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少年从军
作品名称:九万里风鹏正举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1-11 20:49:34 字数:10340
朱李冲是茆山胡家的相邻屋场,站在山上喊一声哦伙,两个屋场人都听得见,张家长,李家短,两个屋场里的人也是一清二楚。这当儿,朱李冲出了个人物,叫李亚平,他在南军中当了一名旅长。
这旅长可不是捡来的,它是凭手里的枪杆子打出来的,也是从血泊中站起来的,从尸体堆里钻出来的。李亚平在军队里差不多混了二十年,才混得这个职位。
清帝退位,民国建立,原指望国家太平,老百姓休养生息,谁承想在国家这个巨大的肌体上,蛆虫一样地拱出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军阀,这些军阀通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游戏,形成一股股势力,直系军阀、皖系军阀、奉系军阀、两广军阀、云桂军阀、四川军阀、湖南军阀,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弄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湖南便是当年军阀混战的主要战场,民国建立的头十年,没一年自在过,谭延闿三次入主湖南,都是借助军阀混战成功的,北军将领汤芗铭治湘三载,得了一个“汤屠户”的名号,程潜的护国军也几度在湖南征战,北军的张敬尧祸湘几年,成为了“张毒”。
民国九年六月十一日,北军将领张敬尧从长沙仓皇逃往岳阳,湘军将领赵恒惕乘胜追击,二十六日占领岳阳,张敬尧退出湖南。
李亚平便是湘军中的一支劲旅,赵恒惕见他是岳阳人,便将他的部队派了过来。其实,在岳阳并没有大的战争发生,湘军的脚步还在汨罗,张敬尧就跑到了湖北。
真是富贵不回乡,如衣锦夜行。李亚平带了一个班的卫兵策马回到了阔别二十载的朱李冲,整齐的军服,闪光的徽章,毛发锃亮的战马,疾风一样的马蹄声,这一切都预示着李亚平的成功。
朱李冲虽说是李亚平的故乡,却没几个人认得他了,他的父母亲死了几年了,一个哥哥到外面讨饭去了,不知流落在何地,他只好在本家各处坐一坐,作个揖,然后就来到了袁先生家里。三十六岁的李亚平将军也是落马桥袁先生的得意门生,他小时候在这里念过六年书。
见到袁先生,袁先生自然是认不出来了。李亚平双膝跪地,对着先生捧手一拜,袁先生惊愕得咧着嘴说:“你、你是?”
李亚平说:“先生不认得我了,我就是朱李冲的李亚平,过去,您叫我平伢子的。”
袁先生一拍脑壳就说:“哦,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一砖头扔在我瓦屋上,砖头又从楼门口落到我锅里,砸烂了我一口锅的平伢子呀?”
李亚平说:“是的是的,我做的坏事先生总是不能忘记的。”
袁先生忙扶起李亚平说:“你这是发达了?带了这么多的卫兵,还穿了一身将军服?”
李亚平说:“幸得先生当年的教导,晚生二十年前跑出去当兵了,先是当清朝的辫子兵,后来民国了,我就在湖南各地混世,当过谭延闿的兵,当过程潜的兵,现在是在赵恒惕将军手下混差,当一个小小的旅长。”
袁先生说:“好啊,好啊,想不到我的门下也出了一位将军旅长,想不到我们茆山脚下也出了一位熬人。你们来了好啊,那个张敬尧真的是把我们岳阳人害苦了,今天要捐,明天要税,打个屁也要收钱。”
李亚平说:“真是阴阳相隔啊,二十年没回来了,朱李冲的人以为我早就死了。爷娘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埋在哪里,哥哥讨饭去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我要是不自报家门,朱李冲就没人认得我了,袁先生您说说看,这是不是悲哀呀?”
袁先生说:“这怪不得啊,二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日子,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的,这是自然的,你不要气不顺。”
李亚平说:“先生,我走了二十年,家乡是否有奇人奇事呀?”
