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土选

　　第二天，李德又走访了二队贫农小组长“老四爷子”。老四爷子在二队虽然不是什么官，但是说话很有影响力。老四爷子叫王富，是梨树坡王氏家族的拔尖人物，在家族中，兄弟排行为老四，人称老四爷子。
　　老四爷子早年也是本村同李德一起参军的年轻人，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十余载，最后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左胳膊被砸掉了。朝鲜战争结束后，退伍回乡当农民。老四爷子中上等身材，肩扩腰窄，很有一把子力气，一只胳膊能夹起一麻袋黄豆，上跳板脸不红，心不跳，能非常平稳的把黄豆倒出来。老四爷子小的时候念过几天私塾，有点文化，读书看报不成问题；头脑也很灵活，理解能力强。为人公正、坦白，没有私心杂念，说话有理有据，有声有色。眼睛炯炯有神，在群众中威信很高。
　　老四爷子听完李德说明来意，高兴地用右手一拍大腿说：“好，我就愿意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说话从来不绕弯子，遮遮掩掩的让人听了难受。既然你这当书记这么大义，相信我，我也就实话实说。”“要说这李山队长当得够格，这几年生产队搞得不错，粮食分得多，劳日值也比别的地方高，大伙都挺满意的，就我个人来讲，我举双手赞成。但是，李山这几年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遇见问题绕着走，不敢碰硬，有时说话也含含糊糊的，对错不明朗，这是当队长的一大忌。你想啊，这当队长的长年累月的工作在生产一线，整天接触的都是生产、生活中的实际问题。这些问题都需要你面对面的去解决，去处理，你想躲是躲不掉的；有些问题拖久了，长时间得不到解决，就要酿成大患。影响整体，更容易形成一种风气，叫好的不香，坏的不臭，你擎着我，我摽着你，最后就是一潭臭水，生产队也就垮下去了。这当队长的就应该腰杆挺直，迎着困难上，遇山僻路，遇水架桥，见招拆招，不留后患，让人人都争先恐后地争上游，到那时你的工作就好干了，也轻松多了。”
　　“不知李山这二年是怎么了，就是底气不足的样子，遇事总是畏首畏尾，他越是这样越有人挑他的毛病，磨道找驴蹄印能找到吗？像二板、长山，就是典型的代表，干活不咋地竟挑刺。可是李山拿这样的人就是没办法，有时我都气的够呛，但是，也得干瞅着，插不上话啊。像二板、长山这样的人，每个生产队都可能程度不同地存在。他们没什么大能耐，也不想干什么大事，只是生产队的另类人物，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小聪明，挣点巧工分而已。但是影响很坏，很容易形成‘兄弟穿着哥哥的鞋，一个跟着一个学’的歪风邪气。所以，必须是露头就产，绝不姑息，绝不手软，始终让正气上行，这要形成一种气候才行。”
　　老四爷子接着说：“关于你说推荐李山虎接任李山当队长的事，我看行，山虎应该有个妥善的安排，让李山带他个一年半载的，熟悉一下情况，那就更好了，我相信山虎能干好。同时也要做好李山的工作，别让人寒心了。我们贫农小组的人一定配合工作。”李德听完后哈哈大笑，站起来拍拍老四爷子肩头说：“四爷，我先谢谢您了。”老四爷子也赶忙站起来说：“您可别这么称呼我，别人叫行，您可不行，我担待不起啊，您就叫我老四就行。”俩人握手道别后，李德回到大队部，又找到娟子，让娟子通知党支部委员明天上午开会，讨论落实二队班子的事。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调查摸底和准备工作，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在年终分配前落实二队的领导班子。按照过去的老规矩，一般都是在年终分配后，过完春节才开始调整落实生产队班子。大队党支部考虑到二队是新老班子交替，情况复杂一些，决定提前搞完。但是有一条是明确的，当年的年终分配，仍然由原班子负责搞。
