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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劫后又重逢

作品名称:乡山乡水乡土地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01-25 14:19:52      字数:16313

  埋伏在石峪口山崖两侧的八路军部队,眼看着石井大队和伪军蜂拥而入进了峪口。李连长估计是围攻县城的战斗已经打响了。此时,天际正是黑板交替之际,大股敌人像一条黑色的蟒蛇,不停的向前蠕动着,要在最短的时间穿过石峪口。李连长见时机已到,举起驳壳枪“啪”地一枪发出攻击信号。顿时,枪声大作,马克沁重机枪、捷克式轻机枪吐出串串火舌,战士们投出一排排手榴弹,激烈的爆炸声震荡着整条山谷,炸得敌人鬼哭狼嚎。可爆炸升腾起浓密的烟雾,像一团团诺大的黑纱,遮住了射击的视线,罩在石峪口头顶上。
  李连长喊道:“停止投弹!”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喊声,战士们还在不间断地投掷着手榴弹。李连长跑到司号员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边大声喊着:“冲锋号!”司号员愣了一下,立即站起身来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跃出阵地,呼喊着向敌人冲去。
  李连长指挥部队冲下沟底,沟底只剩下被炸死炸伤的敌人。到处是丢弃的背包、枪支、物资,金玥、淑媛等人也跟着部队冲进沟底,四下寻找着彩珠和秀儿。她们沿着大路找了半天,竟连个踪影也没找见。金玥用枪指着一个投降的伪军问:“有没有见到我们被俘的同志?”
  伪军支支吾吾地比划,气得金玥照着他的脑袋旁边就是一枪,吓得伪军哆哆嗦嗦地说:“有人知道,我带你找找,带你找找。”说着从俘虏的部队中拉出一个伪军,说:“就是他,他知道。”
  伪军把情况向金玥做了交代。金玥听完后对淑媛说:“叫上三升,快。跟我来!”说着急匆匆闯出人群,向沟外奔去。淑媛和三升紧随其后,一声不吭,那个被三升拉扯的伪军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跑着。
  金玥等人来到一个土堆旁,伪军指了指。金玥问:“就是这吗?”
  伪军说:“是!长官,就是这。”
  金玥扑倒土堆上用手拼命地挖着,三升、淑媛也跟着挖起来。伪军捡起被丢弃在一边的一把铁锨,三升接过来,去挖上面的土。金玥流着眼泪说:“你轻点,千万别伤着她们。”金玥的手指磨出了血,她还在不停地刨着土,泪水顺着脸颊滴在土上。眼看到了坑底,只有一副空担架。金玥疯了一样还在挖着,三升流着泪把她扶起来。淑媛也在一旁抽泣着,金玥对着天空呐喊着:“彩珠!秀儿!你们在哪里啊?”喊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回荡在茫茫山野。
  金玥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一头栽倒下去,被三升抢上前扶住她。三升喊着:”姐,你这是咋啦?“淑媛赶过来察看病情,那个伪军俘虏双手抱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河滩小路上,战士们扛着缴获的枪支、弹药,用骡马驮着背包、粮食一路说笑着往山外走去。李连长捅了一下一个肩扛着两支步枪的小战士,问:“我说枪一支就够用了,你扛两支,不怕累着啊?”
  小战士说:“连长,俺那支汉阳造早就老的长胡子了。现在俺有了三八式,这支旧的还是舍不得扔。俺得传给新来的同志啊。”
  李连长说:“你这兜里鼓鼓囊囊的装的是啥?”
  小战士说:“当然是好东西啦。日本罐头呗,本来是整箱的,可都摔散了,俺班长孙大海说,这还不简单,大家分着装,一人装几个,反正不是一个人吃独食就得了。所以,同志们就三下五除二,统统化整为零,分散隐蔽了。哎,连长,咱这几个月连点荤腥都没尝过,真想吃它个痛快。”
  李连长笑着说:“那好,等到了目的地,把罐头集中起来,让炊事班弄点菜来,给你们蒸萝卜肉馅饺子。”
  小战士说:“连长,咱就别搁萝卜啦,就来一个肉丸的咋样啊?”
  李连长笑着说:“你这个小鬼,你以为光你一个人吃啊,咱们全连加上配合咱们的游击队,每个人都得尝尝这胜利的果实啊。”
  小战士说:“那多不公平,谁缴获的多,谁就多吃呗。别苦乐不均的。”
  李连长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你还知道苦乐不均?臭小子,咱部队要有整体观念,缴获要归公,这都不知道,肯定是新兵蛋子,回去好好学吧你。”
  赵副连长走过来兴奋地报告:“连长,根据各排报上来的情况,这次战斗,共消灭敌人32人,俘虏110人。缴获歪把子机枪两挺,掷弹筒四具,还有枪支、弹药、罐头、粮食、被服等正在清点统计呢。老李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部队无一阵亡,只有十几个人受伤,而且大部分还是轻伤。这在咱们连还是第一回呀。”
  李连长说:“是啊,咱们的战士靠着勇敢顽强的精神打出了我军的军威,而敌人并不恋战,他们只想摆脱纠缠快速通过石峪口回他们的老窝。所以,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这种情况是特殊情况,要教育部队,不要认为敌人就这么不经打,要克服轻敌麻痹的思想。”
  赵副连长说:“行了。现在部队打了胜仗士气正旺。又结束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反‘扫荡’,也该让同志们放松一下,让他们乐呵乐呵,教育的事儿往后放放,别扫了大家的兴。”
  李连长说:“你呀,就是护犊子。通过三个月的战斗,咱们确实一直打得很艰苦,失去了多少好同志啊。”
  赵副连长说:“连长,你老别这样。你的情绪会对整个部队造成影响的。毛主席不是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嘛,部队经过战斗的磨练越练越勇敢,仗越打越精,也得到了发展。你说按建制咱们连应该是一百来号人吧,现在已经是三百来人,你这个连长,都快成营长了。正说明咱们在发展壮大嘛。”
  李连长说:“是啊。哎,我让你带人去找一下金玥同志,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赵副连长答道:“他们没有找到被俘的同志,金玥同志受到极大的刺激,晕倒在地,我已经派人把她抬回来了。”
  李连长问:“找卫生员了没有?”