袁先生捻了一会儿胡须说:“我向你举荐一个人,他叫胡春台,还只有十五岁,是茆山脚下胡家老屋人,九林公的五崽。你带他走,这会对你有极大的好处,也可以让这孩子出去历练历练。”
李亚平说:“九林公我是知道的,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医生,至于这个春台,我走的时候他应该还没出生。他是不是有甚么特异之处,否则,您是不会举荐的!”
袁先生说:“你说的不错,这个孩子就是与众人不同,他读了八年书,孙子、老子、庄子、墨子、左传都读过了,毛笔字也写得不错,特别不同的是,他有一身好武功。”
李亚平听到这里,“哦”了一声说:“那您说说看,他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
袁先生说:“我有传闻,也有亲见。先说传闻吧,有人说他攀上了树干,就能踩着树叶在树梢上跑步,就像清风一样飘忽无音。有人说他夜晚在屋上踩着瓦巡夜,就像夜猫子一样无声无息,也不弄坏一块瓦。亲见的是有一次,三田一洞有三个大汉来踢馆,他们一人手持一把砍刀,围着春台砍杀,我们在一边看得虚汗直冒,他却一点也不急忙,只在三人缝隙中闪躲腾挪,一闪身,一扭手,一个扫堂腿,瞬间就把那三个人打趴了,我们在一边看的,根本就不知道春台是怎么打倒他们的。”
李亚平来兴趣了,他说:“好神啊,跟谁学的呀?”
袁先生说:“跟他大哥学的,他大哥就是个很有名气的武师。”
李亚平说:“我记得九林公的大公子叫堂伢子的,我们那时候叫他唐鸭子,他大概比我小几岁吧,如今这么了得!”
袁先生说:“你是搞军的,应该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你将春台带去了,做你的卫兵,他能一个抵十。这样吧,耳闻不如目见,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你可以试试他的身手,再做定夺。”
李亚平来兴趣了,带了十个卫兵就跟着袁先生上路了。
到了茆山堂,见到了春堂兄弟,袁先生就将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春堂对着李亚平作了个揖说:“久闻亚平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啊!”
李亚平回礼说:“哪里哪里,我就是一介武夫,混饭吃罢了。你才是人中龙凤,是我们康王的福星啊。听得袁先生说,令尊令堂都已过世了,令弟聪颖敏慧,被你教得武功盖世,不知是真是假,今日特来,就是想见识一二。”
胡春堂说:“我有两个弟弟跟着我过日子,不知你是指的哪一个?”
李亚平说:“我当然是指的那个会武功的春台呀!”
胡春台一闪身就站到了李亚平跟前,作了个揖说:“在下就是胡春台,叩见李旅长。”
李亚平一打量眼前这个小后生就喜欢上他了,他长得那么精神,差不多五尺高了,百把斤重,身材极好,满面红光,浑身是劲,一看就知道是个会武功的人。
李亚平说:“听袁先生说,你是他的门生,我也是他的门生,我们可是师兄弟啊。先生还说,你的武功极好,我就想看看,到底好到了什么地步,你敢和我的卫兵试试手么?”
春台说:“您是旅长,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敢和您以师兄弟相称。今天您特地来了,我愿意在您面前献丑。”
李亚平说:“甚好!你这么爽快,我很高兴。怎么试呢?你是和他们一个一个试,还是他们两个或几个一起上?”
春台说:“我数了一下,您的卫兵一起是十人,那就一起上吧!”
李亚平嘿嘿地笑了,他说:“口气蛮大的啊,你要知道,我的卫兵个个了得,擒拿格斗都是军中强手,你一次能打赢两个就了不起了,还能一次打赢十个?”
春台说:“这就是玩玩么,输赢不是目的,再说,您的人又不是来踢馆的,他们赢了和我赢了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李亚平说:“你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讲了。到哪里试手?是这个堂屋里还是去外面?”
胡春堂说:“李旅长,这个试手自然是要到外面地坪里去的,你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堂屋里都挤不下人了,哪能试手呢?”