　　二队选举生产队长的全体社员大会如期召开。二队总共有八十八户，劳动力共有一百一十人，没有劳动力户派户代表三人，共计有一百一十三票。选举大会有贫农组长老四爷子主持，选举方式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选举产生，选举票数过半为有效票，得票多者当选。正式选举前，李德代表大队党支部对二队前班子的工作做了简要的讲评，并正式向大会推荐李山、李山虎为下一任生产队长的候选人。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酝酿和投票过程，选举结果为，李山得票为一百一十票，李山虎得票九十八票。这个选举结果大大地出乎李德、李山、李山虎的意料之外，都未想到李山、李山虎二人得票如此多，而且相差无几。
　　李德把老四爷子、李山、李山虎、娟子召集到外边商量该怎么安排这件事。按规定，得票多者当选为队长，但是李山表示坚决不干，让山虎当队长。李德此时觉得很难确定此事应该怎么办。他看了看娟子，又看里看老四爷子，一时无语。大家都静静的思考这件事应该怎么办。这时老四爷子对李山说：“李山，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你说应该怎么办？”李山说：“我还是那句话，让山虎当队长。”老四爷子又说：“那你干什么，想多清净啊？那不行，按规定，这个队长就得你干。按得票数上讲，山虎干也合乎规矩。但是，你得让我对你、对大伙都得有个交代吧。你一甩手都推给了山虎这边说不过去吧，社员也不能同意。我看你当副队长吧，协助山虎工作，换句话说也就是带一带山虎，拉他一段时间。这也是扶上马，再送一程吧。”李德说：“这个办法也行，就这么定下来吧。”又问娟子，娟子也表示同意。李德又对老四爷子说：“老四，一会你宣布选举结果，然后让新当选的队长讲话、表态。这个讲话由李山先讲，山虎后讲，李山多讲几句，山虎见机行事吧，少讲几句就行。几个人合计完后又回到会场。
　　当老四爷子宣布选举结果，李山虎为队长，李山为付队长时，会场上爆发出了一阵掌声。这个掌声代表这大家伙的期望和希望。接着，老四爷子又说：“这次换届选举，按规定，李山应该当正队长，可是李山同志极力推荐李山虎当正队长，大队党支部认为从长远的角度上看，李山同志的意见是正确的，也是充分体现了李山同志对党，对人民认真负责和高风亮节，我们大家都应该向李山同志学习。下边请新任付队长李山同志讲话。”
　　掌声过后，李山慢慢地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恭敬地向大家行了个鞠躬礼说：“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在此，我向大家做个检讨，以往我觉得这几年队长当得把大家伙都得罪透了，看谁眼色都不对劲，听谁说话都带刺。总觉得这当队长没啥意思，得罪人太多了，所以总闹情绪，不好好干，实在对不住大家了。通过今天的选举，我看到了大家伙都是大度的，是我小心眼了，我应该相信大伙，不应该有私心和杂念，我今后一定要改正这个毛病，配合队长把工作干好，谢谢大家。”说完便坐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片掌声。还没等掌声落下，就听到西墙角下有人嘟囔了一句说：“怎么倒腾都是你们老李家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一听这声音，大伙都知道是谁。一时间谁也没答茬。
　　这时山虎站起来慢慢走到这个人面前，把身子稍微向前倾斜，哈下腰，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刘家二叔吧？”这个人把头深深地埋在俩腿之间，头也没抬，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嗯”，算是答应了。此人姓刘，在家兄弟排行老二，故人称刘二。此人五短身材，倭瓜脸，个子矮墩墩的，四肢发达，属于矮小健壮一类。但是此人口齿伶俐，争强斗狠，很有一套，说话总是呛人三分点，无理也能咬上边。对生产的和邻居的事总愿意插上一嘴，不管对还是错，总是评论一番，乱放一顿炮。一天到晚嘴不闲着，所以大家都叫他“呱哒板子”，叫来叫去，大家为了叫的方便，最后干脆就叫二板吧。叫的也顺嘴，听得顺耳，本人也默许，有叫必应，从此二板便叫开了。
