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掀起了我心中的微澜

　　这天上午第二节就是无比毁人的化学课。因为化学老师时常穿着一件印着“贝因特”三个大字的T恤，所以我们背后都直接称他为“贝因特”。反正化学也不怎么能听得懂，我索性在下面安心地画着漫画，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一个激灵，急急愣愣地抬头，全班同学顿时哄堂大笑，化学老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反应过来是让我上去演板之后，我极不好意思地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向讲台走去。
　　铁片与硫酸铜溶液反应:Fe+CuSO4=FeSO4+Cu
　　二氧化硅与氢氧化钠溶液反应：SiO2+2NaOH=Na2SiO2+H2O
　　无比忐忑地列完两道化学方程式，刚到位置上坐定，台上便传来了化学老师不耐烦的吼声：“这式子是怎么列的？那个氧原子呢？被你吃掉了吗？”说完，他直接拿红色粉笔把我写的02改成了03，然后生气地将黑板擦在讲课桌上用力一摔，乌烟瘴气的粉笔灰顷刻间便跟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不幸被炸的惨烈场面似的，惹得前两排的学生赶快拿起书本一边遮脸一边扇灰。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惊惧之外，尽是羞愧。
　　“老师，请注意你讲话的方式！”冷不丁地，秦宇“腾”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一脸不平地看着老师。
　　“你说什么？”显然，老师又是意外又是愤怒。
　　“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学生也需要尊重！”秦宇双眼直直地盯着老师，不惊不惧地重复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秦宇并没回答他的问话，依然不愠不恼地看着他。教室里静得可怕。
　　“你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上了。”
　　秦宇没听化学老师的话，他“扑通”一声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看也不看台上的老师一眼。
　　“你！你出不出去？要是不出去……”化学老师顿了顿，给自己缓了缓气：“那好，我出去！”说着，他重重地甩掉手中的两截粉笔头，然后抓起课本就大步跃了出去，一脸的恼怒。
　　班里嘈嘈杂杂乱成一团。
　　几分钟后，我写了个语无伦次的纸条给秦宇：没事，说就让他说吧，干嘛生事儿？谢谢你，真对不起！
　　秦宇没理我，他没有回纸条，也没有拿笔敲我肩膀喊我说话。我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既有些后怕，又觉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在度秒如年的忐忑与自责中，第二节下课了。大部分学生都翘首期盼着，当负责去学校广播站取信的团支书刚到教室门口的走廊时，手上的信就被抢光了。孙玉拿着她初中同学从同城的另一所高中寄来的信笑容满面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苏小飞扬着江苏一位女网友的信边拆边向自己的位置欢跳而去……当大家都逐渐散开之后，秦宇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封信走到我身边，我诧异地抬头，他神秘地笑着拿信在我头顶拍了一下，然后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上帝啊！居然是那个上海笔友的回信！情真意切的字字句句，惊喜之余，深信这果然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我瞬间心情高涨，特意到校门外的小商店里花五块钱买了一本粉色的印有《还珠格格》剧照的漂亮信纸，迫不及待地给她回了信，然后，无比虔诚地期待着她的再次回音。
　　还没等到第三节上课，班主任李老师就慢慢地走了进来，大家马上心照不宣地互相挤了挤眼，一起拿担忧的目光看向秦宇，等待着李老师这只轻易不发火的大老虎发威。
　　“秦宇，你出来一下！”不愠不火地说完，李老师就双手背后漫不经心地走了出去。秦宇抬头向前面看了看，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笔，一脸坦然地起身朝教室外跟去，看着他无所畏惧的挺拔身影，我不禁隐隐地替他担心起来。
　　第三节上课的时候，秦宇踩着上课音乐风一样跑进了教室，看他一脸柔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知道李老师给他讲了什么，因为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也不好意思过问。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只是从此以后，每当想起秦宇的壮举，在感激之外，我的心里总是暖暖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宇频频和徐燕换座位，我对秦宇的印象也随着我们日渐频繁的交往而逐渐好转。也许是因为我的矜持与斯文，倒没人说什么闲话。很明显的，尽管他喜欢坐在我的身边，尽管他对我说话的口气温和轻快，尽管他总拿柔和的目光浅笑着看我，可是，发自内心的，这一切真的无关风月。我想，我不止一次地想：秦宇为什么喜欢坐在我的身边？而每次，我给自己的答案总是：大概是因为他的书法和我的文字都属于艺术类，可能，他只是想在百无聊赖的高中生活中找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而已。
　　不换座位的时候，我总会隔三岔五地收到秦宇传来的纸条，虽然他只是坐在我的后面，即使有一百句话，也是很方便说的，可他总是习惯写纸条。有时候，他直接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有时候他微微跃起身子就放在了我的书桌上，而更多时候，他甚至喊徐燕转交给我。那些字条，其实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让我从最初的厌烦慢慢转化为殷殷的期待。当然，我很少回纸条给他，一是确实没什么话回复，二是我认为自己的字不怎么拿得出手。也就是从我开始期待他的纸条的那天开始，我不再把他送来的纸条随手丢掉，而是特别细心地每次看完就标上日期压在抽屉那摞书的最下面。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刚走出女生宿舍大门，无心地向校园的入口处瞟了一眼，却意外看到李敏居然坐在秦宇的自行车后座上，怀里抱着几本书，一副安然自得的神情，看上去俨然一对恩爱小恋人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瞬间便有些不舒服，也忘记自己走出宿舍院子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去的，茫然地重新移回宿舍，坐在床边，我的大脑有些乱。
