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上面来了命令，要进行地下指挥室密封演习任务，通信兵部李参谋向她们传达了首長的指示大意，要求她们除了要完成好战备值班任务，还要负责地下指挥系统全体人员的吃饭问题。
　　上面规定密刲演习要进行三天，三天之中关紧五道大铁门，不准用抽风机換气，要利用现有的空气坚持三天,她们真有点担心。李参谋告诉王小兵，她们四人中要减少一人，谁身体差就让谁上去，要她酌情处理。她们四人争了半天，谁都不愿意上去，王小兵只好指派江小军上去，并说你看上去最单薄,江小军只好服从。
　　解决了人员问题，她们开始忙碌着做准备工作。王小兵在机上当班，何海洋和戴春桑骑着三轮车到司令部饭厅领取食物和炊具。管理员给了他们一个大电炉，一个特大的三层铝锅，几个食盆，几个托盘。食物也很简单：五口袋面包，二十斤挂面，十五斤咸肉，几挂香肠，还有十斤鸡蛋，半盆酱瓜。总之一切都可以上锅蒸，除了面条。管理员说谁要是病了，就给他煮鸡蛋面条。
　　戴春桑何海洋把三轮车骑回来，就把食物统统搬进总机房外边的小房间里,小房间被塞的满满的。密封演习第一天还算顺利，到了晚上，何海洋在她们小房间里唱起了歌。她的嗓音还不错，歌声在地下室的走廊里振鸣回荡。密封的地下室象一个巨大的天然共鸣箱，使她的歌声具有一种浑厚深沉的韵味。小何唱得来劲，忽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吼：“住嘴！还没到叫你唱歌振奋军心的时侯，现在好好休息，少做大肺活量活动，节约空气。”
　　何海洋不敢往门口看，只是脸朝里伸了伸舌头，停止了唱歌。她和戴春桑约莫着王副处长走远了，才小声议论起来。
　　“又是这个‘老军阀’，不过今天态度虽然凶，但我还能接受，我们是要节约空气还有两天呢。刚下来那一天他说要给我们吃枪子儿，我们可是难于接受。”小何说着仰靠在放食物的长案上，连个歌都不能唱，怎么消磨时间啊！”
　　王小兵从里间总机室出来说“戴班长给快香肠磨磨牙。”“王副处长刚走，你就来劲了。要叫那原则性级强的‘老军阀’知道了，又得批你贪污军资。”戴春桑笑着说。她把一根香肠掰成三段，一人一段。
　　“哪能呢！凶归凶，我多吃一块香肠，没准他还很高兴，，这叫食欲好战斗力旺盛。”一排长笑嘻喜啃一口香肠说。“我今晚一点都不困，要不我值通宵，你们俩好好睡觉。”小何自告奋勇地说。“那可不行，要是你下半夜困劲上来，误了电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都得注意。”王小兵有些严肃地说。
　　这时又听那边传来王副处长训人的声音。“首长几次指示，密刲期间不得抽烟，你们为什么明知故犯？”戴春桑走到门口，伸着脑袋往外看，“准是机要部那几个人，今天我从他们门口过，烟味好呛人。这些人也真是的空气已经不好了，再抽烟就更遭”。
　　“己经说你们两次了，再不注意，我就报告首长。”王副处長说要报告首长，机要部遮羞布底下钻出个副处長，一个劲给王副处长道谦，王副处长不理他，背着手走了。
　　“他们仗着门口挂一块遮羞布，外人又不能随便进，就胡来呗！”何海洋仍仰着头吃她的香肠。“我这会儿倒佩服起王副处长来，他什么都敢管，不属于他职权范围的也管，”王排长咽一口香肠下肚，接着说，“也不怕别人说他抓权？看来这个人还是蛮正派的。”
　　“本人有同感，不过我认为这些人都有权欲，有些人是有意识抓权有些人无意识抓权。”春桑首先想到田江的权欲，又想到自己的权欲，人爱钱更爱权。她不相信哪个人来当兵，不想提干？
　　“地下一共有五位舰队首长，他们年龄都比较大，照顾好首长生活是我们的责任。这样，每晩十点给首长每人送一碗面条，打两个荷包蛋五到六块咸肉，几块酱瓜。今晚就由小何来做。”王小兵一边思索一边说。何海洋很神秘的样子去挎包里搜了搜，拿出一个纸包。