  赵副连长说:“没有。她们‘白校’的女兵个个都是医生,比咱这卫生员的水平可高多了。”
  李连长说:“她们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赵副连长说:“走,我带你去。”
  
  金瑛和小毛趁着夜色走进一个村落。在一个民兵带领下,走进村公所,“两面村长”广喜,招呼他们坐下,叫人端来小米稀饭、窝头、咸菜,累了一天的金瑛和小毛只顾埋头吃着饭,广喜抽着旱烟给他们介绍着情况。广喜说:“鬼子在山里吃了大亏,就发疯似的在俺们这又挖封锁沟又是修炮楼,封锁了所有进山的通道,目的就是不让冀中的粮食运进山里去,想把咱队伍困死。最近,又增派了一个中队的鬼子和大批伪军,把路都堵死了,形势很不妙啊。”小毛问:“你是说进山有困难,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广喜说:“办法不是一下子就想出来的。我看是不是这样?你们也先别着急,先住下,俺想法儿和山里联系上了你们再走。眼下只能是这样了。”金瑛说:“好吧,大叔。我们就先住下。”广喜叫过民兵商量了一下说:“姑娘,俺看你生得细皮嫩肉的,再抹锅灰也不像庄稼人。咱村有个小地主,媳妇没干过农活,生得也白净,不如你先到他家去,他儿子又是保安团的中队长,说起来也好做个掩护。你看这样行吗?”小毛说:“这家人可靠吗,在这种人家里是不是太危险了?”广喜磕着烟灰说:“这你就不懂了。咱这是敌占区,白天是小鬼子的天下,他们没事就在村里转悠,搁在这家是最保险不过的事儿啦。”金瑛点点头说:“大叔,就按您说的办吧。”之后对还在闷着头喝粥的小毛说:“吃完了,咱们就过去吧。”
  小地主田贵雨三十多岁丧了妻,快五十了才续的弦,老婆杏花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嫁给了国军的一名师长,师长死于日军的轰炸,杏花本想回老家,可老家晋西正是仗打得热闹的地方,无奈有家难回,她只好投靠在冀中的舅舅。舅舅早就投靠了日寇做起了洋行的生意,便把杏花许配给自己的堂弟,即小地主田贵雨。田贵雨本人读过几年书,因继承家业回到家乡,他自己经营不得法,又有同情乡邻的思想,所以,不到几年,家产也就剩下几十亩田地了。杏花本来就觉得百无聊赖,生化平淡变得平庸,金瑛的到来让她好生喜欢,她见金瑛生的白白净净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灵气,似乎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她像回到了以往的岁月,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整天忙里忙外地招呼,她帮金瑛梳头,给她烧水洗澡,把自个儿当年做小姐的那一套都拾掇起来了。田贵雨见此也很高兴,他们身边毕竟没有儿女,金瑛和小毛的到来,倒让田家增添了生机,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和睦亲热的一家呢。这天,吃罢晚饭,金瑛由于妊娠的反应,感觉身体很疲倦,便早早躺下睡了。
  沉睡的梦中,她梦到丁啸虎带着她在一片桃花盛开得桃林中奔跑,在山间的溪水边嬉闹,丁啸虎抱着她,搂着她,流着泪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只把她推到彩云斑斓的天际,丁啸虎松开她的手,腾云而去,她急切地想去拉住他,用力呼唤着,嗓子又像堵了棉花,就是喊不出声来,急得她猛一激灵,朦胧中被惊醒了,迷茫中觉得肌肤有着被爱抚的甜蜜感,心里舒服极了。她需要这种爱抚,不愿轻易让它溜走,她闭着双眼享受着这份久违而陌生的感觉,她的手不觉碰到一块柔滑的玉,便情不自禁的玩起来,被人搂在怀里那种柔弱无骨的激情又一次把她推向高峰……她完全陶醉在一片葱郁的草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金瑛醒了,环顾四周,只有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土炕上,她回味着梦里的甜蜜,动了动身子,发觉下边早已湿漉漉的,而被子里还散发着温馨的女人香。金瑛猛然一惊,难道刚才是杏花,她仔细闻了闻,是杏花经常擦过的雪花膏的味道,金瑛陷入一种莫名的的惆怅,她双手抱住自己的乳房,一种凄然袭上心头,不知不觉,脸上冰冷的泪珠滴落下来。
  
  金玥躺在担架上,过度的悲伤让她的脸色失去了无血色,显得非常疲倦和憔悴,她呆呆的望着天空,只是默默的流泪。三升、淑媛在她身边伤心的低着头,沉默无语。李连长走过来,金玥吃力地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要说什么。李连长说:“我都知道了。小金,不要太难过了。你要相信彩珠、秀儿,她们都是顽强的姑娘,一定会回到咱们身边的。”
  金玥忧伤地说:“敌人的队伍都撤了,她们能到哪儿去了啊?”
