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春晓（十八）

　　桑柔知道自己隐约带着火药味道的这番话很有分量，一定会在鲍丽影心头洒下一片冰冷坚硬的冰碴儿，对她这样层次的女人来说，这效果远比破口大骂慷慨陈词还要来得强烈。她见不得李济南好，说明李济南的现状正与她的意愿相违背，在越来越好的水平面上攀升着，也说明她对李济南处心积虑的打击彻底失败了。只是桑柔心里一直觉得很奇怪，鲍丽影对李济南的伤害虽然算不上是斩草除根，却也算得上是收城掠地大获全胜了，干嘛就非得死乞白赖地至人于死地呢，到底是什么样的恨让这个光鲜成功的女人如此无法释怀。
　　在一片憋死人的沉默中，鲍丽影轻轻呷茶的声音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爆破着彼此的承受能力，鲍丽影低着头用眼前的茶杯遮挡着心事，桑柔双手在杯口来回摩挲画着圈，眼神却一直玩味着对方的表情和语言，一步也不肯退让，又一层新的困惑浮上了心头，尽管眼前的这个女人艳丽张扬得那么自以为是，但是还算优雅自持，并没有任何过分的语言和举动，那些关于她和李医生的传说到底孰是孰非呢，不过耳闻中她的狠毒还是要注意提防的。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鲍丽影放下了茶杯结束沉默：“桑柔，你说的很对，我们在八年前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他的好与坏都是他自家的事，我想说的只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
　　“我和你？我们之间除了认识一个共同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事情呢？”桑柔私下里拉紧了神经。
　　“呵呵。”听了这话，鲍丽影夸张的轻笑起来：“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传说中的保险精英啊，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哦。”
　　“哦，这怎么会忘呢，您可是咱市里两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商界女强之一啊，不过，保险和商界也没什么瓜葛吧！”桑柔转了下眼睛故做惊喜的说：“哎呀，难道你找我是想在我这买份保险吗，这么大的生意突然落到头上，原谅我一时不敢相信啊。”
　　“我的人寿保险已经非常充足，再想买也是以后的事了，我想谈的是生意。”桑柔发现说到生意鲍丽影完全变了个人，精明自信而且礼貌谦和。
　　“桑经理，据我所知，保险公司为了促进与客户的互动和寿险知识的传播，会不定期在酒店举办客户联谊酒会，每个月宴会次数都在五次以上，多则十多次，桌数虽不太多但来的客人三教九流，对就餐酒店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宣传。”
　　“没错，但是据我所知你做的是服装业吧。”桑柔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精明却也提出了疑问。
　　“我最近盘下了一家酒店，《王府大酒店》，现在正在装修中，准备在正月十五开业，现在我已经定下了三场婚礼，一场寿宴，还有两个厅是空的，我希望你能做其中一个的东道主，我将以八折优惠给你们公司开客户酒会，也算是给自己的酒店打一个广告吧，更希望我们今后可以长期合作，如果有合作的机会我可以把价格定为九折，这是我的最低底线，你看如何。”
　　“嗯，听起来倒是不错，我可以试着了解一下。”看到对方郑重其事桑柔也端正起了看法，毕竟这只是口头协议也没什么损失，自己只要了解一下对方的菜谱和价格就完全可以知道事情的真假。
　　“这是我们的菜谱，上面有彩页的照片和价格。”鲍丽影随手递过来一张古色古香的菜谱。怪不得这个鲍丽影能在商界做得风生水起，还真是有过人之处，当初顽劣刁蛮的她没能从她父亲手中接过手术刀，却没想到还有更适合她生长的土壤。
　　桑柔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对方今天还真是有备而来，自己在第一回合没让她占着便宜，第二回合表面看来应该是个双赢的局面，这个鲍丽影还真是个让人无法琢磨的女人。
　　“看起来菜式不错价格也公道，这样吧，我回去和我们公司总监汇报一下，到时我再联络你。”桑柔指着菜谱上的电话号码笑着说，空气渐渐平和起来，两人一同举起了手里的茶杯示意，然后会心的微笑喝茶。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女人，就这样在短暂的午休时间里经历了一场没有销烟的战斗，最后竟然能平静相对谈起了合作，不得不承认，这是两个极为优秀的女人，从外形到心理素质都让彼此欣赏着，当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茶楼走出来，表面看就像两个刚刚会过面的好友，然而，她们真的会成为彼此的朋友吗？
　　
