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山和裸体

　　老二大爷说，发生在渭水河畔的事情他这一生都忘不了，一想到那些过去，他就会想起好多事情来，总是感念过去的生活怎么那样精彩。我对此的看法是，老二大爷是个很怀旧的人，除此之外，他还很会活，至于原因，从他讲的故事中就能看的出来，就是这么回事。
　　山是伟大的，就如同我们亲土地的伟大。在我们亲土寨后面有一座东山，说它是东山，并不是因为它处在东方方位，而是处在南方方位上。至于为什么一直叫东山，我不得而知。我问过领头羊，领头羊一个字也没对我说，这让我认为他有时候是个哑巴。其实，有很多的人在有时候都是一个哑巴，不知是何缘故。我猜测他们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从领头羊嘴里问不出象牙来，我就去问老二大爷，可老二大爷对我说的够多的了，我不想再去打搅他，况且他那么大年纪了，要让他好好休息。对于尊重老人这一点我是时时刻刻的铭记在心。
　　后来我就去问武奶奶，武奶奶告诉了我为什么叫东山。她是这样说的:叫东山有四层意思，第一层是说紫气东来的意思，希望我们亲土地有朝一日能蓬勃发展。第二层是东道主的意思，是说我们亲土寨的人民很欢迎外地人的到来，也是希望我们亲土地有所发展。第三层意思是说西学东渐，让我们亲土寨的每一个人都要勇于学习外来知识，不要眼光只停留在我们亲土地的一亩三分地上。第四层是说东施效颦的意思，这个有点深奥，是希望我们大家都要自重，不要没事找事。我听明白了，武奶奶说的这四层意思都是希望我们亲土地，我们亲土寨，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所长进。我觉得武奶奶愿意对我说话，于是，我就问她东山上都发生过哪些大事件，然后武奶奶都一五一十的对我说了。这让对武奶奶的印象更加的好了，也不枉我在六岁的早晨帮过她。这又让我看到帮助了别人，别人有一天也会帮助你。这算是互帮互助吧。武奶奶讲话很温柔，但她讲出来的故事一点也不温柔，听的我直冒冷汗。
　　武奶奶说，东山上发生过好多大事儿。先说我们亲土寨最初的那一辈人在山上面生活的事儿吧。当时，他们都住在东山上，在那儿盖房子，挖水井，圈养牲畜，种地，筑城墙，关于筑城墙这事，一是为了防大马贼，二是为了防野兽。防大马贼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由专人来负责。那是由领头羊的太爷领导的一干青年后生，那时，他们都很年轻，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对于任何的挑衅都会大打出手。大马贼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马刀，每个人脸上都遮着一块黑布，他们不为别的，就为了来抢粮食抢牲畜。山上城墙筑的很高，他们进不来，只能在城门前叫嚣威胁。起初是好话，打开城门，我们不伤及性命，只拿一点东西就走。后来就开始高声厉言起来，快块打开城门，不然等我们攻进来，杀光你们所有人。其实，他们的叫嚣是无端的费一些口舌罢了，他们从没攻进来过一回。这是因为有领头羊太爷的存在，他领导的一干防大马贼后生，个个身强体壮，对于大马贼的叫嚷起先不理会，让他们一个劲的叫，一个劲的嚷，等大马贼们叫够了，嚷烦了，他们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石块木棍狠狠地从城门顶上砸下去，直砸的众大马贼抱头鼠窜。后来他们就改变了战术，想烧掉我们的城门，不过他们被漫天的石块砸的近不了身，就只得作罢。再后来，他们就不再来了，走的时候说我们东山上的人都是狗臭屁，硬的像石头。
　　没有了大马贼的骚扰，东山上的人民就生活的一般幸福，说一般幸福，而不说很幸福，是因为东山上时常有野兽的出没，最可怕的是黑狼和大野猪。黑狼会在夜间午时出没，奔进寨子里来，叼走羊和鸡。后来叼的实在厉害了，领头羊太爷就领着他那一干防大马贼的精壮后生来防黑狼了。他们在圈养牲畜的地方设下陷阱，故意用羊们做诱饵，他们拿着钢叉和板刀，躲在黑窟窿里，静等黑狼的到来。夜幕十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沉然睡去，四周静的可怕，唯有东墙角有异动，“擦啦擦啦”的响，后生们知道是黑狼来了，他们一动不动，静静地窝在黑暗里盯着。被他们最先盯住的是一只壮如牛犊的大公狼，周身皮毛黑亮光鲜，两只眼睛发着瘆人的绿光，满嘴的大獠牙，像钢钉一样，后面跟着两只体形稍小的黑狼。它们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就慢慢地朝羊圈挪动过来。