  李连长说:“现在的情况还不明,咱们得尽快弄清情况,查明她们的下落。小金,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恢复一下体力,坚强起来。毕竟历经三个月的反‘扫荡’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同志们士气高涨,都恨不得敞开嗓门大声吼几嗓子呢。”
  金玥心里明白李连长的意思,她强忍住内心的痛苦,轻轻地断断续续的哼唱道:“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都消灭一个敌人……”三升、淑媛、李连长听着也跟着唱起来,歌声越来越响亮。整个队伍一起唱起来,激昂的歌声感染着每一个人,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在山区的弯道上行进着。
  天蒙蒙亮,队伍走进一个村庄。区中队在孟书记的带领下和村里的乡亲们站在街道两旁,欢迎久违的亲人。队伍一进村,顿时被人群冲乱了,李连长和孟书记并肩向村里走着。孟书记问:“老李,打的咋样啊?”
  李连长笑着说:“咋样,盘里的鱼,瓮中的鳖,手到擒来呀。”
  孟书记欣喜地说:“好啊,老李这回你可是张着嘴飞进的白馍馍,享了天福啦。”
  李连长笑着摆手道:“没有你的配合,我这再费劲也是白搭呀。哎,老赵——”赵副连长凑过来。李连长说:“你去安排一下,让‘白校’的同志赶快休息。我得听老孟说说,他是怎么智破空城计的?”赵副连长转身离去,听到街上区中队的战士们议论着:“你看人家缴了多少好枪啊,听说还有掷弹筒呢。”
  那个说:“你猜那匹骡子驮的是啥?肯定是日本鬼子的牛肉罐头,人家可开了洋荤啦。”
  一个瘦子说:“人家是主力部队咱哪比的了哇?你不是非嚷着进城去吃大碗羊杂吗,结果啥也没吃着,还挨了鬼子一顿炮。”
  另一个说:“那也是咱们配合他们才采取的行动嘛。说明咱们觉悟高,有全局观念。我说小队长,打了胜仗,也得讲点规矩吧?好兄弟一见面,好东西分一半嘛。”
  瘦子说:“分给咱是肯定的,人家是啥觉悟呀?就是别把睡过的媳妇又转给咱就得了。”大伙都被他说笑了。瘦子又说:“咱这才是叫花子醉酒,穷开心呢!”
  一个走过来的战士说:“兄弟,咱们军民一家,再说没有你们的配合,我们咋打胜仗啊。放心吧,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根木柴不起火,一沟清水不成河,咱要赶走小鬼子,还得靠你们区小队呢!”
  区小队长说:“瞧瞧人家,到底是主力部队,说出话来水平就是高,不像你们,缺牙巴子啃猪蹄,尽摸着瞎扯筋。”大家又哄笑起来。
  李连长、孟书记和几个干部坐在一间不大的老乡的屋里。李连长刚讲完石峪口的战斗经过,大家笑着听李连长接着说:“就这样,我们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战斗。老孟,现在听听你的,那才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啊。”大家哄笑起来。
  孟书记站起身来,平静地说:“我们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我们区中队加上几个村的民兵,又动员一部分群众,围住了县城北门南门。先是放了一阵土枪、鞭炮,然后,擂鼓、喊号向城门推进,敌人也怪了,就是不还击,而且城门大开,真让我犯了迷糊。是敌人全跑了,还是城里有埋伏,小鬼子的空城计还真把我整糊涂了。这会儿,大伙都来情绪了,纷纷要求冲进去,攻占县城。我要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有的村民兵沉不住气了。杏树沟那个民兵队长黑子嚷着说,你们区中队害怕,俺们可不怕,不怕死的跟俺冲!说着带民兵就冲进去了。我怕他们吃亏,命令区中队紧随其后开始进攻。谁知道小鬼子真狠呢!九二步兵炮抵近射击,一顿炮打来,伤亡了十几个人。我们只好退回阵地向敌人射击,双方对射了半晌,谁也没捞着便宜。打到半夜,知道你们那边基本解决战斗了,就把队伍撤下来,在这等着你们。”
  李连长问:“现在城里的鬼子有什么情况?”
  孟书记说:“暂时没什么情况,这股鬼子仗着深沟高垒的,咱还真拿他没办法。咱们不是没有大炮吗?唉,秃和尚的脑壳,没法(发)。”
  李连长问道:“伤员同志都处理好了吗?”
