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四）

　　李明豪突然俯身凑到云珠面前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样子还真像百乐门的那个小妞啊！”
　　李明豪的话戳中了云珠最敏感的神经，她捂着伤口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李明豪伸出手想扳过她的脸，云珠赶紧一侧身避开了。
　　李明豪的手抓了个空，生气道，“知道老子为啥看中你吗？就是因为你和她长得像！你以为我真稀罕你这个大小姐吗？像个死鱼一样一点没有情调，还不如舞厅里的小妞有味道！”
　　云珠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李明豪一下子兴趣索然，转身睡去，嘴里嘟囔着，“诶，想当初老子花了不少钱也没把那小妞弄到手，也不知道她现在跑哪去了，还挺让老子挂念的！”
　　云珠不敢轻举妄动，屏息静候了一会，听李明豪那边没了动静才转头瞄了一眼。片刻，李明豪如雷的呼噜声传来，她绷紧的神经才得以松弛，额头也钻心地疼痛起来。
　　她赶紧起身找了一块丝帕捂住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往下流，一会儿帕子便被染得鲜红。云珠走到楼下寻找药箱，公馆里的人都睡下了，云珠不敢惊动大家，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收获，只好摸到下人房间把吴妈叫了出来。
　　吴妈着实被云珠的样子吓得不轻，她惊叫着扑上前去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云珠示意让吴妈轻声，安慰道，“没事，我自己磕到了，没事的。”
　　“小姐，您还说没事，都流了这么多血！”
　　“真没事，吴妈你赶紧帮我去找一下药膏，我找不到在哪。”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拿。”
　　吴妈拿了药膏替云珠止住了血并包扎好伤口，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小姐，自从嫁到李家您可受苦了。我是整天在下面提心吊胆，可太太不让上来，只好干着急。您刚才的样子真是把我老婆子吓坏了，是不是大少爷他又……”
　　“没事的，吴妈，你别多想了，是我自己摔的。”云珠打断她。
　　吴妈在云珠身旁坐了下来，“小姐，有句话我一直想和您说。其实在我老婆子看来，当初您跟着大小姐和老爷走了也就没这许多事了，您这是何苦呢？”
　　“吴妈，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你放宽心，没事的，我现在毕竟是李家的大少奶奶，日子能差到哪里去？”云珠宽慰道，“我倒是担心你，我看你这几天还是去厨房帮忙，怎么他们人手还是不够吗？”
　　“诶，小姐，您还惦记着我。我本来就是一下人，在哪里做还不是做？”
　　“那不是的，本来就说好你负责家里的卫生。这公馆上上下下那么多地方都你一个人打扫，还要去帮着别人干活，我明天就去和小妈说一下。”
　　“诶，小姐，您可千万别去说。人都是欺生怕熟的，这里的管家婆子虽说是下人，却都在李家做了这许多年，您在太太跟前说话不见得比他们更方便。我们初来乍到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云珠听罢没有说话。她知道吴妈说得有理，自己虽然是大少奶奶的身份，可在这个家里说句话并不见得比这些个管家婆子更管用。
　　吴妈见云珠沉默着，怕她生了气，赶紧道，“小姐，您没生气吧，我老婆子不会说话，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不，吴妈，你说得对，我知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只是只好委屈你了。”
　　“没事没事，您别挂念我，倒是您自己当心着身子。”
　　“好的，谢谢，那你早点歇息了吧。”
　　自从那天晚上和云珠闹腾了之后，李明豪又开始了夜不归宿的生活，每晚回到家里也是一身的酒气，醉醺醺地倒头便睡。云珠倒觉得一轻松，巴不得李明豪哪天醉死在外面让她彻底省了心，可这正好给二姨太抓了把柄。
　　这天下午，二姨太在客厅喝茶，把云珠叫到跟前。
　　“我说大少奶奶，你成天跟一尊佛似的杵在家里，也不知道管管你丈夫？你看看大少爷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二姨太生气地敲打着桌子，“当初你一进门我就和你说了，老爷希望你过门后能让明豪收收性子，这才刚好了几天，又是老样子了。你这大少奶奶是怎么当的？”
　　云珠低着眉没有回话。
