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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陷困境

作品名称:悉源      作者:春光明媚      发布时间:2017-02-06 09:55:52      字数:9319

  一
  列傅皙吃过早餐推开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发丝乱转。她打个寒战,正要把门重新关好,却有一股力量控制住了,一个人头从门后探出来,那人两只手还抓着门把,原来是碘壑。他的脸上有一种幸福夹杂着悲哀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这是什么啊?”她奇怪地问。
  碘壑五指握着它,凑近给列傅皙看,牌子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守门。”她立即明白这是守门人的牌子,更加不解:“这不是,你义父的牌子吗?你怎么拿过来了?”
  他说:“我向庄主请示,继承他的职务,从今以后我来守门。不过今天我父亲要求我跟他一起去庄外一户人家给他家人治病,路远没空,所以烦请你代劳一日可以吗?”
  呆呆地看着那牌子,列傅皙不好拒绝,接过来,感到上面的温度直达心里。这是个重情重义的小伙子。她冲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笑:“行了你走吧,放心。我会帮助你好好看守的。”
  她目送碘壑父子离开,立刻去找与其他人说上一声。国鹤静静看着她:“也好,不过这样又要耽误一天了。耽误就耽误吧,反正不急。”说完国鹤瞟了一眼坐在旁边喝茶的羯恺。
  “我走了。”列傅皙出了门,呼吸着新鲜空气,小跑过去。时间有些晚了,守门人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迎着太阳过来工作,辛勤认真,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代班,但是不能疏忽,哪怕一小天也要尽职尽责,就像那个守门人一样。很快,那个高得让人站上去直眩晕的高高亭子就在眼前了,被背后美好的天空阳光映成了雄伟的剪影。列傅皙微微一笑,顺着蜿蜒盘旋的楼梯跑上去,直到双脚踏上去,才停住。
  站在这里的感觉如此不一样。俯望下方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畅快淋漓,视野里面的歆尧庄错落有致,依山傍水,前面的密林一瞬间缩小,好似完全不能桎梏任何人,苍绿色如同泼墨,溢满了天边。浅蓝的天更是宽广,任飞鸟翱翔冲刺。
  被风霜雨雪常年摧残,不久前才新刷了红漆的柱子上还完好无损地粘贴着一张守门的规则:
  一、若有外人进入歆尧庄,需守门人检查并肯定。如若实在无法定夺则通知庄长。
  二、若有来信,守门人需第一时间捕捉信鸽,并将信件上交庄主。
  三、守门人不得空岗过久,否则革职。
  四、如若发现守门人未经任何检查随意放人进入歆尧庄,那么革职兼严惩。
  列傅皙仔细读完之后,不由得对今天的工作多一丝压力,有点后悔答应碘壑,不知道这父子俩什么时候回来,早知如此严格,需要一直站在岗位上,还不如一口回绝,与鹤姐他们好好在歆尧庄玩耍一会呢。可是心里嘀咕的同时,不由得对逝去的守门人加了一丝敬佩,对碘壑未来需要付出如此多有点担忧,对自己今日的工作更加小心谨慎、一丝不苟。她倚着栏杆,渐渐觉得这是一个寂寞的地方,守门也是寂寞的职责。因为周围寂静得只有风声,连一丝丝鸟鸣也没有,何况人呢。
  在她昏昏欲睡、日上三竿时,耳边忽然传来沉重笨拙的“哒哒哒”的声音。她如梦初醒反应过来,立即精神抖擞地起立,向下一望——
  高墙下面排了很长的队伍,一头又一头黑的油光锃亮、长毛柔软、犄角弯曲锋利、壮硕无比的公牛拉着车慢吞吞走过来,车轮在地上碾起尘土,“轱辘轱辘”地走来。人们或是骑在满是肌腱的牛背上,或是坐在堆满货物铺满软被的牛车上面,手里都统一握着一条牛鞭,手一扬,“啪”一声打在牛背上,牛们或是“哞——”一声长叫向前走去,或是沉默寡言只是服从。总而言之队伍壮观极了,长长的,一直排到密林的西面那条大道上。列傅皙有些好奇又十分激动,这是干嘛的?今天想要进入歆尧庄的人远比一年稀少的数量多得多了。一改门可罗雀的场景,下面嘈杂声一片。
  列傅皙微微眯起眼睛,走下去让两个人打开大门,自己却拦在门前询问。
  为首的牛车上面坐着一个大婶,身后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吮吸着手指。大婶见到列傅皙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干嘛的?为啥拦住我们?还有那个守门老头子呢?”