  孟书记说:“还没有,咱们也没这个条件,先找了个乡村郎中应付着呢。这不等你们回来,让卫生员给看看……”
  李连长站起来说:“老孟,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呢?通讯员——”通讯员从屋外进来。李连长说:“马上叫卫生员过来。”又对孟书记说:“快把伤员马上集中到这来。我去叫金玥她们过来,她们可是最好的战地医生啊。”
  赵副连长说:“小金的身体还很虚弱,是不是……”
  李连长说:“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知道伤员同志更需要她。”说着大步走出屋,众人也站起来,纷纷走出屋去。
  在一所农家院落里,伤员门被人搀扶着走进来,重伤员则是用门板担架抬着陆续来到这里。金玥、淑媛、小雨等人和连队卫生员一起为伤员们清洗伤口,进行包扎。一个重伤员被抬过来,吃力地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轻轻地呼唤着:“金子妹——”
  金玥仔细一看,叫道:“黑子哥,你……”
  黑子苦笑着说:“没啥,挂彩啦。”
  金玥打开裹在伤口上的纱布,暗暗吃了一惊,黑子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金玥慌忙为他止血,她边清洗伤口边鼓励黑子说:“黑子哥,你一定要挺住,很快就会好的。”
  黑子疼得喘着粗气说:“妹子,有你在,哥心里踏实着呢。”
  金玥仔细观察黑子的伤口,由于从前线运回没有及时处理,已引发感染,从手的感觉判断单片还在里面。金玥用止血钳挑开伤口,一股黑色的血涌出来,单片嵌在肉体的部位已露出个尖角,没有麻醉和止痛药,可弹片不取出来,伤口就会进一步恶化。金玥咬着牙对黑子说:“黑子哥,你要忍一下,你看天上有好多闪亮的星星,你看。”黑子用力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金玥趁他分散注意力,猛地拔出弹片。
  黑子咬着牙,抽搐地说:“俺看见了,有好多星星。真好看啊。”
  金玥用敷料盖住伤口,黑子平静下来,淑媛为他擦着头上脸上的汗。金玥伸出胳膊对淑媛说:“来,动作快点。”
  淑媛看着金玥纤细的胳膊正想说什么,三升抢着把胳膊伸到淑媛面前。三升说:“她身体太虚弱了,再抽她的血还不把人抽垮喽。再说她倒下了,其他伤员咋办?今天就是王母娘娘颁圣旨也没用,还是抽俺的吧。”
  金玥焦急地说:“你是A型血,跟黑子的血型不合适。放心吧,我没问题。淑媛,他已经严重失血,再不快点,造成心力衰竭,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能再耽搁啦。”
  淑媛说:“好的。”说着,习惯性地取出药棉和酒精。“来,消一下毒。”擦过酒精,针头刺进血管的那一刹那,金玥闭上眼睛。说实话,这几天的疲劳,加上精神的打击,又加自己的麻烦提前的到来,使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眼前总有几只荧光的小虫子在上下翻飞着,仿佛一切都在晃动。她心里默念着:坚持!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就好了。可等了好一阵,感觉针并没有扎在自己的胳膊上。她打了个激灵,睁眼一看,只见淑媛坐在黑子身边,汩汩的鲜血正通过针管流到黑子的血管中。原来,淑媛抽的是自己的血。
  金玥生气地说:“淑媛,你怎么搞的?无组织,无纪律。”
  淑媛笑着说:“什么事儿光兴你冲在前头,忘了集体的力量啦,目中无人。”
  金玥笑道:“我的大小姐,我是为你好,倒成了目中无人了。真是只看到别人眉毛短,瞧不见自己头发长,扭着脖子想问题,净是歪道理。”
  淑媛说:“本来嘛,就是要你有集体主义思想,听不得别人意见,又翘尾巴。”
  金玥说:“讨厌,快,坐下歇会儿,保持一下体力。”
  黑子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三升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淑媛,淑媛喝了几口,头好像没那么晕了。金玥摸摸黑子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烧的症状。又有一名伤员被送了过来,金玥用剪刀撕开他的裤腿,刚坐下的淑媛马上递过药棉。开始清洗伤口……伤口要缝合,淑媛站起身去取针、线,短短几步路,让她感到脚步发飘。金玥一看急忙站起身来去扶她,不料自己一阵眩晕袭来,差点跌倒。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金玥稳了一下神儿说:“李连长,你……”
  李连长说:“我过来看看,你们太劳累了,真太难为你们了。”
  三升急切地说:“连长,她们太累了,又抽了血,你就让她们多歇会儿吧?她们也是人,再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李连长望着苍白憔悴的面容,身体疲惫的金玥一时语塞,只觉得眼眶发烧,鼻子发酸。
  金玥平静地说:“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白求恩大夫的学生。他说过,要把我当成机关枪来使,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伤员的生命最重要。他不顾年迈体弱,到咱晋察冀一个月的时间就为五百多名伤员做了治疗和手术。”
  李连长感慨地说:“是啊,白求恩大夫那种对工作极端的热忱让我铭记在心呢。我腿上的伤还是他给我治好的呢。”
  “是吗?”金玥欣喜地问,“我们老校长厉害吧?”
  李连长说:“厉害。那老头儿有股子犟脾气。有一次,大伙担心他太累了,营养跟不上,给他多做了两个鸡蛋。他一看就火了,说,是每个人都有吗?如果不是,请拿给伤员同志。把通讯员都给骂哭了,多亏了聂司令员劝了他半天才消了气。你们呢?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带出什么样的学生。一个个倔得像……”
  淑媛问道:“像什么?”
  金玥说:“你说我们倔得像什么?”
  李连长说:“反正是个子不高耳朵长,四蹄圆圆有力量,能骑能驮能拉车,像马和马不一样。”
  金玥说:“你真坏,你才是倔驴呢!”
  李连长说:“主要是倔这玩意儿别的也不好比喻呀。哎,给你纱布,包扎完歇一会儿吧。通讯员,快去搞点吃的来,把你存的罐头全都拿出来,现在不吃,留着下崽儿呢?”
  通讯员应声跑了出去。很快,伤员们都被逐一包扎完毕。金玥、淑媛累的倚在一起打起盹来,其他女兵也趴着靠着睡着了。李连长端着热汤从屋里出来,看着她们疲劳不堪的样子,真不忍心叫醒她们,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三升和通讯员端着饭菜出来,李连长示意他们别吭声,静静地退了下去。一缕阳光透过树的枝干,照在她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随风摇曳着,像是一双老人的手,轻轻拍打着她们,好似哄她们入睡的摇篮曲。
  孟书记领着彩珠、清水来到小院门口。孟书记见状,慌忙止住脚步,示意大家停下来。彩珠踩着轻盈的步子,来到金玥、淑媛跟前,看着她们憔悴的面容,金玥昔日白净的双手十指都被渗出的血痂遮盖,秀美的脸庞还带着硝烟的痕迹,紫花袄也被划得露出棉絮……看到眼前的情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眼泪滚落下来,泪珠滴落在金玥的脸上,金玥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又揉了几下,眼前站着的是彩珠。她猛地站起来跳着脚喊道:“彩珠,是你吗,是你吗?”
