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小山东

　　早春二月，大山里依然寒稍逼人。挂在房檐下的冰溜子虽然到了中午时能滴下几滴冰溜子水，一到傍晚三四点钟，北风下来，马上又冻住了而且越冻越长，像一排整齐的利剑挂在房檐下。
　　高山大地依然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照射下想撒了一层珍珠粉一样，熠熠闪光，十分耀眼。山坡上厚厚的积雪，结了一层薄薄的硬盖，人踩上去，便会深深的陷下去，很难拔出腿来。田野上的学被爬犁道分割的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爬犁道印磨得像玻璃镜子一样，锃光瓦亮，滴滴滑，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个仰八叉。
　　明天就是二月初二。二月二龙抬头，这里的人们都很重视这个风俗习惯，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梨树坡生产大队第二生产小队送粪的人物基本快完成了，只剩下几块零星小地还没送上了，今天下午生产队提前收工，明天放假一天，让社员高高兴兴地在家过二月二，吃猪头肉。
　　生产队大部分社员都回家了，只有一小帮小青年拽住生产队长李山虎，非得玩会扑克牌再走。大家连推带搡，边说边笑的来到饲养所屋里。炕上早已放了一张小木桌，其中一个小青年跳上炕，非常熟练的从被架缝里摸出了一副旧的发粘的扑克，把饲养员用的就围裙往桌上一铺，手一摊，喊了一声“都谁上”，地上二个小青年抬了一个长条板凳，顺着炕沿放下把山虎按在凳子上坐下。另外早有二名小青年一左一右分作两边。其余的人分别站在四个人身后，观敌瞭阵，呐喊助威。
　　大家玩的是一种老式抽老鳖的游戏，游戏规则是由公证人拿出一张牌藏起来，剩余四人轮流抓，互相抽牌配对，最后谁手里派配不上对出不去就算输了，输者得往自己脸上贴一张纸条，最后看谁的脸上纸条多，谁就是输家，输家得掏钱买一盒蝶花烟分给大伙抽。这个游戏没有什么技巧和深奥得地方，但是很刺激，也很热闹，大伙都盼着有个输赢结果好分烟抽。不一会，游戏就进入了白热化程度，大伙连喊带叫，拍桌子、瞪眼睛，出牌的、助威的、裁判的、跺脚的、拍手的、喊声阵阵，把小饲养所震得嗡嗡直响。
　　正在这风雷交加之际，突然门帘“唰啦”一声，走进一个人来，大家一看是付队长李山，一时间都停止了喊声和叫声。李山一进门，看到这屋里这架势便故装嗔怒的样子骂道：“你们这帮猴崽子，放假不回家去，在这瞎闹腾什么，别把房子崩奤了。”大伙互相瞅了一眼，谁也没敢吭声。山虎回头笑着说：“二叔，你先走吧，我们一会就走。”李山一看山虎脸上贴纸条的狼狈相，不由得“噗嗤”地一笑，随口说道：“还是没累着你们，累得你们三天爬不起炕来，就顾不上玩了。”说着转身欲走，其中一个小青年说：“二叔，别走啊，一会分给你一根烟抽。”李山笑着说：“留给你多抽一根吧。我得回家喝二两去。”里面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别光知道玩，走时把火看好，把门关好。”说完边倒背着手，叼着烟袋，笑眯眯地走了。边走边念叨：“这帮猴崽子。别看平时瞎闹腾，干累活也顶壳，生产队的脏活累活还得靠他们啊。”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山虎输的最惨，脑门、下巴、两面脸蛋上都贴上了纸条。大伙似乎都很开心，今天队长又得买烟了，只有山虎嘟哝着说：“今天这牌真他妈邪门了，光输不赢了。”正值山虎输的不耐烦时，从门口进来一个半大小子，大伙一看是小土豆，谁也没搭理他。只见小土豆快步来到山虎身后拽了一下山虎的后衣裳襟小声说：“三哥，大门口躺着一个死人，快去看看吧。”他拽了两下山虎没动弹，山虎不耐烦的用手往后一扒拉，没好气地说：“净瞎扯淡，大白天哪来的死人。”“真的，快去看看吧。”小土豆又急又快的说。山虎这时有点半信半疑，扭头对身边一个叫二柱的小青年说：“柱子，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回过头有招呼大伙，“快抽牌，别磨磨唧唧的，这把我赢了。”
