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妮正在财务部的办公室涂抹指甲油。好些日子她养成了一种习惯:提早半小时到龙人集团上班，时间早就往手指头上下功夫。眼下指甲油五花八门，有进囗的，也有国产的。安妮喜欢韩国产的。那品种五颜六色的。安妮每天手指头上变换一种种颜色，粉红色的，大红色的，草绿色的……安妮还喜欢画上小猫的眼睛，小白兔的嘴巴。爱美的女人喜欢时尚的打扮，花枝招展。人们也觉得无伤大雅。
　　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安妮从里面说:“请进！”见到我脸色阴沉，知道我一大早赶到她的财务部，无亊不登三宝殿。可她还是笑哈哈地，饶有兴趣地说:“白马王子，给我送早餐来了？”说实在的，安妮还是没忘记我跟她恋爱时每天我买早餐。她现在说的那个“白马王子”的称呼，是她当年边咀嚼小笼包子边吮吸着豆浆软管，经常百说不厌对我的奖励。但后来一次，我意外地看见表哥张勇和安妮手挽手从小吃店出来，我刚买的准备送安妮烧饼油条豆浆，失神地掉在地上。中学生时代的我失声痛哭。
　　今天一大早我考虑了一整夜的辞职言辞，话到喉咙难以说出。董事长舅舅对我不薄，出巨额年薪聘请我任龙人集团总经理助理。但我觉得有必要跟安妮告别。终于，我说了叫安妮吃惊的话：“妮子，表哥有了女秘书，我这男助理也该缷任了。我工作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安妮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怎么，想辞职？”
　　我如实说：“当初我是应舅舅邀请帮表哥张勇的。如今，我功德圆满，是应该离开龙人集团的时候了。请妮子老板娘同意。”
　　“唷，不愧是大作家啊，言必有中。都怪我前几天鲁莽，说话不注意分寸，得罪你小虎同学了。我错了，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你留下来行不？”
　　我坚持说：“我明天正式递交辞职报告。”
　　安妮说：“不，我不会收下你的辞职书，公公更不会同意。”
　　我甩下一句狠狠的话：“那我倒要看看结果如何！”扭头就走。
　　到了龙人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舅舅正与张勇讨论什么重大亊件。显然，安妮已打电话给张勇和舅舅了，舅舅见到我急匆匆地来找他，没等我开囗，就对我说：“小虎，你要理解我对你的用心良苦。舅舅再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我说：“舅舅，我已决定的不会改变。恳请舅舅签字同意。”
　　舅舅挥着眼泪对张勇说：“人各有志，小虎居然要另辟蹊径创业了，我们可不能强留。这些年，小虎对龙人集团的贡献有目共睹，我们也不能亏待他，有关工资和奖金按照合同条款照章办事，一分不能少。张勇，给小虎一百万元补偿金吧。”张勇见他父亲老泪纵横，马上叫安妮过来，给我开了现金支票。
　　就这么着，我潇洒地告别了工作多年的龙人集团，告别了自小对我亲如父亲的舅舅，告别了一起长大的张勇和我的初恋安妮。他们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成为我最美好的记忆，在此嘎然而止。
　　洪泉从法国回来了。一看他的名片真是气派，姐夫亨利跨国集团公司总裁亨利给他封了一个副总裁的头衔。家族企业嘛，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要不是洪泉他姐姐貌若天仙，去法国巴黎留学跟亨利同窗好友结为夫妻，他洪泉能有今天？一月两次飞巴黎，叫人涎欲滴馋，佩服得五体投地，使人对他刮目相待。我老婆黄小芹跟总裁夫人是嫡亲表姐妹，我也跟着沾光。
