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因为在乎，所以伤心

　　晚上的自习课，秦宇再次换了座位，一如既往地，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其实这个时候，秦宇已经成了我学习之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我特别喜欢他坐在我身边，可胆小的我依然不断地试着劝阻：“能不能……不要换位子了，班主任会进来巡视的。”
　　可是，一向我行我素的秦宇就像没听到一样，他握着自己的书本“嗖嗖”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一阵清爽的风被他携卷而来，我下意识地向里面挪了挪。与第一次坐一起的拘束和反感不同，如今，我因悄悄喜欢他而显得很是拘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却像占了别人的王位一样，极不自然。
　　本来安静的教室，因个别同学在说小话而显得微微骚乱。秦宇在字斟句酌地以练字的形式写诗，我在看课外书。各忙各的，我和他似乎没有交集，却又被他生生安排得不是很自在地坐在一起。
　　“你的梦想是什么？”冷不丁地，秦宇打破了沉默。
　　我有些局促地回答：“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未来的工作，这就是我的梦想！”
　　秦宇明媚地笑了笑：“那么，你就是想做编辑喽？”
　　“差不多吧，做做梦还是可以的！你呢？”
　　“我呢，最想开一个店，就经营文房四宝！”
　　听了秦宇的话，我敷衍地笑了笑：“恩，挺不错的想法！祝你将来如愿。”然后，我在心底暗自嘲讽着：什么破梦想啊，居然准备做一名卖文具的小商贩儿！这也能称得上梦想？太小题大做了吧！
　　“谢谢！同样祝你圆梦！”我这才发现，秦宇的声音非常的好听。于是，又不禁为刚才自己那不厚道的暗自嘲讽而心生歉意。
　　一阵哄堂大笑声传来，我和秦宇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到一个正走出教室的男生（估计是上厕所的）背上居然贴着“低价转让”四个大字，男生并未对大家的笑声做出任何回应，看来他不知道同学们都在笑什么。当哄笑声再次响起，男生已经重新回到教室，他背上的字已经不见了，他一边向自己的位置上走一边哭笑不得脸色微红地瞪着他的后桌，一脸“此仇不报非君子”的表情。这些在学生时代背上贴乌龟或是头上放小红花的玩笑，总能让大家在枯燥沉闷的学习间隙得到片刻的放松。
　　我正随大家一起笑着，秦宇头也不抬冷不丁地来一句：“好笑吗？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微微一怔，笑容顷刻便僵在了脸上，缓冲几秒过后，我在心里暗自声讨：什么人啊，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活得真累！
　　突然，稀里哗啦嘈嘈杂杂的笑声顷刻间便嘎然而止，教室里突然就变得肃静异常。我和秦宇下意识地抬头，发现班主任已经走进教室，正抬着脚走上讲台。我的心瞬间就乱了，完蛋的感觉直直地袭击着我，让我特别的绝望。虽然换位子的不是我，可秦宇特意换了位子坐我身边，谁敢说他这样的举动和我没牵扯！天啊，这可该怎么办？
　　秦宇很敏捷地疾速挪开凳子，蹲下身来。这下，我更害怕了，只得装作低头整理头发，然后很小声地劝他：“你别这样，赶快回自己的位置吧！我好害怕！”
　　“嘘——”秦宇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我不要惊慌。
　　可是，我怎么会不害怕呢！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一眼一眼地瞄着整个教室，这样扫视几遍也就算了，我是真的怕他会走下来，然后……哎呀，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总之，这个时候，我的心狂跳不止，简直马上就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就在这时，班主任居然走下了讲台。天啊，他走下讲台了！他正朝我们这里走来！我心急火燎地悄悄看向桌下的秦宇，一边垂下左手轻快地拍他的肩膀一边拿慌乱的眼神暗示他，他则无比淡定地蹲在那里，悠闲自得地盯着我浅浅地笑。
　　班主任走走停停，犹如一辆掉了链子的老式永久自行车，特别的折磨人心。既然出事故了，在没法补救的情况下，我倒是准备以就义的壮烈心态去迎合，可是我尊敬的班主任，你怎么就那么磨人耐性呢？
　　这时，我感到自己垂着的那只无措的左手突然一阵温热，犹如电流瞬间在全身疾速闪过，我悬着的心微微一颤。匆忙低头，秦宇居然用右手握住了我垂着的左手，紧紧的，令我无法挣脱。我揣着满腹的焦虑悄悄侧过眼角看了看他，秦宇居然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一样，面带微笑，神情自若。显然，我一脸的矛盾和焦虑都被桌下的他看在眼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帮我镇静。而当时的我，则是一脸无奈，一脸窘态。
　　上天眷顾好运人！谢天谢地，班主任中途折了回去，直接出了教室。
　　本以为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幕，秦宇会即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是，任凭我怎么劝说，他始终坐在我旁边，一直淡淡地微笑着，像没事儿人一样不予回应。心里责怨着他的没心没肺，其实倘若他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我想我一定会非常的失望。保守文静的性格让我在不得不紧张的同时，内心却始终有个清晰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告诉我：我其实很喜欢他坐在我的身边。矛盾的我！
　　正独自思索着，旁边的秦宇冷不丁用胳膊碰了碰我，我慌乱地低下头看着课本微微侧目，秦宇拿着耳机冲我很干净地一笑，就不由分说放进了我的耳朵，水木年华那阴柔多情的声音顿时在耳畔响起，《一生有你》的旋律水一样在我们之间流泻开来。尽管心里倍感幸福，可矜持的我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他推过来一张小纸条：感觉怎么样？
　　我在下面简洁地回复：伤感！