  列傅皙言简意赅:“现在我是守门的人。请问你们是干嘛的?”大婶笑起来:“哈哈哈,五年一度的节日,你不知道?小丫头快放我们进去吧,本来今个儿来得较晚,还急着呢。那个守门老头早就认识我们,他为我们作证我们不是坏人,没有恶意,是那边骄阳湾的。一会还有别地方的人呢。”
  列傅皙直摇头,“不行的,这么多人,我哪能说放就放进去?”
  大婶满脸褶子挤在一块儿笑着:“行嘞,姑娘那么认真干嘛?就放我们进去,知道你们歆尧庄好,人也好,规矩严,你就放我们进去好不好?”她身后的小女孩撅着嘴巴:“姐姐让我们进去吧!”列傅皙真是哭笑不得,左右为难道:“我不是歆尧庄的人啊,只是个代班而已,但是……”
  她话未说完被大婶打断:“那姑娘你不是歆尧庄的人就更加不必那么认真了,别认死理。”
  列傅皙张张嘴吧,正有些动摇的时候,忽然身后出现一个人,声音动听,过来替她解围道:“既然大家这么说了,那我想,如果庄主认可,就行了吧。”
  列傅皙松口气,甩掉压力,满面感激地看着缓缓走上来的国鹤。她清丽的衣着大有一种亲和力,面前黑压压一大片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瞧着这个突然而至的姑娘。国鹤垂头对列傅皙耳语:“今天早上,庄里的告示栏已经贴出来了。”列傅皙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只听国鹤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庄长已经同意,那么现在请大家有序进入,歆尧庄表示欢迎。”说完国鹤微微一躬身子,又听得皮鞭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列傅皙忙撤到一边,向大伙道着歉,请他们进去。牛车移动,大婶扶着自己的小女儿坐好,眼睛闪亮亮地对着列傅皙的眼睛,诚挚地说上一句:“也是个好姑娘。”她给予列傅皙一个善意的笑容,然后车子进入大门远去。
  已是晌午,高墙下面的人继续如海浪往里涌,国鹤和列傅皙却已坐到了亭子上面。国鹤将保温桶拆开,一股香气激起了列傅皙的饥饿,她的双手一个劲地在桌子上面动来动去。国鹤看见发笑:“怎么样,饿了吧。我告诉你,今天你的午饭都是臻鲟做出来的!”
  列傅皙刚刚将一双筷子插进柔软的白米饭中,就惊讶极了:“她伤都好了?真快。厨艺还这么棒!”
