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0章、第11章

　　第9章
　　
　　水香出得门来，告别铁锤，哼着歌儿行在县城大街上。水香读书的县一中与铁锤做生意的土杂公司相离就不远，时不时地能经常见面。这一回铁锤带个女的回老家，水香不知道，在公司听副经理说铁锤回家给一个姑娘寻个婆家，以为铁锤要结婚，这天来讨个喜糖吃，原来又是空喜一场。水香问过铁锤多少次怎么还不成家，铁锤总是支支吾吾，是不是成大业的人物都顾不到成家呢?水香猜不透铁锤的心思，至于给一个女的寻不寻婆家，只要不是她心目中的铁锤哥结婚，水香就一概懒得问，说给谁就更不想猜了。
　　那乡下的家水香打心眼里就不想回，她立下宏愿，非考上大学不可，北大、清华、南开，只要是名牌，她水香要抓一个给父母挣挣光。本是暑假该回家避暑，学校设立个补习班，水香通过铁锤的资助硬是在学校里挺熬。能出人头地，是水香梦寐以求的，混不出个样子连铁锤的鼓励也对不起，升上大学所需费用铁锤许诺承包，水香对铁锤看得胜过亲兄。
　　
　　水香摸不透铁锤的意图，手里精致的日记本只写有一首诗，而且很长，水香想读读，无奈天气太热。一个戴着墨色眼镜的人推着个冰糕箱子从后边一直跟着，水香以为是生意人也不在意。
　　“姑娘，天气热得很，吃块日本雪糕吧。”那卖冰糕人赶上来堆着笑脸问水香，“香甜得很”。
　　“是日本雪糕吗?”水香本不想吃，听这人说话温和，举止文明，操着外地口音，留着平头，蓄着黑胡，不像凡夫俗子，于是停下来就句了一句。
　　“日本造的新雪糕，市场上最新流行，风糜美国，独霸东南亚，不信你尝尝。”卖冰糕的人忙不迭奉迎。
　　“多少钱一块?”水香眼睛跟着那开冰糕箱的手往箱里看。
　　“批发十块，卖你减半，先尝后买，对你优待。”说着掏出一块递过来。
　　“尝尝不掏钱吧?”水香往后退了退。
　　“你尝不掏!”那人很干脆。
　　“为什么?”水香莫明其妙。不知怎么，一说雪糕，还真感到渴了，口干舌燥。这人一说话好像就是抽干器，让人喉咙眼里也觉得要冒烟了。
　　“不为什么，你是我在这个县城遇到的最美丽最可爱的姑娘，你尝尝就是我的荣幸。”那人递给水香，见水香不接，自嘲地笑笑，“在这个县城的大街上你怕我不讲信用吗?”
　　“好，我就尝尝。”水香把那日记本放在冰糕箱上，把花花绿绿的雪糕包装纸扯下尝了一口，大加称赞。
　　那人看水香吃得津津有味，说起话来又兴致勃勃。“这日本雪糕是从日本空运到长沙，我在长沙批发到这县城试销的首批产品，姑娘能把雪糕的滋味感觉写出来让我通过长沙转往日本，一定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与惊喜。”
　　“真的?”水香兴高采烈，写的文章能叫外国人看，若能同日本老板建立联系，对以后去日本留学说不准还是个台阶呢。“我回到学校好好写写，我不参加学校考试了，你能在这等等我吗?”
　　“能，那你快一点，处理完我还有急事呢?”那人催促道。
　　“下午四点，还在这个老地方，不见不散，好吗?”立着身子想走的水香恳求似的说。
　　“OK!”那人打了个响亮的手指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裙子下那一双雪白如玉的双腿，直到水香的裙子飘远了还不愿收回目光。猛然想起那姑娘放在冰糕箱上的日记本还没有拿去，那人奸笑一声，推着冰糕迅速离去。
　　
　　第10章
　　水香尝了一块日本雪糕，觉得甜滋滋的，比在铁锤办公室里饮的国内名牌广东健力宝有滋有味多了。特别是卖冰糕人说的写一篇吃雪糕的感受，可以转带日本得到意外的收获与惊喜，水香觉得如站在云里雾中，浑身轻飘飘软绵绵舒服服的。急忙忙奔回学校，班考试也开始了。水香把铁锤送给的日记本遗忘在冰糕箱上也不觉得，一口气写了一篇日本雪糕产品色味俱佳，外观优雅的报告式文章。念了一遍又一遍越觉文笔优美，词句秀丽，日本雪糕真成了由日本富士山的雪水添加国花樱花的汁液经过特别工艺加工而成的国际日本名牌。这篇文采动人的杰作真叫水香有点爱不释手，默读了不几遍，熟背如流。
　　
　　同学们陆续走出考场，水香还在忘乎所以。
　　“中交卷了，水香。”站在黑板前的监考老师李忆喊了一声。
　　猛然一喊收回了水香的遐想，老师发给的考卷还铺在桌上，水香拿起考卷有点呆了。
　　“快交上吧，时间到了。”同学们早走光了，李忆老师也急着要离开。
　　“我……”水香惴惴地，双腿离不开座位。
　　“怎么?”李忆老师关心地问，“考场上我看了数你作的速度最快，怎么数你交卷最晚呢?”
　　“我不想交了。”水香脸色发红，尴尬极了。
　　“这是摸底考试，虽不重要，但也必不可少，快交来吧。”李忆老师说着三步并作一步走，一伸手就把水香拿在手里的考卷勾了去，看也不看就卷在考卷档案袋里急急离去。
　　那考卷一道题没有作，连名字也没有写，交的是真正的白卷。
　　水香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考场。
　　
　　第11章
　　“快四点了，还不来?”水香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她在等那个卖日本雪糕的小胡子。因为写这篇日本雪糕的感受，水香现在的感受却是焦躁、忧虑、不安、彷徨。
　　“冰棍，冰棍!”一个胖妇女顶着烈日推着冰糕箱眼望行人走着。
　　水香忍不住走过去想问一问。
　　“吃冰棍吧，姑娘?”胖妇女眼尖得很，见有人来忙不迭地迎上，陪上笑脸，“酸葡萄冰棍，又好味又解渴。”见水香站着不走，开冰糕箱就拿，“要几块，姑娘?”