  彩珠也喊着:“金玥,是我,我是彩珠啊。”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金玥哽咽着说:“你可回来了。我们以为你……”
  彩珠说:“我也想你们呢。今天终于又回到一起了。”
  金玥说:“是啊,是啊。咱们又回到一起了。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李连长、孟书记等人都为她们的真情所感动,三升都哭出声来了。金玥放开彩珠,淑媛又和她抱在一起。其他女兵站起来,大家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彩珠稳定了一下情绪,和李连长等人一一握手。她又叫过来清水,介绍说:“他叫清水正一,是他帮我们逃出来的。”
  金玥上前握着他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你!”
  金玥猛然问彩珠:“秀儿呢,秀儿在哪?”
  彩珠说:“她的伤还没好,还在担架上躺着呢。”
  金玥问:“伤得严重吗?”
  彩珠说:“问题不大,很快就会好的。你想有我,又有清水君的治疗,能有问题吗?”
  金玥问:“清水也是学医的?”
  彩珠说:“是啊,他是京都医大医学系毕业的,从东京同爱纪念医院应征入伍的,他跟我回来,就是要跟咱们一起参加抗日的!”
  淑媛关切的问:“小彩,你们在里边吃苦啦,那些鬼子狠不狠?”
  彩珠说:“多亏有清水君的帮助,我们才幸免于难。”
  李连长打断她们的话说:“哎,你们别光顾着说了,先吃饭吧。等吃饱了肚子,给你们放三天假,让你们说个够。”
  金玥说:“才不呢!我们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三天两天怎么能说够呢?”
  淑媛也说:“是啊,遇旱知甘泉,遇难知友真。我们凑到一块,想说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完呢。”
  李连长说:“吆喝,真是一人不敌二人计,三人凑成一台戏。我这倒成了叫花子想公主,一厢情愿了,好心让你们当成驴肝肺了。”大伙都乐了。
  孟书记也说:“同志们,快吃饭吧。让我们用‘吃’来庆祝反‘扫荡’的胜利,用‘吃’来迎接抗战的新阶段!”
  金玥说:“孟书记,这是什么词啊?”
  孟书记说:“咋啦?现在是相持阶段,相持结果不就是吃掉敌人吗?”大伙哄哄笑起来。
  下雪了,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轻轻地飘荡着,弥漫了整个原野。金玥、彩珠、安怡、三升、淑媛等人来到杏树沟村外的一片坟地,黑子也被人搀着走来。身着八路军军装的金玥等人,一起摘下军帽,金玥、彩珠在红玉嫂、雪梅、苏大娘等人的坟前献上一束束山区特有的干花,安怡带着小志新跪在红玉坟前。大家默默低下头,哀悼杏树沟死难的乡亲们和战友,泪水从金玥、彩珠的眼中悄然滴落,淑媛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们要走了,就要离开杏树沟了。乡亲们,我们永远铭记着你们亲如骨肉般的深情,勇敢无畏的气概……至今,耳畔依然回响着你们纯真的叮咛:孩子,要打仗了,回家来吧。娘会保护你的,娘疼你啊!那淳朴的语言激励着我,把青春和生命献给祖国——养育我们的母亲。
  
  白求恩学校驻地。学员们有的在操场上打篮球,有的在洗衣服,有的聚在一起说笑着。墙上、树上都贴挂着标语:庆祝反“扫荡”战斗的胜利!打败日本侵略者!保卫晋察冀!等等。安怡和金玥穿过人群,沿着村道走向村外。安怡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金玥说:“好多了。其实疾病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要精神好了身体自然就有了免疫力。精神要是不好,就是有点小病就挺不住了。我觉得我是个精神型的,生命的活力是靠精神来支撑的。”
  安怡笑着说:“什么精神型的?我看是神经型的还差不多。”金玥撅着嘴说:“人家跟你是认真的,可你总是嘲笑我,你再问我我可什么都不说了。”
  安怡说:“真的,问你什么都不说了?”
  金玥说:“我说不说,就不说了。”
  安怡说:“好啊,我才不信呢,你不说话不怕我把你当成哑巴卖了!哎,我问你,你对毕业后的安排有什么打算?怎么还认真啦?”
  金玥说:“这当然得说了。一句话,服从组织分配呗。”
  安怡问:“就没点个人想法?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准确,扣五分。”
  金玥说:“呵,你这个大姐可真赖,就是打扑克还能打‘人情牌’呢,竟搞突然袭击。再说,我们毕业了吗?不是还差好几月呢吗?现在回答这个问题未免太早了点吧。”
  安怡说:“你是越学越厉害,连嘴都不饶人了。我看你呀,谁娶了你都得被训成软棉花,要不还不把人给噎死。”
  金玥说:“你怎么老说这话?大姐,是不是到了你们这个年龄心里也没别的了。真像老百姓说的,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啦。那种日子我可没兴趣,那就是革命意志衰退的表现。”
  安怡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革命意志衰退,工作也失去了动力。可结婚生育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儿,我不帮你把把关还行,怎么着也得高标准、严要求嘛!”金玥说:“这又不是入党,用得着这么严格吗?好了,到时候我听话还不得了。看你给我领个老虎还是狗熊回来。”两个人笑过。安怡问道:“哎,小鬼,通过这次血的洗礼,生死的考验,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金玥说:“当然是坚强的革命意志,坚定的革命信念,坚持到最后的顽强精神。在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只要有坚强有毅力在思想上筑起一道钢铁长城,任何困难也打不垮它。我们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鲜血甚至生命,还有我们如花一样的青春,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地付出呢?就是为了民族的解放、国家的复兴、子孙后代美好的将来。大姐,我说的对吗?”
  安怡赞许地点点头,搂住她的肩膀说:“小鬼,你真的长大了,进步了。你说得对,既然这个时代赋予我们的,就是吃苦、牺牲也没什么可怕的。做人就要做出个样子来!小鬼呀,现在如果你再受了委屈,就不会抱怨,耍小孩子脾气,哭鼻子了吧?”
