　最傻的是，为了套近乎、为了赢得他的好感、为了向他的生活靠拢，我当时居然模仿着他的笔迹给他回信。自小不听母亲千百遍让我练字的劝说，此时我却特别虔诚地模仿着秦宇的笔迹苦练不止。也许本人真不具备写得一手漂亮字的天分，确切地说，是耐心不够，我的字始终很一般，而当初自认为已经很靠近秦宇的字时写下的那些信，让后来的我想起来就羞愧不已。
　　过后想想，我那不是典型的弄巧成拙吗？我为什么不坚持把适合自己的字体练好？却一味地为了套他的近乎而活活弄出一个现实版的东施效颦！千万遍，我祈祷着，希望秦宇不要因此在心底取笑我……
　　接下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秦宇的学校。我实在是太想他了，那种不可遏制的思念来势汹汹，让我无法自制，迫使我必须去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这次，我索性没联系王冬。我之前说过，从我们宿舍出发到秦宇的学校，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还未待我把“扑通、扑通”的那颗心熨平，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秦宇的校门口了，这个时候，我不得不违心地抱怨距离太近路不够长。
　　因为秦宇曾在信中告诉过我，他以学生干部的身份住在那座办公楼的二楼。于是，我直接去了那座楼下，因为未曾上去过，我摸不清楼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大窝男生拥挤一屋？秦宇独自在上面住宿？有老师在这座楼上办公？如此想着，我也就没敢冒然上去。在楼下徘徊了许久，我时不时抬头看看二楼，就是不见一个人下来。仔细听听，好像也没什么声音。我依然抱着很大希望地走到距离这座楼更远的空地上踮足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向楼上仰望，总觉得秦宇一定在楼上。
　　奇怪的是，我站了那么长时间，却始终没人从我身边经过，也就没办法托人帮我上去喊秦宇。而我当时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斯文或者文静，说难听点，就是太死劲太懦弱。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上楼去找呢？终究，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让我不得不把它变成性格决定感情走向。不过，为自己开脱地说吧，我真的是缺少勇气,我只能以一种理智的行为在内心拼命地疯狂着。既然老天要做那个人人痛恨的法海，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秦宇的学校。
　　虽然这次算是白费心思，可我却没半点后悔和责怨，我不是一直都在白费心思吗？为自己找一千个该去的理由，却为秦宇找一万个不在的原因，像我这样的暗恋，遭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悄悄的喜欢一个人，注定了受不尽的委屈疗不完的伤，也许这一切对于一个暗恋者来说，都是情理之中在所难免。
　　在接下来的通信中，我始终没告诉秦宇，我曾去找过他并且扑了空，我不想在他的心中扮演太窘的角色，外表随性内心斯文的性格注定了我不是一般的爱面子，我因为爱他而必须使劲地掩饰着自己的付出，我不能因自己这小小的“疯狂”举动而对他有所惊扰，更不能让他对我有什么看法。
　　如水来信了，在信中，我得知她来自一个伪单亲家庭，虽然她坚持说父母的两地分居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口气里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可我依然能够想像得到父母常年分居家庭那些孩子内心时不时袭来的苦涩和安全感的缺失。为了不刻意，我只得也轻描淡写地回应她的家事，然后，尽力写一些校园里的有趣现象，尽自己的最大能力，使如水融入单纯的校园生活里。
　　暑假快要到了，燥热的空气肆无忌惮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太阳发疯地炙烤着我每一寸思念的肌肤。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在暑假之前见秦宇一次，不然，我真的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