　　水香摇了摇头，张嘴想问问胖妇女认识不认识那个小胡子同行，却说不出口。
　　“不贵，五毛钱一块。”胖妇女见水香还不露声色，下决心似的说，“做生意难做了，保本卖你，一块钱三块。”
　　水香承受不住那胖妇女火辣辣的目光，惴惴不安地冒了一句：“日本雪糕……”
　　“日本雪糕?这全城难有啊?”
　　水香感觉问不出个所以然，又退回到老地方，那胖妇女不满意地嘟嘟囔囔走了。
　　
　　一辆黄色出租车停下来，从里面下来神彩飞扬的小胡子，朝走的司机摆一摆手。
　　“你才来?”心情紧张的水香见了小胡子，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晚吗?整整四点。”小胡子手腕上的手表很派司地往水香眼前一伸，“准时来到，信誉第一。”见水香手里握着卷纸，眉目全笑。“写好了?”
　　“写得不好。”水香摇了摇头没有马上展开递交，“因这篇感受我交了白卷，把考试时间全用在这方面，我想是得不偿失。如果分数公布下来，我……”
　　“你交白卷了?”小胡子噢了一声又使劲地点了点头，“有失就有得，交白卷也不一定是坏事。当年下乡知青张铁生参加高考交了白卷，名声远扬，现在做了公司老板，成了有钱的大腕。你这篇作品送到日本说不定能委托你当一名大陆代理商，命这事，说得透吗?”
　　水香一听眉目高挑：“我不热经商，只要日后能为留学日本得到帮助就感天谢地了。”
　　“我为你尽力而为，让我看看你写的如何?”小胡子很潇洒地伸手，水香迟疑了一下递过来。
　　“写的妙极了，生花妙笔，简直是当代鲁迅。”小胡子念着倍加赞扬。水香听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一定好好推荐。”小胡子自信地说，“我到长沙就向日方建议以你写的这篇文章在电台上当广告宣传。”
　　“那就多拜托你了。”水香兴奋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留个通讯地址好吗?”
　　“可以，这是我的名片。”小胡子从衬衣袋里抽出一张递给水香。
　　“日本株式会社佳能公司湖南代理，文远。你们都经营什么?”水香看着名片问。
　　小胡子神兮兮地说：“日化。”转尔一笑，“你同县城土杂公司经理铁锤是一个村的吗?”
　　“是啊，你们认识?”
　　小胡子只点点头，没有回答，又问：“他前几天带一个女的是不是结婚了?”
　　“没有”。水香望了一眼小胡子，猛然记起铁锤送的日记本忘在冰糕箱上了，急忙问：“我的日记本?”
　　“噢，对了，你的日记本放在了我下榻的宾馆里，来时说带却忘了，跟我一块儿去取好吗?”
　　“离这远吗?”
　　“不远，前边十字大街向阳宾馆就是。”小胡子倍献殷勤。
　　
　　二人走到向阳宾馆，小胡子带着水香想气气派派地往宾馆里进，一个保卫人员使眼色给小胡子，小胡子安排水香等一会连忙随那保安进了一个偏门。
　　“什么事，老乡?”小胡子把门一关就问。
　　“你好大胆?”那保安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扔，“你手里赚几个钱，还敢大白天往宾馆里领小妮?”
　　“怎么了?”小胡子陪上笑脸，“哥们给揭盖一下，这小妮又不是三陪女，宾馆也查?”
　　“我问你，前几天你住没住过春都旅社?说实话。”那保安不容置否。
　　“登记过却没有住成，白扔了一百块钱。”小胡子不当一回事。
　　“公安局还在追查，刚才他们来人被我搪塞过了。你趁早离开这儿吧，事发了，你我都没有好处。”
　　“难道咱们只有五天的缘份?好容易碰见你这一个河南老乡，想赚点钱，却不能……”
　　“我也想帮你大展鸿图啊，我只能帮你这么大忙了。”那保安双手一摊，“这儿离家千里遥远的，在这能碰上你这个邻村老乡也算缘份，是吧?”
　　“我不能在这城里立脚了吗?”小胡子颓丧着脸。
　　“眼前不能，”那保安说，“你快收拾收拾搭车走吧，公安局正在打假，卖冰糕也得到工商所领执照，这儿没有你可干的生意了。”
　　“我回去连路费也不够啊!”小胡子犯难了。
　　“你赚那钱呢?”那保安眉头一皱，“我给你弄的那包装袋，一块冰糕赚几块啊?”
　　“冰糕才卖三天赚七百五，给你五百，坐坐出租车，连上住宿，再吃吃喝喝，不说租用那冰糕箱。”小胡子声音低低的。
　　“我工资不高，靠捞点外块也刚顾个温饱，出来半年多了还没往家寄过钱，你给我那五百我就汇往老家了，身上也就只有这几十块钱，你拿去节俭着用吧。”那保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来扔在桌上。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拿去用了。”小胡子把钱抓在手里，“我去那房间把东西取来还那小姑娘。”
　　“你领着她进别出麻烦，什么东西让我去拿?”那保安害怕小胡子惹出事非来。
　　“我就那一个包，掂来把那日记本还那小姑娘就算了。”小胡子无精打采了。
　　“好吧，取来包你该走了。”那保安说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