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四章）1

　　向大山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李不让事先设计好的大骗局，大陷阱。当他带着一帮弟兄一口气追出三十多里山路，天已佛晓。放眼望去，晨雾缭绕，万物沉寂；偶尔见山鸟惊飞，露珠星星点点。除此之外，哪里有人迹出没！
　　再往前走就是公路，是日本人控制的区域。向大山勒住马缰，一脸的茫然。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大半夜折腾下来，每个人仅剩下喘气的力气了。向大山跳下马背，他命令弟兄们就地休息，自己准备再往前探个究竟。他还没走多远，艾忠一行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了。
　　向大会用诧异的目光注视艾忠，仿佛在问你们怎么来了？艾忠也是累得不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不时瞅瞅向大山。向大山紧挨着艾忠坐下，他表现出一脸的疑惑和沮丧。艾忠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向大山以为艾忠是累的，他从腰带上取下水壶递了过去。没想到艾忠挥起胳膊一挡，水壶被撞落在地。向大山默默拾起水壶，拧开，自己饮了一口：“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不知道！”艾忠突然打断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小肚鸡肠，你不听我的建议没关系，但你得坐镇山寨。谁让你冒冒失失地跑下山？你知不知道，山寨没有你，会乱地……咳咳……”艾忠越说越激动，一不小心引发剧烈的咳嗽。
　　向大山这才明白艾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强作笑颜道：“原来你为这事啊！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吗？再说了，山寨大门随时为我们敞开着的啊！”
　　艾忠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我说你怎么没弄明白呢！你没想想，昨晚的那场火烧得太蹊跷？”
　　向大山仰着头看着艾忠，说：“是有点蹊跷，这不是正在追吗！等抓住那俩个王八蛋，就不蹊跷了。”
　　艾忠哭笑不得，他一甩胳膊说：“关键时候你犯糊涂啊！你没仔细想想？段老财和小阎王为什么单单要烧我表妹的住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弹药库的位置？据我所知，这俩人一直是被软禁着的，难道他们有分身术？”
　　艾忠一连串的问号使得向大山迷茫不已，他抬头望天，作苦思冥想状，许久才有所悟道：“你是说、山寨里有内鬼？”
　　艾忠如释重负道：“你总算是开窍了！山寨里不但有内鬼，而且很有可能这把火就是内鬼干的。我甚至怀疑，我们还能不能回到山寨。唉！我也有责任，我不该也跟着你下山。”
　　艾忠的一番话让向大山如醍醐灌顶，思路由此开始清晰起来。他狠狠地说：“如果真是他干的，我定饶不了他……弟兄们，集合，回山寨……”
　　
　　在一间密室里，李不让正在大放厥词，说什么就算诸葛孔明在世也不过如此……
　　向大山的确中了李不让的圈套，但也不至于轻狂到如此地步。段老财只是土豪一个，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且又狗仗人势的势力小人，他倒是毕恭毕敬听得津津有味，但小阎王表现得极为不肖。他认为李不让这人太狂，刚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这样的货色终究办不了什么大事。尽管小阎王很看不起李不让这张嘴，但自己是客，在人家的地盘就得听人家瞎吹嘘。当然，李不让是有点心机，整个过程安排的天衣无缝，如若自己不是身在其中，同样会中李不让的圈套。但是，向大山还在，他随时可以返回山寨；真正的麻烦还没解除，他李不让如果能把向大山置于死地，我王世充才真正服他……
　　李不让似乎看出小阎王的不快，他收住话头，很刻意地瞅了小阎王一眼，然后问：“王司令、您不舒服？”
　　小阎王是何等的狡诈，他立马恢复常态顺水推舟道：“呃、这一晚没睡觉，头是有点晕……不过没事，我能坚持；您接着说，接着说。”
　　李不让在心里冷笑，别跟我装孙子，等大功告成，谁管谁还不知道呢。李不让是蛇变猴的家伙，他佯装不介意地为小阎王斟了一杯酒，然后有意给小阎王出难题：“王司令，这太平寨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我想听听王司令的高见。”
　　小阎王知道是李不让在试探自己，便借力打力道：“李兄您这是取消我，整个过程都是您一手策划，这个时候我若橫插一杆，岂不是小瞧了李兄跟您抢功么！还是李兄来主持大局吧。”
　　小阎王一下子把难题推得干干净净，还顺带把李不让拍了一番。
　　李不让不是傻子，成功了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失败了就得代人受过成为替罪羊。李不让心说，你想当甩手掌柜，没那么便宜；我得给你们上上紧箍咒，也让你们明白一只蚂蚱玩完，另外两只也别想活。李不让双拳一握：“承蒙王司令看得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认为，当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马上通知方司令，让他赶紧派兵上山驻防。要是向大山一旦找到外援，我们就麻烦了……呃、我肯定是下不了山了，二位，你们谁去通知方司令呢？”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应声。他俩都明白，向大山就在山下，此时下山无疑是自寻死路。最后，段老财和小阎王把眼光同时落在李不让身上。李不让立马就来气了，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二位，我刚才说了，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了谁来控制这山寨这几百号人？是你？还是你？’