　　看着鲍丽影一身火红的貂皮在刚刚下过雪的白色街道风行而去，桑柔也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她心中对这个女人越来越好奇了，直到一个人截住去路，她抬头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愣住了，嘴却越张越大。
　　“摸摸看，我是人还是鬼，吓成这样！”对面的人伸出右手做出握手姿态调侃着说，一把络腮胡子笑得微微勯动，两只眼睛在胡子上面闪着兴奋调皮的光。
　　“啊！！！”满大街都是桑柔不可置信的尖叫声。
　　“初恋奇迹？？真的是你吗，你怎么长了满脸的大胡子，摸什么摸，我得抱抱你，云翔，让我抱一下。”桑柔笑着吼着抱住了那个久违的身影，笑着笑着，眼里流下泪来。
　　正是午休结束的时间，来往都是饭后回来上班的人，在同事们惊异的眼光中桑柔依然故我，是啊，这个拥抱已经久违了十年，是得好好抱一下，十年啊。想到十年她突然奋力抽出身来，猛力的捶打着那个叫做云翔的男人：“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呐，你回来干嘛，还不如你真的去死掉算了，也好让思蓝死了心。”兴奋喜悦的男人突然遭到捶打呆呆地站着无声地低下了头。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就可以一走了之？你算什么男人？惹了事就会走，缩头乌龟很了不起啊！！临走还把思蓝的心也揪走了，这一揪就是十年，十年呐！那可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你他妈算什么男人。”在桑柔不顾一切的喊叫中，那个叫做云翔的大胡子男人始终一声不响，骂着骂着桑柔说不下去了，那么清秀的男人竟然让胡子在脸上长成了荒草，看样子他也好不到哪去，用力捶了一拳拉着大胡子上了楼。
　　捧着手里的蓝山咖啡大胡子男人笑了：“十年不见，你的品味倒高贵起来。”
　　“切，你怎么不说是高雅呢，还高贵。”看到蓝山的小袋子桑柔就觉得心情莫名地高涨起来，和大胡子打起了嘴架。
　　“喝蓝山就高雅了吗，在我的感觉里蓝山就是味道有点酸，价格比较贵而已。在我这种人口里咖啡都是一个味，也不比白开水强多少，没有白开水长远。”男人端着蓝山在屋里到处转着调侃着。
　　“长远？”桑柔不知道这个长远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没钱时白开水可以管够喝，你给找杯蓝山来看看。”
　　桑柔斜了他一眼：“还是那副德行，你这种人是什么人，别把自己表白得像个纯洁的流浪汉，流浪汉根本不知道蓝山是酸的，你呀，充其量也就是个无情的负心汉。”说完这句两个人都不出声了，然而他们也知道今天这个问题一定是要谈一谈的。
　　“说吧，云翔，这么多年你到底怎么过的，又到底怎么想的，隔了这么多年你都能一下就找到我，你是不是掌握着我们的一切线索，你这次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初见时的冲动已经过去，桑柔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先对他说起思蓝的生活，十年过去，谁知道谁变成了什么样子。
　　“答记者问也得按顺序来吧，还说什么掌握你们的一切线索，你当我是地下特务呢。”好不容易安静一会的云翔听了桑柔的问话又故态复萌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总用这种不成熟的态度对待问题，真不知道思蓝被你哪根筋迷住了。”听了这句话云翔难为情地抬起右手在眉毛上来回搓着，并把眉头高高的扬起像个懵懂的大男孩，用力吸了口气自嘲的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出息，在外面不是这样，一见到你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以前斗嘴的日子了，是你给了我这种错觉还是我太怀念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说完把眼睛也眯了起来。
　　桑柔看着他那些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暗自叹气。是啊，这不活脱还是当年那个迷死无数美女的太子翔吗？明知道他已不再年轻，而且满脸的大胡子，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做错事不知如何面对的大男孩。桑柔看向窗外，夕阳已经红红地挂在了西面的天空，她有些疑惑了，是自己给了云翔那种错觉，还是这朦胧暗红的光线让自己有了错觉呢。
　　
　　冬天黑得很早，经理室外已经亮起一片灯光，错落的光线透视过来显得这边更加的幽暗，惨白的一束光柱照在云翔瘦削的背上，随着呼吸起伏有致。桑柔有一瞬间的困惑，那个把校园初恋变成现实婚姻的童话王子真的回来了吗，他这次回来的身份是什么，是一个人回来找思蓝还是夫妻两人回来探亲，今晚回家之前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个清楚明白，当她暗自下着决心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李济南的晚餐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