　　“什么好东西？”王小兵急忙凑上去问。何海洋把纸包放在背后，“我就不告诉你，谗死你。”王小兵立刻显出很好奇的样子去她背后搜，何海洋又将纸包调到前头，春桑笑着说：“肯定是她们四川的辣子。昨天我们去司令部餐厅领食物，她在后面又磨蹭一阵，原来是问管理员要这个。”“你们说蓝司令是哪里人啊！我们四川人。”何海洋无不骄傲地说。“蓝司令是舰队首长里年龄最大的，最紧要的人物，我用辣椒炒咸肉，咸肉不用放在面条里，那样味道不一定好。”她打开纸包，里面有二三把干辣椒和另一个纸包，打开里面这个纸包，里面有一些鲜辣椒。
　　“算你聪明四川佬。”王小兵玩笑说。何海洋说动就动，去洗手间洗辣椒咸肉。戴春桑想，可给你找到巴结首長的机会了，田政委为什么不到地下指挥室搞演习？不然我也有机会表现呀！
　　这边总机房里，王小兵正在跟地面总机通话。“现在下面空气怎么样？会不会感到闷？”江小军问“目前感觉还好，空气开始浑浊了。”王小兵回答，“现在是九点五十分还有二天三夜呢！”“你估计会有问题吗？”江小军又问。“我看问题不会很大，我们年轻的不会有什么事。”王小兵回答。
　　何海洋已经炒好了辣子咸肉，把它们分成五小份，还留了一点给王小兵和戴春桑。她从酱瓜盆里分出五小份酱瓜，等着下面条，她数了一下鸡蛋，一共是八十五个。心想毎个首长一份面条里打两个鸡蛋，一个晚上是十个，三天是三十个，还有五十多个，给病号也够了，到现在为止，还沒有病号。
　　何海洋盛出五碗面条，又留下一些在锅里，她拿出几个小托盘，将每一份都放进一个托盘里。
　　情况并不象王小兵想像的那么好，笫二天上午，年纪大一些的，心脏不太好的，都感到气闷不舒服。舰队叶参谋長很胖，又有高血压，他揉着胸脯走进总机房问戴春桑感觉怎么样，春桑说她感到闷，有一点难受。何海洋有些紧张，不时喘口粗气。到了下午情况就更不妙，大家都感到气闷难受。军医建议叶参谋长吸氧，参谋长不同意，说要坚持下去。地面总机上的话务员很关心地下的三个战友，毎个班次都向她们了解情况。下午姜薇坐在领班台上，她拿起电话要粟圆圆给她接地下总机。“小戴，听说你们都感到很难受了，有的人已经躺下了是吗？”姜薇问。
　　戴春桑有意和她开玩笑，“王排長躺在那里都动不得了，小何也半睁着眼睛快不行了。我也非常难受比她俩略强点，”粟圆圆也开着电键在听，她吃惊道，“真的吗？那怎么办？”声音都带着哭调。春桑听她们上边那么紧张，就又胡诌，“她们都不肯听军医的话，坚决不吸氧，要和大家一起坚持到底。我有气无力。”“为了坚持下去才应该吸氧，你去劝劝她们。”姜薇说。
　　“哎-----没有用，该说的都说了。”春桑長叹一声，又忍不住大笑。“你这人肯定撒谎，看你笑得开心劲。”粟圆圆由悲伤转为愤怒了。“情况没有那么严重，躺下的是几个老家伙。不过难受是真的，气不够用，胸口堵得慌。刚才李参谋划一根火柴，那火花跳二三下就灭了。”“看来情况还是严重的，板床我们先问问陆军和空军情况怎么样。”姜薇说。
　　粟圆圆先要通了当地陆军地下总机，陆军说：“我们上午就开始换气了，下午又换了一次，只不过不开大门換气次数比平时少。”她又问空军，空军说，“他们下午开始换的气，不然大家都受不了。”姜薇要通戴春桑跟她说了情况，让她赶紧向首长汇报。春桑先向通信指挥报告了情况，李参谋让她再问外地陆军空军情况。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外地陆军空军情况都跟本地差不多。通信兵部主任向蓝司令汇报了情况，蓝司令说我们也換气。
　　抽风机一打开，新鲜空气就贯进每个房间，春桑她们贪婪地呼吸，至此毎四小时換一次气，一直到演习结束。
　　地下指挥室密刲演习终于结束，这三天差点沒把吕远超闷死，这三天在缺氧的情况下，他残废的肌体象一段朽木被压在岩石下面，他弓着腰在忍受岩石的挤压和内心的悲怆。别人从外表看不出他身体的残疾，他精神上的残疾别人也很难看出来，白天他极力地忍耐，实在熬不过了，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几张女人照片看一看。他只有看见了特别心仪的漂亮女人才明显犯病，这时他脖颈或肩膀会不由自主地抽搐，历害了腿脚也会抽搐，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要不他就早早地远远躲开，要不就甩臂揉肩跺脚地赶紧跑开。他在漆黑的夜晚才让自己滋意狂欢。这三天夜里，他好多回站在地下总机房门外，偷听红玫瑰戴春桑和水仙花王小兵接电话的说话声。听见她们的说话声，能缓解他內心的恐慌和压力。红玫瑰和水仙花是他给她们起的代号。