  国鹤坐下来看着她有点狼吞虎咽的吃相,说:“对啊,跟正常人一个样。她还说要马上就要恢复正常工作了,再度踏足密林。”
  列傅皙夹了一筷子又酸又甜的凉菜,品尝美味,含含糊糊:“我挺敬佩她的,如果她妈妈在,或许她便不用受这些苦了。”
  “别想了,吃饭吧。”
  在列傅皙成功吃下所有菜肴之后,国鹤轻松地提着回去了。列傅皙趴在栏杆上面,弯着嘴角看着国鹤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下午的活动激烈而精彩,可无奈她什么都看不到,不能玩忽职守。她拼命压制住自己玩的欲望,如果被发现,碘壑就跟着倒霉。她只能无聊地、向往地、惆怅地望着此时此刻欢腾一片的歆尧庄。也罢也罢,起码她苦中有甜,收获了好的口碑,得到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人人都说有得必有失,可是她此时此刻觉得有失必有得。她失去的只不过是一段悠闲玩闹的时光,日后可以慢慢补回来这些欢乐,而得到的远比这重要得多,是今后恐怕再难以触碰的感觉和心境。
  眼前逐渐暗下来,夕阳也已经没了踪影,美妙的夜色再度重来,银月朦胧,星光淡雅。
  高墙下的门再度打开,所有的人陆陆续续往出走,只不过好似比来时更多,一车只有一个人驾,其他的人都在昏睡,列傅皙看不清,也许是错觉。白日的喧嚣和繁华被吞没在此时曲终人散后安静的夜晚里。列傅皙有点迷惑,怎么还不见碘壑二人?这骄阳湾的人都快走尽了。
  鸽子的声音破空而来——
  咕咕咕——咕咕咕——
  霎时列傅皙提高警觉,眼睛仿佛两颗发光的明珠,手高高抬起来,用力舞动。信鸽灵性十足,围绕着列傅皙转了两圈慢慢降落。列傅皙走过去,捧住信鸽洁白的身体,从它如同树枝一般细细的脚踝上面摸索下来一张纸条,把信鸽留在原地,给了一点食物,信鸽津津有味地埋头吃起来。列傅皙展开字条,无奈,环境太暗,没有光线,什么也看不清。她转过头去,有一道身影从下面走来,提着灯笼,散发橘黄色的暖色光芒,一边走一边仰头喊了一声:“小皙!”
  列傅皙心中一喜。国鹤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国鹤走上来,将灯笼放在桌子上面,把饭盒也放上去:“这回的晚餐有些晚了,不过趁热吃吧。”可当她稍作休息,喘一口气后就听列傅皙急急地说:“鹤姐,有张字条。”国鹤这才注意到一旁吃饱喝足的信鸽。
  她俩将纸条推到灯笼的光晕下面照着,仔仔细细地看。
  我是碘壑,我跟我父亲被困在骄阳湾,恳求速来营救!!
  两人吓了好大一跳,可是很快冷静下来。“这会不会有假?”
  列傅皙一个劲地摇头,瞅瞅信鸽:“信鸽送来的字条哪有假?极有可能,碘壑和他爸爸被困住,然后捉住信鸽塞上的纸条!”
  “那咱们呢?去告诉庄长吗?”
  列傅皙看看四周,忽然有人在下面呼喊,她听了立即下去查看,原来是那个带孩子的大婶!她心生一计,抓住大婶的手臂急匆匆地说:“大婶我们有急事想要去骄阳湾一趟,能搭个便车吗?”大婶实诚,立即答应。列傅皙与国鹤跳上牛车,她招呼两个开门小哥其中一个,将字条递给他:“麻烦你,将这张字条递给庄主!还有,通知你们这里的侦探——臻鲟。你应该认识,请她转告其余的人,让那几个外来的人后赶到骄阳湾。”小哥诚惶诚恐地点点头,撒腿向远处跑去。
  另一个人老老实实打开大门,牛车载着她们缓缓驶去,淹没在夜色里。
  二
