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里家外 10朋友（4）

　　第八章家里家外10朋友（4）
　　
　　这次红海哥走后，就没来过，我也就再没见到他。后来我返回教育，工作也忙，张哥被拘留后也不回来了，听说去了鹤岗。这期间紧张的教学工作和学习生活，已经让我淡忘了他。可五年后，我张哥突然回到家乡来看我，我们哥俩相见非常高兴！相互打听、介绍各自的情况，我又一次想到了红海哥。他是那么一名谈吐文雅的“学者”、老师，为什么走上了耍钱这条路，而且还成了自己谋生的职业？这也不是一条正道啊！他现在会咋样呢？我和张哥见面后，唠了一会家常嗑，然后我就亟不可待地打听我红海哥的消息。张哥说：“他的情况我还比较了解，因为我这几年在鹤岗经常上他家去，看到他几次。你想知道他的情况，那我就慢慢说给你听。”
　　“你红海哥这些年，由于没了工作，基本就是行走在赌博这条道上。一开始他和他师傅在鹤岗‘地下’耍，因为这地方人们都认识他俩，所以他不老使鬼。只是在点背的情况下才使几把，保证自己不输。他赢大钱都是跑外面耍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所以他一年也不少赢。”
　　“他这么耍，不怕犯事吗？”我问张哥。
　　“现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社会还不正规，所以这几年他还没犯过事。红海这个人仗义，广交朋友，不把钱叫爸爸，在社会上没有人和他过不去。在他的家乡，人们都把他叫‘财神爷’。”
　　“财神爷，为啥？”我好奇地问。
　　“你看他一年在外耍钱，不少赢吧？可他一分也没攒下。除了给家里的生活费用，其余的都让他交朋友了。每年他回家，年前年后这一个多月，他几乎天天请乡亲们喝酒。今天这帮哥们，明天那伙爷们，全屯几乎请个遍。要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缺钱，只要张口，他保证解囊相助。你说他的人缘能不好吗？所以大家都叫他‘财神爷’。”
　　“啊，我说他到咱这咋都那么大量呢，原来他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君子呀，很了不起！”我听了张哥的介绍后，不由得又一次佩服他。
　　“他现在干啥呢，还耍吗？”我继续打听。
　　“现在他不干了，回到学校教学了。”
　　“噢，太好了！他是咋回教育的？”
　　“我还是接着给你说吧。去年春天有一次他和他师傅上外地一个生地方大耍，好悬没把命搭上。这是一伙黑道团伙，他俩不知道。他俩一看是一个生地方，就把他们的绝活拿出来了。耍到后半夜三点多钟，他俩赢了两千多块，锁单不玩了。可是输的这两个人不让走，要走。把钱留下！这不是不讲理吗？他俩便和这两个人吵起来。谁知道屋里的人都是一伙的，这五六个人呼啦把他俩给围住了。不由分说，上来把钱全给洗光，还把他俩好一顿打。红海的腿被打折了，师父的身上也被打坏好几处。两个人又憋气又窝火，告还不敢告，干吃哑巴亏，回家养了半年才好。贪了这码事之后，他有点不想干了，可又没工作可干。正在他困惑的时候，国家有了新政策，凡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受错误处分的，一律给与平反、纠正。他的老师被恢复公职，单位让他回去上班，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这可太好了！这不比耍钱强多了吗耍钱不是正道啊！”我高兴地说。
　　“是呀！他不但自己不耍了，还做通了他师父的工作，他师父也洗手了。找一个老伴，两个人今年春天结的婚。还开一个小饭馆，小日子过得蛮好的。”
　　“是吗，多好呀！我李哥工作挺好吧？”
　　“好哇，家也搬到市里了。还有一个好事，我还忘了跟你说了。”
　　“啥好事？”
　　“你李哥为了忏悔他那一段赌博的错误，还写了一篇忏悔书，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教育大家，千万不要走赌博这条路。文章还揭露了赌博里面的骗局。他这篇文章公安机关非常重视，还表扬了他。”
　　“是吗？我李哥就是好样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我高兴地替我李哥叫好。
　　“哪天我想去看看我李哥。”
　　“可以呀，明天我回去领你去。看看你刘哥、陈哥去不，要去我领你们一起去。”
　　“那你不在我这呆几天呀？”
　　“不呆，看到你们就行了，别人我也不想见。”
　　“那咱明天就去呗。”
　　“行。一会我把他俩找来，咱们还得喝点。酒桌上咱们商量商量。”
　　晚上，我把我陈哥、刘哥都找来了，我们四个又回到了从前。连吃带喝闹了半宿。第二天我和张哥、刘哥、陈哥一同前去鹤岗，看我二哥李洪海。
　　
