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阻力

　　从理发店回来，田小喜就一直纳闷儿。为啥梁文斌剃了一半头发就走了？那慌张的神情，一定发生了什么啥事情。发生了啥事呢？她没亲眼所见，也只能凭想象瞎猜：骚货给梁文斌剃头，那小子用淫邪的目光瞅着那挺拔的大奶子，小蛮腰，那勾引人的屁股，伸开爪子在她身上摸着，骚货也用勾人的狐狸眼迎合，狗东西头也不剃了，俩人正要往一块粘，她推着孩子过来了，听到车轱辘声音，梁文斌急忙逃了出来。
　　呸！呸！呸！想着无中生有的画面，田小喜就憎恨，就气愤不平。
　　等不到天黑，田小喜火急火燎把李平两口，刚下班的李辉、李红都召集到了她的屋里，把上午看到的，自己瞎想的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最后她颇有见解地说道：“当初我说啥来着，你们一个个硬着脖子支持她开那剃头店，现在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看你们还有啥说的？”
　　“娘，你肯定误会了。这些年，你咋就还不了解嫂子，她是那种人吗？”李红非常肯定。
　　“我也肯定秋雁不是那种人。”李辉也在为秋雁作保证。
　　“你是娘，是长辈，咋能瞎说呢？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正好秋雁抱着孩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田小喜用鄙夷厌恶的眼光狠狠瞪着秋雁，阴阳怪气地说：“没有，什么也没有？那梁文斌顶着半个葫芦头咋就走啦，难不成专门找你剃阴阳头啊？哼！我来得早了一步，再晚点，说不准你们就会关了店门，干柴烈火般地燃烧一番呢。”
　　“娘，您越说越不像话了，她是我嫂子，你咋能那样捕风捉影地乱说呢？”李红听不下去了。
　　“死妮子，人心隔肚皮，你以为你了解她呀，了解个屁。缺心少肺的憨子。”
　　“嫂子，我看你还是甭开那店了，哪怕眼下不下地干活，专门在家看孩子呢。你开店村里人说了可多难听话呢。有我哥养你和孩子，干啥要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半天没表态的李平提出了她的看法。
　　总算有一个帮着说话了，田小喜接着李平的话说：“可不是嘛，搁以前，剃头都是下等人干的营生，死后不能进老坟的。我娃儿又不是养不起你，干啥要去给人摆弄头呢？”
　　“娘，都啥年代了，还三教九流分等级呢？”李红反驳道，“周桂花是我们矿党支部书记的闺女，她不是也在理发店上班吗？一天就上老八点，又轻松又挣钱，哪像我们在充电房，三班倒，不能有半点儿差错。”
　　就是孤军奋战，秋雁也想走下去，更别说有人支持了：“我就是不想在家吃闲饭，不想让李辉养着我，我想自力更生，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秋雁的坚持惹怒了田小喜：“新天地？啥叫新天地？不就是想招蜂引蝶吗？像今个儿的事儿，要是让外人看到了……我的娘哎，我都不敢想，丢死人啦。”
　　“娘，都说嫂子不是那种人啦。咋还揪住不放呢？”
　　“别当我是瞎子聋子，姓梁的可是有事没事都在店旁转悠呢。”
　　“梁文斌早就喜欢嫂子，这能怪嫂子吗？”
　　“她要不去开那剃头店，在家乖乖呆着，哪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呀？”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
　　“他咋想是他的事，我只想开好我的美发店，咋就不中啦？难道因为怕惹是非就躲在家里不出门吗？”秋雁辩解道。
　　“躲在家里咋啦？躲在家里有男人养着是你的福气。甭身在福中不知福。从古到今，女人生来就是守在屋里侍候男人，靠着男人的，要不女人咋叫屋里人呢？女人出去就会招惹是非，就会惹出让人耻笑的丑事来，尤其是妖冶狐媚的女人。”田小喜说着狠狠瞪了秋雁一眼。
　　“谁说女人只能在家侍候男人了？全国解放都三十多年了，提倡男女平等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我咋就不能开店挣钱啦？”
　　“你挣钱？你挣那是啥钱？是卖笑，是……卖身的钱。”田小喜顿了一下，轻蔑地说道。
　　“你……”秋雁被激怒了，“你侮辱人格。你血口喷人。”
　　“我一点也没瞎说。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啊，我娃儿那家什不管用了，你正憋得慌呢。你早就急着去勾引男人了，开店挣钱只不过是幌子，要不咋会打扮的妖冶狐媚呢？”田小喜像放机关枪一样，越说越不像话。
　　秋雁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她针锋相对地说道：“我就是耐不住了。想必公公走得早，你那时间也有耐不住时候，也去找野汉子了，是吧？”
　　秋雁的话一出口，一家人都吃惊地长大嘴巴瞪着她。娘是家里的天，说出的话无论对错他们都很少顶撞的，更别说这种忤逆的话了。
　　“你……你……”田小喜脸色铁青，愣怔片刻，发疯般向秋雁扑来：“你……你这个婊子，骚货。我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说话间，操起一条小凳子向秋雁砸去。