  原本大婶可以休息休息,却因为她的嘱托连夜赶路,虽说牛车走不快,但是也将时间缩短了一些。天蒙蒙亮,牛车停下来,列傅皙与国鹤焦急地想要跳下车却被大婶拦住。大婶指一指前面,列傅皙才明白,目的地没有真正到达。面前雾气弥漫,仿佛白纱轻舞,寒气逼人,这里的黎明冷的通透。“我们得坐船。”她轻轻叫醒牛车上盖着薄被、头发上挂满寒霜、还在沉睡的小女儿。列傅皙有些过意不去,小孩子需要睡眠,而且她胖嘟嘟的模样,应该是每天都要太阳当空才苏醒,如今为了帮助她们两人也不顾了,小女孩的眼皮又重重耷拉下去,大婶只好将她扛在肩上。
  大婶说,她们需要自己划船度过水域彻底到达骄阳湾。列傅皙走去,看见有些船只用麻绳拴在岸边。她和国鹤接连跳上去,然后伸手扶了拎着包裹、抱着女儿的大婶。国鹤接过东西放下,并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大婶解了绳子,拿起重重的船桨,将船上仅有的两件蓑衣和斗笠递给她们,“御御寒吧。这里温差很大,挺冷的。大婶习惯了,你俩穿上。”这话让列傅皙心底一热,全副武装。待到她与国鹤对视,两人一同轻轻笑出声,当真是“孤舟蓑笠翁”了,别有一番意境滋味。
  “大婶,你的牛呢?”列傅皙回头隔着雾气望去,竟然不在了。
  “牛啊,岸上有小棚,它自己拉车去了。那里有专门接待看管的人,什么时候再需要出骄阳湾,就去领自己的牛。每家每户都在自己的牛车或牛身上做记号的。”
  “真有意思。”
  大婶摆着船桨,翻溅起冰冷的水花:“是啊,我们的牛也十分聪明。不是主人,绝对不会跟着走。”
  国鹤静静坐在船上,怀里抱着小女孩,她注视着小女孩睡得香甜红润的面庞,似乎在想着什么。
  列傅皙坐到她身边,谁知她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我真希望咱们现在,就像她这么大。”
  “为什么?鹤姐,你是担心咱们俩的情谊会随着年龄变化吗?”
  “大婶看,你们俩,不会。真正的好朋友一生一世都不会变的。”大婶朴实的话直戳人心。国鹤忽然问:“大婶,咱们多久才到?”
  一片寒气中,大婶望望依旧如冰一般的天空说:“太阳升起来,寒霜融化掉,差不多就到了。”
  不知臻鲟收到消息没有,他们都收到没有。列傅皙思考着,嘴里呵出一股又一股冰花似的气体,裹紧身上有些陈旧的青色蓑衣,还真是有些冷。大婶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歆尧庄的悉源水少,所以昼夜温差不大,而我们骄阳湾四面环水,家家户户周围也流淌着悉源水,所以较冷一点。悉源水比任何的水更纯净更圣洁,是养育我们的水。”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这里的人一定长命百岁。”
  “说得对,我们骄阳湾原来有一户人家,那家的老人叫羯恺,就很长寿,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本来享受天伦之乐,谁知道两个孩子的奶奶忽然死了。第二天孙女离家出走,羯恺带着孙子去找,从此杳无音信了……”大婶有些同情地说完,继续专心致志划船。
  列傅皙与国鹤对视一眼,听的震惊,却不动声色地问,就像说闲话那样地问:“您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的孙女离家出走了吗?”
