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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时安堂开枝散叶

作品名称:明日落红应满径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1-19 17:35:30      字数:9820

  兴仁祖上的第九代祖宗叫时安公,这时安公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在岳州地界上很有点名气。他的一生主要是从事制笠贩笠,他的闪光点不在于他赚了多少钱,而在于他做了多少善事。
  时安公从青年时代起就开始做制笠贩笠工作,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赚了很多钱,他拿出一半的积蓄置买田地,修建栋宇。拿出另一半钱在岳州地界上修桥铺路,在一些河川大道上修了好几座桥,岳州人从此就知道了时安公的大名。
  枫树岭上山头人基本上住在正堂屋的东边,时安公一鼓作气在东边修起了旧堂屋、高山寺堂屋、暗堂屋、金碧辉煌四个堂屋和冰清玉洁四个堂屋,以及附属在这四个堂屋上的所有住房。
  时安公活了七十五岁,膝下有四个儿子九个孙子,他的家产就由子孙们继承着。过了七代之后,家族的发展就有分晓了,兴仁他们一支人最为发旺,就占据了时安堂屋、暗堂屋、高山寺以及金碧辉煌四个堂屋。
  炼堂修好以后,一直没有住人,黄夫人去世了,那里也还一直空着,一大家人就挤在时安堂屋、暗堂屋和高山寺堂屋里。
  黄夫人上山之后,兴仁就一直在考虑要给小弟美玢安排一门亲事。
  晚上,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叶子,叶子说:“好是好,就是我们家玢儿太小了,完婚这事吧,有好处,也有坏处,它是很伤身体的。”
  兴仁说:“可不是吗,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要不给他完婚,他就单着,分家的时候也不利。给他完了婚,又怕伤他的身体。”
  一夜无话,第二天,兴仁把完仁和藜仁叫到一起,又说起了给美玢完婚的事情。完仁说:“玢儿他太小,你就让他跟我们夫妻过几年再说吧。”
  藜仁说:“我看大哥的主意好,我赞成大哥的意见。”
  完仁说:“你说大哥的主意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好法,你说一说。”
  藜仁说:“究竟怎样的好法我说不上,因为是大哥说的,才是好主意,要是你出的主意,那就不是好主意了。”
  完仁说:“你这叫什么道理,你这叫歪理,还一套一套的。”
  兴仁说:“好啦好啦,你们就别争了,我还是主张给玢儿成一个家。”
  兴仁的主张就是结论,两个弟弟也就不做声了。
  下了决心之后,兴仁就去闫家庄请媒婆,那个媒婆可是远近闻名的一张嘴。兴仁把事情一说,媒婆就说:“这是好事,包在我身上。炼吾先生家闻名四方,书香门第,美玢又是个读书人。”
  兴仁就回家了,两天之后,媒婆上门来了。她说:“我们闫家庄就有一个相配的姑娘,今年二十岁了,比令弟大五岁。”
  兴仁说:“大五岁怎么行,太大了,太大了。”
  媒婆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大五岁不就是抱两块金砖吗?”
  叶子在一边也说:“你就换一个吧,大三岁可以,大五岁我们接受不了。”
  媒婆说:“你们两口子不要在这里一唱一和,问问你家小弟吧,他要是愿意呢?那时候你们愿不愿意。”
  兴仁一听也有道理,给玢儿成亲这事还没给他本人提过。将美玢找来后,兴仁就说要给他说一门亲事,给他成一个家。美玢说:“成什么家啊,我还没耍够呢,母亲大人才走几天啊,你们就嫌我累赘了?”
  兴仁厉声说:“给你成家是为你好,怎么不知好歹!”
  美玢就不做声了,大哥一发脾气他就有点怕。大哥是可以用家法打他的,这么大人了,还教着蒙学,挨打是多么的丑啊。
  叶子就说:“你大哥是为你好,成家了,就有一个寄托,我们就不会欠起。你要是不成家,跟谁过去?”
  美玢说:“跟谁过都好,我一人过也好。”
  兴仁说:“还要犟嘴,你是不是要讨打?”