　　从龙人集团辞职的我，很快在亨利跨国集团公司做了华东分部总经理。我更有了发展空间，亊业得心应手。我们亨利公司在法国郊区拥有上千亩的葡萄园，有七个酿酒场，生产的红酒跟龙人集团子公司海泒大酒店和海滨假日大酒店，有外贸业务往来，毎月需求量供不应求。
　　黄小芹与我结婚后，她老乡赵琪琪当了张勇的女秘书，黄小芹接替了海滨假日大酒店副总经理之职。我和黄小芹有了女儿武千回，而赵琪琪比黄小芹大二岁，却还没有嫁人。这要怪赵琪琪水性杨花，自鸣清高，爱慕虚荣，找对象高不成低不就，哪个男人愿意娶她。她本人倒也是无所谓，凭着几乎长得象某个著名影视明星的脸蛋儿，不愁帅哥富豪成群结队地象蜂蝶一样的追她，其中不乏上等社会高尖端重要人士。可赵琪琪无动于衷，没看上那些不三不四（赵琪琪语录）的人。但她鬼迷心窍，偏偏喜欢做张勇的情人。这是黄小芹偷偷告诉我的。
　　我听了黄小芹这么一说，吓了一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现在，我反倒觉得庆幸。我离开龙人集团了，再也不会卷入张勇和安妮的感情漩涡中。以安妮嫉妒和猜疑的个性，看你张勇如何逃得出安妮如来佛的五指掌？如何收场？
　　据黄小芹透露，张勇在清水湾小区给赵琪琪买了一套别墅，价值不菲。清水湾小区是龙人集团所属建筑工程之一。张勇拿到一套别墅，这点小钱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了。
　　为了龙人集团，为了安妮亲生的儿子张登攀，她不能容忍张勇再这样胡闹下去。张勇呀张勇，你太让我安妮失望了，要是你胆大妄为做出对不起我安妮的亊来，我安妮决不姑息迁就，叫你净身出户。亊实上，安妮是不好惹的。以她的性格，我跟她恋爱这么多年有什么不了解的。
　　不知黄小芹的话是否属实，我也没必要去求证。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龙人集团的企业经济权掌控在安妮手中，张勇想在安妮眼皮底下动用几百万的资金为情人买别墅，谈何容易！我当年在龙人集团谋差使时，曾听说张勇私下有一笔小金库，经常用于炒股，没赚多少钱。他从龙人集团得到上百万的销售款，瞒着安妮在其同父异母的妹妹张阳主股的纺织企业投了股份，被舅舅查出训斥为败家子。张阳的老公真的是败家子，有年去澳门狂赌，输了一个亿。他的企业每况愈下。舅舅洞察一切，张勇轻率地把钱投进去，这明摆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父子反目为仇，要给张勇定罪为挪用公款投入监窂。还是继母和老婆安妮求情：资金一分不少地追回了，自家企业的钱不能定性为挪用公款罪。两个女人搬出龙人集团聘请的常年法律顾问王律师现身说法：张董，张总的行为顶多是投资失误，幸好投资款分毫未损及时追回，年轻人冲动，教育批评几句罢了。董亊长舅舅恨恨地说：家贼难防啊！在他眼里，张勇是他难防的“家贼”，给世人留下笑柄。
　　有关张勇炒股的情况，安妮专门派私家侦探调查。今年六七月间股市大跌，安妮派人看紧张勇，免得他套窂。可私家侦探也调查不出所以然，张勇在动荡不安的股市中，赚得盆满钵满呢，还是输得一塌胡涂？看来只有张勇自己心知肚明。
　　那私家侦探也不是吃素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拿了安妮的钱财，就要使出阴招了。眼看调查张勇炒股无果，便着手调查他的私生活。张勇本身有前科的人，不调查不晓得，一调査就弄出了一个子丑寅卯：张勇有婚外情。私家侦探那只数码相机咔嚓咔嚓一响，拍下了张勇和赵琪琪出入酒店的几张照片。忽一日，我的手机“我是你的妹”彩铃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妮子。接听电话，那头的安妮哭得象个泪人，语言断断续续：“小虎哥，我接受不了现实，我快崩溃了！……”