  “这我倒不知道。全骄阳湾似乎没有一个知道。”
  “噢。”
  不知何时,水面浓雾尽数消散,阳光映照在水上,波光粼粼,含情脉脉。不远处的骄阳湾清晰起来了,隐隐能够看到上面的房屋,闪烁着琉璃的光色。一叶小舟,即刻就要靠岸。
  身后水面的波澜静止,船停下来。二人脱了一身行头向大婶道谢,随后去挨个打听。
  可惜整整一天,什么也没有收获到。身上的衣服被太阳烘透,又慢慢冷下去;骄阳湾金灿灿的房屋亮起来,又慢慢暗下去;嘈杂的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又慢慢寂静下来。列傅皙又渴又饿又困又倦,步伐趔趄地敲开一扇门。主人没有接待,只是告诉她们,可以去找湾主,湾主的宅子偌大而空旷,别说两个人,二百个人住进去一样绰绰有余。
  列傅皙再次感到寒意袭人,和国鹤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寻找,她是真信了大婶那句温差的话语,看吧,冷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晾晒的衣裳上下翻飞,“呼呼呼”像一只只暗色的蝴蝶,路灯光芒微弱不说,还是灯笼制成,用细细的丝线挂住拴在道路两边,幽蓝色的光芒洒下来,飘飘忽忽,忽忽悠悠,“骄阳”的意味完全不在,还赶不上歆尧庄十分之一的夜色美景。甚至有着低飞的、毛色被晕染成漆黑的鸟儿从耳边飞速擦过,“刷”一声,犹如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
  “那里有好大一栋宅子,会是那个湾主的吗?”国鹤眯起双眼,看着远处灯火通明、与此情此景截然相反的宅院,透着温暖的光芒,“不知肯不肯让咱们住宿。”
  “会的。堂堂湾主,自然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了!顺便打听一下碘壑他们。如果说我收到字条还不能相信他们会在骄阳湾遇到危险,那么现在我是相信了,说不定是掉到了哪一口枯井里面。”列傅皙皱着眉,月色下的面孔生硬又冷冰冰的。现在她对这个地方一点好感也没有,只希望湾主是个好人,能够收留一下她们,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地挨家挨户客客气气甚至有点卑微地请求留宿过。一弯弦月也似危险的弓箭一般,不似歆尧庄那样皎洁如同柔情的眼眸。她望望天空暗想。前面的国鹤走了几步回过头,轻轻叫她一声,她这才跟上去。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真的好奇,湾主那样的领袖,如何治理这片肥沃的土地和那些性格就像大婶一样淳朴热络的人的。 
  一路上跑出许许多多的猫儿,骨瘦嶙峋的身子一颠一颠的。列傅皙正感到奇怪,前面忽然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掉了一颗牙齿,满嘴鲜血,牙齿被灯光打成银色,碎成一块一块的仿佛水晶一样。列傅皙吓一跳,可是反应过来,便马上伸手扶他起来,这才发觉他竟是一个乞丐,蓬头垢面。他的肩上腿上全是口子,还流着鲜血,狼狈不堪,眼睛却是亮的。他小声道谢,然后赤着长满冻疮的脚,拖着伤腿继续向前跑。
  列傅皙无奈地摇摇头,不一会功夫已经到了宅子前面。
  那里匍匐着一条看似凶残实则十分草包的大狗,逃跑的样子比小丑还要滑稽,庞大的身躯一扭一扭,粗粗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呜咽着。列傅皙只用一块丢在门口的碎砖头在手里面挥舞几下,虚张声势,就已经吓得那大狗吐着舌头溜走了。她将砖块握在手里,却觉得手心里一阵黏腻和温热,竟有温热的血液还残存在上面!身后的国鹤忽然弯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对列傅皙说:“你看。”
  是一双开了线的破布鞋。列傅皙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眼神阴森地盯着这栋宅子:“是他们把那个乞丐打跑的不成?那我看八成不会收留咱们,走吧。”国鹤丢了那双布鞋,可是身后的大门“轰”地打开来。
  一群凶相毕露的人走出来,有男有女,女的阴狠,男的暴戾,这些,明明白白写在他们晦暗的面孔上面,列傅皙不寒而栗,攥紧了拳头。宅院明亮,灯一盏一盏地悬挂树枝上,可是让人抗拒。
  为首的粗声粗气说了一句:“刚刚来一个领着一群畜生懒猫的低贱乞丐,这会儿又来两个不能自食其力的无用人,哼。”身后一身墨蓝装扮的女人拉着脸走来,声音尖细,犹如掐在两指间的老鼠发出的尖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列傅皙明白,他们对自己和鹤姐的态度要比对那个乞丐好多了,所以她低眉顺眼,但在心底暗暗说明天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投靠别人。“歆尧庄来的,列傅皙。”
  “歆尧庄的,国鹤。”
  女人肩膀上缝着的亮片一闪一闪,慢慢走过来;“歆尧庄的?多少年不来了,稀客,贵客。”她狭长的凤眼中闪出一抹轻蔑。她细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本子上随意划拉着,说:“你们歆尧庄的庄长,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么,当初不肯与我们换环境,不识好歹,不想要四面环水的好地方,现在反悔了。”
  她误会了。自己与国鹤不过想借着歆尧庄来留宿一夜而已。貌似两地不太和,可是今天还有那么多的人去了歆尧庄呢。“是吗?今天你们几乎全部的人都去了我们歆尧庄参加盛会,你们湾主都不知道吗?湾主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她这话的本意是气气这个恶心的女人,谁知女人挑挑眉毛,对身边的人耳语一句,随后那个人快步朝院子里面走去了。列傅皙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问女人:“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吗?”