　　山虎笑着说：“刘家二叔，我复员回来，没能到你家串个门，看看你，失礼了，在这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了。”说完向二板行了一个鞠躬礼。二板赶忙站了起来说：“不用不用。”山虎接着说：“刘家二叔，听刚才你说的话，对这次选举你好像是有点意见，这不要紧，有意见你尽管说。但是在这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也投了赞成票，谢谢你对我最起码的信任。”说完转过身对大家伙说：“社员同志们，这选举生产队长的事，无论张家干，还是李家干都无所谓，但是有一条是必须肯定的，那就是必须干好，得领着大家伙往前奔，奔出个好生活。共产党、毛主席号召农村走合作化、人民公社化道路，就是让我们农民组织起来共同走向富裕的道路，不管是穷的还是富的，都得有衣穿，有饭吃，不能冻着，不能饿着。这生产队是我们大家伙的，不是队长个人的，我们大家都得捧着这个碗吃饭。当队长的就是要领着大伙把这碗捧好、捧牢，让大伙这碗里有肉，兜里有钱，能过上好日子，大家说对不对啊。”“对”众人异口同声喊道。接着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山虎说：“以后像这样的社员大会要经常开，生产队的重大事情都要拿到社员大会上讨论，通过再执行。要广泛听取大家伙的意见，充分发扬民主，调动大家伙得积极性，献计献策发展生产。刘家二叔，听说你这个人有文化，脑子也聪明，平时有不少点子，希望你能拿到社员大会上来讲一讲，让大伙都听一听你的点子。如果好，对发展有贡献，我们要奖励你工分，大家都一样啊，谁的点子好，有贡献的都应该得到奖励。这生产队就是个大家庭，我们大家伙都是老少爷们，兄弟姐妹，理应好好团结互相帮助，和睦相处，共同发展。只有把我们的日子过好了，这才是真格的。背后讲一些没用的，争强斗狠，打仗斗殴这是不允许的，要受到惩罚的。严重的要追究法律责任。这生产队长不是铁打的衙门，一年一选，我明年干一年，到年末口粮分不到家，劳日值低于往年，我自动辞职。我讲完了，谢谢大家。”山虎讲完话给大家行了个礼，转身坐下了。
　　山虎的一席话，听得二板心里直嘀咕，心想这小子真能借题发挥，绝不是个善茬子。以后说话真得小心点，别让他钻了空子。
　　李德看了看会议已达到了预期效果，和老四爷子、娟子交换了一下意见，并代表大队党支部向新班子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宣布散会。
　　二队新老班子接替工作顺利地结束了，这使李德感到非常欣慰。他觉得农村工作千头万绪，关键是摸对路，用对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更让他高兴的是山虎的应变能力和善辩的口才及讲话的艺术都不错，心想这孩子在生产队摔打几年，在来到大队干一定比我强。这梨树坡后继有人了。事后他跟娟子说：“你明年还包二队，你把山虎给我看好了，别让他走歪道，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娟子说：“行，你放心吧，差不了。”
　　山虎当选队长的第二天就到生产队上班了。这时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大寒”季节，天寒地冻，哈气成霜，生产队的主要农活是往地里送粪。二队每年积肥都在三千吨左右，都要靠春节前两个多月送出去，一多半剩点过了春节正月再送就可以全部送完了，不换农时。二队有六张牛爬犁，俩张马爬犁，牛爬犁都是单头，牛都很壮实。马爬犁是双头的。马爬犁送远地，牛爬犁送近地和山地。每张爬犁一趟都能装一米左右粪，只要刨粪能供上拉，送粪的进度还是很快的。