　　二柱答应了一声快步向门口走去，刚迈出一条腿马上又抽回来并高声喊：“队长，这有个人躺在大门口。”这回山虎真信了，把手上的牌一收顺手装在裤兜里并对其他人说：“把自己的牌收好，回来咱们接着玩。走，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便大步向门外走去。大伙也“呼啦”一声跟着向门外涌去。来到院子中间，大家往大门口一望，果然真是这么回事，谁也不肯再往前走了。山虎大声说：“死人怕什么，走，出去看看。”说完昂头向大门口走去，后边的人也都跟着过去。
　　山虎等人来到大门外，只见此人侧卧再地上，上身穿着一件半搭子蓝布破棉袄，下身是宽腿角夹裤，脚上是一双破呢子棒的棉鞋，头戴一顶开花呢子毡帽，一看着穿着打扮就知道他是山东逃荒来的人。山虎伸手摸摸鼻子还有气，便对大家伙说：“还有气，没死，快把他抬进屋去吧。”一听说没死，大家都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屋去，放在炕上。找来一床饲养员用的被给他盖上。牌也不能玩了，大伙都围着这个人议论纷纷，猜测着各种原因。“小土豆，快回去吧三婶子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山虎一边招呼小土豆一边喊，“二柱，把炕上的火好好弄弄，把炕烧热一点。”不大一会，小土豆扶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进屋。这是一个宽厚温和，微胖的女人，很精神，中等身材，穿戴利落，上身着斜对襟蓝色衣服，下身是青色宽脚裤，扎着青色的腿带，小脚不大，一看就知道是旧社会曾经缠过足，后来自己又放开不缠了。走路步子不大却很快，她就是小土豆娘，人称李三婶。
　　李三婶，祖籍山东，娘家姓肖，祖上是开中药铺的，到他父亲这一代，由于战乱不断，逐渐落败了。受家庭的熏陶，李三婶谁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也学到了不少中草药知识和中医的医术，把脉问医很有经验。给大人、小孩看个小病，配点中成药，给孕妇接个产等小病小灾的很在行。谁家有个小病小在的都喊“快去吧李三婶请来看看”。李三婶是个热心肠的人，有请必到，乐此不疲。除了用药少收点钱，其余均是无偿服务不收钱，很受社员们的欢迎和尊敬，人缘颇好，十里八乡很有名望；就连县里乡里干部下来检查工作，也要到她家去坐一坐，聊上几句。
　　李三婶年轻守寡，只有小土豆一个儿子。娘俩相依为命，家里谁然不富裕，但是也能过得去。小土豆只读了三年书，十二岁那年，他娘对小土豆说：“到生产队找活干吧，咱们家没有劳动力，年年拉长支，欠生产队的钱，口粮照分到家，长此既往，让队干部没有说话的余地啊。”小土豆很听娘的话，到生产队当上了猪倌，给生产队放猪，虽然工分不多，但是总算是有劳力干活了。
　　小土豆娘来到炕前，伸手把那人的手拽过来，摸了一会脉，又看了看脸色，对山虎说：“没大碍，他这是饿的，天又冷，给他暖和一会，在给她弄点吃的。”
　　这时小土豆又飞快跑到生产队部对面的山虎队长家，随手推开虚掩的柴门来到院内。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三小间正房，靠东头的一间做仓房用，剩余二间做居室用。门前是二米多宽的小院直通到大门口，院前约有三分的小菜园；房西头是柴禾垛，紧靠大道，小院都是用一米多高的柞木板子夹得，很规整。小土豆径直来到院内窗户跟前，把脸贴在窗户上往里一看，只见山虎媳妇叶梅端坐在炕头上，背靠在间壁墙上，双目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挂钟，面前放了一张小饭桌，桌子上放着一盘炒土豆丝，一盘炒鸡蛋，一盘猪头肉，还有一盘咸菜，干粮盘里有大煎饼，还有玉米面的大饼子；盆里是用开水冒的这一带特有的大碴子水饭，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大碗里还烫着一壶白酒。看样子就等山虎回来吃饭了。
　　小土豆用手敲了敲窗户，见山虎媳妇回过头来，喊了声：“三嫂。”并做了个鬼脸说，“快去看看吧，三哥捡了个小孩在饲养所屋里。”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山虎媳妇也赶紧下地穿上鞋，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山虎媳妇已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了，一米七二的高挑个头，留着运动员式的短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双眼皮，白里透红的脸蛋，身穿着红色运动服。