  美玢就不做声了,媒婆说:“你这个小先生也是个读书人,今年也十五了,男子十五当门户的古训你应该知道吧?”
  美玢说:“就随你们吧,成亲就成亲。”
  兴仁说:“这个女人大你五岁,你要不要?”
  美玢说:“读过书没有,裹过脚没有,会不会做事?”
  媒婆说:“没读过书,女人读什么书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也没有裹脚,就是一双大脚板,很会做事。”
  美玢说:“这就好,这就好,她要是读了书裹了脚,嫁到我这里,我们两个人怕是要饿死呢。”
  一群人就笑了,兴仁说:“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呢,你是不是要她来做牛做马做你的奴婢?”
  美玢说:“谈不上做牛做马做奴婢,就是要会做事。”
  兴仁说:“大你五岁你愿不愿意?”
  美玢说:“只要会做事,别说大五岁,大十岁也无妨。”
  媒婆就走了,她拿了美玢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去和那个女子合八字了。
  过了几天,媒婆又来了,她对兴仁说:“绝配啊,绝配啊,他二人的年支月令日干时辰是绝配,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兴仁说:“你叫我们怎么相信你呀,你要报来那女子的生辰八字,让我们知晓知晓,这样,我们也就心中有数啊!”
  媒婆就把闫姓女子的生辰八字报了上来,完了她说:“虎女公羊,虎追着羊跑,两个人形影不离,这多好啊!”
  兴仁说:“你这不是胡扯吗,什么虎女公羊,什么虎追着羊跑,那虎不把羊吃了吧,我们家玢儿不要遭殃吗?”
  媒婆说:“大哥你不能这样理解,虎追着羊跑是说明虎喜欢羊。”
  美玢在一边就笑了,他说:“合什么八字啊,还不是由人去说,我只要她会做事就成了,我就不担心没饭吃了。”
  到了晚上,叶子在床上对丈夫说:“我看玢儿的婚事还是不妥,玢儿属羊,那女子属虎,这不是羊落虎口吗,怎么说他们的八字就合呢?”
  兴仁说:“羊是公羊,虎是母虎,应该不会太克吧!”
  叶子说:“母老虎也是虎啊,老虎是要吃羊的。”
  兴仁说:“这样来说,属虎的女子就不能嫁人了。老虎要吃羊,它也能吃猪吃牛吃鸡吃兔,怎么办呢?”
  叶子说:“你这样一说也是啊,我们就把母虎公羊理解为老婆管老公吧,玢儿这么小,也是要人来管的。”
  合不合八字就这么定了,只要美玢愿意就成。
  接下来就是定亲了,定亲前是要议亲的,在过礼的问题上,媒婆帮着双方讨价还价,她两边讨好,两边抹圆,最后议定的礼品是镯子一副,耳环一副,银元五十,老酒六十斤,猪肉四十斤。
  兴仁写好红绿书纸给媒婆带过去,闫氏女那边写来回帖,美玢的婚事就算是文定了。兴仁又安排几台箱合将礼品装箱装合抬了过去,闫氏女那边也回礼了,有绣花绸缎被面、被头,还有日用器物,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大意是祝福自己的女儿早生贵子的意思。
  腊月初九是黄夫人满七的日子,亲戚朋友又来了七桌,大家一起畅谈黄夫人的功德,在茂金山烧了许多的纸钱,燃放了许多的鞭炮,哀思的过程有了一个小结,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兴仁已经给美玢择了一个完婚的吉日,初十的那天,他把一家人招到一起说:“我给玢儿看好了一个完婚的吉日,那就是腊月十六,这一天宜嫁娶宜会亲友,对我们家是一个好日子,对来做客的人也是一个好日子。”
  大家就高兴地说:“那就给玢儿完婚吧,完了婚就安心地过年。”
  兴仁就把任务分派下去,谁办文书,谁去分发请柬,谁负责采买,谁负责卫生,谁负责婚房,谁负责请工操办。
  腊月十六那天,天气晴好,户外没有风,寒气却是逼人。
  早饭以后,美玢就开始打扮自己了,他穿了一件红色的婚礼长袍,头戴一顶礼帽,兴仁带着他先去茂金山给时安公和母亲大人坟墓祭拜。
  回来以后,媒婆就带着迎亲队伍出发了,一台迎亲花轿,几台箱合礼品,一队锣鼓响器,几把唢呐。迎亲的队伍穿过长巷口、冰堂屋、之字巷口,来到了正堂屋,一路的喜庆感染了枫树岭许多的人,他们站在正堂屋的两边,看着迎亲队伍走出大门,走出洞门。
  迎亲队伍走过禁园树,爬上了枫树岭岭山峰,然后沿着山脊路一直往南走,大约走了五里地就来到了闫家庄女方家里,只见一个俊俏的男孩手拿一个茶盘等在大门外,美玢就将几个铜钱赏给了这个孩子。
  那男孩子接了赏钱就进去通报了,美玢还没有来过岳父家,没见过新娘子,也没见过新娘子的家人。进得堂屋,只见两个中年男女坐在当头,媒婆就介绍说:“这是你的岳父岳母,快快叩拜吧!”