胡家老屋里的人看见十几匹枣红马驮着一溜军人到了屋场里,又看见他们进了茆山堂,自然知道有好戏看了,他们就前前后后涌进了茆山堂,就是朱李冲、落马桥,也有好多人跑来了,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君树筒带着徒弟们在大地坪围了个圈,春台就带着李亚平的卫兵进入了圈子,李亚平、胡春堂和袁先生也来到了圈边,其余的村民全站在圈外。
李亚平将卫兵拢到身边,低头交代着什么,又把他们随身佩戴的手枪收缴了。胡春堂没对五弟说什么,他知道五弟有办法的。
袁先生站到了圈内说:“大家静一静,今天不是踢馆打码头,而是比武,输赢不是目的,我们欣赏的是过程。今天对打的一方是十个卫兵,另一方是春台,就是说,春台是以一对十,人数的悬殊很大,大家点到为止。现在预备——”
袁先生一喊预备,那十个卫兵就把春台围起来了,他们的战略就是前后左右同时发起攻击,让胡春台顾不了任何一方,这样就有机会打倒他
过了三秒钟,袁先生就喊出了“开打”二字,“打”字才落音,卫兵们就群起冲拢来了,春台抓住面前一个卫兵的肩膀,一个跳跃就飞到了他的身后,将他摁倒在地成为一个坐姿,再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左扫腿打倒两个,一个右扫腿又打倒两个。十个卫兵已经有五个倒在地上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地的。另外五个人还在场内寻找胡春台,胡春台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就在他们茫然的时候,胡春台丢下坐在地上的那个卫兵,一个跳跃就飞到了原来在他背后的那个卫兵后面,抱住他的双脚就开始甩圈了,只一个圈,就把另外站着的四个卫兵打倒在地。
十个卫兵全倒地了,人群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掌声,李亚平伸着大拇指跑过去抱着胡春台就甩了几圈。
春堂武馆的徒弟们喊着“喔伙”“喔伙”,释放着心里的痛快!
李亚平将卫兵带进了茆山堂,他对胡春堂说:“胡师傅,我称你一声师傅,是因为你带出了这样出色的徒弟,今天,我的目的就是想要带走令弟,不知你愿不愿意。”
胡春堂说:“五衣都十五岁了,愿不愿意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倒是希望他能到外面去闯闯。”
胡春台说:“我愿意跟着李旅长去当兵。”
李亚平说:“春台你错了,我不是要你去当兵,你天生就是块当官的料子。我带你出去,先当我的卫兵,然后我就安排你做军官。”
袁先生说:“这是好事啊,男子汉就是要四海为家,就是要出去历练历练,不然你就长不大啊。”
李亚平说:“胡师傅,那就说好,我今天就带走令弟,行吗?”
胡春堂说:“行,当然行!”然后安排徒弟们做饭,他要好生招待李亚平一行,也算是为五弟饯行。
茆山堂摆了十几桌酒席,李亚平一行、袁先生、春堂一大家子、还有本家、还有几十个徒弟,还有屋场房关一户一人,共计百十号人,喝了二三十斤酒,吃了几十斤肉,闹了几个时辰。
临走前,春台跪在袁先生脚前行了叩拜礼,又跪在长哥长嫂前行了叩拜礼。徐氏说:“五衣呀,你到了外面一定要稳重,人说,身稳口稳好安身,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莫问,不该听的莫听,对长官要忠诚,对兵士要友好,对百姓要仁爱。”
春台说:“谢谢嫂子的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春堂说:“五衣,我没话说了,你嫂子都说尽了,你就听话吧!”
