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永远不必想起的人

我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培根说过恋爱最容易招致祸患，我没有祸患，我的爱情给我留下的只有痛苦。老杜的死去，给我悲伤的人生罩上了更为沉重的负荷，我反反复复徘徊在自己的心路上，这是一条颠簸的小道，满目沙尘。
毛毛似乎观察到我脸上的悲观状态，在我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我决心和老杜的远方亲戚一起回老杜的老家一趟，送她最后一程。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毛毛，毛毛惊异地瞪着好看的眼睛对我说：“死去的人，我们怀念她就够了这份莫逆之交了，为什么还要为她付出那么多？总经理，您面临的是药店的营销。在营销中使用“坦诚”定律需要极大的勇气，中国企业在此方面的实践案例较少。当企业面临危机的时候，坦诚往往是必须的。三聚氰胺的危机使三鹿这个国内奶粉领域的领导品牌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甚至影响到了整个乳品行业，如果在危机到来的第一时间三鹿想到了坦诚定律并付诸行动，及时向大众承认问题，并召回产品，承担责任的话，三鹿本可以避免这场灭顶之灾。”
我说：“你真是个很好的管理者，现在你就是我们药店的副总经理，我走后一起都由你来负责，包括那个坐过监狱的赵老三。”
毛毛似乎想说什么，我说：“好妹妹，我知道让你顶住这样重大的压力是我的过错，但是当下只能这样做了，我走后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离开药店，不然整个局面全部乱套了。进药的时候，一定要亲自验货，我很快就会回来，老杜的远方亲戚不会把老杜的骨灰带到故里，说不定会扔到北京街头的某个垃圾箱，只有我才会让老杜魂归故里。”
毛毛说：“总经理，我不想做药店的副总经理，我永远是您的秘书。您只管放心去吧，道路迢迢，多多注意安全。”
我奔赴到燕郊火葬场，老杜已经入炉，我焦心地等待着。一会儿，工作人员捧出一个铁盒子，老杜的骨灰如一堆燃烧的烈焰，通红剔透，散发着焦骨的味道，老杜的远房亲戚领了骨灰盒，我们等到老杜的骨灰慢慢变冷，才装入盒内。
当天我们坐飞机到了丽江，我的好朋友鲁若迪基在丽江政府工作，几年不见，这个普米族男人成熟了很多，我们见面后相拥在一起，多年不见了，在鲁院进修的时候他是班长，我还是他关照的一个18岁的小妹妹。我们各自叙述着自己的生活经历，他告诉我，他用他的智慧和善良治理着一方水土，我们日夜兼程在香格里拉住了下了。第二天坐着鲁若迪基的车子回到老杜的故乡。
这里是一个四季如春的人间天堂，北京的寒冬腊月已经滴水成冰，这里却依旧一片春色。路旁的孩子只穿件汗衫，光着脚丫站在肥大的植物旁边。村头的浮土中，戴着白纱巾的妇女们依靠着篱笆墙。妇女们鬓角上插着鲜花，孩子们追逐着小鸡，小鸡一片嫣红。
老杜的远房亲戚带着我们来到老杜丈夫的坟墓前，杂草丛生。我对老杜的骨灰说：“杜经理，我带你回来了，我为了你身穿一袭素衣，亲手将你埋葬到你丈夫的身边。长眠吧，我就是你生命中最后的一个过客。”一切难言！
语言和文字留住了历史，也张扬了人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经历。我们感谢文字的创造者，并赞美他们，世界因文字而彻底改变了摸样。
我回到北京，下了飞机，毛毛在接站口拼命摆手。我如风沙中摇曳的节节草，头重脚轻，我很想匍匐在地上。毛毛扶着我上车，我在车上昏昏欲睡，北京堵车现象愈演愈烈。我睡了三觉，才到达药店。赵老三如列队的士兵，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我进门，他敬礼。弄得我哭笑不得，他不明白药店不是部队。
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异常温暖，鲜花怒放，毛毛给我倒茶后，汇报这几天的工作。我问：“那个赵老三没有出洋相吧？”
毛毛的眼神慌乱跳跃了几下，然后说：“我感到，他不适应在药店工作，我们找个错，让他走吧。”
我说：“毕竟是孙总的亲戚，要不送到保安公司训练一段时间再让她上岗吧，我也觉得他有些滑稽。”
毛毛说：“我看没有那个必要了，有时同情弱者就等于陷害自己，《农夫和蛇》不是告诉我们，怜悯错了对方，对方会对我们致命的打击。”
会记进来报账，毛毛出去了，我又请了一位会计，现在是一个出纳，一个会计。我离开的这几天营业额没有没有下滑，而且上涨，孟朵妠的组依旧是遥遥领先。她们说：“赵老三的做法，很差劲，不文明，对女同志的手包摸摸捏捏的。女同志们都有很大意见。”
我说：“怨不得毛毛欲言又止，原来是赵老三有些太苛刻了，不过我们药店需要这样工作严谨的人。”
二人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告别下去了。
