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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3章

作品名称:勿忘我情      作者:李保流      发布时间:2017-01-26 19:37:22      字数:5201

  第12章
  
  “我去哪儿?”小胡子同水香握手言别,独自一人在县城郊外徘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孬家难舍,人老归根,回家吗?小胡子长叹一声,如落伍孤雁,四海空空,无所适从。
  那是出门前的月夜,冷风习习,虫儿啾啾。小胡子的破窑洞里,几个光棍在烛光灯影下发愁叹气。
  猴头醉熏熏地说:“我说哥们,这几回喝酒狗子都是空着两爪子白吃白喝,有他这么舍脸皮经常揣的吗?”
  猫爪打了声哈欠伸了伸懒腰:“我叫他同我下夜还不干,还瞧不起我偷鸡摸狗,要不是我,嘿,也不是隔着门缝子偏看你……”嘴撇了又撇不往下说了。
  瘦得如水鸡似的跳蚤蹦起身来说:“懒蛋倒有懒福,咱哥们几个得经常供着他吃喝,狗子白吃白喝着也不知道啥是脸红。”说着头连摇了几摇。
  狗子正闷头抽着烟,一听火冒三丈:“我操,老子以前什么看在眼里过?钱花得像流水似的,贵州的酒,云南的烟,山东的菜都喂海里王八了?”
  “嘻,狗嘴里会吐出象牙来。”猴头晃了晃光头说,“爷们几个还是对得住你的地方多。”
  “对啊对啊,你不想想,你爹你娘前年生病,你没钱拿药,是我们哥们几个拉他们进医院的吧?”猫爪肚子一拍,没系纽扣的褂子一敞开,胸窝里的黑毛油森森的,叫人一看就知是鼠狼之辈。
  “你也别忘了,你老爹老娘一前一后病故,当时你连买棺材打墓的钱也没有,还是我们哥们几个偷鸡摸狗凑和着帮你埋的人呢。”跳蚤拧着瘦脖子也强辩着。
  “要不是你们几个经常缠着我胡干,我爹我娘会早死吗?他们是被我活活气死的!”狗子捶打着头,长头发乱蓬蓬的,把眼都遮掩住了,“我真瞎了眼,我他妈的越混越不是人,连电也用不起,连锅也揭不开,呜呜呜……”狗子往桌面上一趴哭开了。
  猴头着慌了,连忙扳住痛哭的狗子哀求道:“看看,看看,又发牢骚了是不是?爷们几个既然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就一块儿蹦一块儿飞,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彼此彼此嘛!”
  “这样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狗子抬起头来,擦了擦泪涟涟的眼。
  “就是死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猫爪兴灾乐祸地说着看了看狗子,“人离不了衣食住行,你连吃的也没有,更别说有零花的了,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守株待兔,想想法吧。”
  “在这穷山窝窝里,十年九旱,种地不打粮,经商没本钱,出门没门路,想想都是愁。”狗子拢了拢乱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我们给你想个办法吧。”跳蚤躬着腰,把臭哄哄的嘴拱到狗子的耳朵上,“你大伯子哥狗孬喂养着两头大膘猪,值不少钱……”
  “你叫我去偷他?”狗子睁大了眼。
  “不中吗?”猴头抽出一根小熊猫烟递到狗子的嘴上,自己也叼上燃着了,低低地说:“有五六百斤重呢,你想狗孬独身一人,老光棍条子,要那么多东西干啥?够他吃的算了,只要你去狗孬家按计把他哄出来,我们就好下手。”
  “我可不干。”狗子吸着烟吐了两口。
  “不叫你下手干。”猫爪朝猴头挤了个眼色,很慷慨地说,“事成之后,提给你一半,怎么样?”
  “都给我也不会干。”狗子把吸剩下的烟头一扔。
  跳蚤急坏了,把细脖子拧得青筋直跳:“狗孬虽然是你伯哥,他对你亲不亲?你爹你娘你都能给气死,可怜老光棍条子干啥?”
  狗子懒得理会,翻着眼哼了一声不语。
  