　　这时送粪的活关键是看刨粪能否供上拉。这刨的是关键了。大山里冬天冻得很厚，一般的地方能冻半米多厚，靠边迎风头都得冻一米多厚，很硬很难刨。生产队都选派壮实劳动力干这活，这些人不但体格要好，还得有长劲，干活不偷懒。因为这些人在干活时必须站在一条线上，并肩向前开冻层，这样刨得快，又省力气。如果有一人落后，就会影响其他人，所以排队时谁都不愿意挨着他，生怕影响自己的进度。临走时，李山告诉山虎把边的人得多加二分工。山虎把人领到了粪场，这是一个长五十余米，宽二十多米的大粪堆，山虎把十余人一字排开，每人二延长米，自己站到最把头一边，大伙一看今天是队长把头，啥话也别说了，干吧。往年都是这些人轮流把头，谁都不愿意把头，多给工分也不愿意干。因为把头得出双倍力气才行，大伙一看这架势都明白了。
　　挨着山虎边上的是一组组长赵四，也是山虎少年的好朋友，他关切的对山虎说：“三哥，这把头还是我来吧，你头一年干这活不行，你的顺顺劲，练一练再干把，这活光靠力气是不行的，这里便也有窍门。”山虎说：“不用，这刨粪还有啥窍门，不行你再告诉我一下就行了呗。”赵四一看拗不过队长边说：“别着急，抻着干。”这山虎凭着身大力不亏的优势，很快就刨开了头，随之下边的人也都将自己面前分担的二米多任务刨开了。硬盖下面便露出了暄腾的了。山虎把下面装爬犁的人分成四人一组负责装二张爬犁，由一名组长负责指挥调动。地里边安排了一名社员负责指挥爬犁装卸的地点。瞬间这送粪的活便有序的展开了。
　　望着这川流不息的送粪爬犁和干劲冲天的群众，山虎感慨的想：人民群众在与组织和引导。正确的领导方法和干部的带头作用更能激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群众中蕴藏着极大地热情和创造力。干了一会，山虎以是大汗淋漓了，他脱掉棉袄，只穿着黄色的球衣。他身边的组长赵四说：“队长你得抻着点干，干活也有窍门，光凭力气。谁也扛不住。”接着他又讲了些干活的技巧和窍门。山虎试了试，果然省了不少力。山虎笑着说：“这活果然有窍门，真的应该向你学习学习。”赵四不好意思的说：“这没啥，慢慢摸索，你就懂了。”山虎说：“论耐力我还行，在部队我是工程兵，整天站在砬子顶上打井放炮，开山劈石，活比这累多了，一站就是多半天，干不完不能下来，没有点耐力真不行。有不少新战士干不到二小时就晕倒了，这活比那活强多了。这脏活累活虽然有苦又累，但是它能锻炼人啊使人更坚强，更有耐力，更能提升人的思想意识，让人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乐。”赵四说：“队长，你认识的可真深刻啊，有时间给我们大伙讲讲。”山虎说：“行，等不干活时，你把小青年都召集起来，我给你们讲一讲，听一听还是有好处的。”
　　山虎领着社员干了小半个月，这一大堆粪快送完了。李山来到粪场看了看，又到大地去转了一圈，见今年的送粪速度快，地里摆放也合理，规整的挺好的。心里高兴，问山虎：“怎么样，有没有调皮、挑事的？”山虎说：“挺好的。没有调皮挑事的，各有各的任务，谁先干完谁也可以休息一会，直直腰喘喘气，大家都抢着干，二个组长也挺卖力的，个人分管任务，也都能完成，因此这段时间很顺利。”李山说：“明天你叫二个组长领着干，你在家，咱们研究一下秋收分配方案。”山虎说：“今年的分配方案不是你管吗，我不插手。”李山说：“不是让你插手管，而是让你学一学收入分配方案怎么做，你心里不就有数了嘛。明天，我把大队老于会计也请来帮助咱们搞，人家是行家，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有好处。”山虎说：“行。”
　　接下来的时间，山虎除了领着送粪外，有时间也在家帮助李山研究秋收分配方案的事。到了年跟下，山虎在李德的撮合下与叶梅结婚了。山虎结婚按照李福和王大花的意思是要操办一下的，热闹热闹，山虎和叶梅都不同意，要旅行结婚。最后在叶兴佳的主导下，叶梅和山虎回趟省城，看看妈妈就算是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