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边界（十五）、欲火烧身

我草率地决定了和邱宴彪断绝关系，我知道在爱情上优柔寡断会带来更大的危害，我的爱情凭运气行事吧，我该成家了，但不可以饥不择食，一切听天由命。
北京街头的花朵，在一夜之间开放，炫目的美丽，而我在一夜之间丧失了说话的勇气，总是沉默。让孤独成为我一生中最阴险的敌人与最忠实的朋友。
孙冰清和孟朵妠的进展简直达到了惊人的速度，孟朵妠一刹那间如得到了神的力量，对孙冰清的温柔仿佛变成一杯澄清透明的水。孙厂长也为子孙铺路，打算把药房改成医院。
孟朵妠进了我的办公室，一脸喜气，这种喜气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有很强的感染力。她对我说：“总经理，我希望你不要写作了，现在的人浮躁到极限，哪些没心没肺的读者能理解您文字后面的血泪？”
我回答：“我自己。”
孟朵妠说：“我也为爱情而醉过，不过很快就醒来了，爱错一个人，就像一个走错舞台的演员，何况这些鸡零狗碎的男人，值得您去爱吗？”
我说：“不是他值不值我去爱，我是为自己的愚昧在忏悔。”
孟朵妠说：“失恋后，双方就没有赢家，何谈愚昧？面对阴谋，我们应该活得更快乐，否则我们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今天，我和孙冰清到经纬路看了一个不错的建筑，以前是一所学校，略微装修一下，我们就可以改成医院了。最后的事情，还得您亲自定夺。”
我说：“孙冰清看好就可以了，我打个条子，你去财务那里提款先交了定金。孙厂长那边拨多少钱？”
孟朵妠说：“他的意思想做股份制的，药厂是百分之五十的股，您和孙冰清各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我说：“我没钱，我的钱都买了别墅了，干脆药房出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算了。”
孟朵妠说：“您用药房的钱，先记在自己名下，夫妻之间也有反目的时候，何况我们和孙厂长以前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白银子黑人心，我们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说：“药房的钱我不想用，也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孟朵妠说：“我已经拟好合约，到时候您只管签字就好了，别的我们什么也不说了。记住，上任之前，身边全是朋友，上任之后，身边全是敌人，您没有一定的实权，别人随时可以把您赶下台。”
孟朵妠说完，神秘兮兮地走了，我发现北京这座城市，充满了智慧。
孙总打来电话，说他的宝贝儿子孙远村从土耳其留学回来，家里为他举行了家宴，他们全家人真诚希望我能够光临。
我挂了电话，自己安慰自己应该从郁闷之中走出来，再说，孙总的妻子付美玲开着很多公司，靠近他们，以后也许多了一条出路。
我让毛毛预定了一个六千元的庞大花篮，送到孙总家里。晚上，我让小刘带毛毛回家，自己打车来到酒仙桥的孙总家。
孙总夫妻喜气洋洋地接待着到场的宾客，楼下挤满了高级轿车，我预料着有大人物的出现。孙总把我安排到他妻子的身边，真没把我当成外人。我眼含热泪，看着海市蜃楼一般的热闹。
我送的花篮摆在门口，简直是一个大花坛。各种鲜花竞相开放，增加了无限浪漫的色彩。孙远村下楼了，他个子很高，精瘦，小脸蛋，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模样。大家一片喝彩声，孙远村和大家摆手，酷毙了。
大家相互敬酒，我吃完饭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孙总夫妇带着孙远村回到院席。孙总对孙远村说：“这是你的一个妹妹，以前爸爸的部下。”付美玲说：“佳紫，收到你送来的花我们感到特别意外，要不是你送来那么好看的花篮，这完美的家宴一定会留下缺憾的。”
孙远村说：“我早听父亲说过你的菊园，如世外桃源一般。我喝一杯啤酒，敬我这个漂亮的小妹妹。”
我们二人干了，远村把酒杯翻了一下，表示滴酒未剩。我也同样翻了一下酒杯，二人相视一笑。
孟朵妠未来的公公也到场了，他看到我和远村干杯，便站起来大声对大家说：“我独饮一杯，献给在场最年轻的嘉宾欧阳佳紫小姐，不过我这杯酒不白喝，早有所闻，欧阳小姐的舞姿，那是京城一绝，在这个喜庆的场面，欧阳小姐舞一段如何？”孙总说：“去吧，也没外人，我也听说你练过舞蹈，别累着。”
我说：“多年不练功了，身体越来越笨了，还是别让我出洋相了。”付美玲说：“那怎么叫出洋相？这里又不是中央歌舞团，让远村陪你，跳一段土耳其舞。”
我换了鞋子，远村穿了带着亮片的马甲。
付美玲坐到钢琴边弹起了土耳其进行曲，节奏欢快而喜庆。远村转了一个圈之后，来了几个飞跃，接着半跪倒我的面前。大家一阵轰动，拍手叫好。我如一个羞答答的新娘，被远村拉着，然后双方翩翩起舞，虽然是初次配合，但简直是珠联璧合，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托举，每一次伸展，犹如一人在欢舞，付美玲的眼睛满含热泪，琴键一止，我们如翩飞的蝴蝶，落到一起，艳惊四座。
付美玲说：“天，太完美了。没想到你们是这样心有灵犀。”
