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春有多少言不由衷

　　回到教室，远远地，我看到秦宇的书桌上放着一杯醒目的咖啡色液体，估计是泡了夏桑菊或是板蓝根的开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桌上杯子里的白开水，然后匆忙回到位置上坐下。
　　秦宇，我给你冲了一杯夏桑菊！李敏从前面抛过来一张没折叠好的纸条，不小心落在了我的书桌上，我权当没看到内容，顺手头也不回地传给了身后的秦宇。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纸条撕成碎片：“青青，有没有水喝？”
　　我心里一惊，略带醋意头也不回地应道：“你有这么近视吗？难道你看不到你桌子上有水？”
　　当我听到动静回头看时，秦宇已经利索地倒掉杯中的水，一只手举着空空的杯子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深不可测的浓密笑意。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杯子固执地放回他的桌子上，秦宇却顺势一跃上身端起我的茶杯就猛灌起来，我拿慌乱的眼神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向他，秦宇狡黠地笑着把余下的半杯水放在我的桌子上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够喝吗？”
　　这个清高的家伙居然用了我的杯子！我微微迟钝地定了定神，然后呆滞地“啊”了一声，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的杯子，短暂的意外之后，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顿时把我层层包裹。我呆呆地盯着桌子上剩下的半杯水，直到上课的音乐声舒缓地响起。
　　这天的午睡时间，秦宇居然又和徐燕换了座位。因为教室里特别安静，我故意把脸别向一边佯装已经睡着，听动静，我知道秦宇一直在安静地练字，后来见他没了动静，我悄悄地转过身来，却发现他早已收起笔纸，正附在课桌上脸朝着这边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我匆忙收回目光，脸顿时红了起来，于是我立马转身准备继续刚才的睡姿，却被秦宇揉了揉头发：“喂，转过来！”我没听他的，而是双手垫着下巴双眼盯着前方摞得高高的书本发笑。见我不理，他不时带着神秘的浅笑悄声喊喊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生活怎么可以美好到这种程度！
　　晚饭后回到教室，当我的手习惯性地伸向抽屉时，居然再次摸到了两颗糖，依然是我最喜欢的带个圈的薄荷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再次感到不知所措。正当我一头雾水地低头忧虑之时，从我身边经过的孙玉突然拍着我的肩膀大喊：“快看快看，秦宇！”我心里一惊，不禁皱了皱眉：“秦宇就秦宇，干嘛那么激动？真是大惊小怪！”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顺着孙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秦宇正和几个男生以前呼后拥的阵势走进教室，特别的是，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上周新发的校服——一套黑色西装，里面配着一件白色立领衬衫。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班内几个平日帅气四溢的男生颜值瞬间下跌，六七个同行的男生，只有秦宇的帅气与霸气有着不可挡之势，普普通通的校服竟被他穿出了偶像剧的味道。看来，不光人会挑衣服，衣服也是很会挑人的！
　　这是一个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晚自习，因为班主任总是习惯性不定时的在窗外转悠，这使得所有同学都不敢有片刻放肆。然而，还是有人从左前方传来一张折叠精致的心状纸条。我疑惑地打开，是一个叫陈卓的男生，纸条上的内容言简意赅，单单一个“喜欢”，瞬间就把当时拘谨斯文的我砸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我坚定不移地认为，带个圈的薄荷糖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个陈卓。我没有回他纸条，而是低着头在自己的位置上犹如雕塑，心里七上八下的乱作一团。正当我心绪凌乱之时，又一个加强版的纸条翩然而至，这次，那个叫陈卓的居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副疯狂求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我心里那个超级剧烈的“扑通”啊，赛过一百个腰鼓队的齐奏。