　　去年冬天的一天外面大雪纷飞，夜里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外面在月光照射下，一片银白素裹。吕远超悄悄跟在红玫瑰后面出了地下指挥所五道大铁门。他看见她一路欣赏雪景进了高干招待所后院，在红楼前看到田政委站在窗前又飞快逃跑，再以后她又跟踪她几回，发现她夜里进了红楼再没出来，他才明白红玫瑰跟田江的关系，不过他内心还是喜欢红玫瑰。田江政委属于优秀的男人，文韬武略、出类拔萃，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爱？吕远超想没有必要跟田政委争风吃醋，只要自己心里爱着红玫瑰，就是很美好的事。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月亮的华光银彩，象少女圣洁明亮的眼睛。银光下的司政大院美丽又朦胧，没有一丝风，树影也是静静的，这种静谧给司政大院带来了诗情画意。吕远超怀着一种奇特的心情来到了高干招待所后院，他潜意识里可能是想见春桑。他看到那些在月光下撒着清香，含蓄而羞羞答答的花朵比白天更加妩媚，他的心因此而颤动起来。他感觉月亮那明亮少女般的眼睛在看着他，窥视着他的内心，他的心跳得更加激烈起来，浓烈的花香一阵阵将他迷醉，女兵们羞花闭月的容貌一一在他面前显现。他神魂颠倒，处在一种恍惚的幸福中。他一手扶住花树，他的目光穿透绵亘的岁月时空，来到西厢的月光之下，“月移墙影动，疑是玉人来。”西厢月色空朦而虚远，崔莺莺在月光下，踩着落花的身影也是那样飘忽。虞姬在月光下饮剑于西楚霸王的脚下，使古时的月亮浸润了虞姬的血色。塞外的明月照耀着千古美女王昭君的梳妆台……每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都由明月来见证。
　　百花的红艳与今夜月亮同光耀,楚楚不凡,我是一个探花郎,悄悄来到花丛中,百花你千万不要嗔怒,我怀着一颗圣洁的心来欣赏你、赞美你、歌唱你。吕远超在虚幻中忽然听见一个花盆从女墙上落下的声响，从那树上扑楞楞飞出一只鸟儿，惊了他一身冷汗。他想这么静的夜晚，周围没有一个人，怎么那花盆就落地了呢？莫非是那浇花的水井里，那个冤死的鬼魂趁今晚月色好,耐不住寂寞也出来溜达？这漫长的夏夜是难消磨。这样想着吕远超就看见那个鬼魂头是上顶着毡帽，神情洋溢地朝他走来。好大的胆子，连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在这样的夜晚出来，都要鬼鬼祟祟缩头缩脑，小心谨慎，唯恐碰落了花盆，踩翻了花园中的砖头，而他一个鬼魂却耀武扬威，大大咧咧地撞进花园，太不公平了。
　　“喂！月色很好吧？”鬼魂大模大样地问。
　　“很好，很好，”吕远超也问，“你活着的时侯是军人，怎么死了就不穿军装了呢？”
　　“我当了一辈子兵,没当够。今晚来会你，特意借了一套礼帽礼服，今晚的园子最美，灼红的玫瑰象一团火烧红了我的心，挑逗了我的心。白玉兰抿紧嘴巴，藏不住浓郁热烈的芬芳，年青人迷醉了吧？”
　　“对，一切都具有雌性的温柔，她们嫣然的笑靥吸引了我，使我久久不愿离去。“
　　“那很危险，老弟！我死了以后脑子更清明，做为一个冤死的灵魂，我具备先知先觉的能力，看你头上缭绕的黑气，我劝你赶紧逃离红尘，今晚红玫瑰不会出来。”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欣赏她们，我的躯体内里残疾，看到她们有了一点感觉……”
　　“快走，来人了。”鬼魂和吕远超一起逃离。
　　他在心里有时把红玫瑰摆在第一位，更多的时侯把牡丹花姜薇摆在第一位。有时又把龙胆花张雯烟摆在第一位，他内心摇摆不定，不知该怎样给她们排位次，偶然又把紫罗兰丘毛毛摆在第一位。他想像自己是一位帝王，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还有佳丽三千。或者是一位山大王，抢来一个又一个美貌如花女子，把她们依次编成各种花号，按照大小夫人排下去。