  美玢当庭跪下,行了大礼,边上就有人将他扶起来。岳父岳母打量着这个女婿,只见他文质彬彬,仪表堂堂,便满脸的高兴。
  美玢要闯进新娘子的闺房,就有一女孩拦住了他说“天上织女隔河望”,美玢立即回答说“牛郎挑担把天上”。女孩又说“王宝川寒窑十八载不变心”,美玢说“薛平贵西凉二九春想亲人”。女孩子放下手让美玢进去了,然后自己也跟着进去了。美玢急着要看看新娘子的模样,看看是怎样的俊丑高矮胖瘦。进去一看,自己就吓了一跳,这还是个美人啊,心里就很喜欢。
  闫氏女打扮完之后就走出了闺房,她带着新郎来给父母亲道别,又是一番叩拜,闫父就给自己的女儿披上了红色的面纱。
  一个年老的妇女撑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将闫氏女护在伞下,领着她走到花轿的边上,花轿前杆低下,闫氏女坐了进去。
  悠扬的唢呐吹响了,锣鼓敲起来了,喜庆的声音回荡在闫家庄的上空。迎亲的队伍朝着枫树岭进发了,闫氏女父亲把手里的一碗水泼在轿子后面的地上。
  媒婆依然走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唢呐手,他们摇头晃脑地吹着,大多的时候是退着走,面朝着花轿吹着,新娘子坐在花轿里透过布幔的细缝看着这一切,幸福就洋溢在她的脸上,她在想,我今天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大红花轿就在枫树岭的山脊路上晃荡着,八个轿夫唱着歌谣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晃荡着新娘子,这是当地的风俗,要做新娘子就要经受这番磨难,坐在轿子里,肠胃都会被颠覆得要翻一个个。
  轿夫们唱着:新娘子今天要呀么要成亲,新郎公笑在脸上喜呀么喜在心;轿夫我抬着花轿走呀么走得急,今晚上闹洞房称呀称咱的心。
  美玢也跟着唱了起来:新娘子今年二呀二十春,桃花三月吐呀么吐芳芬;五月端阳结呀么结桃子,高山寺挂彩喜呀么喜煞个人。
  一路上就这么闹呀唱的,一会儿工夫到了枫树岭屋场,走到洞门时,只见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橘子站在一边,花轿经过他的时候停了一下,新娘子伸出手摸了一下橘子,又送了一个小红包给孩子,队伍就进洞门了。
  花轿停在时安堂屋,定叔手里拿一把竹筛等在那里,新娘子出轿时,他就把竹筛顶在新娘的头上,然后扶着新娘走过东上巷,进入高山寺,新娘子抬腿就迈过了门槛。
  婚房安排在书房的上首房,门外放着一个碳火盆,美玢引着新娘子进入婚房,新娘子一脚跨过炭火盆,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我的晦气去掉了,我的不祥也去掉了,我变成了一个有福之人。
  晚上是闹洞房的时候,一盏汽灯把高山寺照得雪亮,来了许多的人,时鲜、蓉发和启发几个三十几岁的人组成一个为首,变着法子来折磨这一对新人。
  时鲜进了新房,他对美玢说:“你把新娘子抱出去吧,闹洞房就要开始了。”
  美玢说:“我怎么抱啊,我还没有抱过人,她又是这么的大。”
  时鲜就说:“那我给你抱一个看看如何?”时鲜就要去抱新娘子,新娘子闪到了美玢的身后,扯着美玢的两只后肘挡着。
  时鲜说:“你看你看,新娘子不让我教她。我做一个手势吧,你的一只手托住新娘子的颈部,一只手托住新娘子的膝弯。”
  美玢就按照时鲜的教法抱起了新娘子,时鲜说:“不行不行,你是左手在上,应该是右手在上。”
  美玢放下了新娘子,他说:“这是你的规矩还是老规矩啊?”