第二天中午大家轮岗吃饭的时候，我上洗手间，二楼洗手间有男人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只听一个男人说：“你要不和我搞对象，我就把你和我的事说出去，让你丢尽脸面。”女的说：“流氓，你也不看看的那个样子，配做我的男友吗？”男的说：“你以为你是谁？追我的女孩多着呢！”
我一脚踹开门进去，只见赵老三把毛毛逼到一个角落，毛毛衣衫不整。赵老三见了我转身想跑，我一把揪住他里外耳光打了一顿，赵老三鼻口出血，跪在我的面前。毛毛抱着我说：“总经理，我们不要闹了，万一有人进来，我有什么脸面呆在这里，您应该明白，像我们这类人在北京找这样体面的工作是相当不容易的呀！”
我把毛毛拉到我的办公室问：“毛毛，赵老三把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怕，他不是坐牢有瘾吗？我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毛毛满脸泪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他没把我怎么样，就是央求我做他的女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很珍惜当下这份工作，总经理，您要对我好就息事宁人好吗？”
我冷笑一声说：“糊涂，你这是保全自己还是纵容他人？赵老三是在犯法，即使他是孙总的亲戚也不能姑息养奸，我豁出去不当这个总经理，也要和他争到底。”
毛毛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仰起泪眼看着我说：“总经理，这年头，多种花，少栽刺。您越折腾我越死的快，您是不是愿意看到第二个老杜呀？”
我沉默了，美丽的女孩，我不知道你的内心埋藏了多少屈辱，无法坦诚地对我表达！上帝塑造女人，既是为了繁殖下一代，也是为了消耗男人的精力，免得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无止境地搞破坏。这个赵老三，劳教了也没有悔过自新，可见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流氓的血液。
赵老三逃跑了，这个淫棍在我的眼皮下作威作福，祸害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说：“逃了也好，免得我赶他走。”毛毛说：“他有刀子，一尺多长的军刺，我想他一定对您恨之入骨，您不要回家了，一个人住着，想起来都害怕。我陪着您，我们就住在药店吧！”
我说：“毛毛，我不怕，我要回家，工作室工作，单位是单位，我想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哪怕是晚上，我和溜溜偎依在一起。默默等待一个人的回来，等来的是虚幻，我也要等下去。你住在药店吧，那个色鬼垂涎你的美色，不会轻易罢手的。”
我忽然觉得对赵老三这种流氓生气是自讨苦吃，我这么能和一个不正常的人去斤斤计较呢？他是暴徒、是流氓，和我不是一个类型的人物，和我相比，他更趋向于动物。
我尽管害怕，但是每天晚上按时下班回家，黑洞洞的楼道里我无数次幻想到赵老三那张狰狞的面孔手持一把尖刀，扑向我。所以我把溜溜栓到楼下，每天晚上回家，带着溜溜上楼，让溜溜为我壮胆。
一个夜里我突然梦到西岳了，他依旧西装革履，笑起来露出白牙。我问他：“你死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他爬到我的耳边说：“亲爱的，你听到我想你的声音了么？你，是我一生的江山，而我，注定不是君王。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梦醒后，我久久不能闭眼，我是他的劫难！劫难！认识我注定你会遭劫！夜，清凉一片，既然我爱你注定是你的劫难，那我就放你远离劫难，我从此不再等候你了。
天亮后，我放下了忧郁，带着溜溜在王府公寓溜达了一圈，然后把溜溜拴起来，喂了狗粮。我开车来到单位，毛毛笑吟吟地带着一个男孩进来，这个男孩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样面熟，大眼睛，小嘴巴，留着鬓角。没等我开口，这个男孩叫我：“佳紫老师，您不认识我了？你以前是我的班主任，我还为你搭过床。”
我恍然一悟，那是我刚毕业的时候，在一个山城当中学老师，他就是那个很崇拜我的闫万慧。我说：“你应该大学毕业了吧？”闫万慧说：“毕业了，在天津念的书，还是您推荐的学校。”
我说：“现在在哪里就业？”他笑了笑说：“现在没上班，我在百度搜索您的名字，突然看到您在这个药店，就来找您赏口饭吃。”
我说：“几年不见越发嘴巧了，记得你不爱说话，社会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谁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毛毛带他上岗，填补赵老三的位置。”