往地上一站，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叶梅自到学校代课后，人的整个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彻底的脱胎换骨了。他脸上整天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干劲十足。教学工作很有成绩，得到学校和社员好评和赞扬。和山虎结婚后，俩人互相关心，互相支持，恩恩爱爱，幸福无比。可以说叶梅现在是婚姻幸福美满，事业有成，前途似锦。只是有一件事让叶梅烦心不已，她和山虎结婚二年了，还没有小孩，这让叶梅心里很不得劲。
　　在这大山里，女人婚后没有孩子，被视为很不光彩的事，是要被说闲话的。虽然山虎和叶梅两人没太在意，但是叶梅的婆婆王大花确实非常着急，隔几天就来吹一次，这让叶梅很没面子，也很难堪。所以对小孩的事很敏感，也特别上心。当她听小土豆说山虎捡个孩子，心里很着急，想看个究竟。她急忙收拾妥当，关上房门，便大步流星的向饲养所赶去。
　　叶梅一进饲养所房门，见满屋是人，便大声喊道：“捡的小孩儿在哪？让我看看，给我当儿子怎么样？”大伙一听是叶梅来了，便自动让开一条道，并附声说：“叶梅老师来了，快让开点道。”人群中小土豆狡黠的一笑，用手一指说：“那不在炕上坐着嘛！”说完便溜到山虎身后躲了起来。大伙一看便明白了，是小土豆捣的鬼，谁也没吭声，叶梅用目光打量坐在炕上的这个人，原来并不是什么小孩儿，而是一个大小伙子。只见此人长得挺白净的，圆脸，结结实实的，粗粗的眉毛，黑黑的眼睛，留着分头，眉清目秀的，只是眼睛里流露出忧郁之情。见此状，叶梅弄了一个大红脸，转身骂了声：“该死的小土豆，你在胡咧咧，我把你小土豆脑袋剜下来。”边说边拿起猪勺子直奔小土豆而去，小土豆躲在山虎身后笑嘻嘻地说：“三嫂，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山虎笑着说：“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吧。”叶梅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笑着说：“该死的小土豆，你等着，等哪天我抓住你，非剥了你土豆皮不可，好好收拾你一顿。”大伙也打着哈哈说：“小土豆，你这回遇到茬子了吧，有你好受的。”
　　叶梅刚走到门口，冷不丁又站住了，回头打量了一下呆坐在炕上的那个人。只见那人目光呆滞，两眼无神，一脸无奈之情。顿时，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心想：“这个人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不然不会流落到大山里来。”想着想着便脱口喊道：“小土豆，去我家把炕上那壶热水提来，再拿个脸盆、毛巾香皂来，让他把脸洗一洗。”又对山虎说，“你把那套薄棉衣拿来让他穿上吧。天太冷了。”说完便径直回家了。
　　不一会此人洗完了脸，换上干净的棉袄棉裤，叶梅把家里的饭菜也拿来了。这人也不客气，一通狼吞虎咽，把叶梅家俩人的饭菜一扫而光。人是铁饭是钢，饭饱底气足。这个人吃完饭后恢复了力气，他跪在炕上给大家做了个揖说道：“谢谢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救了我一命，我给大伙磕个头吧。”说完便认真的在炕上磕了三个头。大伙说：“不用不用，谁没有个难的时候。”山虎握着他的手说：“你叫什么名，怎么跑到这大山里来了？”这个人眼圈一红，把头低下来，眼泪刷刷地掉下来，低声说：“我叫肖东山，别人叫我小山东。老家山东的，去年老家遭灾，粮食不够吃，听别人说东北这边的粮食有的是，便到这边县城投奔亲戚来了。未曾想亲戚又搬走了，钱也花光了，也回不去家了，在县城听人家说这大山里的生活好混，饿不着人，我就冒蒙跑过来了。走了好几个村庄，今天走到这里，我看这个大院挺规整，很有生气，心想一定错不了，所以就想进来看看，未曾想刚走到大门口，腿一软就晕过去了。”说完脸一红，就把头低下去了。山虎笑着说：“没关系，这大山里有的是粮食，年年都大丰收，只要肯哈腰出力气，就有饭吃。”大伙也都附声说：“你不用怕，我们山里人都热情实在，饿不着你。”听完这些热情真诚的话，让小山东激动不已。