  时鲜说:“当然是老规矩啦,我能有什么规矩?”
  美玢重新抱起新娘子,他正对着门走过去,忽然发现过不去。
  时鲜说:“你这样子怎么过得去,应该是侧身才能过去,你侧身了,新娘子的身体也就顺了。”
  美玢就听时鲜的话,侧着身过去,一只脚刚迈过去,身子就被时鲜扯住了。时鲜说:“这样子过去不行,应该是新娘子的头部先过去。”
  美玢只能退回来重过,好不容易过了婚房们,他顺手就把新娘子放在了地上。时鲜说:“这样放人不对不对,应该把新娘子放在堂屋的正中央。”
  美玢说:“我已经放人了,那怎么办?”
  蓉发说:“重来呀,你没做好就应该重来。”
  美玢就拉着新娘子的手进了婚房,蓉发说:“不行不行,你是抱着出来的,应该抱着进去。”
  堂屋里的人就齐声喊着:抱呀,抱呀,快抱呀!
  美玢只好拉着新娘子回到堂屋里重来一遍,刚抱着新娘子走进去,蓉发在外面喊:“错了,错了,进去的时候,应该是新娘子的脚在前面。”
  美玢只能又退回来,按照蓉发的话再来一遍。
  美玢抱着新娘子来到堂屋中央不敢放下,因为他不知道哪一块地方才是堂屋的中心点,他的大哥就提醒他说:“脊梁之下,两墙之中。”
  美玢抱着新娘子在脊梁下走着步子,走过了两墙之间的全程,然后回转来在一半的地方停下来,放下了新娘子。
  启发这时候凑过来问:“累不累呀,好玩不好玩呀,要不要再来一点新鲜的呀?”美玢笑着说:“随便吧,反正是闹着玩。”
  启发把手一挥,喊着说:“抬茶开始啰,泡茶来啊。”
  兴仁三兄弟四妯娌早就坐在堂屋的上首了,黄夫人去世了,他们就是家里的长辈,美玢和他们虽说是平辈,却要把他们当做长辈来尊敬。
  不久,就有人端过来一盘茶,新郎新娘四只手就把这盘茶抬在手里。
  启发将新郎新娘推到兴仁夫妻的跟前,叫他们先给长兄长嫂敬茶。新郎新娘一人端起一杯茶递给兄嫂,兴仁夫妻正要去接,被启发给拦住了。启发说:“这新郎新娘敬茶是有讲究的,一次只能递一盅,要由新郎端起来递给新娘,再由新娘敬出去。”
  新郎新娘只好放下茶盅,然后按照启发说的来做,新娘把茶给兴仁递过去,兴仁正要接住,被时鲜给拦住了,时鲜说:“不能喝哑巴茶,要说话呀,新娘子要叫称呼呀。”
  新娘就说:“请大哥喝茶。”
  时鲜说:“不行不行,不能一个人说,要两个人说,再来一遍。”
  新郎新娘就一齐说:“请大哥喝茶。”
  兴仁去接茶,又被蓉发给拦住了,蓉发说:“今晚上这样称呼不行,应该叫‘孩子的大伯父喝茶’才对,重来一遍。”
  新郎新娘就僵在那里了,新郎嘿嘿地笑着,新娘抿着嘴,低着头,她的脸通红通红,不敢去看人。
  众人就起哄了,都说:叫呀叫呀,叫孩子的大伯父呀!
