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清河丧命

　　早晨，李辉到井台上挑水，看到一家子兄弟手里拿着网袋从身边经过，随即招呼道：“这大清早的，急着去干啥？”
　　“昨黑儿下暴雨，把桥给冲塌了，上游的鱼塘冲毁了，清河里流鱼哩，大伙都在捞，再迟就没了。”本家子兄弟说话的功夫，也顾不得停下脚步。
　　“俩孩子爱吃鱼，我想去河里捞鱼，回来给他们解馋。”放下水桶，李辉对秋雁说。
　　“要我说，你还是别去了。刚下过雨，河边一定可滑，你腿脚不方便。”
　　还在被窝里的蕾蕾听到了，嚷嚷道：“爸爸，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馋猫，想吃娘给你买，人家辛辛苦苦养的鱼，咱干啥要去捞别人的鱼呢？”秋雁像是对李辉，又像是在教育儿子。
　　“是暴雨冲下来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大家都打捞呢，咱为啥不去呢？”李辉不认为这是错。
　　一墙之隔的田小喜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一直对秋雁恨之入骨，凡是秋雁说的她都要对着干。这时，她走过来替儿子说话了：“现成的鱼不让去打捞，干啥要买呀，有俩钱烧的不是？”
　　面对婆婆，秋雁无语了。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李辉安慰着秋雁，又对被窝里的蓓蓓蕾蕾说，“你们呆在家里，中午咱就有鱼吃了。”
　　“爸爸，等等我，我也要跟你去。”蕾蕾说着，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床就走。
　　“你不是要到美发店帮妈妈烧水吗？”李辉问。
　　放暑假这段时间，乖巧的蓓蓓、蕾蕾总是在店里帮着秋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我是男子汉，那都是女生们干的活，还是让姐姐帮着干吧。我和爸爸捞鱼去。”蕾蕾学着大人的口气，把秋雁和奶奶都逗乐了。
　　李辉来到清河边时，河岸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提着用具捞鱼的大男人小媳妇儿，也有看河水的老人。李辉也汇入了捞鱼的行列。
　　“这雨下得可真大，一黑儿都没停呢。”
　　“上游下得才大呢，要不咋会把鱼塘给冲了呢。”
　　“真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暴雨了，桥都给冲塌了。”李大爷在人群里望着湍急浑浊的清河水，想起了当年李亮出事的情景。
　　“这桥都十多年了，早就该修了。”一个老年人说。
　　“可不是咋的？当初修这桥的时候，咱们费了好大劲呢，那时候没钱，木头都是大家伙凑的。”
　　“我多次给上头提过，要把咱这桥再重新修一修，用结实的水泥搭建，上头说修桥款拨到了村里，也不知为啥没有动工，现在桥被冲塌，不重建也不中了。”站在旁边的李大爷接过话头说。
　　“这下看这次梁书记还有啥说的。”
　　“快看，好大一条鱼呀。”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爸爸，网给我，到那边捞吧，那边的鱼大。”听到叫声的蕾蕾有些急了，也不管爸爸同不同意，夺下李辉手里的渔网，撒起脚丫子就往那边跑去。
　　“蕾蕾，别急，等等我。”李辉跛着脚在后面追着，等他走到那里的时候，蕾蕾已经挤在大人群中把网撒在了河里。
　　“小小年纪挤啥挤？小心掉河里。”一个小媳妇被蕾蕾挤到了一边嚷嚷。
　　“谁说我小，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也要捞鱼给奶奶、爸爸、妈妈吃。”蕾蕾的话让小媳妇无语了。
　　“你小子不上班，也来凑这个热闹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对李辉说道。
　　“嘿嘿，俩娃儿想吃，就过来看看，捞上个一两条，让娃儿改改口味儿。”李辉说着来到蕾蕾身边：“蕾蕾，你到一边站着，让爸爸捞。”
　　“爸爸，快点，我捞到了一条大鱼。”蕾蕾用力拽着竹竿，惊喜地叫道。
　　竹竿另一头，一条大鱼在夹杂着树叶杂物的网里做最后的挣扎，蕾蕾看到鱼儿在网里扑腾，干着急没力气拉动竹竿。
　　“别慌，爸来帮你。”李辉说着伸手拉住蕾蕾手中的竹竿，沉住气往身边拽，终于，大蕾蕾抓住了鱼尾巴，正要转身往桶里放，谁知大鱼竟然从他手中挣脱了。到手的鱼怎能让他跑掉呢？蕾蕾急了，往前一步逮鱼没成想一脚踩在了烂泥上，脚下一滑，滑到清河里，他本能的叫了声“爸爸”就被河水里的激流卷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把李辉吓懵了。很快清醒过来的他扔掉手里的竹竿，叫着“蕾蕾。蕾蕾。”跳进了河里：
