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生命的意义

远村说我长得像日本电视剧《血疑》中的大岛幸子，他说那部电视剧酷似很久远演过，他上幼儿班，他所在的幼儿园的阿姨每天为幸子的不幸而哭泣。我感到为悲剧影视剧哭泣的人很幼稚，不过远村还是忘却不了那位善良的阿姨。
我问远村：“你是不是还在思念着那位老师？”
远村说：“是，我从小身体不好，爸爸妈妈都上班，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生病，每次生病那位阿姨都要给我买大白兔牛奶糖，同学们都很羡慕我。”
偶然一天，我和远村开着车路过一所学校，在朝阳大街，远村停了车走下来，我觉得也许这就是远村和我提起的那所有个好心阿姨的幼儿园吧。我们走进这所学校，看着高大的白杨树，远村对我说：“二十多年了，树都变粗了。”
我知道远村这是一种怀旧的情结在作祟，这种情结在他脸上的表情显得特别忧郁。我的丈夫是个善良的人，雨雪的时候、天冷的傍晚或者是雪天的傍晚，遇到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报纸的剩的不多了又不能回家，能全买就全买，不能全买就买一份，反正吃什么也是吃，看什么也是看，买下来让人早点回家。为此，婆婆总说远村没有他姥爷舅舅的豪情。
远村无法在校园里找到自己曾经的足迹，但很留恋这里的样子。这一切，在我眼里一点也不奇怪。人都是触景生情的动物，对流逝的岁月总是捧着一颗忧郁的心追悔。远村带着明显的哽咽对我说：“佳紫，你看那间黄色的房子，就是我的教室。那时候我只有6岁，可一下子就到了28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远村的感情一下脆弱起来，他也许想到那位善良的阿姨了。我小声说：“走吧，远村，人在岁月的面前都是很脆弱的，这很平常。”远村和我上了车，一路上他的思绪万千，一声不吭。
我吻了他的脸，冰冷冰冷的，就像吻着秋风中的带霜的寒叶一般。远村说：“我在高中的时候，音乐老师让我在钢琴上发展，在很多次元旦文艺演出，都有我的节目。后来，我喜欢上了舞蹈，妈妈说跳舞的人都是戏子，妈妈还是让我到国外选择了金融，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
我说：“有梦想的人都很自卑，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前些日子，有一个大学同学来找我，说自己在河南某市已经晋升为副市长了，我有一种失衡的感觉，感到生活中有一种不堪重负的压抑。前几日，你二舅母说我应该为你家传宗接代了，我当时很不高兴，可后来想想，你妈对我不好，如果我给她生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她或许能对我好些。”
远村说：“我也想着，如果你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那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孩子既是你的也是我的。那真是我们血肉与共的结晶，最好是个女儿。”
几天后，我在妇科去让一个老大夫检查身体，我对老大夫说：“我都快30岁的女人了，再过几年，生不出健康的婴儿了，老大夫眨着厚实的眼皮，让我做了个CT，然后验血。一个星期后，老大夫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过去，我正陪着几个领导在说话，让毛毛过去。毛毛过去不大一会儿，回来了，客人走后，毛毛对我说：“院长，妇科的老大夫让您亲自去一趟。”
我来到四楼的老大夫办公室，老大夫的病房人满为患，她见我来了笑着对病人说：“我和我们院长有几句话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和老大夫进了里屋休息室，老大夫的脸面很沉重地问我：“院长，您来初潮的时候有可能进行过剧烈的运动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老大夫，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吧?”
