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贱类

没想到顾晓晓来办公室找我，真是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她穿着一身职业装，混充良家妇女。但是眉眼之间，还是流露出左顾右盼的下流神态。毛毛给她端上茶水，她看着毛毛说：“眼光还不错嘛！这丫头像模像样的，比下面卖药的一些丫头们好看多了。”
我说：“你又不是老板娘，好看难看和你有很大关系吗?”
毛毛笑着出去了，顾晓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毛毛的背影。我故意把键盘敲得很响，来表示自己很不欢迎她。顾晓晓问：“老孙最近来你这里没有？”
我问：“谁是老孙？我怎么不认识。”
顾晓晓的骚劲呼之欲出，她大惊小怪地说：“呀！我忘了，你称呼他孙总，这个老东西手机关了，人也没了踪影，现在的有钱男人没有什么好货色！搞情人太累，搞小姐太贵，虚假的友谊交往最实惠，今天要了，明天扔了，骗财骗色。”
我冷笑一声说：“看来你是和孙总失去联系了，心急火燎地来找我了，如果有本事，找他老婆去，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顾晓晓说：“我敢找他老婆就不来你这里讨你的脸色看了，无论如何我们也算姐妹，是手足，妹妹我现在有难事，当然要找你了。”
我说：“我似乎没你大吧，你会打扮，显得年轻些。我不是你们演员，靠脸蛋吃饭的，你这位大明星又拍什么电视剧了？我可得认真瞻仰你的演技了。”
顾晓晓说：“连你这个写本子的都到这样寒酸的药店打工了，我还能拍出什么剧来？我暂时没有签约影视剧，想休息一阵子再说。”
离开了孙总，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但是她还是死要面子硬撑下去演苦肉计。看来，她是除了等死，别无选择了。
顾晓晓对我说：“倒茶那个丫头一看就是狐狸精，你把这么漂亮的人留在身边，不是等着吃亏吗？老孙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我说：“我身边的丫头都是笨手笨脚的，干些粗活还可以，不以出卖色相吃饭，哪里有你顾小姐的那一套，不管任何男人，一眼看去就搞定了，天下的男人你通杀，我可领教过。”
顾晓晓咯咯地笑着说：“我哪里有那么大魅力，你就别损我了，我可服你了。没想到你还真记我的仇，兔子过了八十三道沟的事儿了，还念念不忘，我错了，当时一昏头和你作对是我顾晓晓的最大错误。我很想知道你们孙总的下落，我们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他的老婆付美玲是出了名的刁妇，我也不好意思往他家里打电话，你就替我打个电话，把老孙约到药店，我有很多话对他说。”
顾晓晓收敛了脸上妖里妖气的痕迹，变得可怜起来。可能从她的内心里，感到了真正的孤独。线条温柔的手指，下垂着，很无奈的样子。她用尽自己的演技，把让人怜悯的气息一点点释放出来，蔓延到我的心里。
我说：“顾晓晓，你也别来这样低三下四地求我，孙总是大忙人，也许出国了也说不定，你还是回去再等一阵子吧，女人都为男人痛苦，咱们招谁惹谁了？有点骨气，天下有钱的男人又不是孙总一个人，马上找一个，给他个下马威。”
顾晓晓竟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看来她是整中邪了，无药可救了。她清高、自恋的外衣藏不住内心的煎熬，如今只剩下用眼泪来洗刷自己**的灵魂了。
她哭了一阵又一阵，边哭边说：“他在北京，就是故意躲我，上次相见在新世纪宾馆，我说快过年了，让他给我添几件衣服，他当时就不高兴，但是还是给了我五万元的一张卡。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我和他交往不是为了花他的钱，花钱不过是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顾晓晓的哭诉把我的同情心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我坐到她身边，心头硬邦邦地好像塞了一块大石头。顾晓晓哭得越发伤心，如流泪的琵琶，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弹拨着满腹的幽怨，说不尽日夜相思之苦。世上再没有当情人这条路艰苦了，真是历经腥风血雨。