  女人瞟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声,让了路。
  列傅皙见到了湾主。
  当她见到湾主的时候才猛地明白:近墨者黑。原来这群人如此粗蛮无礼,惹人讨厌是有原因的。湾主不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湾主邬祠翘着二郎腿坐于雕花木椅上面,粗糙的手指关节突出,掐着硕大的烟斗吞云吐雾。见到两个外来人,精明的鼠眼一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挑衅又狡猾的笑。双脚迈上地面铺着的大花毯,烟斗一丢,滚出几圈,灰蒙蒙刺鼻的烟雾飘出来。墨蓝衣服的女人正妖娆地站在一边。
  “为什么来见湾主?我们是来请求留宿的。”
  “歆尧庄的小丫头,请求留宿,你也太过傲气了。那你就只能住最低等的卧房了。”女人看看湾主平静下充满厌恶的脸色,有些同情和幸灾乐祸。
  有个住处就好了。正当列傅皙这么想,忽然她手臂被恶狠狠捉住,她惊讶地抬头看去,女人一挥手,身后的两个人拽着她拖出门,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与国鹤被丢进一间房里,幽暗,灰尘遍地。亮光射进来,女人的脸出现在门边:“都是歆尧庄的人,好好待着吧。”她的声音甜腻酥软,然后无情地合上门,“哐啷”巨响后,一室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列傅皙!”
  她惊住,却什么也看不见。
  又是一声轻呼:“列傅皙!国鹤!”
  “我是碘壑!我和我爸爸都在这里!”
  “是你!你们竟然来到骄阳湾!”列傅皙说。
  “对,你一定收到我昨天下午逮到的信鸽脚上的纸条了吧。不瞒你说,这里其实是一间房,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有纸有笔,就是,他们把我们困在这里。”碘壑的声音有些愤怒。
  国鹤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地方有仇。”碘壑说,“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爸你知道吗?”
  碘壑父亲缓缓说:“我知道。咱们来错了地方,昨日我们一出庄门,就被劫持到骄阳湾。很久以前,那个利欲熏心的湾主想与咱们的庄主做一个交易,两地迁移,当时,咱们歆尧庄才是悉源水源最富足纯净的地方,庄主当然不同意。谁知道他怀恨在心,买通了我们那里的工人,极力建议庄主开凿水渠,庄主心是好的,想让我们更加方便灌溉。可是修筑图纸画好之后,工人们私自篡改,竟将浩大的工程修到了骄阳湾去,那时骄阳湾早已开动做好准备,悉源水汹涌灌进了他们的地盘。庄主还气得大病一场,捉拿了所有的工人,一怒之下全部杀掉了。可是杀了也没用,挽回不了,弥补不了。悉源水大部分成了骄阳湾的!”他越说越激动,气得声音颤抖起来,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卑鄙。她唾骂的同时有些不解:“那咱们现在不是还有水源吗?为什么如此生气?”