老大夫说：“我不知道该这么说，等让毛毛调查一下再给您结果，您的初潮大约是17岁时候来的，那时候你可能在大学。“
我一头雾水，回到办公室。三天后，毛毛对我说：“院长，您在大学时候是篮球队的，可能有强行训练，初潮的时候，您的身体受到重挫，老大夫说您这辈子不可能当妈妈了。”
我恍然想起我从操场上被抬着，下身都是血，我尖声大叫着，晕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日子总有一种预感，让我坐卧不宁，最近一直很烦，前段时间的好心情似乎瞬时就消失了，接踵而来的郁闷在我还没来得及去准备接受的时候已悄然而至，我不知道这个预感预示着我不会成为母亲，我怎会这么容易就郁闷，来北京的数年里几乎一直在这样的心情下度过，每次当我想改变的时候总会有诸多因素让我最终决定放弃这个想法，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
人是在不断的改变中长大的，可长大了又能干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懂，每天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虽然空虚，但却无忧无虑，至少不会因为生儿育女犯愁，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毕竟这是人力所不能为的事情，而且我已经长大，已经在这样社会里带着苦涩和快乐走过了二十八年，并且还得走完剩下的路，面对不想面对的人和事。有时候我会在想，是不是我应该在二十几年前就结束自己的痛苦，走向一条极乐之路，可反过来一想，幸亏当时没那样做，要不然我就看不到这个对我忠心耿耿的丈夫。以前，很难想象到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可是它却真实而虚幻的发生了，整个过程心情都在随着起伏，第一次这样深切的感觉到，在美丽与财富以及荣誉面前，生儿育女显得那么重要，女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能生育，我几乎对自己绝望了，我是个失败的女人
我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的急救室，远村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突然挣脱远村的手说：“你走开，我不是个女人，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我们离婚吧。”远村要辩解，我光着脚跑出了病房，一群护士追赶着我，我跑着，用尽力气跑着。终于被医院的护士和大夫们围住了，我跑不动了，坐在走廊内嚎啕大哭着。
这世界什么都在变，什么都不可全信，唯有信念不变、不动、永恒。
晚上回了家，看着那些熟悉的场景，突然感觉这一切即将一步步变得遥远，夫妻的生活现在看来是那样的安逸，而这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过去，而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则是不休止的折磨，我在这个家庭中是一个悲剧人物，一切因我的无法生育成了一个开端。我是一个残疾人，一个带领我走进人世的母亲将我撇下去了，而我仅仅是比有些人早早的开始了一步，成了一个有几个小钱的小女人。我不敢面对婆婆，人生就是这样，得到某一种恩赐的时候，命运会把另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带走。快乐源于内心的宁静，却被一丝的微漾打乱。离开，然后消失在人群当中。于是终于发现，谁也不会成为谁的谁，除了内心那一片宁静。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我的心情总是闷闷的，快霉烂了，任凭远村怎么劝我，我决意离婚，我要给远村一个美满的家庭，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那个原本正置平和的家庭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幸福。于是猛然间感觉到人的命运悲喜交加，幸福与丈夫只一刹说没就没了，真的太残酷了。
我的主意已决，不那么难受了，我和远村平静地说：“给我一次做女人的尊严，我们离婚吧！”远村突然和我抱头痛哭起来，他说：“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我们这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为他擦泪，很松懈地对他说：“你现在能接受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以后也会吗？再说，我嫁的是豪门，我有义务为孙家生儿育女，在你母亲还不知道的时候，请你放弃我吧！”看这段情节时的体会到的是是痛不欲生，因为我在孙家一直过着一边想要狂笑，一边又要落泪的生活。
家庭中，本来很想说一些婆媳之间的人和事，可一时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才发现根本没有太多的事情让我刻骨铭心，留下的仅仅是一些琐碎，竟不值一提。
我对毛毛说：“我想隐居，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我，我恨自己，也恨这个无情的现实。”
毛毛说：“院长，如果您走了，孙远村还能活下去吗？一个人爱一个人是用生命去爱的，并不是用嘴巴去爱，这事又不是不能解决，您先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只说自己怀孕了，我们先住在玫瑰苑，随后，您就对您婆家的人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必须身边有人照顾，等到几个月后，我们想法领养一个孩子。”
我苦笑着，诈孕只能欺骗自己，到时候婆婆不知道、丈夫不计较，可给孩子留下漫长的伤害。我摇摇头说：“谢谢你，毛毛，你对我真好，可是我是不能欺骗我的孩子，那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种背叛。”
毛毛说：“院长，为了挽救您的家庭，只有出此下策了，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庭成为泡影，而您自己背着一个不能生育的沉重十字架，虚度后半生。”
我说：“毛毛，这样不好，万一露出马脚，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我该如何面对我的公婆？”
毛毛说：“我来管理妇产科，不会有万一的，您放心，这是险棋一步，但如果这步棋走对了，您可赢得后半生的幸福，您不要不忍心，这个世界让您不忍心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我们还要硬着心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