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关注你，以谨慎甚微的方式

　　一个下午的自习课上，我正在看政治书，秦宇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青青，我送给你一个QQ号。”秦宇的语气有点神秘，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什么是QQ号？什么意思？”当时的我尚未接触过电脑，更别和我谈什么网络啊聊天啊等等一系列的专业术语了。
　　说来也许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差距。在2001年的河南南部S县高中，尽管据说学校是真的配备有微机室，听说里面真的放有若干台电脑，可那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们只是应试考试的学习机器，那些所谓的电脑充其量只是为了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而已。这就是小地方穷地方落后地区的捉襟见肘之所在，也是整个中国各级部门心领神会的自欺欺人之所在，同时，也是国家某些方面为何不足的根源之所在。
　　听了我这与世隔绝一样的反应和犹如来自远古时代的话，秦宇很理解地冲我笑了笑：“就是在网上聊天的一个工具。”
　　“什么？不要不要，我真不敢要那玩意儿。”我睁大眼睛，吃惊地摇着头慌忙撇清自己和那所谓的QQ之间的关系之后，微微压低声音探过头去对秦宇说：“你不知道吧？坐在我前面那位，当初升高中到咱们班时，可是全年级第二名，老师直接任命他为物理课代表，后来呢？就因为那要命的电脑游戏，从那所谓的红警95到红警97，还有什么传奇啊反恐精英啊……这一路拼杀地玩下来，他算是把自己给玩没了，不但所有的课余时间和零花钱都恭恭敬敬地送给了网吧，而且一个月下来那成绩是‘唰唰’地下滑，直接在五十名左右徘徊了。现在呢？老师估计都忘记他是谁了。你听，一天到晚也不说赶赶学习，尽在那埋怨都是月亮惹的祸。”我一边继续无比惊慌地着急着摆手拒绝，一边满是遗憾地叹息着前面那位同学的“悲惨历程”。
　　可能是从未见过我这样的态势，秦宇直笑了个前仰后合。他那柔情四溢的单眼皮里顿时充满了让人觉得温暖幸福的味道，微微挑起的眉毛上写满了睿智，眉宇间那股逼人的英气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心。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言行确实有些欠斯文，反应过来后，我一脸窘态地对着秦宇傻笑。
　　未了，我笑嘻嘻地补充道：“其实，那位同学应该唱‘都是电脑惹的祸’才对，他是没听见，每当他吼歌的时候，月亮都在天庭大呼自己比窦娥还冤呢！”
　　秦宇一波笑脸尚未停息，就被我的话逗得又是一通笑。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除了浅笑之外，秦宇居然也有笑得如此夸张的时候，短短的碎发在额前轻轻地飞扬着，赏心悦目。
　　其实，虽然不懂网络甚至没听说过QQ这个名字，但当时正热得一塌糊涂的痞子蔡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当时异性网友对彼此未来关系定位的绝对追求，在感动全球少男少女的同时，全中国在一夜之间就出现了无数个昵称叫“轻舞飞扬”的网民。无论态度上是调侃还是认真，每一种文化都会在校园里找到它最后的伫足点，痞子蔡小说里那串名句果然成了当时在校园里极其流行的经典语录，“轻舞飞扬”这个网名也在整个中国狠狠地流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真不要？”笑声终于搞一段落，秦宇故意带着试探的口气盯着我的眼睛，带着微微的期待挑了挑眉毛，柔和的单眼皮里闪烁着诡秘的笑意继续争取着。
　　“真不要！”我从沉思中急急回神，抿嘴一笑，回答得干净利落。
　　“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居然还不要，真是的！”秦宇的话，让我觉得他像是在拉我下水抽大烟一样，于是，忍不住独自笑了起来，心想：就一个不务正业的聊天工具，有那么抢手吗？
　　而事实证明，多年以后，当我初次接触电脑，当我学会用QQ之后，我是多么地后悔，不但后悔当时没有接受他那五位数的珍藏版QQ号，更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随意接受秦宇赠送的哪怕是任意一个QQ。倘若当初我爽快地接受那个号码，无论是喜是悲，不管是去是留，起码他永远都在我的QQ上，我相信他不会主动从我的好友里退出，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地看着他，即使是虚拟世界里也好，起码在那里他属于我。并且，说不定我早已借用网络这道安全屏风大大方方地完成了自己接下来那绵延多年百味俱全的心事。
　　李敏依然在不定时地找秦宇，饭后课间或是自习课，借笔借纸甚至借橡皮。秦宇对李敏忽冷忽热的态度，实在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就在我看到李敏居然从秦宇手上拿走几张秦宇的照片时，我的心仿佛瞬间被狠狠地揪了好几下，我真的特别想要一张秦宇的照片，可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张口，这也怪不得谁。