  猴头看着要冷了场,耐着性子说:“我们三个都是大老粗,三字不识,不像你喝的墨水多,高中毕业,比得过当年的秀才,就差没有考上大学中了举。有点屈才你,但时势所逼没有办法啊!上边当官的会贪污,会受贿,会摊派,干点不够他们搜刮的。我们当不成顺民,就只好偷点,只好摸点,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叫大队干部见了躲,叫乡里干部听见烦,做真正的草头王多么逍遥?多么自在?”
  “就是。”猫爪舔了舔嘴唇说,“你不是总结过,说什么五十年代人帮人,为的都赶大跃进;六十年代人看人,帽子满天不好混;七十年代人整人,聪明不会变愚蠢;八十年代顾个人,谁不贫困谁就神;九十年代人坑人,人不为己是龟孙。你歌子说的一套一套的,能混饱肚子?可惜你还会总结世上的理。”
  跳蚤不耐烦了,拍着狗子的肩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底干不干?”
  狗子甩掉跳蚤的凉丝丝手,斜了一眼只摇摇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跳蚤又加了一句,伸手还想搭在狗子的肩上。
  “我以前做的都是***的噩梦,老子再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狗子把牙一咬,“我不能断子绝孙。”
  猴头扑楞了一下光头哈哈一乐:“嘻,你还想结婚?”
  “结婚个球!”猫爪牙一呲,“狗孬五十岁的人了,手头虽积攒两钱也该带进坟墓了,阎王爷会嫁给他?你狗子三十好几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龟样,哪个寡妇肯看上你?”
  “我样子不行吗?”狗子扬着脸忿怒异常,“告诉你猫爪,老子不娶则已,一娶还得是十七八的大闺女。”
  跳蚤哈哈乐起来:“牛皮被你狗子吹破了,反正吹牛皮一不硌牙,二不纳税,净赚口渴,梅妮看上你怎不跟你过啊?你爱她死啊活啊的到头来还不是破罐子破摔?”
  “人会在一颗树上吊死?”狗子充满信心地说,“我就不信我狗子混不出个人样来。”
  “那也好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能拉来个小妮,咱爷们给你路费。”猴头讥讽道。
  “拉来个小妮?老鼠也拉不来。”猫爪不屑地说,“这么近的猪还不敢合伙儿,大活人他能骗来?”
  跳蚤更是恬不知耻地说:“你狗子若能娶上小妮媳妇,我立马跪她身边当儿子。”
  
  狗子就是怀着一肚子气出门离家的,先去北京无处安身又扒火车南下广东,卖报、打杂、擦鞋,什么活没有干过?
  “我不能回家!”小胡子想到那黄土高坡,摇了摇头,怏怏离去。
  
  第13章
  山花赶着鸭群正漫无边际地在河道边走着,心情就像河道里的水不能平静。身在湖南遥望四川,一道道山峦挡住视线,那几千里外的父母身体健康吗?本想写信问候,在信上又能说些什么呢?出外打工解决点家中困难,多多少少尽一点孝心,一年多的努力得到的却是摧残、欺诈,回到家若是面对父母怎么能有颜相对?找一个地方安身,抚慰受伤的心口,呼吸生活的清新,树立良好的自我,山花希望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如今这生活马上触手可及。铁蛋虽然大点,但他那纯朴、善良,赢得了姑娘的欢心,山花就要开放了。
  山花左思右想,沿着河道的路上走来一人。山花一见惊慌失措,想躲已经来不及,把草帽往脸下拉了拉,连忙扭往一旁佯装没见。
  “当起牧鸭女了?还不错吧?”来人站在山花身后立着不走了。
  “你……”山花猛地一回头,银牙一咬,“你来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来人嘿嘿一笑,“你心里能不清楚?”
  “你是个骗子。”山花气得心一起一伏的,恨不能抡来人一耳巴子,“你快走吧,我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我走?你说话就这么轻巧?你白白地花费了我几千块钱就不还了吗?”来人阴险地说。
  “我花你几千?我什么时候花你几千啦?”山花惊愕万状,“你就给我五百,那是你骗我来的工资。”
  “你得我的工资,你为我干了什么?我不说你是大骗子就够便宜你了。”来人恶狠狠地说。“不给我钱,不包赔我的损失,今天我跟你弄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你敢?”山花眼皮一眨,“你自称是汩罗土杂公司的经理,把我从广东蒙骗到此,你是不是人贩子想卖掉我?我告你去。”山花理直气壮。
  “我说你是三陪女,你骗我的钱财,解释得清吗?”来人倒拉一耙。
  “这里是你冒充的经理铁锤的老家,我对他们说有你的好果子吃。”山花不服。
  “好啊,来人了我就说你是我的老婆,我要叫你回家。”那人一步步紧逼。
  “你不要脸。”山花脸色发红了,“我在这有了对象,他不会轻饶你。”
  “那么我就把广东的真相告诉他吧?”
  “别、别……”山花最怕的就是在广州街头。她从工厂跑出来,举目无亲,四处无靠,流浪街头,风餐露宿。那夜她被三个流氓劫持到一个角落,身遭摧残,是眼前这人路见不平,奋起神威,把她从死神里救出来。
  “如果我说出你早不是处女,传出去你未必在这立得住脚。”那人眼里满是阴森森的光,没有了救山花时那火辣辣的热心肠。
  “你到底想干什么?”山花想摆脱这人的纠缠,强装笑脸问。
  “很简单,”来人看山花脸上有了笑意,进一步说,“跟我走,当我的老婆。”
  “我不信任你。”山花摇头。
  “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没有结婚,这是真的,决不骗你。”来人抹了一把小胡子上的汗。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连多大也不知,怎么敢相信你?”山花苦笑。
  “那还不容易?我一说你不就知道了?”来人把小胡子一噘,擦了一把汗,“我叫狗子,二十三岁了,家住河南洛阳朝阳沟,那可是全国有名的地方,栓保银环也在那里。”
  “你说的千好万好,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好,我不会再受你的骗。”山花斩钉截铁。
  “我这个人不好?”小胡子惊呆了,“我说真话你也不相信啊?你说我不好救你干什么?”
  “那是有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中中中,”狗子看山花心意已决,铁石心肠不可转变,“你赔我钱吧。”就伸出手。
  “我没有钱。”山花退了一步。
  “不跟我过日子也就算了,钱也不给,是何道理?”狗子凶光毕露。
  “我给你钱。”山花妥协了。
  “不给我五千块钱拉不了倒。”狗子气势汹汹。
  “别逼我,”山花流泪了,“我总共花了你五百,还你八百还不中?”
  “不中,最少五千,或者跟我走,两者任你挑拣。”看样是不可抗拒。
  “钱过两天能给你,我尽最大努力,你离开这儿吧,两天后还在这老地方见面。”
  “不行,过两天你同你男人一商量躲在哪个地方,我去哪儿找你去?”
  “我是那号人吗?”山花委屈得越发的悲伤。
  “你的心是啥样我也扒不开看,”狗子搔了一下脖子,“钱早给早拉倒,准备吧。”
  