　　他接着写：为什么不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暖与感动呢？
　　我顿了顿：也有，带着伤感的温暖，载着得失未知的感动！
　　他没再回话，我感到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利索地收起了纸条。
　　“青青，糖果一起分享才更甜，你说呢？”尽管我刻意藏着这些天来收到的糖果，尤其不愿意让秦宇看到，可他却不知怎么发现了。羞涩之余，我干脆捧到他面前，他大大方方地拿过一个打开放进嘴里，还带着鼓励的口气喊我一起吃。我想说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得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个，心里却顿时有一种作贼的忐忑。
　　次日上午课间，我正在埋头看书，一阵悠扬的笛声缓缓地飘了过来。我轻轻抬头，享受着这由空而降的天籁。笛音里，缠绵着情深意浓的忧愁，却又含着烟花三月下江南的心旷神怡……我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前方的黑板品读着，直听得如痴如醉。
　　这时，一只张开着的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继续沉醉数秒，方才有些失态地眨巴着眼睛急急收神，却发现是秦宇，他带着神秘的微笑看着我，然后把笛子送到我的眼前轻声问：“怎么样？”
　　“很不错，用悠扬这个词来夸奖都显得俗了点。”我一脸认真地说。
　　“那……就换个词吧！”他挑起眉毛盯着我的眼睛暖暖地笑着，像在逗小孩子一样和我较起真来。
　　“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那种美！”我一句话笼统地打发了他。
　　“敷衍我！”他坏笑着斜了我一眼，用手拍一下我的肩膀，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宇于我，犹如白粉，犹如美酒，犹如哈根达斯……我的身后片刻也不能没有他的存在，有他在身边，我的眼里再无其他。即使在课间或饭后，很短时间看不到他，我都会魂不守舍地朝窗外一次次地“随意”扫描。如果我是莫奈那样的画家，那么，他绝对是我释放自由灵魂的纪梵尼，这个清爽帅气多才多艺的男孩，我终究未能免俗地为他丢了魂！
　　原来，爱果真如逐渐侵蚀沙滩的潮水，当你爱上一个人以后，你就会发现他会铺天盖地的占据你生命中所有的位置，令你无处可逃！默默的喜欢着，暗暗的期待着，那是我对暗恋最初的理解和身体力行，而暗恋这个词语好像就是专门为我这样性格的人准备的，那是一种摧残人心的感觉，又是一种润物无声的幸福。
　　一个黄昏，我正走在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几串雷声响过，突如其来的大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我顿时不知该往哪里走才好。突然，有人从旁边把一件衣服盖在我的头上拉起我就向前飞奔，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跟着一起向前冲去，窜进教室之后，我立马拽下头上的衣服向这位大侠看去：居然是秦宇！只见他碎碎的发梢正很连贯地滴着水，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看着他满面是水的皱着脸就跟在哭似的，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翻涌的内心，一边从自己的口袋给他掏纸巾一边将他的外套放在桌子上，故意开他玩笑：“别哭了落汤鸡，谢谢你英雄救美！”
　　“闭嘴！你知不知道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秦宇跟鸟枪一样不耐烦地回了我一句，语气要多冷酷就有多冷酷，我方才还美滋滋的心顷刻就狠命地疼痛起来，失望伤心难受夹杂着已经萌芽的爱慕，把我的心折磨得分外不堪。我匆忙收起笑脸，漠然地把一包手帕纸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快速移回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拼命地“看”书。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话居然这么难听，太让人受不了了！可是，隐隐地，我的内心还是在期待着什么，然而，直到晚自习放学，我们谁也没找对方说话。
　　这个晚上，我没有睡好！看起来，秦宇总是热情洋溢地主动和我接近着，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可他又是如此的让人捉摸不透，他总是适时地和我保持着距离，这距离不远不近，我一次次试图努力走近他，可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和他很“自己人”的时候，他总是突然就把我拒之于千里，令我始料不及地寒心！
　　“青青，你做我妹妹吧？”次日上午的课间操刚结束，邻桌文浩一本正经地向我申请着。
　　“呵呵，小家伙，你做我弟弟还差不多！”我白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本来一句无心的回击，却真的来了一个弟弟。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中了文浩的心理埋伏。这家伙，别看人小，脑子可真是好使！于是，一个弟弟就此诞生了！
　　“青青，你对‘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怎么理解？”秦宇主动抛过来一个小纸条，这是拿干戈化玉帛的行动吗？难得这清高冷傲的人居然能主动言和。
　　平时，秦宇总会在自习课上或是课间和我交流文学方面的知识，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填词写诗时字斟句酌的切磋和探讨。每当我以详尽的语言独到地解说给他时，他总是以欣赏的目光投我以清爽神秘的微笑，然后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我一下子说到他心上去了——知音般的感觉！话说，言语知己不如文字神交，也许，这就是传说中高山流水的极致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