  张婶就说:“快改口吧,迟早是要改口的,怕什么丑啊!”
  蓉发就说:“是啊,你怕什么丑啊,怕丑还嫁人啊?”
  美玢就说:“我替她叫了吧,孩子的大伯喝茶”,说完就把茶给递过去。
  启发拦住他说:“不行不行,不能代替,也不能由你先叫,应该是新娘子先叫,你别搞坏了规矩。”
  美玢说:“不是说夫唱妇随吗,我怎么不能先叫?”
  启发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是你生孩子还是妇女生孩子?”
  僵持了好久好久,端茶的手都有点麻木了,新娘子就说:“好吧,我叫吧。”
  启发说:“大家听到了吗,新娘子说她要叫了,要叫孩子的大伯喝茶了,大家听到了吗,听到了就静下来,听她是怎么叫的。”
  美玢端起一盅茶递给新娘子,新娘子递给兴仁,然后说:“孩子的大伯喝茶吧。”兴仁又要去接,时鲜就拦住他说:“大家听到了吗,听到新娘子的话了吗?反正我是没听到。”
  一堂屋的人就喊着说:“没听到啊,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啊!”
  然后大家就喊着“重来”“重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新娘子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孩子的大伯伯喝茶吧”。蓉发把脑壳凑过去说:“你说什么呀,我怎么没听见呀?”
  新娘子就把茶放在茶盘里了,一张小嘴也有一点翘起来。
  启发就说:“哪里有夜壶哟,快找把夜壶来。”
  新娘子噗嗤一声又笑了,一堂屋的人也全笑了。
  张婶在一边说:“重来吧,重来吧,我都等不及了,口渴了。”
  美玢再端起茶递给新娘子,新娘子使尽力气喊着“孩子的大伯伯喝茶吧”,美玢也跟着喊“孩子的大伯伯喝茶吧”,兴仁就笑眯眯地接住茶喝了,然后将茶盅倒扣着放在茶盘里,还放了一个小红包。
  时鲜说:“兴仁大侄哥,你就这么容易把茶喝了,你以为给一个红包就了事了,还要说几句吧,来一段赞词吧。”
  兴仁就说:“自古凤求凰,凤是好儿郎。凰鸟金鸡翅,筑巢枫树上。”
  启发说:“不行不行,婚期三天无大小,说点晕的,说点晕的。”
  兴仁说:“茶盅面铺,二人面箍”。
  启发就笑着说:“兴仁哥你羞不羞啊,你看见他们二人抱着了吗?”
  一堂屋的人又笑了起来,兴仁就逃走了。
  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新娘子不再怕丑了,她像竹筒子倒豆子一样一个劲地叫下去,兴仁家三兄弟四妯娌都喝了抬茶,一大房里的长辈也喝了抬茶,几个姑娘姑爷也喝了抬茶,茶盘里的红包叠山一样高了,新娘子就很高兴,心里想,你们要喝抬茶就喝个够,喝得多,我的红包也就多。
  又玩了几个花样,闹洞房的节目就收场了,时鲜他们几个人将新娘子抬进了婚房,然后就散伙了,夜也深了。
  美玢完婚以后,大家就忙着过年了,辞年,拜年,看狮子,看灯戏,一直闹到了元宵节,整整忙了一个月。
  到了正月十六的那天晚上,兴仁就将一家人约在黄夫人卧室里议事,议事的主题就是分家析产。兴仁一家四口人,完仁一家二口人,藜仁一家三口人,成仁一家一口人,美玢一家二口人,合起来大大小小十二个人。
  兴仁说:“母亲大人也满七了,玢儿也完婚了,年也过完了,现在到了我们分家的时候了。分家的道理大家是懂的,过去母亲在世,我们要在母亲膝下生活,一家人才像一个样子。现在母亲去世了,我们如果还要在一起过生活,也是不像样子了,这是勉强的,人心很难一致的。俗话说,树大劈桠,崽大分家,所以,我们还是把这个家分了吧。”
  完仁说:“分家好啊,分开了,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藜仁说:“分家了,自己有自己的打算,省得一有事情就一起议事,省却许多的麻烦,节省许多的唾沫。”
  兴仁说:“分家说起来容易,难问题就是析产,一是住房如何分,一是田产如何分,一是钱币如何分。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母亲的方案,母亲在世时认为分家应该按照兄弟数目分,五兄弟分四份半,策弟占半份。另一个方案是按照人口分,也就是按照现有的人口分。”
  完仁说:“我反对按照人口分,应该按照母亲的意见分,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一切事情都是按母亲意愿办的,母亲去世了,却留下了分家的意见,我们要是违背了老人的意见,老人在地下会不安的。”
  藜仁说:“我随便,大哥怎样说听大哥的。”
  兴仁对美玢说:“玢儿,你是什么意见?”