  二人正争执不下,水英随着玉婶在不远处走来喊山花。面对站着像恶神的小胡子,山花不知如何是好,又一时惊慌失措起来。
  “她们来了,你不要说漏了嘴。”狗子警告六神无主的山花,“你躲这儿说找你还轻儿易举,如果对我不客气,小心我黑道上的朋友会叫你的全家脑袋搬家。”
  “你对我不仁,不容我对你不义,你也好自为之。”山花看着朝这里走来的玉婶和水英说着狗子。
  “我不怕你不给我钱,你对不住我,别怪我黑心。”狗子小声地嘀咕。
  “山花姐,这人是谁啊?”已经走到这儿的水英,看这个陌生的男人同山花关系不大一般就问了起来。
  “是……”山花吞吞吐吐,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我是从广州来的,同山花在一家工厂上班。”狗子扯谎说。
  “你怎么会摸到这儿?”水英警觉地问。
  “是山花往那儿打的电话。”狗子自圆其说。
  水英不相信,转向山花。山花咬着下嘴唇,声声咽咽:“是我在汩罗县城时给他打的电话。”
  “你们是什么关系?”水英紧问不舍。
  “我是工长。”狗子觉得越说假话越多,心里怦怦直跳,害怕露了马脚。
  “好你个工长,”水英信以为真,“山花在工厂上班,为什么不给她工资?”
  “那,那……”狗子急中生智,“那是老板的事,山花一离开,也连累了我。”
  “水英,”玉婶看到山花脸色憔悴,泪花闪闪,扯住水英,“山花都哭了,别问了。”
  “山花姐,你不要在意。”水英笑笑,“我们在邮电局往你四川的家挂了查询电话,你爸爸接住了。”
  “真的?”山花精神猛然一振,“我爸说什么?”
  “他说他很好,对你想嫁到湖南也不表示反对,对你要寄给他五千元的事老人家说不需要,只盼你领着女婿去看他一回就心满意足了。”水英肚里窝不住话,有啥就说。
  “你们怎么能这样?”山花急了,“不相信我是四川人是吧?查根刨底的什么意思?不放心我让我走好了。”山花说着果然扭头就走。
  
  这下可把水英与玉婶乱了手脚,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又不约而同地追上山花说起好话来。
  “我的要求不会改变。”山花泪眼蒙蒙,“想叫我在这安心成家就拿出五千块钱来,不信任我好说好散。”
  “中中中,给你五千,还寄到四川吧?”水英害怕了,忙讨好起来。
  “交给我。”山花看见呆立一旁的狗子痛心地说,“明天把钱给我,把他打发回去,我与铁蛋结婚。”
  “我……”狗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急着回去,回去工长也当不成了,让我看着山花结婚。”
  “用不着。”山花断然拒绝,“我结婚跟你无关,你还是早走的好。”
  “今儿个……”狗子抓了抓头,“我闲着没事,帮你放鸭吧?”
  “要放你自己放,我没有兴致。”山花闷闷不乐。
  “这样吧,”玉婶揣摩了一下说,“山花心里不舒服同水英回家吧,这鸭先叫这个年青人照看着。”
  “行行行,”狗子忙不迭的应承,“我会放,我以前在烤鸭店里干过。”
  “放鸭跟烤鸭不同啊。”玉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子迟疑了一下,望着憔悴的山花吐出一句,“我叫文远,文化的文,远大的远。”
  “这名字好听,我们送山花回去,回头我来安排你,委屈你了。”玉婶说。
  “不客气不客气,你们回吧,我在这儿也长长养鸭的学问。”狗子也斯文起来。
  山花厌恶地看了狗子一眼,随着水英玉婶回村去了,狗子立在河道边有着茫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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