　　小山东从炕上下来，站在地中间，又向大家伙郑重地鞠了一躬，在此表示谢意；之后又来到叶梅面前，单独向叶梅鞠了个躬，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叶梅慌忙的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客气，这是应该做的。”心想：“这个人挺机灵的啊。”随即抬头向小山东望去，但见小山东高挑个，匀称的五官，眉清目秀，两眼有神，气宇轩昂，只是脸上还有些孩子气，不像是一般的小流浪汉，心中很是纳闷。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了，大家都渐渐离去，屋里只剩下几个人了。山虎拽了李山一下，二人来到屋外边，山虎低声说：“二叔，这个人怎么办？”李山说：“我看这个人挺实在的，今晚叫他在饲养所住一宿吧，明天再说。”山虎说：“行，就这么办，我去跟他说去。”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山虎拉着小山东的手诚恳地说：“兄弟，今晚你就在这将就一宿吧，明天我们再合计你的事。”说完便对站在身后的王富贵说：“富贵叔，今晚上喂完牲口，你就回家看看孩子吧，这里让他帮你照看一下就行了。”王富贵听完笑着说：“好。”转身向门外走去。叶梅把碗筷收拾到筐里提着。山虎拿起水壶等用具二人一前一后的也离开了饲养所。
　　回到家中，叶梅问山虎说：“这个人你想留下来吗？”山虎说：“我看二叔有这个意思。”叶梅担心地说：“他可是个盲流啊，咱们不了解他，能行吗？”山虎说：“明天听挺二叔的意思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忙着在院内画龙头，过二月二节。李山嘴里叼着烟袋，倒背着手，快步来到饲养所，一进大门饲养员王富贵就笑哈哈地迎了出来说：“队长，这个小青年真不错，挺勤快的，一大清早就起来帮我喂牲口，还把屋里屋外都打扫的溜干净。”说完用手指一指屋里和院子，“你看看。”李山笑着说：“没出岔头就好。”王富贵用手摸摸后脑勺说：“岔头，什么岔头？”这时山虎也走进饲养所的大门，看着用手摸后脑勺的王富贵喊道：“富贵叔，想什么美事呢？”王富贵说：“哪有什么美事，竟愁事，几个孩子把家造的不像个样。一会我还得回去收拾收拾。”山虎说：“行，今天不出工，你回去收拾收拾吧，真是难为你了，整天不能回家看看。”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饲养员这活真不好干，整天不能回家，要不谁都不乐意干。”山虎来到饲养所屋内，见李山也在，便说：“二叔，我来找小山东吃饭，今天过节，生产队放假，你也过去吃点吧，让叶梅炒二菜，咱爷俩喝两盅。”李山也不客气说了声“走”，便前头向山虎家走去。山虎拽着小山东，二人也出了大门往家走去。
　　叶梅在家已做好了饭菜，桌子已放在炕上。叶梅从窗户镜上看到李山进了院，老早就喊：“二叔，快点吧，就等你了。”李山便答应便走进屋，随口说：“我就知道你家今天做好吃的，所以早晨在家没吃饭就来了。”说完哈哈一笑，把鞋一脱坐到了炕上。李山挺得意这个远房的侄媳妇，聪明，贤惠，有文化，待人热情大方。他经常说：“这叶梅比他老婆婆王大花还爽快，这真是什么人进什么门哪。”所以李山到山虎家吃饭是经常事，也不客气，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很随意，从不客气。随后山虎和小山东也走进屋。
　　小山东打量理一下屋内四周，只见这是两间正房，一进房门是外屋地加灶房，与卧室有一道间壁墙。进卧室有一道门帘是花格布做的，朴素大方。靠炕上的一面是上下开的二扇窗户。上扇窗是方格的，用窗户纸糊的，窗户纸用麻皮沾油粘的，很结实。下扇窗是菱形块窗格，镶的玻璃，显得格外亮堂。炕上是牛皮纸糊的刷的黄油漆，炕稍是一对花曲柳面的箱子。地上靠山墙放着一个红色的大板柜。棚和墙角都是用彩格花纸糊的，地面用三合土铺的，平整、光滑、不起灰很干净。正面墙上挂着毛主席画像，显得很庄严肃穆。整个屋内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女主人是一个很能干，操持家务，过日子是把好手。饭桌上有四盘菜，猪头肉，炒鸡蛋，炒土豆丝，还有一碗酸菜炖土豆块，大黄米干饭，一壶白酒烫在炉子上的大铁勺里，还冒着热气。三个酒盅已摆好。小山东见状，心知这时早已准备好了的。笑着对叶梅说：“叶老师，又来打扰你了。”叶梅笑着说：“不用客气，快上炕吧，一会菜就凉了。”山虎把小山东让到炕上和李山坐对面，自己和叶梅在炕沿上坐对面。叶梅先给李山满上一盅就，李山接过酒壶给小山东满上一辈。山虎把酒壶接过来自己也满上了一盅，又问叶梅：“你也来一盅吧。”叶梅说：“今天有课，不能喝。”
