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 期中考试（6）

　　十一月的北方有点冷，怕冷的人晚上出门都穿上了棉衣，有的甚至戴上了帽子。
　　下了第三节晚自习，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道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飞驰而过的骑车带过一阵风。但是拉拉并没有觉得冷，拉拉是兴奋的，她有办法解决近来最烦心的事情了，而且她也有决心解决这个问题。拉拉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希望，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回到了所住的小区，路灯和往常一样惺忪地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脚下，小路上偶尔有人过去，是和拉拉一样下晚自习的学生。拉拉放了自行车，锁上，背着书包，跑跑跳跳上了楼，开门进屋，妈妈还在等自己。
　　拉拉心里一阵感动。多少年来，妈妈始终陪伴着自己，拉拉什么时候做完作业，妈妈就什么时候上床睡觉。拉拉心想，从今往后，拉拉要振作起来，不要妈妈这样辛苦，拉拉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
　　“皇上，老臣回来了，您怎么还不安寝呢？”拉拉一边脱鞋，一边换鞋，还一边和妈妈耍贫嘴。
　　“祖宗，您回来了，吃什么，老仆给你做去。”妈妈取笑着拉拉，妈妈经常用小祖宗称呼拉拉，只要拉拉给自己惹了麻烦，可是今天拉拉没给妈妈惹麻烦呀。
　　“妈妈，今天我没给你惹事呀。”拉拉赶紧问妈妈。
　　“是没有。”妈妈明确回答拉拉。
　　“没有惹事你叫我祖宗干什么，吓人一跳，老臣以为给皇上惹事了。”拉拉放心了。
　　如果不涉及学习，妈妈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拉拉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拉拉坐在沙发，就着茶几，香甜地吃着妈妈专门给拉拉做的菠菜膏，这是北方独有的一种很环保很有营养的吃法，做起来很麻烦，但是拉拉喜欢吃，妈妈做起来乐此不疲。
　　拉拉一边吃，一边和妈妈谈论着各种话题。什么学校里今天跑进去一只狗，这只狗竟然喜欢听化学课，比学生听课还认真；再就是，在路上碰到一个精神病患者，拉拉还给他买了一块钱馒头。
　　妈妈静静听着，冷不丁问拉拉：“拉拉，你的心咋就没在学习上，一只狗让你高兴，一个精神病患者让你同情，还给人家买一块钱馒头，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可怜的老妈，她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才是最需要你解放的!”
　　拉拉听了妈妈的话，差点把正在嘴里咀嚼的菠菜膏喷出来，妈妈太逗了，嫉妒心也太强了。
　　“妈妈，你怎么连一只狗都嫉妒，一个神经病患者你也不放过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你学习成那样，怎么还有心关心别人。”妈妈进一步提醒拉拉。
　　拉拉明白妈妈的意思，但是她不想在和妈妈做无谓的争吵，她要取得妈妈的支持，她要让妈妈看看，我拉拉从此以后要发力了，奥特曼不是闹着玩的。
　　拉拉站起来，走到妈妈跟前，再蹲下，抱着妈妈的腰，仰头看着妈妈：“妈妈，皇上，老臣最爱的皇上，从今以后，拉拉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等着看吧。”
　　布布上来也趴在沙发上，把头拱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以为自己做梦，拉拉今天难道是没听见自己的话，或者是今天的菠菜膏营养了拉拉的大脑，或者自己做梦，梦里重生了一个拉拉。
　　妈妈怔怔地看着拉拉。
　　拉拉摇摇妈妈，她想让妈妈听清自己的话，拉拉不想再让妈妈担心了。
　　“拉拉，妈妈的好宝贝，妈妈好女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骗妈妈吗?”
　　“怎么会呢，妈妈，我拉拉骗过你吗?”
　　是的，拉拉从不骗人，这一点妈妈是知道的，拉拉学习成绩差，但拉拉从来不骗人。
　　突然，妈妈哭了，哭的震天动地，幸亏天冷门窗关着，才没有惊动邻居。
　　等哭完了，妈妈抱着拉拉，抱得紧紧的，在拉拉脸上、背上，反正是只要能亲得着的地方，妈妈使劲亲了个遍。
　　夜深了，一切都在梦中，偶尔谁家婴孩哭闹几声，但很快也就归于沉寂。
　　拉拉的家也很安静，晚睡的拉拉还在梦里，妈妈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是拉拉给她悄悄盖上的被子。可能是天冷了，被冻醒了，也可能是沙发太软睡得不舒服，妈妈醒了，看看手机，时间才是凌晨三点多。妈妈和往常一样，准备再回到床上，继续睡。卧室里暖暖的，妈妈用手摸摸床，热热的，原来是拉拉临睡时悄悄给妈妈灌了一个热水袋。拉拉知道妈妈腰不舒服，热水袋会让她腰部暖和一些，舒服一些。妈妈微微一笑，是欣慰的微笑。
　　
　　揭开被子，妈妈在枕头上看到一张纸平平整整地躺在上面，是拉拉写给妈妈的信。
　　
　　妈妈，最亲爱的妈妈：
　　之所以选择给你写信，是因为我们母女俩只要一谈到某些问题就都会激动，而问题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解决。