大家争着上来敬酒，连推带拉，把我的衣裙都扯破了。我满身的酒气，看着晶莹剔透的白酒，就恶心。远村说：“今天我是主角，当然大家敬美女酒我也感激，我替佳紫来接受大家的这份祝福。”
远村和大家一一干杯，最后孙总和付美玲上去解围，被灌得一塌糊涂，但这是喜事，闹得越开心越好，大家把付美玲当成玩物，让她和孙总接吻。付美玲醉醺醺地，倒在孙总怀里，孙总也倒在地上。对在场的宾客来说，这好似最后的狂欢。
我半夜醒来，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一翻身我摸到一个人，我以为回家了，推了推他说：“毛毛，给我口水喝，我渴死了。”他被我推醒了，问：“要不喝葡萄糖吧？”
我大吃一惊，拿掉身上的毯子坐起来，远村拉着灯，只见我的全身都是自己的呕吐物，我和孙远村一起睡在一个很窄的贵妃榻上，远村的衬衣开着衣领，坦露着胸脯。
我说：“你怎么能和我睡在一起呢？我知道你在国外留学，见到不少前卫的生活，但你不能这样玷污我。”
远村说：“我玷污你什么了？我的父母都还睡在楼下的地毯上，我把你抱上楼，怕你吐到我的卧室里，所以把你放到贵妃榻上，我的手一直捏着你的脉搏，你知道吗？你夜里都一直吐血。”
我说：“对不起，我给我司机打电话，我要回家。”当我走下贵妃榻，一头栽倒在远村的怀里，远村抱起我，重新把我放到贵妃榻上，给我喝葡萄糖。我静静地喝了，但马上呕吐起来，我看到殷红的鲜血从我口里涌了出来，染红了贵妃榻的软垫。
远村双手来接，我吐完了，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很想死去。
远村亲自给我收拾衣物，把一件漂亮的提花绸缎睡衣放到我面前说：“你换了衣裳，我给你去洗。”我说：“你出去。”他不但没有出去，反而帮着我换衣服。他去洗衣服，我觉得自己丢尽脸面，想到西岳的背信弃义；想到闫万慧的奸诈萎小；想到邱宴彪的不择手段……一种深深的绝望，让自己痛心不已。我爬到贵妃榻下，拿起一把水果刀，照着自己的手腕拉了一下。
鲜血是离灵魂最近的液体，蜿蜒流过我的手指。一切的痛苦马上就要消失，多好，多幸福，活着真够累的，我早应该选择这条路。什么都尝试过了，只剩下衰老和飘落了，我不能看着到自己分崩离析与恐怖的未来。
远村进来看到异常安静的我和地下的血，扑到我身边，脱下衣衫为我包扎伤口，他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胸脯说：“傻丫头，佳紫，你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何要逃避生活呢？你知道你有多么可爱吗？”
我看到他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而下。我的手腕很疼，钻心地疼。我闭着眼睛，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知道我已经衣不遮体，我只求死亡，女子读书破万卷，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一度曾想到街头卖红薯的女人，点着一堆碎翻翻的零钱，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泪水忍不住流淌着。
远村说：“天明后，小区开了门，我马上送你到医院。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不要睡过去，我们说说话。我早听说过你撰写长篇文著；对药房的部下严格专治。我佩服你，希望你的心如你的舞姿一样轻松快活。”
我没有说话，我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他又自说自话：“我爸爸把我送到国外，我喜欢上了一个印度女子，喜欢她的大眼睛。但是，我一直没敢告诉她，过了几个月这个印度女同学突然自杀了，原来她爱的男人结了婚。我一下子就后悔起来，她的心里一直渴望阳光，那是自然的阳光和思想的阳光，她死后，我发誓再不多看全世界的女子一眼，今天，你的到来让我感觉，你就是那个能歌善舞的印度女孩，你们同样憔悴，同样手腕上戴着金手镯，你比她更现实一点的就是你能够让我摸得着，你真的很好，你应该相信，阳光下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把我放在贵妃榻上，又给我喝了一支爱茂尔药水，喝了一些酸奶，重新给我包扎了伤口，拉灭灯，我们在黑暗中躺到一个窄窄的美人榻上，他抚摸着我全身的骨骼，对我说：“你要活下去，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我说：“不要欺骗我了，男人的海誓山盟背后，全是阴险与背叛。远村，我找到了一个肥的流油的工作，却找不到一个真诚的心，我的生活是一潭死水。”
远村说：“我不会欺骗你，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让你为他伤心？你这些撕心裂肺的话，让我更加爱你，你要接受我的求爱，为了我们还没燃尽的青春。”
他开始吻我，他的吻好似火焰中的纸灰一样，飘忽着，在我的脖子上留下几排牙痕。他呼喊着我的名字：“欧阳佳紫，佳紫！”
我的名字和我的肉体一样，被他揉搓成一团，狭窄的贵妃榻做着美丽的梦，我不是贵妃，他也不是君王，而我们的江山只有二尺宽的床榻。我在他的身体下，扭曲着，他的身体在黑夜中抖出一片灿烂的辉煌！我的身体如飘落的银杏一样，舒展着生命的本色，比黄金不知要动人多少倍。