  “是,可是咱们歆尧庄的工人已经所剩无几,想要填补水渠难上加难了!水渠不填充,悉源水迟早全部成他们的!玷污了悉源水!”
  黑暗中,列傅皙慢慢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抓住他们呢?仅仅因为跟歆尧庄有仇吗?
  头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列傅皙满腹狐疑地仰头。“什么声音?”
  “不知道,我们两个昨晚被锁在这里,隔壁也是这种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心机深重而野心勃勃的湾主又在做什么?
  三
  第二天一早,四人被连拉带扯地抓出来,直抓出宅子的大门,跨出门槛,列傅皙一阵解脱,昨夜她几乎快要被这里的阴暗腐朽吞没了。可是有更深一层的黑暗等着她。
  大部分门户上面贴着封条,煞白煞白,牢牢地封锁家门,大批大批的人被迫往外涌,一直到悉源水边,凛冽的寒风吹刮过来。列傅皙被两个人押着,恨不能一口咬上去。许许多多的人懵懂地看着水边,列傅皙一样疑惑。
  蓝衣女人冷酷地走上来,停住,阴险地看着面前骄阳湾的人。
  “湾主得知了你们的罪行,好自为之,将功补过吧!”她冷傲的声音引起骚动。列傅皙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还是没有明白。
  “怎么?”她不满意地看看面前诧异的群众,“不知道吗?不知道与歆尧庄有来往甚至狂欢是多么大的错误吗?歆尧庄的人可都找上来了呢!”
  四周忽然平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女人一个眼神,四人被推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列傅皙心里一紧,猜到了女人的意图。
  “这四个就是歆尧庄的人,哦,不对,不止这些,还有。”女人如花的容颜覆上一层毒液,“事先安排好的人,将关在家里面的歆尧庄人,带出来!”
  一声令下,大部分群众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争先恐后向自己家跑去,手慌脚乱撕开封条,然后列傅皙看到一人押着一人,愈来愈多的人聚到一起。她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坠入深渊一样。她想通了所有事情。
  原来如此。她想让没有被收买的人因为受罚而怨恨,而收买的人那天清晨赶着车假意参加盛会,实则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了许许多多的歆尧庄人。难怪,难怪自己在夜色朦胧中感到人多了许多。都怪自己没能及时注意,否则绝不会开门让他们出去!这些人抓来歆尧庄的居民,是为什么?那个湾主想要干嘛?
  骄阳湾的人不择手段,如此心狠,如此阴险,可耻!列傅皙气得浑身发抖,不仅碘壑的守门职位要飞到九霄云外,还牵连了这么多歆尧庄的人!说到底,她以为自己的工作十分圆满,实则失职了。
  “有功之人平安回家,剩下的人,无论歆尧庄骄阳湾,都跟我过来!”
  女人却又将他们一队人带回那深宅大院去,一直到顶楼。
  缓缓打开门,竟是一部规模十分震撼的大型仪器,不知是用来做什么。
  “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每人摇动把手。”女人指指沉重巨大的把手,犹如巨人的手臂,她满是伪善地笑着,“如果累了可以歇一歇。只不过,歇一分钟,挨两分钟的罚!”
  肮脏的墙角,钉着两块镶满了银针的木板。寒光直直射进列傅皙的眼底。
  “我就在门外守着,相互举报。举报者立刻安全回家。”
  每个人都开始拼命地干活,不要命地干活,疯狂地摇动把手。每个人都会累,可是不想深受皮肉之苦,更不能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回家,所以宁可自己累死,也不肯停下来。形成了如此僵局。
  列傅皙满头大汗,谁都好不到哪里去,她忍耐着。
  她注意到在他们大力摇动把手,就会有汩汩清流涌进来。她脑中灵光乍现,悄悄问碘壑:“请你辨认一番,这是悉源水吗?”
  碘壑睁着满是血丝的眼,忽然喜不自胜:“没错。”
  列傅皙四处打量,管子进入墙面。隔壁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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