　　这时，圈里的羊们都大乱起来，一个个咩咩的狂叫着，窝在黑窟窿里的后生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黑狼看到眼前哀叫的羊们，眼中发出了贪婪的绿光，就在它们欲势扑进羊圈的时候，一张钢丝网从天而降，“扑啦”一下就将黑狼们罩在网内，与此同时，黑暗里冲出来一个个手持钢叉板刀的后生，他们一起将手上的家伙朝网内的黑狼身上招呼而去。片刻功夫，鲜血就漫过了三只黑狼的周身，它们没发出一声响声就倒毙在地下。后来，东山上就再没出没过黑狼的身影。
　　没了黑狼之后，在后来的某一天里，寨子里突然闯进来了一头大野猪。这头野猪异常的凶猛，翘在嘴里的大獠牙像两根削尖了的大钢筋一样，从头顶到脊背上的那一条长毛根根翘起，犹如插在上面的尖刀。它嚎啕着在寨子里乱跑乱撞，什么东西都挡不住他，半米厚的墙被它一头就撞出一个门来。后来后生们出来用罩过黑狼的钢丝网将它一罩在地，不过，所有的刀子和钢叉在它身上都卷了刃，最后他们用铁锤将野猪活活锤死了。再之后，东山上就再也没有过野兽的威胁了，人们据说生活的很幸福。
　　武奶奶说的这些个故事，让我听的胆颤心惊，前有大马贼，后有黑狼和野猪，真是一波三折，我想到在那个时候生活在东山上的人们也够不容易的。对于武奶奶说这些个事的真实性，我丝毫的不怀疑，因为武奶奶是个勇于说真话的人。对于说真话的人，你要始终如一的去相信他(她)，因为这是一种信任。我信任武奶奶，武奶奶也信任我，所以我才能够听她讲故事，而她也愿意给我讲故事，我们是“两情相悦”了。我惊诧的是领头羊家族的领导遗传性，不管是领头羊太爷的霸气领导风范，还是现在领头羊的温和领导风范，都是名副其实的领头羊，而被领导的人也都愿意被他们领导，这从侧面说明了领头羊家族有种亲和力，而这种亲和力正是让他们一直领导下去的有力因素。
　　在这种因素上，我又想到我们亲土寨的每一个人民都有一种作为自己与别人不同的因素，也因这种因素，每个人才能活的更加精彩。我总觉得关于东山上还应该再补充一点什么的，但武奶奶说完此事后一个字也不说了，这让我认为在东山上肯定还发生过什么样的大事，武奶奶越是不说，就越说明此事的发生之大，只是碍于某种原因不便说，或者不能说。在这点上，我是完全理解武奶奶的，每个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个的秘密，无需将它都公之于众，这也算是一种自我的恪守罢。
　　裸体事件是刘大邦爷爷告诉我的。自从我在六岁的早晨跟他化干戈为玉帛之后，而我又是逢他面就叫爷爷，所以，他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就转了七百二十度，见我总是笑眯眯的。我觉得最初的笑眯眯是我叫他爷爷之后换来的，后来的笑眯眯是刘大邦爷爷发自肺腑的笑眯眯，这种真实让我和他的感情一下就拉近了。他总将我视为他的大孙子，叫我小牛牛孙儿，这样，我在他面前就是第二个刘大邦，而我愿意也当他的第二个孙儿，我说过，对于老人，我们要十足的去尊重。这句话，我始终不敢忘。
　　那天的情形是这样的:我本来是去东山上享受风浴去的，自从武奶奶讲过东山上的事以后，我就对东山更加的着迷起来，企图在它上面窥探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又或者说是我想寻找最初一辈人生活过的踪迹，不管怎么说吧，我对东山现在是更加的热爱和着迷了。我心里盘算着怎样进行更疯狂的风浴，不巧在路过村口时碰到了刘大邦爷爷，他依旧驻着那根黑溜溜的像烧火棍似的拐杖，颤微微的走过来，我赶忙迎上去。
　　大呼“爷爷”。
　　“哦，是牛牛孙儿啊。”
　　“嗯，爷爷，你这是干嘛去啦？”
　　“我，我遛了一趟儿。”
　　“嗯，我扶您坐下歇会儿吧。”
　　“哎好，歇歇脚。”
　　我和刘大邦爷爷的对话就是这样，虽然话语不多，但能够看出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是非常融洽的。有了这种前提之后，我就说我想知道一些过去发生在我们亲土地上的事情，刘大邦爷爷丝毫不迟疑的就对我讲了发生在过去的一件“关于裸体”事件。