李亚平一行人策马上路,他们朝岳阳城里跑去,春台就坐在李亚平的马上,这条马驮了两个人。
春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城,他不知道这城市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堂屋,堂屋里是不是有天井,是不是有家神有菩萨,要不要初一十五去上香。
正这样想着,马队就风驰电掣地越过了奇家岭,跨过了三眼桥和尚书山,来到了城中黄土岭部队驻地。这支部队之所以驻在城内,就是为了防止北兵张敬尧反攻的,这个张毒,退到湖北就不朝前走了,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湖南这块肥肉。
李亚平叫卫兵给胡春台换了军衣剃了头,只一瞬间,胡春台就焕然一新站在了旅长面前。
李亚平说:“春台呀,我把你带出来,就是要你来当我的贴身卫兵,你的第一个要务就是要绝对地忠于我,我这个位置是很危险的,不光是有敌对阵营的枪瞄准着我,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枪在暗地里瞄着我,你要时刻提高警惕,必要的时候,你就要挺身而出为我去死。”
胡春台说:“是的,长官,我记住了。”
李亚平说:“记住了就好。第二嘛,你要练成神枪手,你的拳脚功夫是很厉害,但是再厉害也没枪厉害。现在的军队不再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了,现代军队,枪法炮法是第一位的,武功是第二位的,你如果把自己练成了一个神枪手,那你就是一个很全面的人了。”
胡春台说:“好的,我谨记长官的教导,一定成为神枪手。”
李亚平说:“明天,我就派一个神枪手带你去君山岛练枪,你要勤奋刻苦,一定要在半个月内练出来,你们吃住就在岛上,半个月后,我亲自去验收,如果你成为了神枪手,那你就是我的卫兵了,如果你不是神枪手,那就只好下部队当兵了。”
胡春台说:“好的,我一定如期完成任务。”
第二天,神枪手郝建武携带一支手枪一支步枪一挺机枪,还有几千发子弹,炊事班的吴大阁带足了半个月的食材,他们和胡春台一起登上了一艘帆船就向湖西驶去。
君山岛到岳阳城,直线距离大概是十一里路的样子。从岳阳这边看君山岛,那就是一个青螺。春台他们的船在洞庭湖里走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君山岛。
上了岸,郝建武拿了一把步枪一把手枪,春台扛了一挺机枪,提着几千发子弹,吴大阁担了炊事食材,一行三人开步就走。三个人只有郝建武来过君山两次,他们的军队占领岳阳后,就把君山岛的杨幺十三寨开辟出来,做了打靶场。
郝建武长得高大威猛,他的大步一甩开,春台就得小跑了,吴大阁担着担子在后面呼哧呼哧,他们都不敢吭声,只有跟着跑的份。
郝建武给胡春台讲的第一课就是枪的使用法则。他说:“一个用枪的人首先是要懂得用枪的规矩,三百六十行,行行是有规矩的。枪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来杀人的,但是,杀人并不是用枪者的目的,杀人只是一个手段,你必须牢牢控制这个手段,否则的话,你就会变成一个屠户。”
胡春台用心捉摸着他的话,觉得很对,跟他大哥讲的武德有相通之处,用枪和用武一样,他们都只是一种手段。
郝建武继续说:“你拿到了一把枪,首先要检查枪膛里有无子弹,哪怕是有人告诉你,这把枪里没有子弹,你也要检查。其次,你要养成一个好习惯,开枪之前,你的食指不要放进扳机护圈。第三,你的枪口永远不要对着人和物,只能朝着安全的方向。第四,射击时,不要误伤别人。”
胡春台说:“郝大哥,这四条规则有的好理解,只有第三条我有疑惑,比如打靶,我要是枪口不对着目标,怎能射中?”