　　“李辉家娃儿掉水里啦。”在河边捞鱼的人们再也没心思捞鱼了，面对湍急的河水，大伙都害怕了，只是站在河边大声叫嚷。
　　听到叫声的李大爷和几个老人急忙赶过来：“咱都是一个村的，会水的男人都帮把手，那是两条性命呢。”
　　河中的蕾蕾越漂越远，不会水的李辉上下沉浮，河岸上的人们又都在犹豫，李大爷走向河边：“你们不救，我救。”
　　一个年轻男人被感动了，跳下了水，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男人也跟着跳下了水……
　　“娃儿他爹，快上来吧，多可怕呀。”河岸上，一个女人焦急的叫声让第二个下水的男人上了岸，随着第三个男人也被自己的老婆叫上了岸。
　　河水越来越急，水面越涨越高，一浪高过一浪。男人先向近处的李辉靠近，当他抓住李辉的手时，却被李辉推开了：“快，快去救我的娃儿，先救我的娃儿。”他放弃李辉向蕾蕾身边游去。当那男人抱住蕾蕾送上岸再回头要救李辉时，一股大水冲了下来，李辉被大水卷走了。
　　李大爷站在河岸上看着李辉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发出了绝望的叫声：“娃儿，娃儿呀。”
　　田小喜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条河已经夺去了她的亮儿，咋能再夺去她的辉儿呢？她自认为没有得罪任何人，更没有得罪河神呀，老天爷怎么会如此狠心呢？她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的李辉，可她眼前除了浑身水湿的蕾蕾之外，再也没有她儿子李辉的身影，她望着宽阔、浑浊的水面，眼前也开始浑浊起来，她绝望地叫了一声“我的儿呀”就昏倒在河边的草地上。
　　秋雁母女俩赶到河边的时候，李红和天送、李平夫妻也赶到了河边。蕾蕾惊魂未定扑到秋雁的怀里哭着：“妈妈，爸爸被水冲走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一个钟头前还和她说话呢？咋说走就走了？秋雁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拉着俩孩子冲着清河水大声叫道：“娃儿他爸，你回来呀，娘离不开你，娃儿需要你，我更需要你。”秋雁的哭喊提醒了田小喜，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秋雁身上：“你这个丧门星，你害死我的亮儿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的辉儿呀？你咋恁狠心哩，你这是成心要我早点死哩不是？”
　　“娘，我也不想让蕾蕾他爸出事呀。”秋雁哭着说道。
　　“早上你咋不拦着他呢，你不知道他腿脚不灵便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还不是想着我娃儿没了你好找男人啊。你这该死的克星，一个娃儿你也不给我留，你的心是啥做的？你咋不去替我亮儿死呢？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婆婆当着这么多人辱骂她让她觉得难看屈辱，秋雁绝望了：“我去给你找儿子，我这就去给你找儿子。”
　　“嫂子，你干啥？水真大你咋找？千万别做傻事呀。”天送早就一肚子火气，因为大家都在场才没强忍着开口。秋雁的举动把他吓坏了，他一个箭步扑过去抓住了秋雁：“娘气糊涂了，你也跟着犯糊涂吗？真大的水，你跳下去不是让蓓蓓、蕾蕾更伤心、更可怜吗？”
　　“娘说是我害了李辉，我去把李辉给娘找回来。”秋雁的哭声让蕾蕾害怕了：“娘，我不吃鱼了，再也不要吃鱼了。”
　　“大哥出事与你有啥关系？别在意娘的话。”
　　“去跳呀，咋不跳了，你死了我们一家人就能安生了。”天送对秋雁关心让田小喜更加憎恨，全然不顾众人的眼神，咬牙切齿地叫喊着。
　　“我说侄媳妇儿，看你伤心不和你计较，但也别太过了。我可看着李辉来河边的，咋能把怨气都归到秋雁身上呢？”李大爷看不下去了。
　　“太爷爷，早上妈妈不让爸爸来的，是我要吃鱼爸爸才要捞鱼的，奶奶也答应了的。”已经懂事的蕾蕾趁机替妈妈辩解道。
　　“没良心的兔崽子，我娃儿对你多好，你咋不知道感恩呢？就知道护着你那死妈，是因为她是你亲妈，我娃儿不是你亲爹呀？”
　　田小喜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田小喜。李平发现了大家的吃惊的目光，急忙拉着娘的胳膊说：“娘，您真是气糊涂了，咋能胡说呢？”
　　“咱回家吧，快回去吧。”醒悟过来的李红也急忙提醒着娘。
　　“我不走，我要我的辉儿。”田小喜哭着叫着。
　　“天送他们会找的，你在这又哭又闹，大家还得照顾你，咋去找李辉，咱还是回去吧。”大女婿说着和李平、李红硬是把田小喜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