毛毛开门问我：“总经理，到什么地方订餐？”我说：“你先拿一沓面巾纸来吧，订餐的事由着你自己做主吧。”
顾晓晓哭声断断续续，她说：“我不饿，就是想老孙，佳紫，你就给老孙打个电话吧，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花心女子，我是想真心和他过日子啊！”
我说：“顾晓晓，你醒醒吧，孙总有老婆有儿子怎么会和你过日子呢？男人的思想感情特别复杂，孙总也不例外，他把一种深厚的感情寄托到他老婆身上；一种很肤浅的感情投资到你身上；还有一种感情留给他自己享用。既然选择了离开，他就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然，他就是睡觉也睡不踏实，他只能多少给你些安慰。”
顾晓晓的脸一下变绿了，如白菜叶子一样。她咬牙切齿地发着毒誓：“我如果见不到老孙，就死在他的药店，让他亲自来给我收尸。”我看顾晓晓的样子，真有不见黄河不死心的颜色。翻了半天电话本，翻到孙总家的电话。我打了过去，是保姆接的：“你是谁呀？”满嘴的包头口音。
我说：“我叫欧阳佳紫，想找一下孙总。”保姆说：“偶要架子，外国人吧？”我说：“你别管中国外国，我找孙总。”保姆挂了电话好长时间，孙总打过电话来，顾晓晓一下不哭了扑上来就接电话，仿佛看到一线生存的希望，我摁住电话说：“我先把他约出来，你不要出声。”顾晓晓点点头。
我接电话：“孙总，我是佳紫，现在有时间到药店一趟吗？这里有急事。”
孙总说：“佳紫，药店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我们老家的人送来一些黄桃，你吃不吃？要不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我说：“最好是您亲自过来，您顶天立地一个大丈夫怎么不能亲自过来处理呢？”
孙总愣了一下，然后说：“是我私人的事吧？你管理好药店就可以了。”孙总不亏是情场老江湖，一听就明白。他正要挂电话，我说：“孙总，您不要挂，在我心目中，您是兵马俑里钻出来的男子汉，于公于私让一个深爱你的女子死在药店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吧？我知道我这超出了我管理的范畴，但是女人需要的不是期盼，也不是等待，哪怕一个痛快一些的了断也好！您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家里吧？”
孙总思量了一会儿，很坚决地说：“好吧，你让她等我，我半个小时后过去。”
顾晓晓脸上有了蓬勃的色泽，不过还是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对她说：“别哭了，男人铁了心是不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准备好怎么和他分手吧！”
顾晓晓说：“我姓顾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想甩我，没那么容易，我宁愿一头碰死在他面前，也不和他分开。”
我说：“你死了孙总会痛苦吗？他如果痛苦就不会这样躲你了，与其打个人仰马翻，还不如平平静静地去处理，我们丢了感情，又不是丢了灵魂，振作起来，让他后悔，莫非把自己暴露得越彻底，就越消愁解恨、越能摆脱心中的苦闷和怨恨吗？有点出息，现在女人在感情上，好比刀刃上舔血，最好是下了辞旧迎新的抉择。哪个有钱的男人不是撒手主义者？”
顾晓晓说：“我该怎么办？我就是离不开他！”
我说：“忘掉一个男人免不了有锥心之痛，曾因酒醉鞭名马、只怕情多累美人，男人们往往能做到为酒而醉，但是做不到怜香惜玉。你别闹了，只怕最后落不了好，闹个两败俱伤。”
她说：“就要的两败俱伤这个结果，他姓孙的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他不好过。”
我说：“不要逆水行舟、顶风作案了，我们输掉的是感情，但是我们至少还有自尊在，等有朝一日，你成了横扫世界的演艺人员，孙总只能回味一下你的体香与温柔了。这个世界靠别人，最终面临的是失望，靠自己吧，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我们正说着，毛毛来报：“孙总到了，他的夫人也跟来了。”