　　吕远超前几天在电话连食堂旁边捡到一本毛主席语录，打开看见扉页里夾着一张相片，一看是电话台秦平平与另一个女兵的合影，他知道秦平平是从南方入伍的，现在是一排二班班长。他在心里管秦平平叫黄色郁金香，因为她个头高挑，妩媚动人，有西施颦笑之美。那一年她还是新兵，他们一起到翡翠岛拉练，在鱼村他们共住在一个老乡家，他是从那时起就喜欢秦平平，那是他最美好的爱，比后来这些爱都无私纯洁。可惜秦平平并不知道他对她的爱。
　　他看着照片，热血沸腾，觉着今天好幸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这张相片勾起他对幸福生活的梦想、憧憬和渴望。自从五月份他从地下指挥室报房转到地面报房，他夜里出去的机会就少多了。在地下室时分地上地下值班，人员比较分散，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潜入女宿舍二楼，起初他只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往上窥视，偶尔看见半夜上厕所的女兵从楼梯上方的大拐角走进厕所。后来他多次上到二楼，关掉女宿舍走廊上的灯，躲在隔开二楼和三楼的栅栏边一直在那里逗留两三个小时。
　　到了那里他身心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烦了內心的嘈杂平息了，他的身体也复苏了，不再残疾。她们轻轻地.、无声地将他诱惑。他不感到孤独了，她们和他安静舒适地呆在一起。有女兵起来上厕所，他感觉她在黑暗中用闪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她还轻轻的微笑，他能闻到她身上的玫瑰花一样淡淡的香味。她会低低的向他絮语，“我很怕羞，”他就赶紧转过身去说，“我与你背靠背，你就不用怕羞了。”他也在轻轻微笑，等她从厕所出来，他的感情和热情在奔放，他轻声说，送你一朿夜来香，我这里有一张电影票，是眀天晚上的……他坐在栅栏下的楼梯上，微微闭上眼睛：我们在一起欣赏电影，看到精彩片段，我用手摸摸她的手说，我不再感到孤独，我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多么象春天啊！……看完电影我送她回家，她说我的家在很远很远，我不想让你走这么远的路。我拉住她的手说跟我走，我送你回家，路途再遥远我也不怕。我们穿过马兰河，走过开滿水仙花的半山花园，又翻过一重山，走到森林尽头，看见她家院落里的灯光，她邀请我进去，我说太晚了，她恳求我明天来与她共进晚歺……
　　最近他很想念龙胆花,他听说她受了天大的委曲,他写的标语被人删改,独自一人受过,很替她打抱不平。对被他喻为紫罗兰的丘毛毛很感兴趣，他特意为紫罗兰和龙胆花写了一首赞美的诗。
　　在那巍巍的高原
　　在那静谧的夜晚
　　紫罗兰神秘的绽放
　　夜空睁开幽蓝色的眼睛
　　看着湛蓝的花朵
　　
　　草原在深夜揭开了它美丽的面纱
　　她的面容就是紫罗兰的娇美
　　她看见蓝色精灵在她身边围绕
　　山谷和草原翻腾着闪耀着连成一片
　　水光月色蓝绿蓝紫
　　美貌姑娘心动了
　　跟随着蓝精灵展开了舞步
　　
　　一束擎天的龙胆花装满了圣洁的天露
　　这宝瓶中的圣水
　　旋转着委婉地跟随姑娘的舞步
　　缥缈的蓝纱裙是惊艳绝伦的龙胆花
　　蓝精灵着迷于龙胆花
　　
　　那宝瓶中的圣水滴下
　　滋润来年的蓝精灵
　　幸福没有阻隔和中断
　　无边的龙胆花永远伴随着你
　　吕远超写完之后,就将这首诗放在他常坐的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梯上,他想说不定龙胆花或者是紫罗兰走到这里就看见了他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