　　我依然没有给陈卓回纸条，正在头疼该如何应对时，肩膀被拍了一下：“嗨，青青，怎么喽？”
　　是秦宇，可能他察觉了什么，所以故意憋着笑把声调调得很轻快，且微微上扬。尽管我没有回头，可我能够想像得出秦宇说这句话时的样子：笑的时候并不影响那双单眼皮瞳孔的大小，眉毛微微挑起，直而挺的鼻梁很衬适，眼睛里除了多了一丝柔情和善意的坏笑之外，就是眉宇间那股逼人的英气，帅气的轮廓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视。
　　想到这里，我更窘了，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他知道！虽然我甚至还不熟悉那个叫陈卓的，更谈不上有任何纠葛，可是，我怎么能让秦宇知道陈卓喜欢我呢？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关我什么事呢？我初次发现，我是如此地在意自己在秦宇眼中的形象。
　　“哦，那个……没……没什么事，就是有人想借书。”我少有的支吾和涨红的脸，让秦宇半信半疑地带着神秘的笑会心地用手点了点我的肩膀。
　　一时间，我又急又慌又忐忑，很是无措。
　　实在没想到，陈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典型，当又两封“快递”一起飘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是彻底崩溃了。旁边的徐燕和文浩那诡秘的笑愈发让我羞愧，显然，他们已经对陈卓的心思了如指掌，他们正在静观我的反应，殷切地等待着一个不知到底会怎样的结局。我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在白了两眼平日对我言听计从称姐道弟此时却极没良心的文浩之后，我匆忙合上书本，招呼也没和任何人打，就从班级的后门飞奔而出。匆忙回到宿舍，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床边发愣。
　　很快，晚自习的放学音乐响了起来。
　　我正在整层宿舍共用的洗手间洗漱，徐燕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看见我就笑着责怪：“青青，可算找到你了，这是陈卓让我转交给你的信。”我懒洋洋地接过来，一贯见人就微笑的我这次始终面无表情。尽管我不会接受那个男生，甚至我从来都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班上的纪律委员，中上等的身高，微微有些胖，穿灰色西装的频率比较高。而既然是情书，毫不违心地说，哪个女生不期待呢？在我看来，情书之于女生，就犹如糖果之于小朋友，无论好吃与否，诱惑总是存在着的。
　　于是，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我急急打开信来看。洒脱的字体，微微矜持的措辞，一个男生初次对女生的爱慕之心跃然纸上！可是，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够接受他呢？这封热情洋溢用心良苦的情书我是如何也不能保留的。那时的我，对于早恋这样的事，简直有着李莫愁上身的恐慌与鄙夷，我甚至很苛刻地认为：被自己没什么感觉的男生喜欢上，是一种挺让人难过的耻辱。
　　在这种消极念头的驱使下，在幻觉中秦宇那柔情的目光里，这封所谓的情书终是被我撕成了碎片，一片一片随着厕所“哗啦哗啦”的冲水声滚滚而逝，陈卓那刚刚破土即将萌芽的关于早恋的主动权就这样被我霸道而无情地掐灭了，一个少年纯粹的感情就这么被整得粉身碎骨。多少年后，当我想起自己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也挺想对那位叫陈卓的男生真诚地说一声抱歉！
　　在厕所微微整理一下情绪，刚回到宿舍，徐燕就十万火急地来到我床边：“对了，陈卓让我给你说一下，希望你别把这事儿告诉老师。”“你走开，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帮人传送这类信件。”我不知哪来的悍劲儿，居然很大声地吼了徐燕一声。我知道徐燕常帮人这方面的忙，可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成了帮我送信的人。
　　再说那个陈卓吧，尽管我羞愧地跑出教室是有些过了，可我哪有那么幼稚啊，都多大的人了还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老师！唉，陈卓啊陈卓，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我的秉性我的行事风格你都尚未掌握，还胆敢飞鸽传书的说喜欢我！