我一时吓得手脚发抖，孙总的老婆那可是举世无双的恶妇。我连忙收拾满地扔着的面巾纸，我希望顾晓晓躲起来，可是顾晓晓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
孙总带着夫人付美玲进入我的办公室，我连忙迎接。孙总看也没看顾晓晓一眼，对付美玲说：“这是佳紫，有洒豆如金的本事。”付美玲脸上没有一丝的快乐和愤怒，像法国贵妇人的气质，傲慢而骄横，有着不可一世的气概。她和我握手，然后坐到沙发上，毛毛倒茶，付美玲对我说：“孙总虽然经营的是国有企业，但是没有为升官，赌注钱物；求政绩，虚报浮夸的陋习，这个药店要是没有你来打理，今年肯定是要关门大吉了。孙总老在我的面前夸奖你，还说等他退休把你挖到我的公司工作，我自己也经营着一个电子开发公司，正缺人手。”
我说：“药店能有今日的扭亏为盈，靠的是全体职工和我共同努力。”
孙总指着我说：“你听听佳紫，就会谦虚。天生干大事的的人才，付总还想在全国各地开风力发电的投资计划，你可要做她的左膀右臂呀！”
付美玲突然问：“你打电话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吗？孙总兴师动众地把我从公司里拉过来。”我哑口无言，连忙看孙总，孙总今天为了庆祝特意戴了条红领带，红得就像樱桃，幸福的色彩凝固在他衣领下，很耀眼。
我本来想撒谎说药店的开支之类的话题，没想到顾晓晓立刻跳起来对孙总说：“老孙我们的事该解决解决了！”孙总和付美玲的目光一齐投向顾晓晓，顾晓晓显得那样弱小，在付美玲的光环之下如一个小丑一般猥琐。
孙总说：“我可把我老婆叫来了，我们六只眼对话，你她妈的也对我老婆说个明白，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没有解决？你算什么东西？阿猫阿狗也比你高贵，你她妈的真是贱到底了。”
顾晓晓嚎啕痛哭着说：“姓孙的，你也别欺人太甚，你和我睡过几次……”顾晓晓竟然自曝丑闻，如数家珍一样诉说着她那一次次丑事。没等顾晓晓说完，孙总过去提起顾晓晓的头发抽顾晓晓耳光。顾晓晓上去撕扯孙总的衣裳，企图抓孙总的领带，孙总一个窝心脚把她踹倒在地，然后连踢带打。我要上去拉架，付美玲一把将我揪开，我说：“毛毛，快去叫楼下的小闫拉架。”
顾晓晓几次爬起来都被孙总踢倒了，他皮鞋的重量已经恨之入骨，每一脚下去都让顾晓晓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惨叫。闫万慧跑上来，抱住孙总，我和毛毛蹲下身抱住顾晓晓，顾晓晓满嘴吐血，气息奄奄。
付美玲说：“我的男人我知道，他从来不会拈花惹草，有些女人就是不要脸，看着我们家越发兴旺和睦，越想讹诈我们几个小钱。佳紫，你就是因为这个贱货让孙总过来的吗？”
我点点头说：“孙总要不过来，她就死在药店里。”
付美玲说：“今后别什么事都往孙总身上揽，你是文化人你不知道有些烂货的手段有多厉害，她死她活也没孙总的事，你难道能证明孙总和她好过吗？”
孙总说：“好，你要死，老子成全你，就怕你不死。”说着揪开我和毛毛里外耳光抽打着顾晓晓。我扑向顾晓晓，护着她说：“孙总，好男不和女斗，您行行好别打了，再打她真的会死的，您看她的耳环把耳孔揪豁了，牙齿也掉了，您冷静一些。”
孙总说：“她妈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老孙的电话了，一分钟一个，老子会也不能开，觉也不能睡，这种货色连公狗都鄙视他，想讹诈老子，你再修炼五百年重新超度成人形去吧。”
付美玲说：“好了，本来不是我们处理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处理，打个电话报警，问问她受谁指使来讹诈我们？想达到什么目的？害我还是想拉孙总下水？这种糖衣炮弹我们孙总见多了。”说着掏出手机报警，我连忙制止了。
孙总让他的司机给我抱进一箱黄桃，然后对我说：“家里还有蟠桃，要不让司机再拿几箱过来？”我说：“好了，客人也不多，我自己够吃了。”
孙总带着付美玲走了，我把他们送出药房，然后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把顾晓晓带走以后，我软软地倒在地上。顾晓晓终于补足了人生的第一课，与其傍个有钱有地位的，倒不如找个穷人，他起码有老实和本分的底色。沧桑的岁月，反衬着生活的坚硬，构成极其久远的意义。