　　妈妈，首先我要向您说声对不起，这次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不是您所愿看到的，明天就是学校家长会，我怕您看到我的成绩又会伤心。妈妈我不愿你伤心，你伤心我就会伤心，你高兴我就高兴，我的幸福来自于您的幸福，我的快乐来自于您的快乐；而你的幸福快乐也来自于我的幸福快乐。在这个世界，你我永远血肉相连，感谢您生育了我，我也很幸运做了您的孩子，我一直都想让妈妈高兴，想让妈妈舒心。
　　可是我很无奈，不管怎么努力，我的学习成绩都没达到您的愿望，对此我一直很内疚。
　　妈妈，最亲爱的妈妈，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没有想法的孩子，我喜欢阅读，喜欢写作，喜欢宠物美容护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努力上高中，努力学习，尽我最大的力量，最好将来能考上医科大学，学习兽医，将来做一个出色的宠物美容护理专家，带给世界欢乐，也带给你欢乐。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达到您的要求，我祈求妈妈能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态，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这样我才能轻装上阵，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也才能走好我的人生道路，妈妈您也才能放心。
　　如果您一直很急躁，只要我的成绩不如意，您就会苦恼不吃饭，那么我也就会方寸大乱，迷茫而不知所为。
　　亲爱的妈妈，我希望您能好好听听我的心里话，更希望您能在我迷茫的时候给与我安慰，给与我鼓励，给与我正确的指导，这样我就会在您的引领之下，走正确的人生之路，我们母女才能享受到生活的快乐。
　　亲爱的妈妈，您得对自己有信心，得对自己的孩子有信心。苦难和不幸都是暂时的，只要我们母女相互理解，我们会幸福的，妈妈，我坚信我们母女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拉拉即日
　　
　　妈妈看着拉拉的信，睡意一下子就没有了。她想立刻揪起拉拉，质问她为什么成绩还不好，到底好好学习了没有，还有让拉拉上学花的三万元难道是打了水漂，妈妈气的拿信的手都抖了，她强迫自己继续看信。当她读到“你伤心我就伤心，你高兴我就高兴，我很感谢你生育了我，我也很幸运做了你的女儿，在这个世界我们永远血肉相连”，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黄河冲破了堤岸。
　　
　　妈妈任泪水流淌，她想了许多许多。六岁的拉拉，跟在自己的身后，她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襟，扬起小脸，追问爸爸去哪儿了时，自己紧紧抱着拉拉，把脸埋在拉拉的脖子里，拉拉用小手擦着妈妈脸上的泪水，从此拉拉再也没有问过爸爸。十几年来母女相依为命，不知几何时，母女俩的话越来越少。妈妈只关心拉拉的学习成绩，饭桌上唯一的话题就是学习。而拉拉越来越不想和妈妈多说了，妈妈问一句拉拉答一句，除此之外，拉拉与妈妈很少交流了。
　　妈妈觉得离拉拉越来越远，感觉也越来越陌生，有时她都觉得拉拉不是她亲生的，可能生拉拉时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可是看着拉拉眉眼间拉麦加的影子和自己遗传的痕迹，她又确信拉拉是自己的亲生，可是拉拉为什么学习上就一点点没有自己的遗传呢？为此她困惑很深，也困惑很久，妈妈觉得自己不了解自己生的拉拉。
　　
　　流着眼泪，妈妈看完了拉拉的信，她觉得拉拉是那样的爱妈妈，那样地希望妈妈能在人生之路引领着她。可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正像拉拉说的，离婚时只考虑自己的感受，还有，只要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就会气冲冲赶到学校当着老师的面训斥拉拉，看到拉拉的成绩差就觉得拉拉辜负了自己的辛苦养育而满腹埋怨，自己何曾像拉拉人生的第一位老师去安慰她，去引导她，去鼓励她?
　　想起自己的失职，妈妈的眼泪又一次像黄河冲破了堤岸，妈妈哭了很久，最后上床坐在拉拉给她灌了热水袋的热床上，抱着热水袋，静静地躺着，把拉拉的信盖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睡着了。
　　
　　由于昨晚拉拉完成了一件大事，就是写信与妈妈交流沟通，虽然睡得时间很少，可是精神很好。
　　六点，布布准时扒醒拉拉。拉拉起床后，妈妈还睡着，拉拉悄悄从门缝看了看妈妈，妈妈手里拿着那封信，睡得很香。拉拉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洗把脸，然后悄悄拉开门，快步跑下楼。不一会儿拉拉就提着早餐上来了，有妈妈喜欢的豆腐脑和锅炉芝麻饼，还有自己喜欢的胡辣汤。
　　拉拉出去买早餐时，妈妈也醒了。妈妈烧了热水，洗了脸，可是眼睛还是有点儿红肿，正在用冰敷时，拉拉提着早餐回来了。
　　拉拉一进门，发现洗手间有水声，就知道妈妈醒了。妈妈本来不睡懒觉，在拉拉印象里，妈妈总是起来很早，给拉拉准备早餐，看着拉拉很香地吃着，妈妈坐在一旁看着，然后拉拉上学，妈妈一遍遍叮咛拉拉在学校要好好学习，等拉拉离开了家，妈妈自己才吃，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
　　
　　今天，拉拉决定和妈妈一起吃早餐。
　　“妈妈，我回来啦。”拉拉欢快地叫妈妈，声音里带着早晨露水的清香。
　　妈妈从卫生间出来，眼睛还红肿着。她什么都没说，来到拉拉面前，伸手拉过拉拉，拉拉顺势抱住妈妈的腰，母女俩紧紧地抱着，谁也没说话，拉拉在妈妈怀里咯咯地笑了。
　　布布也来了，坐在妈妈脚下，然后长长地趴下，嘴里哼哼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