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急匆匆离开大同

　　过了好一会儿，老板娘才放开婉婷，伸手拿起桌上那只锦盒，打开，里面是对儿翠绿的玉镯。
　　老板娘拉过婉婷的手，将一只玉镯套在她白白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说：“这对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今天把一只送给你，另一只，我留着；做个念想！然后，老板娘把另一只套在自己手腕上。
　　“娘，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我真不知道拿什么来感激你！杏儿今天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一定象亲闺女一样对你！做不到，就天打五雷轰！”
　　老板娘紧抓住婉婷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你能有这份心意，娘真是太高兴了！你收拾一下吧，自己屋里的东西，想带什么，你都带上，这么远的路，带上用得着。”
　　顿了一下，老板娘又补充：“我知道，你去了河套，就是真想回来，也不那么容易！只要你心里记着还有我这个娘，天天想着你，我就很满足了！”
　　“娘，我会经常想着你的！”婉婷的脸上，一串儿泪珠滚落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叫老板娘的声音。
　　老板娘用手帕抹了一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红布包，放进婉婷手里，说：“这是二十两银子，带着路上用！在河套如果过的不好，早点儿回来，这间屋子，娘会一直给你留着的；我先下去了。”说完，起身向外去了。
　　婉婷定定地站了片刻，才开始收拾要带的东西。
　　半下午，赵子安带着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来到花满楼。他们每人骑着一匹马，另外为婉婷也准备了一匹。
　　赵子安走进老板娘的屋门，把手里那个沉重的布袋放在老板娘面前的桌上，说：“这是二百两银子，你点点数。”
　　“这么快就把银子备齐啦？”老板娘使劲儿吸了几口烟，才睁大一直微微眯合的眼睛，盯着桌上的布袋问。
　　“我哥的病情实在太重，我担心回的迟了，他们父女见不到最后一面，一大早从你这儿出去，我就立刻找那几家老主顾，一共跑了五家，才把银子借够数！”赵子安解释道。
　　“银子既然拿来了，我们也就照说好的办吧！”老板娘叹了口气，让丫头去叫花满楼的大夜壶陈顺儿。
　　陈顺儿，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个子挺高，背有点儿驼，走路轻飘飘的，仿佛刮来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像片儿树叶似的，吹到天上去。
　　陈顺儿当着老板娘和赵子安的面儿，起草了两份一样内容的协议。陈顺儿把协议诵读以后，赵子安和老板娘分别在两份协议上签字，按了指印，然后各自拿了一份保管。
　　老板娘把协议收进梳妆盒，才让丫头去叫婉婷。不一会儿，一身素衣，手提包袱的婉婷出现在老板娘的屋门口。
　　赵子安对婉婷说：“跟你娘告个别，我们现在就走吧！”
　　婉婷几步走到老板娘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娘，我跟我叔走了！我走以后，您要保重身体啊！”
　　老板娘吐了口烟雾，颤声说：“走吧，外面啥时候过的不顺心了，就回娘这儿来！婉婷，你一定要记着，这儿也是你的家！”
　　“我记着！永远都记着！”婉婷起身，扑进老板娘的怀里。
　　告别老板娘，婉婷和赵子安一块儿走下楼梯。
　　楼里那些姑娘听说婉婷要走，都围过来告别，问长问短，述说别情；好多姑娘流下恋恋不舍的眼泪；还有一些姑娘把自己平时珍爱的小饰品，首饰什么的，拿出来送给婉婷做礼物。
　　赵子安叫那瘦长青年接了婉婷手里的包袱，系到马鞍上。两人站在马前等着婉婷和花满楼里的姑娘告完别，才把婉婷扶上马背。
　　这是婉婷第一次骑马。尽管在瘦长青年帮助下，顺利坐上马背，但婉婷老感觉自己随时要从晃悠悠的马背跌落下去。
　　婉婷两手抓紧马鞍前边儿，一刻不敢放松。瘦长青年手牵缰绳，拉马迈步，婉婷身子随即晃荡起来，不由发出一声尖叫，吓得瘦长青年赶快收紧缰绳，让马停住。
　　在花满楼那群姑娘跟着婉婷发出的一片惊叫和吵嚷声中，赵子安对瘦长青年吩咐道：“顺子，你骑这匹马，咱俩换一下。”
　　顺子接过赵子安手里的缰绳，又把自己手里的缰绳递到赵子安手中。
　　赵子安接了缰绳，身子一纵，轻盈地飘上马背，骑坐在婉婷后面。
　　赵子安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轻轻往婉婷腰前一揽，说了声：“我们走！”两腿夹紧马肚，缰绳抖动，马儿放开步子，向前慢跑起来。