　　酒间，山虎笑着问小山东：“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小山东喝了一小口酒，抿了一下嘴唇笑着说：“也没什么打算，也没目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能有个活干，有口饭吃就行。”接着又说，“我看你们都是好人，我也跟你们交个实底。我家是山东靠海边的大城市里的人。父亲是一家大型机械厂的总工程师，母亲是市内一所中学的教师，一家人生活的幸福美满。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前年，这家厂出了一个重大生产事故，损失很大，父亲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在别人的辍弄下，替他人揽下了事故责任，被定为破坏生产的坏分子，判有期徒刑十年；母亲认为父亲是被冤枉的，便四处奔走，伸冤告状，被学校开除公职遣送回乡下老家务农。没办法，母亲只好带着我回到了乡下姥姥家暂住。姥姥家也不宽裕，只有外公是乡村教师，其余也全是农村户口，生活也很困难。去年家乡遭灾，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母亲不让我念书了，叫我到这边县城投奔一个远房亲戚，未曾想亲戚已搬走，就这样我就没地方去了。”说完，便把头低下去，不吭声了。李山听完这一番话后，沉思了一会，用手拍了拍小山东的肩说：“孩子，别难过了，这世上的事啊，有许多是不公平的，人也有险恶的一面。要经得起困难和挫折的考验，困难和挫折会使你的意志更加坚定。年轻人要抬起头，向前看，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愿意干，就留下来在这干吧。这大山里没什么大的自然灾害，每年年景都不错，只要肯出力，就饿不着。”
　　山虎说：“我看你挺聪明的，就在这里干吧，年轻人在哪里都能为国家做贡献。”这时叶梅擦了擦眼泪说：“兄弟，咱们俩可真是同病相怜啊，以后你就管我叫姐姐，有什么困难你就来找我。”小山东听完后高兴的说：“行，我现在就认你做姐姐。”说完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亲热的叫了声：“姐姐，弟弟给你磕头了。”接着又向山虎磕了个头叫声“姐夫好”，转身又给李山磕了个头喊声：“二叔好”。李山高兴地说：“都是一家人了，别客气，干一杯吧。”说完自己先端起杯子一仰脖，“吱溜”一声先干了，接着山虎叶梅也干了一杯。叶梅不太能喝酒，呛得满脸通红，直咳嗽。最后小山东端起杯激动地说：“你们都是我命里的贵人，有时我的带路人，我也干了。”放下杯小山东说，“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以后就叫我小山东就行，这显得更亲近，更随意。”大家都说“好”，又端杯喝了一口。小山东对李山说：“二叔，我能干啥呢？我啥也不会啊。”李山笑着说：“别着急，不会干，慢慢学吗。”
　　说笑之间，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饭后小山东帮叶梅收拾桌子，山虎和李山来到外屋地。山虎说：“二叔，你现在是否已有主意了？”李山反问山虎：“你说咱们生产队最缺什么样的人？”山虎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但是又疑惑得问道：“你准备让他做饲养员工作，他能行吗？他还是个学生啊。”李山自信的说：“准行，谁不是从年轻开始？只要肯学，肯干，就能干好。这孩子不错，干活不成问题，叫富贵带一带他就行了。”说完此话后，李山用手摸了一下后脑勺说：“他是个盲流，现在有关政策不允许私自收盲流干活啊。”山虎说：“那怎么办？”李山说：“你到大队找你三叔问一问，把咱生产队的情况说一下，我去找老四爷子合计一下，这件事一定要办成，办好，解决咱们生产队这一大难题。”说完便走了。
　　山虎跟叶梅打声招呼上大队去了。叶梅收拾完桌子，看看墙上的挂钟，对小山东说：“我领你到我们学校去看看，你是大城市学校的学生，看看咱们大山里的学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