　　俩人一听是这道理，可不是吗，如果没有李不让坐镇太平寨，他俩人留下来也是白搭。段老财老奸巨猾，他先发制人道：“我看还是让王司令辛苦一趟吧！一是他年轻，二是他头脑灵活，腿脚快。不像我，老胳膊老腿的；这山高路远不知啥时候能把信送到，累点慢点无所谓，我怕耽误大事啊！如果皇军怪罪下来……嘿嘿，你说呢？”
　　小阎王气得不行，心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好事你挤破头，要命的事你就让老子上，跟你做搭档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再看看李不让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小阎王知道不去是不行了。他端起酒杯狠狠呡了一口，说：“我去可以，但李兄必须给我一条能绕开向大山的大道来，否则免谈。”
　　李不让说：“不用绕，我会让你大大方方地从向大山身边经过……”
　　小阎王差点蹦起来，他憋红着脸问：“李兄、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要让我有意去送死不成？”
　　李不让摆摆手说：“王司令不要激动，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李不让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定能保证王司令性命无忧。”
　　小阎王疑惑道：“难道您会给我七十二变？遁地术？”
　　李不让故弄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我可以保证王司令大摇大摆从山中走出去……来，我们喝酒。”
　　一杯酒下肚，李不让突然严肃地说：“王司令，你是知道的，如今弹药库已毁，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武器弹药……”
　　小阎王打断说：“李兄、您的意思我明白，此次若能顺利下山，我会面请方司令把属于您的东西全部送上山来。”
　　李不让大喜，他再次端起酒杯，高高举起说：“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干杯！”
　　“为了大东亚共荣，干杯！”
　　“为了升官发财，干杯！”
　　
　　下山的时候像一股旋风，在往回赶时慢得像一只只蜗牛。眼瞅着弟兄们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向大山也无心骑在马上，他索性跳下马背，陪着弟兄们慢慢向回走。
　　艾忠边走边向四周观望，末了回头问向大山，除了这条山路，还有没有其它路径可以下山？
　　向大山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就这一条。
　　艾忠似乎不相信又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山吗？
　　向大山回答说有啊，除非你不要命！
　　艾忠问怎么讲？
　　向大山用手一指，说：“我们太平寨是坐西朝东，对面就是赤兔峰；南面是密不透风的森林，路是没有，毒虫虎豹倒是有不少。北面是半山半丘陵，路更难行；那里是狼群的地盘，就算有大批人马结伴而行，狼群照样会发疯似地攻击人群……就说现在我们走的这条道吧，那也是先人们千行万踏踩出来的。也只有这条道才是最安全，最快捷的一条道了。”
　　艾忠又问，山下的公路距离山寨有少说有三十七、八里路程，如果日军大队人马从山下经过，你们来得及阻拦？
　　向大山颇为得意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着又是用手一指：“你看见那山坡上的一间茅屋没？那里面住着俩名兄弟呢！像这样隐蔽的茅屋每隔五里山路就有一间。”
　　艾忠又问：“那你们用什么方式传递信号呢？”
　　向大山说用篝火啊！
　　艾忠赞佩地说：“我明白了，不错、你们真了不起！”说着冲向大山竖起大拇指。
　　向大山说：“这都是我义父借鉴古说上说的，还真管用。”
　　艾忠顿时来了兴趣，他问：“你们用过？什么时候？”
　　向大山说：“用过两次，一次是赤兔峰王历史攻山，另一次是地主恶霸组织的攻山队，其中就有段老财……呸，便宜了这个老王八蛋。”
　　当向大山提及王历史时，艾忠的心兀地一动，一些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向大山津津乐道的时候，一名担柴的山户从他们身边经过。山户低着头，双眼布满惊慌与恐惧。而山匪们对这样的过路人似乎习以为常，竟然没有一个人拦住盘问。倒是艾忠多瞅了山户几眼，这本来是艾忠的职业习惯，没想到那山户突然跪倒在地，还不住地磕头作揖，嘴里一个劲地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恩公、您吓着他了！”向大山笑着说。
　　艾忠一愣，心说我做什么啊！
　　向大山丢掉马缰，上千扶起山户，说：“老乡、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起来，你走吧。”
　　山户迟疑着，畏缩着，当他确定自己真的可以走时，竟然不顾地上的柴禾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