郝建武说:“你别叫我郝大哥,要叫我郝班长。你说的都是强词夺理的话,在靶场和在战场,枪口当然要对着目标,我讲的就是平时。”
训练开始了,首先是练姿势。
郝建武说:“假如你是单手持枪,那么,你以右侧对向目标站立,两脚开度约与肩同宽或略小于肩宽,两脚平行脚尖稍向外展,脚尖平齐或左脚稍突出。两腿自然伸直,小腿稍前倾拉伸跟腱,重心落于脚掌。微挺小腹,胯向前送出。身体稍向右侧转并塌腰,上体稍向左后方倾斜,总重心落点位于支撑面中心或稍靠左前方。”
胡春台照着他说的去做,基本够格,郝建武稍微板正了几个地方,就合乎要求了。
郝建武说:“踝关节是保持身体站立姿势稳定的重要环节,射击姿势的重心落点不正确会增加以踝关节为轴的身体晃动,因此,应从利于踝关节固定和用力均匀为出发点来选择站立姿势。”
“头部姿势是很重要的,头向右侧转并保持正直,眼睛自然平视。”
“持枪的手臂向目标方向伸出,肩胛带稍向躯干方向内收并塌肩,以利于固定肩关节保持臂的稳定。塌肩和内收的姿势是使肩关节和肱骨头紧密结合,并起一定的支撑作用,同时可使枪、臂重心靠近躯干增加稳定。肘关节稍用力伸直,使肩臂和握枪的力结合确实自然协调。右肩不可取提肩姿势,以防肌肉过分紧张而产生突然的闪动。”
郝建武知道,这些东西讲一千遍一万遍都是无用的,关键就是训练到位,这些要领他不是一次讲完的,他是一边训练一边讲的,而且是反复讲,反复练,直到所有的姿势全部符合要求,所有的姿势全部成为自然习惯为止。
这样的练习如果是一般人,早就累趴了。胡春台是一个习武之人,十五岁的小伙子差不多有了十年的练功经历,便不觉得累。到了晚上,郝建武休息了,胡春台还在月亮下练习着,直到对岸的渔火渐次熄灭了才罢手。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胡春台已经练得能百步穿杨了,机枪不需要太多的练习,只要会使用就行了。
这天中午,李亚平带了一个连的兵力来到了君山岛,检验胡春台半个月的训练成绩。
李亚平说:“春台呀,我听郝建武说,你现在无论是手枪还是步枪,都可以十发子弹打到一百环,这个打靶,目的物是个呆东西,战场上的人都是活动的,所以我今天考你就要换个方法了。”
胡春台说:“报告长官,春台听从长官吩咐就是了。”
李亚平说:“我今天带来了两只燕子,你要知道,天上的飞鸟,燕子是最快的一种,你敢不敢试试,步枪一次,手枪一次。”
胡春台说:“长官敢放飞,春台就敢放枪!”
李亚平说:“好!你把步枪手枪都放到身边,先用手枪打一只,再用步枪打一只。我来亲自放飞,两只燕子放飞的间隙时间为三十秒钟,你要是打不中,我带来的这些兵可是不答应啊!”
胡春台一看,李亚平带来的兵已经把这个靶场围起来了,而且把枪瞄准了他。他还是镇定地回答说:“好的,长官,没问题。”
胡春台将两支枪上好了子弹,打开了保险,他左手拿了一把步枪,右手拿了一把手枪,望着李亚平立定站好。
李亚平手里拿着两只燕子,右手一扬,就把一只燕子甩出去了,只听得“砰”的一声,燕子应声落地。转瞬,李亚平又把左手里的燕子甩了出去,胡春台用左手单手将燕子打了下来,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在一瞬间完成。
围场的兵士放下枪拍起了手掌,李亚平说:“不错,不错,这燕子可是箭一样的飞行速度啊,瞄准时的燕子可不是射击时的燕子,如何将燕子飞行速度和子弹飞行速度并轨,就是击中的关键,你们大家都要学习胡春台啊!”
胡春台说:“报告长官,我如果没打中目标,您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我,我想不通啊!”
李亚平说:“春台你误会了,不是我要杀你,是这个制度要杀你,谁要做我的卫兵,都得过这样的关,过不了关就是死路一条。”
胡春台说:“您先头不是说,过不了关我就去当兵吗?我们可是乡党啊!”
李亚平说:“乡党乡党,别存妄想,我那是哄你的。”
胡春台说:“长官,我明白了,也想通了!”