毛毛带着闫万慧去换服装去了，我由衷高兴，没想到这个世界充满了戏剧色彩，我们从同一所学校走出来，他是学生，我是老师，现在他来到我的工作单位，我是领导他是员工。我暗暗兴庆我得到了一个自己人的帮助，我打心眼感激闫万慧。
闫万慧可能在社会上习惯了见风使舵，他很有眼色，除了看门还负责给我洗车，拿自己的钱买我爱喝的茶叶，送到我的办公室。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悠远的时代，他变成了一个大哥哥，我就是他关心的那个十八岁的小妹妹。
孙总打来电话，夸奖我的经营手段，使这个药店起死回生，走向良性循环。我提起了赵老三，在电话中把他骂了个七荤八素。
一天，我买了个新衣柜。让闫万慧帮助我收拾一下家里，然后我们一起把衣服放进新衣柜。吃饭的时候，闫万慧突然问我：“佳紫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我说：“没人要。”他说：“你嫁给我好吗？”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如当头给了我一棒。我说：“我们相差五岁，有代沟，你很年轻。”他说：“你也不老，你答应我，嫁给我吧，我正好多钱，养你。”看着他很激动的样子，我惊愕，但是这话对一个单身女子充满了诱惑。
鬼使神差，我们开始接吻，然后觉得很荒唐，我开车把他送到药店。
爱情和金钱的诱惑，是任何人无法阻挡的，聪明人为了权力枉费心机，商人为了赚钱想破脑壳。糊涂人为了爱情，折腾得自己死去活来。
从那次接吻以后我很害怕见到闫万慧，但是我时时刻刻挂记着他。我拿他和西岳相比，他是没有西岳的富贵，可是他比西岳勇敢；他是没有西岳高大潇洒，但是，他比西岳更加男性化；他是没有西岳才华横溢，但是他比西岳活得更真实。无数次，我从他的身上都能看到西岳的影子。
过年了，我留了几个值班人员，剩余的都要放一个星期的假。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职工，她们忙着回老家过年。只有闫万慧一个人，静静地工作，我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他穿着保安服装，裤子挽了好几圈。
我问他：“过年了，每个员工发一件饮料和两个礼包，你的还放在我的办公室，你去拿了，给你父亲带回去。”他对我说：“我不想回去，你自己留在北京多孤单，过年是团聚的时候，我想留下来和你团聚。”
我说：“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领导，我们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他说：“你没有男友，我没有女友，有什么危险的，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感到很幸福。何况，我的初吻给了你。”
我说：“我们没有结果，我是很喜欢你，但是不能涉及到爱情，我把自己交给一个比我小五岁的男孩，很冒险。”
他说：“你把自己交给一个比你年龄大的更冒险。答应我，容许我爱你、保护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过一个年，我害怕你自己在家里喝酒，喝醉了没人照顾。”
过年了，我放下种种应酬，关了手机。和闫万慧玩起了游戏。人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我在闫万慧的面前总是觉得他比我大了多少似的，他处处让着我。玩游戏故意输给我，我们开怀大笑，她从老家要了几千元，送我一盒很珍贵的化妆品。
我们在发誓，一定要走向婚姻的殿堂。邻居们都祝福我，这样快就找了一个听话、帅气、大方的男朋友。别人问他多大了?他为了我的面子，总说二十八了，比我大好几岁。邻居们都夸他长得真年轻，我心里对他充满愧疚，我有钱他还要给我花钱，我比他大，他顾及我的脸面非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大。
我在失去他的很多日子里，都想到他的种种优点。老家给有女孩要嫁他，他一口拒绝了，他对我是的好，超过了西岳，超过了我的父亲、兄长，他付出的太多了，我回报他，给他买衣服。他不拒绝，买了就穿。
这个年过的很特别，也很幸福。这是我25岁的一个春节，闫万慧彻夜陪伴着我。我们玩游戏，玩累了，做饭，吃饭。逛北京的每一条街道，购物，春节一个星期的假期，两人没有分开一刻钟。
这是一个幸福的梦，过了年，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爱下去，没想到，他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我用心中的血泪，写下了它的名字“闫万慧”。奉献给我快乐的一个男子汉，他没有索取过我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