　　对李敏的反感，确切地说，对李敏频繁找秦宇这件事的反感并非仅仅从我喜欢秦宇的那一刻开始。也就是说，并非是单纯的吃醋问题。话说当初来高中报到那天，我到宿舍把被褥放上一号床铺就出去买席子了。回来一看，这个李敏居然已经坐在铺得很平整的一号床铺上和一位中年妇女聊天，而我的行李竟然被挪到了高高的上铺。我的神啊，我可是从不敢睡上铺的，不但很不方便，最主要的是我比较胆小，一旦半夜睡梦中轻功下床，那我还要不要这条小命了。于是，我很是客气地壮胆夺床铺，结果，那位中年妇女居然态度很霸道地坚持不还，更可恶的是，这个李敏居然强势地干脆把饭盒什么的一股脑儿的放在了床上。顿时，委屈啊无奈啊寡不敌众啊，在一系列心情的全面干预下，我马上情不自禁地跑出宿舍站在栏杆边就眼泪汪汪的了。也许泪水果真是女人从娘胎里带来的有力武器，加上宿舍其她女生的劝说，床铺终究是还给我了。而后来呢，每每看到李敏，我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霸道无比地搬了被褥席子盆子和饭盒什么的往我床上放的强悍镜头。人们都说第一印象最重要，我不得不力挺这个说法。
　　在我对李敏的反感尚未怒形于色时，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事儿妈李敏却开始故意站在我的桌子边问长问短。虽然谈话的词汇几乎不涉及秦宇这个人，我却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尽管我和大家一样挺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从教室前面跑到后面，这千里迢迢的，我怎么着也得客气地招呼着。我一直痛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任凭自己那急需安慰的情绪被暂时流放，却时常压抑内心某些不满的情感，只为不得罪那些实则和自己无关的人。这是我性格的弱点！也许还有很多人，他们和我一样，总会一不当心就憋屈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只为给那些十恶不煞的人一个天理难容的成全。
　　把秦宇放在心上细细思索，我对这个神秘又特别的男孩越来越好奇，他的话语总会在不经意间让人出其不意地受伤，可他却又是如此的热心，他不但写得一手好字，他还可以构思出精妙的诗词，他能够在足球场上洒脱自如，他耍起拳脚来帅气斐然……他还有多少优点多少特技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惊天动地的故事？我愈发想走近他，了解他，一点一点读懂他。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开始思索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宇每天在几号食堂吃饭的问题。我总觉得帅气优秀的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想看到他接地气的一面，我想意外地在食堂看到他，但又有点怕遇到他，尽管很矛盾，但我渴望偶遇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在我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第六天早上，我终于了却了这桩心愿。这天早自习放学后，在去二号食堂的路上，我随意回身扫了一眼，一不当心居然看到秦宇竟然走我身后五十米外的地方，这条路只可通往二号食堂，看来，这次的邂逅是必须的了。
　　为了节约人力，除了中午的面条之外，食堂早晚餐的粥啊汤啊什么的都是学生自己动手来盛。胖胖的老板娘雷打不动地坐在放钱的箱子边上，表情木然却霸气十足，看上去就像旧社会的地主婆一样。在她看似无视的注视下，我习惯性地把一块钱放进去，然后自己又从箱子最上层冒着的零钱上取回两毛钱，这是三毛钱一碗粥和五毛钱一个巴掌大的饼子的总价。
　　刚走到灶台边拿起碗，一碗八宝粥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给，我帮你盛！”
　　我意外地抬头，居然是班里一位平时颇为清高傲气的男生！他正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慢点儿，别烫到了啊！”
　　我的脸微微一红，盛情难却之余，我一边道谢一边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盛粥的碗。
　　“青青！”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吓得差点把碗丢在地上。
　　回身，是秦宇。
　　“你吓死我了！”我用微微撒娇的口气噘了噘嘴巴。
　　“以后不要噘嘴巴了，这样很丑！”秦宇居然随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径直向灶台走去。一阵异样的感觉片刻便涌遍全身，我拿眼角的余光看向他，我想片刻不离的看到他，却又默默祈祷他不要来坐我身边。
　　结果，几分钟后，秦宇居然端着一碗小米粥快速在我对面坐下，然后他那一脸清爽又故做神秘的笑时不时地在我脸上停留着，直惹得我早餐也没好意思吃饱。于是，我心里暗想，算了，以后还是换了别的地方邂逅吧，再别让我在食堂“遭遇”秦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