  金玥说:“你们干嘛老让我受委屈呀?反正我不会再哭了。我的眼泪可是有限的,流多了一时也补不上来呀。哎,大姐,组织上找你把问题解决了吗?”
  安怡说:“解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注意客观上以上级命令为原则,少一些主观上的冲动就行了。”
  金玥说:“主观上的冲动?怎么那么多名词呀,我就不理解,敌人已经把刺刀顶在你的胸口上了,你连一点反抗的冲动都没有,难道其血已冷,其心已木,任人宰割就对了。连麻雀的拼劲儿都没有,还叫什么革命?大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不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用在战斗中,总是爱琢磨自己的同志,非要‘平地风波’甚至来制造斗争,把一些不同意见当作‘原则分歧’,靠这种斗争来证明自己才算真正的‘布尔什维克’。把精力不是用来对付敌人,而是对付自己的同志,还想出什么一大堆斗争啊,冲动啊,右倾啊,小资产阶级思想啊之类的一大堆的词句,纯粹是消耗自己,不利团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听起来我头都炸了。想当年岳武穆自二十岁从军,十九载出生入死,屡立奇功。而朝廷对他却总是猜疑,当时他内心的痛苦都无法形容,满江红中的怒发冲冠,也许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吧。这种历史的故事难道还要重演吗,这是我们共产党人应有的品质吗?”
  安怡说:“小鬼呀,这些话你还是少说,不说为好。你还小,慢慢你会明白的,到什么时候人们的想法也会有不一致。人有千差万别,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另外,心胸的狭窄也限制了他看问题的局限性,往往把片面看成全面。他们没有大局的观念,思想觉悟的不同造成对公私的认识不同。一句话,人的素质不一样。所以,你要学会适应,你要学会宽容,低调做事,诚实待人。”
  金玥说:“低调做事,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呗,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夹着尾巴做人吧?这可不是我的性格,人活着就该坦坦荡荡,开开心心的,干嘛夹着尾巴,像熟透了的谷穗,结满了果实,干嘛还低着头,等着挨批呢?活得累不累呀?唉,管他呢!反正我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安怡说:“说实在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很难呢,理想跟现实不可能让你遂心。老周经常说我不成熟,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成熟是什么样儿。先不提这些了,小鬼,你猜我痛苦、委屈的时候爱干什么吗?”
  金玥说:“看书?唱歌?”
  安怡说:“都不对,我是用笨的方法,跟你差不多。我喜欢朗诵高尔基的《海燕》。”金玥说:“那咱俩还真一样。”安怡朗诵道:“在茫茫的大海上,风聚焦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
  金玥和她一起朗诵着:“海燕像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彩珠站在她们面前说:“呵,你们在这布尔乔亚呢?”
  安怡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呢?”
  彩珠说:“你们哪,我凭感觉也能找的着。”说着拍拍金玥的肩膀:“因为我们是亲姐妹嘛!”
  安怡说:“彩珠,清水同志对他的安排还满意吗?”
  彩珠拍了拍手,清水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出现在她们面前。金玥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清水同志,欢迎你参加革命队伍,成为我们的一员。”
  安怡说:“清水同志,都安排好了吗?”
  清水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安排好了。我已经开始备课了,争取早日复课,尽快工作起来。”
  金玥说:“瞧人家清水,一来就要求工作,思想转变得够快的。”
  彩珠说:“清水的到来,司令部很重视,马上让反战同盟的同志和清水见了面。他看有那么多的日本同志和咱们一起抗日,可开心了,也不觉得自己孤单了,还主动要求参加医疗队到前线去呢!”
  安怡说:“好样的。清水,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我们和你是一家人了。”
  清水疑惑的问:“是要和我成家吗?这个问题我要考虑考虑,也要征得家人的同意才行。”
  安怡、金玥都笑了。彩珠用日语解释道:“不是那个一家人,是象征性的。不是成亲,是亲如一家的意思。你的明白?”清水略有所悟的点点头。
  金玥笑着说:“是过年吃饺子,都是一家人嘛!”清水不解的问:“吃饺子就是一家人,吃别的算不算?”
  安怡说:“咱们八路军和老百姓亲如一家,战友之间亲如一家,兄弟姐妹亲如一家。”
  清水说:“不是一家嘛。你刚才说的是三家。”大伙无言以对,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一起说笑着,走着,彩珠见到路旁卖糖葫芦的老乡,跑过去买了几串。大伙吃着糖葫芦,安怡说:“反‘扫荡’胜利了,你们也快要飞了。彩珠,你毕业后想干什呢?”
  彩珠说:“这么快就毕业了?我当然是服从组织分配啦。”
  安怡说:“随着咱们根据地的发展壮大,我们的部队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我们的学员根本无法满足部队的需要了。”
  彩珠说:“那还用说,我们要到前方部队去,到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
  安怡说:“好样的,真是烈火把你们炼成了钢,都长大了,翅膀越来越硬了。哎,那你就没考虑过留在学校继续学习吗?”
  彩珠说:“部队那么需要人,当然要一切为了前线了。谁不想继续学习,可不打走了鬼子怎么能静下心来学习呢。”
  金玥也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实践中学习,这也是学习的好方法啊。”
  安怡说:“这么说你们都愿意下去了?”
  金玥,彩珠同声说道:“是!”
  安怡说:“是就是,这么大声干嘛?告诉你们,同意不同意你们下去,关键问题在于……”
  金玥问:“在于谁呀?”