　　婉婷顺势靠进赵子安怀里。那一刻，靠在赵子安怀里的婉婷，感觉像靠在一堵坚实的墙上，身子虽然还在晃动，但有了墙的支撑，安稳了许多。
　　三匹马越跑越快，转过两个街角，停在“老记旅馆”大门口那两个大红灯笼下。
　　听到马蹄声，一个瘦小如猴的年轻人从门里蹦出来，抬头看眼赵子安，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冲门里大喊一句：“师傅回来了！”又闪身窜进门里去了。
　　赵子安和顺子并不下马，略等片刻，只见瘦猴同一个胖乎乎的后生，牵着二匹马走出门来。两匹马上，都驮了包袱。
　　赵子安对两人只说了一句：“她不会骑马，快走！”然后，缰绳一抖，让马慢跑起来，顺街道，向出城方向去了。后面三人很快跟上来。
　　五人，五马，带起滚滚尘土，离开大同，踏上远赴河套的行程。
　　离开大同很久，婉婷才感觉紧贴在赵子安怀里的后背已完全被汗水浸透。从赵子安跨上马背，一把将婉婷的细腰搂住开始，婉婷脑子里就变成一片空白，进入了梦幻状态。一路遇到的人，在她眼前飘来飘去，都像皮影戏里的人物。
　　几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打马快行，仿佛后面有千军万马追着。直到暮色降临，前面的顺子才让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等赵子安追上后，顺子问：“师傅，这儿离大同城差不多五六十里了，我们用不用歇一会儿？”
　　“找个路边儿有积水的地方，把马饮一下再走；今天我们走的离大同越远越好！”赵子安没让马慢下来，眼睛眯缝着，借助最后一点儿天光，尽力向前面眺望。
　　顺子两腿一夹马肚，将马催促着，又冲到前面。后面几匹马紧跟着顺子，速度一点儿没减。又走出大约五里，才在路边儿一处水洼前停下。
　　赵子安跳下马，然后，伸手将两腿酸麻的婉婷扶下马背。婉婷脚一落地，身子便往下沉，她的腿已站立不住。
　　赵子安两手伸到婉婷腋下，扶住她，轻声安慰道：“站一会儿就好了！”扭头吩咐胖子：“栓柱，你把这匹马一块儿牵过去饮水，她的腿被马颠麻了，我扶她站会儿。”
　　栓柱把马牵走后，赵子安低头看眼皱眉咧嘴的婉婷，说：“你可真能忍！早就疼了吧？颠簸这一路，也没听你叫唤一声，这一点，倒真像我们山东的姑娘！”
　　“我叫了怕影响大家赶路！好不容易跑出来，我可不想再回去！他们不会真追过来吧？”婉婷心有余悸地问。
　　“我就担心这个，所以才一刻也没敢在大同停留；总之，小心点儿是没错的！来，我扶你走几步，就会好点儿。”赵子安扶着婉婷，慢慢向前挪动。
　　“我也要学骑马，你能教我吗？是不是河套的人都会骑马？”
　　“河套也只有一部分人会骑，你想学，过几天离大同地界远了，我们走慢点儿，你就自己学着骑吧，那匹白马，是专门为你买的。”
　　“那匹马真漂亮！我一看就喜欢！”婉婷说着，身子向前挣扎，想快点走到那匹白马跟前去。她的腿还没完全恢复，离开赵子安的手，刚走三四步，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两手急忙扶了地，才没爬倒。
　　赵子安抢步上前，仍把两手插到婉婷腋下，扶起她，劝道：“你着什么急呀！到河套还要走好多天呢！这一路有你看的时候！”
　　“叔，你说俺真能找到俺爹吗？”婉婷靠在赵子安强壮的胳膊上，两手轻轻拍了拍衣袖，搭去上面的浮土。
　　“如果你爹真在河套，就一定能找到！我们做皮货生意的，接触人多，时间长了总能打听到；这个事儿包在叔身上。”赵子安语气坚决地安慰婉婷。
　　“叔，婉婷先在这里谢谢你了！从现在起，俺什么都听你的，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只要俺能做得了的，你尽管交给俺做。”
　　“你识文断字，等回到河套，我对你有重用呢！”
　　“那好啊！别让我整天坐着吃闲饭就行！花了你那么多银子，我不知道怎么还你呢？”
　　“只要你好好干活儿，总有还清楚的时候！不过，你也不用着急，那么多银子，你一时半会儿肯定还不完，我也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还上了，什么时候还。”
　　“我一定会把那些银子一分不少还给你的！”婉婷语气坚定地望着远处那三个人和四匹马立在水洼边儿模糊的影子。
　　“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我相信你一定会还上的！否则，我也不会萍水相逢为你花那么多银子！这会儿好点儿了吧？我们到水坑边儿去看看。”
　　赵子安扶着婉婷，慢慢向饮马的水洼走过去。
　　等马喝好水，几个人仍然跨上马背，像先前一样急匆匆向前赶路。太阳下去不久，半个月亮就挂在了天边儿，稀微的光芒正好为几个人马画出淡淡的行走路途。
　　几个人墨色的身影飘零在空旷的路途上，像几片随风而逝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