　　第二天，我们起早坐火车来到鹤岗。下了火车吃点早餐，张哥领着我们来到红海哥家。红海哥家在他们学校附近，两间平房，红砖灰瓦，砖院墙。院子不大，靠院墙是用花砖砌的小花池子，里边种满了串红，红辣辣十分好看。走进屋里红海嫂迎了出来，他和张哥认识，一看我们是张哥领来的朋友，急忙打招呼：“张哥来了，快把客人请屋里坐。”
　　“弟妹，你还不认识吧这都是我原先屯里我的好朋友，也是红海的朋友。”张哥向红海嫂一一介绍。
　　“听红海说过，快都坐下，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别忙活了，我们都吃过了。”
　　“能吃这么早吗？到这可别外道。”
　　“一下火车我们在小吃部吃的。”张哥说。
　　“咳！在外头吃干啥，咋不来家吃呀！”
　　“方便，一大早没想麻烦你。”
　　“张哥外到了不是。”在张哥和李嫂唠嗑时，我环视一下小屋。小屋很简朴：一对简易木制扶手人造革面的沙发，中间的茶几也是木制。几把木制方凳，靠东墙有一排书架，也是用板子钉的，一层层里边全是书，大多都是文学方面的书。看来红海哥这几年没教学书还没扔，保存得挺好。我看完屋后急忙问李嫂：
　　“我李哥哪？”
　　“他上班去了。”
　　“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啊，好像是参加一个什么会。”
　　“我们能找到他吗？”我问。
　　“能，他刚去学校不一会。”李嫂说。
　　“张哥，那咱们上学校吧。”我问张哥。
　　“好吧，那我们就先去学校找他。”
　　“学校就在跟前，不远。”李嫂告诉我们。
　　“我知道。”张哥说。
　　“一会回家吃饭来。”
　　我们说：“知道了。”
　　出了李哥家门，不一会我们就来到学校。今天是星期天，学校里很肃静，没有多少人。我们先到门卫说明情况，门卫老头让我们到教导处问问。于是我们来到了教导处，教导处张主任接待了我们。听说我们是来找李红海老师的，就问我们：“你们找他有事么？”我们向他说明了情况，最后我说：“我们没啥事，只是想看看他。”
　　“噢，是这样。”张主任接着说：“他刚走，去参加一个报告会。市里为了安定文化大革命后期的混乱局面，对全市青少年进行思想道德教育。组织了一个报告团，主题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利用星期天分别向全市各大学校青少年巡回进行演讲。报告演讲团由五人组成，李老师是成员之一。他们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走过弯路，受过挫折和教训的。他们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忏悔向青少年讲述人们要走正路。即使犯了错误也要勇于改正错误，浪子回头。李老师讲述的就是他头几年走的那段弯路和他痛心疾首的忏悔。他的演讲很生动，他的现身说法很有教育意义。”
　　“那他今天在哪讲，我们可以去听听吗？”我问。张主任说：“可以呀，今天是在市少年宫。一会我也去，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吧。”不一会来接张主任的车来了，我们一同和张主任来到了市青少年宫。
　　
　　青少年宫里坐满了学生，看样子都是高中生。张主任在前几排找了几个空位，安排我们坐下。演讲还没有正式开始，只见主席台上坐着七八个人。我红海哥坐在靠边上第一位，他没有发现我们。我仔细打量着他，他现在又恢复了原先的打扮：灰色的新上衣，笔直的穿在身上；大背头，梳得很整齐；刀条子脸泛着红晕，比过去略显有些胖了；鼻子上还是卡着那副眼镜。他今天的形象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形象差不多，和他第二次的形象有着鲜明的反差。人的形象说明了什么，那是时代的烙印！于是我心里又想起了我自己：文化大革命也摧残了我，我在挨打的时候，不也是让人家收拾的死去活来吗！扭曲的文化大革命啊，你坑害了多少人呐！你不但让许许多多的青少年身体遭到了摧残，也让他们的灵魂受到了扭曲，有的甚至一时脱离了轨道……
　　我正在遐想，主持人的洪亮声音，把我的思路拉回到现场：“同学们，同志们，大家好！《人间正道是沧桑》报告会现在开始：第一个报告的是南山矿中学教师李红海。他讲的题目是‘千万不要上赌博这条贼船’。”
　　我李哥款款站起，向大家行了一个礼，然后坐下，用他那浑厚的讲课嗓音说：“同学们！同志们！我是一名教师，我一生热爱教育事业，立志要在教育事业上干一辈子。可是五年前我的老师被文化大革命割掉了，让我成了无业游民。从此我就一步步走上了赌博这条犯罪道路，而且我越走越深，最后好悬没把自己的命搭上。下面我就从头谈谈让我痛心疾首的这段弯路……”
　　整个少年宫大厅里，非常肃静，没有一点说话的声音，只有我红海哥清澈的演讲声回响在大厅。我一边听着他的演讲，一边回忆和他认识相处的片段，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