　　第二天早自习，我刻意从后门进教室，边走边装作不经意地朝陈卓瞄了一眼，不想，他正在特别用力地偷偷看我，我犹如作贼般匆忙把目光移开，那颗坚定的心顿时就凌乱了。我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呢？看他干什么，既然不喜欢人家，就别再乱看了。于是，我迅速调整心情，拿出课本开始晨读。早自习和作文课基本一样，前大半节课大家都认认真真地背书，后小半节课就是约定俗成的聊天时间。
　　“哎哎哎，徐燕我给你说，我们宿舍昨天晚上都在谈论林青青呢！陈卓都在宿舍放话了，说林青青是他的，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胖胖的苏小飞用笔筒悄悄地捅了捅徐燕的肩膀，窃窃私语。
　　微微整理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之后，我回头瞪了苏小飞一眼：“说什么呢？死胖子！”
　　听闻此言，因为昨晚才领教过我的凌厉话语，徐燕慌忙没事人一样地转身坐好。
　　“真的，不信你问问秦宇。”苏小飞被抓了个现形，就干脆脸色微微泛红有些悻悻地继续着。
　　啊！上帝！我一糊涂就忘记了，秦宇竟然和陈卓是一个宿舍的，这下糟了，我该怎么办？秦宇啊，那是没有的事，陈卓说的话，你就把它当作厕所那冲走的纸片吧！唉，这可怎么办？然而，我一直特别想知道的是，当陈卓在宿舍放话要追我的时候，秦宇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潜伏在胸口的问题我始终无法问出口，这个深藏在内心的问题也注定了永远不会有答案。
　　“胖子，请你闭嘴！”冷不丁地，正在练字的秦宇头也不抬地对苏小飞不愠不火地来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在微微的尴尬之外，一阵暖流直袭心底。
　　我迅速平复了一下凌乱的思绪，又猛瞪了一眼苏小飞，然后与秦宇若无其事地浅笑着的目光相遇。那一刻，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我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温柔恬静。不知道为什么，秦宇的目光竟是如此的有感染力，他总能在一瞬间就化解我任何的烦扰。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和秦宇偶尔的对视一笑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对于陈卓事件，秦宇始终没发表任何看法，他佯装不知道，一如既往地该换座位换座位，想传纸条就接着给我传纸条。只是，他照顾着我的心情，再没请徐燕帮过转交纸条这方面的忙。秦宇这番细致的做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有些感动。
　　这天上午课间休息时，我回头看到邻桌的文浩正在吃糖。见我看了过去，他马上斜着眼坏笑着问：“你要不要吃糖？”我冲他撇了撇嘴摇摇头。没想到，这家伙却嘴巴一咧笑了：“这可是你的糖，你不吃可亏大了啊！”我一头雾水地扯着他的衣袖追问究竟，小东西马上聪明地求饶，我一松手，他就嬉皮笑脸地招了：“以后，你就是DW的妹妹了，我做主！”原来，他居然把我给卖了，并且DW已经给他买糖了！这家伙可真是个鬼机灵。想着DW确实是个不错的男生，连糖都特意买了，我也只好认下了。当我看向一旁的DW时，他微笑着斯文地冲我点了点头。无奈，我只得挺拘谨挺不自然地对DW说：“不好意思啊，我也不太会喊哥，请你不要见怪！”DW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一边的文浩早就笑得嘴巴咧成了裤腰带。
　　文浩是一位个子小小却聪明机灵的男生，刚开学时，听班主任喊他的名字，我一直以为他和班主任是亲戚，要不，怎么会喊得那么亲呢？连姓氏都省略了。后来才在作业本上看到，原来他姓文。别看这个文浩人长得小小的，却一点也不影响大脑那些聪明细胞的长势，他不但功课很好，并且还猴精鬼能地和班上一位叫张花的女生谈起了恋爱。
　　性格活泼细心体贴的文浩永远都对张花热情殷勤，一天到晚都对着张花大唱“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文浩的歌不是胡乱唱的，当时正流行编织手工围巾，身为男生的他率先买了三色毛线躲在桌子下面几天功夫就为张花完成了一份用行动来表示的爱，而内向的张花却始终被动地接受着文浩所有的好，看似不怎么般配的两个人却一直相处得挺好。
　　徐燕时不时地来一句：“两个人都长得跟小孩子似的，谈什么恋爱啊，这充其量只能算是过家家，绝对难成正果！”尽管我在心里基本认同徐燕的说法，但每当此时，我总会本能地白她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