  安怡咳了一声,神秘地说:“当然在于组织决定了。”
  彩珠说:“嗐,多大点事啊。你不就代表组织吗,大姐,你就让我们下去吧。”
  安怡说:“下去就以为没人管你们啦?是不是还想拉杆子,闯江湖,占山为王啊?”
  金玥说:“谁想当什么破山大王啊?要当也要当行侠仗义、杀富济贫的女侠。”
  安怡说:“瞧,尾巴露出来了吧?真是包子不用嘴咬,不知是啥馅的;大腿上把脉,摸不着啦;棉花不打尖,长来顶破天喽!”大伙哄笑起来。彩珠问清水:“她说的这么多俏皮话,你都能听懂吗?”
  清水说:“为什么要到大腿上把脉,那是违反规程的。我是越听越不明白了。”安怡笑着说:“我是说她们那是西瓜皮钉鞋掌,料子太嫩了。”清水不解的说:“西瓜皮钉鞋掌,那是不可能的,那东西根本就钉不上。”大伙又被他逗笑了。
  安怡止住笑后问:“哎,你们怎么也不问问你们领导的情况?”
  金玥说:“她不是在养伤吗?我们准备过几天去看她。”
  安怡说:“这就对了。咱们革命队伍每个人都不要有成见,只要我们坦荡、自然地对待一切事物,那些误解、成见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一句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
  金玥说:“大姐,你放心。我们会努力的,更不会用自己的裤带去量别人的腰。一滴尿液,日常算作污水,放在农田里就是肥料,加入医药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你看,闹不好还成为药物的原料呢。所以,不会因为它臊气就以为没有用处。每个人都会有他的长处,可能是放错了地方。跟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不一样,我是干什么就想干好什么那样才能无愧自己的青春年华。”说着朗诵道:“青春是燃烧的烈火,而不是冒烟的烟雾。我要让青春闪光,放在哪就在那闪光。”
  安怡笑着说:“我们金子到哪也是放光的,灿烂得晃眼。哎,几点了,我可有点饿了。”
  金玥说:“光顾说话了,早过饭点了。”
  三升在村口站着看见她们走过来,喊道:“该吃饭了。政委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唱的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彩珠说:“顾不上,行头刚换上,戏还没开场呢。”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为迎接建校五周年和毕业典礼,各中队都在组织排练文艺节目,全校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大家都拿出十足的劲头儿,期待着那难忘的又不愿马上到来的时刻。
  
  透过教室的灯光,各队的学员们都在紧张的排练着。有的在排练京剧,有的在说快板,有的在练舞蹈……金玥正坐在桌子上写着歌词,彩珠在一旁指指画画的出着主意,淑媛则带着几个学员练习基础动作。潘俊娥笑着走进教室,金玥马上站起身来向她敬礼。
  潘俊娥笑着说:“小金呢,一切还好吧?你让他们先忙着,我找你说个事儿。”
  金玥放下笔,跟潘俊娥走出教室。潘俊娥从兜里掏出一个玉镯递给金玥,说:“嗐,俺这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这个玩意儿,也算俺一点心意吧。”
  金玥说:“谢谢,潘组。不过,这个我不能收。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嘛!”
  潘俊娥说:“你说啥哪,咱们在战火中建立的革命友谊比啥都重要。你在战场上救过俺,那就是阶级感情。啥功呀禄的,那可不是咱们布尔什维克的思想。”
  金玥说:“好吧。心意我收了,东西你先留下。潘组,还有事儿吗?我正忙着写节目歌词呢。写了几遍都不满意,只好推倒重来了。”
  潘俊娥打趣地说:“你不是才女吗?这点事还不是老太太捡鸡蛋的事儿,要俺最多编个顺口溜。哎,小金呢,听说组织上又要给你记功啦,真为你高兴。不过荣誉的取得离不开党的培养教育,离不开和你同甘共苦的战友,更离不开直接帮助你进步的领导啊。所以,在荣誉面前要正确对待,不是你想取得就取得的。要记住,要知道,把自己该放啥位置。”
  金玥不想和她争辩,只想早点结束这场谈话。便说:“是,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工作,这一切离不开组织和同志们的帮助。”
  潘俊娥兴奋地说:“这就对了,小金呢。你真的进步很快。以后,咱们得相互帮助,相互鼓励,共同进步啊!”
  金玥说:“好啊,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潘俊娥说:“你的思想进步是整体进步的开始,记住可不要骄傲啊。”
  金玥说:“是,放心吧,潘组。你还有事儿吗?”
  潘俊娥说:“不忙不忙,俺还有事儿要问你,俺不在的时候安指导员净说俺啥了,有没有影响团结的话?”
  金玥说:“安指导员能说你什么?她只是鼓励我们干好工作。再说当时形势那么紧张,除了打鬼子啥都顾不上,没说过你什么呀。”
  潘俊娥说:“你的态度不坦诚。俺回来后,总感觉同志们老躲着俺,不想和俺交心了。要是没人说啥她们能这样吗?金玥,你已经是党的人了。俺还得提醒你,革命队伍可不能搞一团和气,事事要讲原则。你看你,还总是分不清啥是主要工作,啥是次要工作,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金玥说:“潘组,从整个反‘扫荡’战斗还体现不出来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吗?不错,我们的本职是为伤员服务,可敌人打到家门口了,我们必须拿起枪来,做一名战斗员,去消灭敌人,保存自己。这也是我们的正业呀。”
  潘俊娥说:“话既然说到这,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说的这些话,也正好是某些人的思想反映在你身上了。干啥也要有个尺度,有些事你真没把自己的位置放好。比如,算了,你还小,人非圣贤,谁能没错呢。组织上迁就你,是对你的关心。自己迁就自己,可就是骄傲自满啦。”
  金玥说:“是,我会时刻告诫自己的。不过,安指导员真没说过你什么,你可能是误会啦。”
  潘俊娥愤愤地说:“这可不是误会,这是原则的斗争。中央要求我们保存实力,她却主动出击,使我们过早的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使革命事业遭受损失,让咱们失去多少好同志、好乡亲。这不是‘左’倾冒险主义吗?这样下去很危险,会毁掉我们的革命事业。金玥同志。”
  金玥听到这,脑袋“嗡”地一下。这种偏激、过分的言语让她心头一沉,情绪也有点耐不住了。便说:“潘组,上级并没有要求我们坐以待毙,不抵抗,不斗争吧?”