　　二姨太见云珠默不作声，声调更提高了一个八度，“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话呢？我知道你是读过书的大小姐，读过书又怎么啦？过了门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是要把丈夫伺候好，别给我摆读书人的臭架子！我看你这书读了有什么用？都不如乡下的丫头懂事。本来以为花了钱娶了媳妇可以让大少爷浪子回头，没想到这才好了几天又打回原形。”二姨太不满地白了云珠一眼。
　　云珠见这情形想着自己这样拗下去只怕二姨太的气一时半会消不掉，如果把关系搞僵只怕将来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于是她只好赶紧先认错，“小妈，是我不好，我会注意的。”
　　“会注意的，知道错了要改，光认错有什么用？你能进李家的门也算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你要时时刻刻记着是我们李家救了你父亲一命，还让你做大少奶奶，真不知道你哪辈子积了福了，还这么的不知好歹！”二姨太又啰啰嗦嗦地叨唠了一大堆，云珠只好耐着性子让她发泄。最后，二姨太说得累了，语气渐渐慢了下来。
　　云珠在大厅里被二姨太训话，李家的下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心里脸上无不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只有吴妈在一旁替云珠担心不已。她知道嫁入李家并非易事，这豪门远比小门小户的要复杂险恶。云珠之前还算见过些世面，如果是苏梅嫁过来只怕更是凶多吉少。吴妈见二姨太说话没原先那么咄咄逼人了，想必气也去了大半，她赶紧从厨房拎了水壶给二姨太加水，想看看有什么机会替云珠解围。
　　“太太，您这说了半天也渴了，赶紧喝口水歇息一下吧。”吴妈麻利地往二姨太的茶杯里加上了水。
　　吴妈这么一提醒，二姨太顿觉口干舌燥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吴妈又陪着笑脸讨好地说道，“太太，您也消消气，小姐做大少奶奶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我想她知道错了，会慢慢改过的。”
　　吴妈话音刚落，二姨太“咣”的一声将茶杯摔在茶几上，杯子里的水四处飞溅。她厉声喝道，“吴妈，你都来李家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规距！主子的事情下人不要随便插嘴，上次我就警告过你，怎么你还是死性不改！不知好歹的主子尽教出些不知好歹的下人！”二姨太说着白了一眼云珠。
　　吴妈见二姨太发怒赶紧收了嘴，生怕她刚消的气又被勾起来反而连累了云珠。她拎着水壶窘迫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云珠看看吴妈，示意她赶紧离开，这时黄管家闻声赶了过来。
　　“诶呀，吴妈，你说你不去干活来这里掺和什么？二姨太和大少奶奶正说话呢，你跑来啰嗦做啥？去去去，快干活去！”黄管家朝吴妈挥挥手，又低首向二姨太赔罪道，“太太，对不住了，是老黄没管好这些个下人，让您生气了。”
　　“黄管家，我看吴妈太不懂规矩了，你有空好好管教一下。我们李家可不是苏家，这么没大没小的。如果实在教不会，你把家法搬来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云珠一听二姨太要搬家法处置吴妈，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在二姨太跟前，“小妈，都是我不好，不关吴妈的事，您要处置就处置我吧，千万不要怪罪吴妈！”
　　二姨太冷眼瞥了一下
　　
　　云珠，懒懒地伸了伸腰，起身径直上楼去了。她走到一半又转身对云珠说道，“对了大少奶奶，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老爷就要过五十五岁生日了，我们要好好地操办一下。现在你是李家的大少奶奶，又是贵族学校毕业的，举办宴会这种事你应该比我在行，我看这事交给你正合适。上次明轩的接风舞会和你们的婚事都是老爷一手操办的，那场面你可是看见了，这次就交给你了，可别让老爷失了面子！离寿宴还有两个多星期，你好好准备一下，邀请客人的名单回头我问了老爷拟好了给你。”
　　云珠一听愣在了原地，虽说上次婚礼也算见识了一些上流社会的场面，让她操办又是另一回事了，光这繁复的程序她就摸不清楚，还要应付客人安排下人，这，这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吴妈，别愣这儿了，赶紧到厨房干活去！厨房的活干完还要打扫呢！不要磨洋工了！”黄管家催促着吴妈去干活，吴妈无奈地看了云珠一眼朝厨房走去，只剩下云珠仍跪在大厅里默默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