　　晚上的自习课，进教室时，我佯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秦宇，他正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忙碌着，甚至都没有看到我进来。我心里略略失望地匆忙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没等我坐稳，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我心里微微一颤，停顿片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我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招呼！”是秦宇，他的口气依然轻松愉快。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哦……”我随意应了一声，继续整理自己的书桌。这时，我意外地在抽屉里摸到了两颗糖，且恰好是我最喜欢的带个圈的薄荷糖。
　　“周末去哪儿玩了？”秦宇没话找话。
　　我匆忙用手握住糖果，微微顿了顿，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缓慢回话：“作为学生，仅一周末，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怎么？吃枪药了？我下午去广场那边买宣纸和磁带，回来时恰好遇到李敏，就顺路载了她一段。”秦宇这才说到话题的重点。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情随之释然，微微舒了一口气，默默笑了笑继续埋头整理着书本：“枪药？你自己不是经常吃吗？”
　　秦宇没再说话。我却一边忙着整理书本一边期待着他的动静，然而，没心没肺的他始终没再回话，我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于是，开始悄悄思索这两块糖到底是谁放的。
　　直到自习课结束，我也搞不清楚那两块糖的来路。我起身准备离开教室，秦宇却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的站在我右侧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用懵懂的目光抬头看向他，他嘴角上扬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的眼睛：“晚安！”那一刻，我像被电击了一样，小心脏顿时深深地颤了颤，坏心情一扫而光，一种无比美好的情愫在周身荡漾开来。
　　周三的体育课上，秦宇居然穿着一套专业道服出现在操场上，白衣服黑腰带衬得他愈发阳刚挺拔，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一向不热衷于出风头的秦宇居然默不作声地展示了一段跆拳道。在当时的S县，跆拳道确实称得上一道稀奇炫酷的绝门功夫，而秦宇那黑带二段所特有的拳脚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在大家纷纷叫好尖叫连连的同时，几乎所有女生都在双眼放电地盯着秦宇议论个不停。
　　当然，秦宇周身所散发的光芒，一样令我渴慕如狂，只一眼，便是春风十里。我正用欣赏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宇，却一不当心和他寻寻觅觅英气逼人的目光相遇：“青青，帮我拿一下！”我一边慌乱地接过秦宇抛过来的腰带一边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瞬间，我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热辣辣地投在我的身上，我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就不好意思地准备转身到一旁坐下。谁知，秦宇突然清爽地浅笑着跑过来很利索地一把扳过我的双肩用命令般的口气交代着：“下课先别跑，等我一下！”
　　他澄澈纯净的眼睛充满笑意地盯着我，仿佛一直可以看到我的心底，令人无处可逃，于是我很窘地拿极不自然的目光匆忙左右扫了一眼，在冲他点了点头之后，急急低头像定海神针一样杵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哟，青青，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来帮你拿。”李敏很不应景地出现在我身边，这样一句抢金的话顿时让我在反感的同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当我有些为难之时，一旁大大咧咧的徐燕不管不顾地丢过来一句：“李敏，人家秦宇可是点名让林青青拿的哦！”
　　“哪里都有你！”那一刻，随着李敏羞怒地瞪了一眼徐燕，我觉得徐燕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是女侠中的豪杰，我不禁拿感激的目光对徐燕会心地笑了笑。
　　随着下课音乐的响起，大家陆续离开操场，三三两两的向教室方向走去。秦宇和几个男生依然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挥汗如雨地踢着足球，在他们张扬的奔跑呐喊声中，青春在阳光下肆意地燃烧着，那种实实在在的阳刚之美不禁令人怦然心动，我片刻不舍地拿炽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秦宇。能够安静地看着他在操场上的矫健身姿，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但此时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生，这又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着秦宇刚才交代的话，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同学们越走越远，他还是没有收兵的意思，我像个钉子一样不太自然地钉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索性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低着头数地上的蚂蚁。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起身：“啊，你好了？”
　　“什么我好了？我有不好吗？说话的时候要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真是的！”秦宇一句训斥的话弄得我半天也高兴不起来，我微微赌气地把腰带往他胳膊上一搭，就很是无精打采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向教室走去，心里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地等他！居然还得承受他的枪药袭击！我又没欠他。
　　“怎么不说话？”秦宇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他向我走近一步。
　　“没什么！”我无力的低声应道，同时一脸落寞地扫了一眼路边的草坪，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我刚才说话是不是冲了点儿？”秦宇停下了脚步，我感觉他正一脸认真地直直地看着我，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的心底。
　　“没，没有，还好！”见此情景，我有些不太自然地回话。
　　“对不起！”平日清高傲气臭拽装酷的秦宇这声“对不起”却说得特别特别的真诚，真诚得让我瞬间就怨气全消，真诚得让我甚至有些心疼。
　　我顿了片刻之后，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我们同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一刻，阳光细碎的光点载着青春的味道悠然地洒落在我们身上，微风送来了远方花儿那若有若无的清香，这实在是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