毛毛扶起我，我不住地颤抖着身躯。毛毛说：“可叹呀，真爱太少，谎言泛滥，我们掌握了谋生的手段，却不懂得生活的真谛，顾晓晓一味地倾注爱情，换来的是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问毛毛：“你也同情顾晓晓？在爱情中，计划得越多，完成的越少。”
毛毛说：“爱情就是种树，等待的是百年的基业，并不是白菜，几个月就保收。”
我说：“孙总也真能下狠手，要是男人都像他这样坚决，中国的离婚率就低了。”
毛毛突然搂住我的腰哭了，我问：“你怎么了？吓坏了？”毛毛说：“总经理，您不在的时候，赵老三就这样拿着刀子逼我，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事情太雷同了。”
我说：“你和顾晓晓不一样，顾晓晓演了一场无人为之催泪的悲剧，你会有几十亿同情者的。”
毛毛松开手说：“总经理，我爱上一个人，我也知道他爱我，昨天他给我买了一瓶很昂贵的香水，我没要，但是现在好后悔，我应该接受他的爱，他那么善良、那么勤劳，虽然不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是药店好几个女孩都对他虎视眈眈。”
我问：“是谁这么有福气成为我们毛毛小姐芳心暗许的有情人？”
毛毛说：“您可以告诉他，我其实很爱他，不，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我浑身一震，难道是闫万慧？除了他还有谁！我问：“你说的不会是闫万慧吧？”
毛毛说：“是他，闫万慧。”
我说：“好，我马上为你去办。”
毛毛谢过我红着脸走了。
我把闫万慧叫到我的办公室，他洋洋得意地叫了我一声佳紫。我冷静地说：“叫我老师，或者叫我总经理。”闫万慧一副无辜的样子说：“又怎么了，你这个人就爱走极端。”我说：“从现在起给我滚出药店，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就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也想把我和毛毛同时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要解释，我举手真想煽他一个耳光。但是，高高举起的手停留在半空，大喝一声：“滚，今生今世不要我再看到你，畜生！”
闫万慧说：“你记住我不是下三滥，我要奋斗出个样子让你看！”
我冷笑一声说：“奋斗去吧，别奋斗到监狱里就好了，我祝福你，恕不远送。”
晚上，下班后我爬在办公桌上四肢无力。毛毛羞答答地进来，开了灯对我说：“总经理，您睡着了？”我抬起泪眼，对毛毛说：“没有，可能感冒了，总流泪。”
毛毛羞答答地说：“闫万慧还没回来，是不是吃饭去了？”
我说：“毛毛，单纯的女孩，闫万慧走了，他告诉我说自己已经有好几个女朋友了。你忘了他，他不值得你为他动情，他是个畜生。”
毛毛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说：“我不相信他有很多女朋友，他是个没有恋爱过的男人，他说他把初吻献给了我。”
时光在玩弄雕虫小技中流走，我觉得爱听男人美言的女人都是“贱类”，当然也包括我欧阳佳紫。毛毛在失恋中苦苦挣扎着，每日以泪洗面。我们不是圣女，是庸脂俗粉而已。
没有异性朋友不是坏事，没有朋友不是好事。于是，我开始在上流社会行走，大千世界，得与失如影相随，我学会了大事不原谅，小事不糊涂的原则。
一日，孙总来到药店，我正约几个广告商为新上市的药，拍摄平面宣传照片。孙总把我叫到一边说：“那天一定把你吓坏了吧？真不好意思，可都怪顾晓晓贪得无厌，恨不得把我整个家当都伸手要过去。
我说：“孙总，您也许误解顾晓晓了，她可能动了真情，我能看出来。”孙总冷笑一声说：“她那种女人还有真情？都是逢场作戏。”我问：“您明知道她逢场作戏为什么还招惹她？她动了真情，您为什么要伸手打她？我不知道男人需要的是逢场作戏，还是需要动了真情的？”孙总嘿嘿干笑了两声，走开了。
一个人，来到世界上，首先面对的是亲情，它是爱之源，是我们走向世界的出发点，又是我们与强大世界对抗时，身后温暖的后盾。当一个人恋爱了，爱情就是他的世界，当一个人失恋了，被抛弃了，被爱情欺骗了，千万要爬起来，没有经历过被出卖的痛苦，不会领略到忠诚的可贵！没有尝试过苦恋的滋味，就不会有长相厮守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