  美玢说:“家产是几个哥哥挣下来的,我没一点贡献,无论哪个方案,我都是沾哥哥们的光了,我听大哥的。”
  兴仁说:“按照人口分,我家就沾点光了,我不要这份光,也赞成二弟的意见,还是按照母亲的意见分。”
  大家都说好,几个妯娌也说好,晟儿也跟着叫好,叶子将他搂在怀里说:“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啊。”
  兴仁说:“我先说房产的分析,我和二弟住炼堂,我住东边,二弟住西边,三弟住时安堂屋,策弟住暗堂屋,玢儿住高山寺。”
  藜仁说:“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住哪里是不是就是指分了房产,谁住的房子今后就是谁的家产。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住时安堂屋是不是吃亏了?”
  兴仁说:“是的,实际上就是析产了,谁住的房子今后就是谁的私产。至于你住时安堂屋是不是吃亏了,表面看是这样的,时安堂屋是旧房子,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也不透亮,也没有其他几处宽敞。但是,这里的房子最为高贵,这是时安公建的,一直住着家族的首脑。这样吧,你提一提,补一点银元吧。”
  藜仁说:“补二百块银元吧。”
  兴仁问完仁:“老二意下如何?”
  完仁说:“差不多,这也是应该的。”
  又问美玢,美玢说:“哥哥们说怎样就是怎样,补一点是应该的,不然我住在高山寺也是不安心的。”
  兴仁就说:“那好吧,就补二百银元吧,妯娌们还有意见吗?”
  大家都说没意见,这样处理很公平很合理。
  兴仁说:“老二,田产的事情你就说说,一起有多少田产,如何个分发。”
  完仁说:“我们家里一起有四石田,其中垅田二石半,塝田一石半。我的意见是分作四份,玢儿和策弟占一份,我们三兄弟一人一份。玢儿为什么不能占一份呢?因为他从没做过农事,分一份给他也是荒芜。他过去主要是读书,今后主要是教蒙学,他读书是家里花了本钱的,应看做一份财产。”
  兴仁问美玢:“玢儿你有什么意见,说说看。”
  美玢说:“没意见,二哥说的在理,我也不想多要田,谁种啊!”
  闫氏女就说:“我种啊,我会种田啊!”
  美玢说:“你怎么公鸡还冇叫母鸡就要啼了,一个女人家插什么嘴!”
  叶子说:“玢儿怎么说话呀,女人家怎么啦,女人家不照样当家作主?”