这一刻，我们似乎真实地拥有过青春，很短，但是足够了。
贵妃榻的软垫上，留下一星凝结了的血液，犹如琥珀。
他问我：“你原来？你是？你有过青春没有？我有罪，我要娶你，你就是在我心里一直死去的印度姑娘，她就是你。”
看来我的青春也是值得怀疑的，他抱着我，犹如抱着一个婴儿一样，走下楼梯。孙总和他妻子横躺在地毯上，睡姿丑陋，鼾声如雷。远村抱着我，穿过客厅，天空已经变得深蓝，我知道天快亮了，影影绰绰有学生上学。
他把我放到车里，我们到了一家医院。我输血，他献血，我有气无力，任凭医生摆布，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医生走后，他拉上窗帘，我们的世界独立而宁静。
他扶着我说：“宝贝，爱你是我的责任，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相亲相爱的样子。中午，他终于爬在我身边睡了，我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医院，打车回了药店。刚坐下，付美玲打来电话：“远村不见了，贵妃榻上有血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很平静地回答：“他在酒仙桥医院，您去找他吧。”
毛毛进来给我倒水，我看着毛毛问：“男人的话都是假的吗？”毛毛说：“不是。男人同样也怀疑，女人的话是否是真的。您彻夜未归，我一宿没睡，您让我担心死了。孟朵妠和孙冰清提了款子，交定金去了。”
我说：“可能药房变成的医院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就是有我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人家要我退股，照样还能营业，毛毛，我想离开北京，走得无影无踪，你们谁也找不到。”
毛毛哭了说：“您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跟着您，我知道昨夜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您是不会放弃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我说：“毛毛，你和我不一样，我无颜在北京生存下去了，而你在北京刚刚立脚，我走后，你到燕郊买一套房子，和小杜好好生活。”
毛毛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我和您一起去面对，您可以逃离北京，可逃不过自己的命。”
就在这时，付美玲进来。毛毛出去后，付美玲对我说：“佳紫，远村说要和你结婚，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听说你也是在清晨离开我家的，不管你们昨夜发生什么事情，我想给你一笔钱，算两不吃亏，你不要耽误远村的前途。”
我说：“结婚？都是远村一厢情愿的事，爱情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决定的，需要一生的考验，我以后也不想见他了，您收回自己的钱。”
付美玲说：“你到我家是有预谋的，你就是为远村准备好的一杯毒酒，专等他上钩，你确实很聪明，不过你打错算盘了，我的儿媳妇绝对不是你。”
我的心在滴血，没等我逃避，付美玲已经杀上门来了：“我说，付总，请您给我一点尊严，我明天就离开北京，我知道远村要的女人不是我这样的。”
毛毛推门进来，指着付美玲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家是豪门，我们总经理不敢高攀，但是你看清了，这里不是你自己的公司，由着你来命令人。我知道你白道黑道都是领导，但是我不怕你，你马上滚蛋，让你儿子来和我们总经理道歉。”
付美玲冷笑着说：“你算什么东西，和我吵架，你不拿尺子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毛毛说：“疯婆子，我们总经理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好看，给我滚，要不是看在孙总的份上，我早就大嘴巴扇死你了。”
我喝住毛毛，付美玲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几个妖精一个也别想活着。”
毛毛说：“给你给你给你，拿刀砍死我！疯婆子，你儿子死了是他作孽多端，少怨我们，疯婆子，你想找不自在和顾晓晓找去，你以为我们稀罕你的臭钱，呸！”
付美玲知道自己骂不过毛毛，怒气冲冲地走了，毛毛冲着她的后背咚地一声把她的手提包扔过去，漫天的钞票飞舞，飘飘悠悠如美丽的蝴蝶，付美玲头也没回走了。
邱晏菲伸头探脑看着，窃笑，满足，丧心病狂到极限。我被毛毛反锁在办公室，呆呆地坐着，孙远村打来无数个电话，我没接。
晚上，下班的时候，付美玲又来了,不过已经没有丝毫的气焰。毛毛想要堵住她，被她推了一跤，付美玲冲着我的办公室跪下说：“佳紫，你不要离开北京了，远村割腕自杀，差一点送命，我心疼得如刀扎一样，你去看看他吧。”
隔着门我说：“和远村说，我已经答应邱宴彪了，我很快就嫁人了，望他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