　　李平两口子见状赶忙拦住了娘：“娘，你就不怕吓到孩子呀。”
　　“我怕啥？那又不是我的亲孙子，谁知是和哪个汉子下的野种。你们还把她当成神一样供着敬着。”
　　“娘，小声点，看外人听到了。”李平轻声提醒着娘。
　　话一出口秋雁就觉得后悔了，不该对婆婆那样的，她毕竟是长辈。看婆婆脸色发青，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我不过是做个比较，是你先侮辱我的。”
　　“比较？你能和我比吗？我是守身如玉的贫下中农，你是玷污了李家名声的富农分子；我是明媒正娶嫁到李家的，你是抵命逃难来的；我给李家生了一群儿女，你却让我们家绝了后，你有啥资格和我比？”
　　田小喜的剑拔弩张激怒了沉默的李辉：“行了，都吵够没有？你们都委屈，就我没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行了吧？”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屋里跑去。
　　“哇——”李辉的叫声吓到了两个孩子，他们大声哭叫起来。秋雁也顾不得争吵了，和李红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拍着哄着。
　　李辉躺在床上，像鏊子上的烙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破旧的小床也随着“咯吱、咯吱”一阵响。尽管，他在娘的面前拍胸脯保证，可心里还是烦乱、犹豫，他不知道是该站在娘这边呢还是向着秋雁？秋雁开美发店，他打心底是不同意的，不是担心她招蜂引蝶，而是怕再来一次运动挨批斗。为此，不上班的时候，他天天守在美发店，守着秋雁。一个月过去了，担心的事儿并没有发生，而且广播里播报的相关新闻，对秋雁越来越有利。正为秋雁有独到的眼光和胆识高兴时，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让他清醒了。原以为只要给秋雁关心和帮助，只要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只要把秋雁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秋雁就会觉得幸福，就不会离开他的，咋把一个正常人的生理需求给忽视了呢？鸟还知道亲昵，狗还知道交配哩，更况且人呢？娘说得对，秋雁还年轻，她需要男人给她性快乐，而这些是他不能给她的，要不她咋天天逼着他喝那黑漆漆的苦汤药呢？不错，她就是想那事儿，就是想让男人和她做那事儿。既然有这种想法，梁文斌到店里挑逗她，她会不会……退一步说，她即使看不上梁文斌，石佛湾村乃至石佛矿恁多男人哩，她是开店的，男人女人都需要做头发，都能进她的店，万一有她中意的男人呢？她会不会离开他？想到这些，李辉握紧拳头在破床上狠狠地捶打着，嘴里不停地骂着“这个狗日的明亮。这个狗日的明亮……”
　　屋门开了，秋雁抱着俩孩子走了进来，李辉并没有抢着抱孩子，而是装作睡着了不理不睬。
　　“蓓蓓、蕾蕾，你们乖乖坐床上，娘拿了便盆就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李辉才偷偷睁开眼。只见一岁多的蕾蕾正摇摇晃晃往床边走，再往前一步就会从床上掉下来了，再也装不下去的李辉急忙翻身下来把蕾蕾抱在了怀里，见到李辉，蓓蓓立刻咯咯发出了笑声，随后口齿不清叫着：“爸爸，爸爸”
　　“蓓蓓，你叫什么？再叫一遍，快，再叫一遍。”李辉惊喜地把蓓蓓也抱在了怀里，颤抖的声音里充满激动。
　　“爸爸，爸爸。”孩子亲昵的叫声使李辉忘掉了所有的烦恼，他抱起俩孩子在脸蛋上亲呀吻呀，惹得俩孩子咯咯直笑。
　　“一个大疯子，一对小疯子。”从外面进来的秋雁看到李辉和两个孩子高兴的样子，开心极了。
　　李辉忽然停住笑声，把俩孩子放在床上，转身在门口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惹娘伤心，也让你生气了。我错了，别生气了中不中？”秋雁给两个孩子脱着衣服，向李辉道歉。
　　“是娘说话太尖刻，她就那样的人，你别计较就中。”
　　“那你为啥不开心？”
　　“我……你……你还是回家来吧，那店咱不开了中不中？”吞吐好久，李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店才刚走上正规，我还准备大干一场呢，为啥要关了呢？”秋雁看着李辉问。
　　“现在啥人都有，我怕……再遇上像梁文斌那样的人找你麻烦。”
　　“你是不是也和娘一样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开店就是为了招惹男人？”
　　“不是。绝对不是。”
　　“你只要相信我就中。我尚秋雁是啥人，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开店就是想证明我也能挣钱养活自己，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活法。”
　　“你的意思是美发店一定要开了？”
　　“是，无论如何都要开！”秋雁坚定地回答。
　　李辉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