  闫氏女立即就说:“我没说要一份田啊,我是说那半份田我可以种啊。”
  兴仁就笑着说:“好了好了,就按照老二的意思分了。老二说的理由很是充分,我们也不好反对。”
  完仁说:“至于分法,我想了一下,玢儿分枫树冲垅田三斗坵和西塝的戽坵,这两块田最近,水也好。策弟分枫树冲垅戽坵和东塝的两个斗二,这份田比玢儿的稍小一点。剩下来的田分作三份,各有一石田,每一份都是枫树冲垅里三斗,佘公冲里七斗,垅田塝田远水田近水田搭匀。”
  兴仁说:“二弟想得周到,这样好,这样好。”
  藜仁也说:“我没意见,等一下我们就抓个阄。”
  兴仁说:“房产和田产就这样分了,四弟媳已经想好了要再嫁,我们要支持她,现在是民国,她还只有二十来岁,不能在这里守活寡。但是,分到策弟名下的家产她不能带走也不能变卖,我们再从公家拨二百银元给她做嫁妆。至于策弟的田,我和二弟为他各代耕一块斗二,三弟为他代耕戽坵,将来,谁家媳妇争气多生了一个男孩,谁就过继到策弟的名下,这半份家业也就归他了。”
  一直没做声的范茗香就说:“我听大哥的,我也感谢各位哥哥嫂嫂。”说着说着,她就抹眼泪去了。
  几个嫂子又给安慰了一番,范茗香才止住哭声。
  然后,兴仁就对藜仁说:“母亲去世后,家里的账是你管的,你说说看,家里的钱扣除这两笔外,还剩多少,我们如何分配。”
  藜仁想都不想就说:“家里一起有二千块银元,扣除两笔数后还剩一千六百块,留出一百块给母亲大人做周年纪念和立碑石用,另外的一千五百块分作五份,每家得三百块。策弟的那一份,弟媳妇可带走一半,另一半存起来,将来谁继承了策弟家的香火,这笔钱就给谁。”
  范茗香说:“我那一半就不要了,有了二百块做嫁妆足够了,我不能那么贪心。”几个嫂子劝了一番,范茗香还是说不要,她说要对得起成仁。
  兴仁就说:“那好吧,这笔钱就充公吧,以后年年要祭祀也要用钱的。”
  藜仁说:“稻谷大约还有四十石,每个人可分得三石,这是要按人分的,一个人一张嘴,都是要吃的。”
  兴仁就问完仁:“二弟,你有意见吗?”
  完仁就说:“说得在理我就没意见。”
  兴仁回头对自己的妻子说:“大事已毕,你就领着几个妯娌把家里的家具厨具锅盆瓢碗针头线脑的分一下,不求均匀,但求无异议。”
  叶子就领着几个妇女做自己的事去了。
  兴仁对几个弟弟发表感慨说:“我们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我们除开感谢上苍之外,最要感谢的就是我们的老娘。你看我们家的老爷,他一世年不种田不种地不做生意,就是教教四书五经,每年的束修也就够养活他一个人,收不到的他就不收,有节余的他又给了贫穷的人,能够弄回家的每年也就是几担谷几担茴,看不见他的半个铜钱,家里没有早饭米他也不操心。”
  完仁说:“老爷这个人看穿了这个世界,他活得潇洒,他的境界与我们的完全不一样,他不治家,也不治产,一天到晚就活在书的世界里。”
  藜仁说:“一家人有一个这样的人就了不起了,要是还多一个这样的人就不得了,如果大家都这样,就只能吃空气了。”
  美玢说:“我们家老爷是读孔夫子书读得太精了,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孔夫子是把种田种地治家产的人看做小人的,也就是普通人,他认为读书人和普通人是有区别的,我们家老爷就继承了他的这个衣钵。”
  完仁说:“小弟,你莫不是也读多了孔夫子的书吧?”
  藜仁就笑着说:“小弟要是看不起种田人,就把田给我种好啦,我乐意!”
  兴仁说:“小弟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读书人和普通人是有区别的,只是普通人里边也有了不起的人,你看我们家,老爷去世的时候,我是二十四岁,二弟十九岁,三弟十六岁,四弟十四岁,小弟还只有三岁,家里也没什么积蓄。我们的老娘却是神奇般地站起来了,指导我们种田地,指导我们做生意,有了积蓄就置办家产,就给没成家的成家,把诸妇带得又会持家又会女红。”
  完仁说:“老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家的兴旺离不开老娘,但是这与大哥你也很有关系,俗话说,长兄如父,是你挑起了父亲的担子。”
  藜仁说:“老天的功劳也不小,你看我们几兄弟,一个人要担几百斤,别人见了我们的作为都会打寒颤。”
  说了一会,大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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