　　“妮子，什么亊呀？”我自从离开龙人集团，已很少叫安妮的昵称了，也很少电话联系了。
　　“胖胖有情人了！”
　　“表哥说不定因工作关系，不得不与女客户谈业务。我现在也常跟女客户谈业务，黄小芹很信任我。”我这样说，无非是为了维护龙人集团的尊严，其实张勇是扶不上墙的泥，替他说话等于痴人说梦。
　　电话那头：“好，我知道你不会帮我。但你要看在我是你老同学的情份上，帮我跟踪那个狐狸精。”
　　“那个狐狸精是谁呀？”
　　“她叫赵琪琪，是胖胖的女秘书，你忘了？！还是你招工进来的，真是贵人多忘事！哼！……”说罢，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听到安妮焦急的样子，我认定黄小芹的消息可靠。为了维护安妮的妇女合法权益，更为了龙人集团家族企业的安宁，与其说给昔日恋人讨个说法，不如说不能放纵张勇荒淫无耻的行为，我应该拉张勇一把，不至于他在感情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我武小虎豁出去了。
　　清水湾别墅一角，我躲在茂密的树丛里等待了几天，不见张勇的行踪。那日，我改变策略，盯牢赵琪琪去向。赵琪琪下班了，在龙人集团大厦的电梯里和我撞了一个满怀。我赶紧打招呼说：琪琪姐，我送你回家。其实，我这一声“琪琪姐”自己听起来觉得虚伪，赵琪琪果然惊讶地看着我，以为我年长的小虎哥叫她年小的称呼姐，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赵琪琪是黄小芹的老乡，比我老婆大二岁，又是黄小芹姥姥的亲戚，多少沾亲带故的，黄小芹叫赵琪琪为“琪琪姐”，我是黄小芹的老公，叫你一声“琪琪姐”别见外，别瞪眼歪脖的感到太阳从西边出了。哎，首先声明，前几天安妮发现赵琪琪和张勇出入酒店被私家侦探拍照，安妮大闹张勇办公室，大骂赵琪琪“狐狸精”，掴她的耳光。张勇火了，叫安妮滚蛋。这件亊在龙人集团内部高层传得沸沸扬扬，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我立场坚定，憎恶分明，完全不偏袒一方。你赵琪琪千万别对我心存芥蒂。
　　赵琪琪对前任总经理助理的我献殷勤，并不领情：“不了，我自己有车，谢谢！”她顾自下了楼，开着一辆红色宝马车迅速走了。我讨了个没趣，但我没忘安妮交给我的任务，我马上开车跟踪她。赵琪琪故意绕了几条街几条马路，她好象发现有人跟踪，把车停在海滨假日大酒店门口。嗨，这赵琪琪以为金蝉脱壳，甩掉了尾巴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从城西到城南，从北环线到东墙门路，妄非心计，在海滨假日大酒店差点逮个正着。忽然，我发现了新情况：黄小芹穿着酒店礼服急匆匆地走上了小车。我急了，赵琪琪你自己搞地下恋情，干嘛要扯上我的老婆黄小芹啊，你居心何在？我看得傻眼了，跟丢了红色宝马。
　　我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摸出手机便打黄小芹的电话：“小芹，你在哪儿呀，下班我接你回家？”黄小芹电话里说：“老公，我不回家了。今天晚上姚姐有亊请假，我要顶班，拜拜。”电话挂断了。嗨，女人心海底针，老婆黄小芹啥时候也学会撒谎了，也真会演戏，我明明在海滨假日大酒店门口看到黄小芹上了赵琪琪的车，怎么才一瞬间的功夫，就顶班了？我再打黄小芹的电话，传来一声“你所拨的电话已关机”。显然，黄小芹怕我烦她，早已关机了。我被两个女人搞得一头雾水。
　　我悻然关了手机，车子却身不由己开到了海滨假日大酒店，想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