  潘俊娥说:“那是原则上讲,再说你的本职是啥?又回到老话题上了,关键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嘛!”
  金玥说:“好,至于谁是谁非,就拿到实践中去检验到底错在哪吧!咱们为了取得反‘扫荡’的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牺牲,想想死去的乡亲和战友,我觉得只有加倍努力工作,才能让他们欣慰。”
  潘俊娥说:“金玥,你咋还这么糊涂啊?我们的工作你是干了不少,可数量不在多,关键是你所干的是否被领导发现,你流血流汗的,谁知道你呀?傻妹子,俺提醒你的,可是肺腑之言呢。”
  金玥苦笑着说:“谢谢,潘组。我这也是出门得穿鞋,习惯了。以后还请您多批评,多帮助。”
  潘俊娥说:“这话俺爱听。小金呢,咱们好歹在一起一年多了,你是俺培养出来的,免不了多提醒你两句。小金呢,这次毕业,咱们就要分手啦,你的去留问题,俺还不清楚。俺反正是要回冀中啦。”
  金玥说:“是吗?那潘组,祝福你!冀中可是咱边区的‘饭碗’啊。你多保重,兴许我们还会见面的。”
  潘俊娥说:“一定会。俺在冀中给你做驴肉火烧吃。”
  金玥笑道:“好,潘组,说定了。哎,你的伤好些了吗?”
  潘俊娥说:“早没事儿了,俺这身子皮实着呢,好得快。不像你们那样病歪歪的。”
  她们握了握手。金玥又转身走进教室,潘俊娥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回宿舍去了。
  金玥回到教室,大家把火柴点着吹灭后,用火柴头代替眉笔,正给淑媛描眉画眼。金玥说:“刚出去一会儿,又闹开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淑媛举着火柴说:“看,我发明的。”
  金玥说:“知道啦,干点好事生怕别人不知道。”
  彩珠说:“你可不能冤枉了大伙,我们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她,请北平的名媛为大家献上一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啊。”
  金玥说:“是吗?你们说咱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还没听过名媛唱过一句呢!好,要不要把全校的人都叫来,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咱这可是金屋藏娇呢?”
  淑媛赶紧跳起来阻止她说:“别闹了,我也是跟爷爷到戏园子去过几趟,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唱下来呢!”
  彩珠收起小镜子,说:“先保密吧,听她唱唱再说,要不咱百灵鸟变成乌鸦可就糟了。人家还以为咱们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那不成了屎壳郎叫门,臭到家了。”
  淑媛一撇嘴说:“讨厌,谁臭到家了?没让你们掏钱买票就不赖了,倒说人家这个,不唱啦。”
  彩珠急忙拉着她说:“我也是有口无心,你多担待,多担待啊。”
  小雨也说:“您是大人大量,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呢!”
  金玥说:“病歪歪,说你胖你倒喘上了,说你是炸糕你还黏上啦。”
  淑媛“哼”了一声:“你少来啊,说起来这唱戏,讲究可多了,不光形神兼备、余音绕梁,没个三招五式的谁赶上这戏台呀,不让人轰下去才怪呢。”金玥说:“哎呀,你就别卖乖了,还不是没出嫁的闺女裁尿布,闲时备下忙时用。现在用你一下,你还拿起把儿来了。”淑媛生气地说:“今天我还就是拿起把儿来了,不唱了。”彩珠哄劝着说:“淑媛,别这样行吗?你人好心好,哪能和她们一样啊,你做好事儿向来不让人知道,我们大伙都记在心里了。快来吧!”淑媛“哼”了一声,扭了扭腰,说着神气地走上讲台。大家都鼓起掌来。淑媛舞了个水袖,亮了个相,摆着兰花指唱道:“苏三离了洪洞县……”
  室外不知谁接着唱道:“饿的肚子直叫唤。”
  淑媛说:“谁呀?讨厌死了。”
  这时,门口伸出半个脑袋,说:“过了洪洞县俺就饿了。伙计,有包子吗?俺可是要吃猪肉萝卜馅儿的。”
  金玥眼尖,喊道:“秀儿!”
  大伙一起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候着。彩珠问:“你伤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秀儿说:“好多了,俺刚从医院走到这就饿了。”
  淑媛说:“你呀,是不是猪八戒托生的,光想着吃,人家刚要唱就叫你给搅黄了。”
  秀儿生气地说:“你才猪八戒呢!俺当猪八戒的二姨还差不多。”
  彩珠说:“噢,那也是猪八戒的亲戚,猴的师姨啦。”大家都被逗乐了。
  金玥说:“行了,行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秀儿说:“当然差不离啦。跟你们说,大灾俺也遭了好几回了,俺就是死也不能当饿死鬼。你们看,生死之灾,牢狱之灾,饥饿之灾……”
  彩珠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我们可要沾你的光了。你看你养的膘肥体壮的。哎,挎包里鼓鼓囊囊的,装什么好东西了啦?让我们也沾沾油水。”说着去摘她的挎包,大伙一拥而上。秀儿捂着挎包喊道:“救命啊。俺可不是地主婆子,你们凭啥吃大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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