　　当时是个大热的夏天，那时我还年轻，正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在村外来了一对姐妹花，她们说自己是外地逃难来的，至于是哪个外地，我们到后来也没搞清楚。不过，这对姐妹花长的很是漂亮，虽然她们当时穿着破衣烂衫，但那俊俏的模样一眼就能看的出来；白净的脸皮，黑黑的大眼珠，高挑的鼻梁，红红的嘴唇，煞是好看哪。当时，领导村子的是领头羊的老爹，他给这对姐妹花安排了一个住处，分了她们一些粮食，暂时让她们安定下来，她们想几时走就几时走，这是当时我们给她们的政策。
　　她们住下来以后，有不少青年后生都翘脚来观望，而她们俩也不显得生疏，对我们总是报以甜甜的微笑，这一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后生的心。她们每到晚上就唱歌，悠扬婉转的歌声飘荡在我们亲土寨的夜空中，我们每个人都支愣着耳朵在静心地听她们歌唱。“辽远的青山无际，一重又一重，健美的马莲姑娘，莲步轻如风……”“高高山上呦，一树喔槐呦喂，手把栏杆塞望郎……”“姐儿坐在花果坪哪，两个妹子舍，身穿花衣花围裙哪……”她们每晚只唱一支歌，一支歌过后就不再出声。有好多人心下猜测该姐妹不会是哪个歌舞团的吧，不然她们怎么唱歌这么好听。在白天的时候，姐妹俩就在我们亲土地上的田野里飞跑，在东山上采花，像两只鸟儿一样无忧无虑，天真自在，我们看着她们感到不可思议。
　　在后来的某一天中午，她们跑到东山下的泉水边，在边上的一个浅滩里竟然洗起了澡。最先发现她们赤身裸体的是在东山上放羊的王婆，不过那时她不叫王婆，叫王漾，在老了之后就叫王婆了。王漾发现姐妹花在大白天里竟然赤身裸体在水里面，一下子就被惊到了，她想喊住姐妹花，但觉得不妥，因为人家并没有干涉到自己啊。于是，王漾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告诉当时的领头羊吧。领头羊听说了此事，也是被惊了一下，不过他立马就镇定了下来，对王漾说：“此事不可声张，你现在过去立刻喊住她们俩，让她们别再洗了，如果她们问为什么，你就说影响不好。”
　　王漾领了领头羊的命令，很快的就跑去复命了。对姐妹花说了影响不好之后，她们果真就不洗了。可是不知是怎么回事，没过几天，她们赤身裸体的事传遍了村里，一传遍，一些女人就骂她俩真不要脸，一些男人就千方百计的打听她俩的春光到底是何模样。一打听就打听到王漾了，王漾见着这么多的人来问她，嘴一哆嗦就说了几句。她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哎呦喂，那俩小妮子身材可好着嘞，皮肤白的像雪，光的像镜子，水都不沾她俩身嘞。”就是这样，王漾说完以后，那些男同志就更加的内心如汤煮了，一个劲的让王漾再说，可王漾说来说去始终是这么几句，“哎呦喂，那俩小妮子的皮肤可白着嘞”……
　　男同志们从王漾嘴里得不到象牙之后，就每天跑到东山下的泉水边躲起来等候姐妹花再次来洗澡，可他们一连等了七八天，也不见姐妹花的身影，等不着，他们就自己跳下去洗了洗。再后来，姐妹花住了一段时间后，被村外来的一辆大卡车给接走了，所以到最后关于她俩的真实身份我们也没有搞清楚。不过，自此以后，在东山下的泉水边总是会看到一两个男同志的身影。
　　嘿，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事儿，没想到刘大邦爷爷对这件事这么清楚。不过，我猜测他当年也是在东山下泉水边的男同志之一吧，不然，他怎么会对王婆当年说过的话一清二楚。虽然这般瞎猜对刘大邦爷爷是一种大不敬，但这是对事实的一种肯定，所以就不得不猜测一二。关于姐妹花的天真烂漫，我觉得是最可佩的，她们生活的那么自由，那么快乐，像小鸟儿一样，这儿跑跑，那儿窜窜，她们是真正的无忧者。关于无忧者，现在是少之又少，有几个人能像她们那样无愁，无忧，无虑，没有几个，好多人都被现实的欲望束缚住了。所以从这点上来说，姐妹花的生存状态是最可佩的。而这种可佩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可爱的亲土地上，这又不得不说我们亲土地的伟大，它能包容一切事情的发生，而我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无疑这是一种好的存在。有了这种存在，我们的亲土地才会更加的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