李亚平说:“好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卫兵了,我原来那个卫兵班就解散了,让他们下到部队去当班长。”
这一年年底,赵恒惕将谭延恺逼出湖南,自己当了省长,然后成立湖南制宪筹备处,准备搞“联省自治”,当此时,湖北人蒋作宾要求赵恒惕挥兵援鄂,这个赵恒惕脑壳一膨胀,就兵分三路开进了湖北。
李亚平旅跟着先锋司令官夏斗寅由岳阳进攻湖北蒲圻、咸宁,他们势如破竹,攻下了赵李桥。这时候,北洋军阀五万大军浩浩汤汤开进了湖北抵抗湘军,在武汉至岳阳这个区间,两军进行决战,湘军大败,退回岳阳,北洋军乘胜追击,也进入了岳阳,经过英国人的调停,吴佩孚和赵恒惕签订了《岳阳休战条例九条》,赵恒惕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把岳阳丢失了。
岳阳成了吴佩孚的势力范围,李亚平旅退到了新墙河南岸,他的部队驻扎在渭洞朱公桥。
一天,闲来无事,李亚平就在院子里和胡春台聊开了。李亚平说:“春台呀,你看这个赵恒惕啊,他就是爱折腾,去年热天里一折腾,就把岳阳丢了,今年一折腾,就弄了部省宪法。”
李亚平坐着,悠闲地剔着牙齿。胡春台站着,手里拿一个竹扫帚,他说:“报告旅长,赵省长是我们省长,我不便议论他。”
李亚平说:“你这个伢子呀,是在变着法子编排我。我们现在是乡党关系,不是长官和卫兵的关系,说一说赵恒惕又何妨,他做了出格的事情,我们说一说还不应该?”
胡春台说:“报告旅长,你可以说,我不能说。”
李亚平说:“你看这个赵恒惕啊,搞了一部省宪,议员民选,省长民选,省长的权力可大了,任免官员、主管军政,还不是一个省的事情由他说了算,果然,今年九月间,他就当上省长了。”
胡春台说:“我看谁当省长都一样,您要是当省长也一样,都是权力越大越好,没权力的官谁愿意当啊!”
李亚平说:“好小子,你不是说不议论长官吗,你这不但议论了我,还议论了赵省长啊!你不怕打屁股呀?”
这天晚上,大云山一位巨盗潜入了李亚平的旅部,这是一个飞天大胆的家伙,他竟敢把对象锁住了军队,竟敢将对象定点为李亚平旅长,他难道不知道李亚平身边有一个武功高手胡春台?
这位巨盗其实也不鲁莽,要来偷军队长官的钱财,就必须格外的小心。他已经下山五天了,这五天,他天天打扮成一个要饭的在朱公桥转悠,把一个旅部摸得一清二楚。偌大的旅部,住了旅长一人,副官一人,参谋长一人,胡春台一人,另有一个站岗的。他心里就想,这是哪个人在当旅长啊,这么马虎,莫说是偷旅长一点东西,就是杀了旅长也是唾手可得啊!
李亚平住的是一幢二进的堂屋,他的住所就在上堂屋东边厢房,这个巨盗估算的准确,他从后墈上飞到了屋面,然后从天井里飘了下来。胡春台一直就睡在旅长的门外边,巨盗上屋虽然响声不大,还是惊动了他,他一个翻身就蹲在了地上,然后就看见了巨盗从天井上往下飘,巨盗才落地,胡春台一个扫堂腿扫过去,巨盗见有人扫他,纵身一跃便跳到了神龛下,胡春台一个滚雷滚过去,提起右腿又一扫,巨盗跳到了堂屋中央,两个人在堂屋中央捉对打了起来。
这巨盗不单是轻功高强,他的武功也很好,两个人在堂屋里厮杀,黑灯瞎火,双方都看不见对手,全凭听觉判断,出招拆招,全看风声。巨盗的目的就是只想打倒胡春台,偷了旅长的银子就走。胡春台的目的就是只想捉住这个巨盗,他有枪在身,但是他不屑于用枪,因为这个盗窃也是空手。
巨盗用的是五行拳,他的“三顶”练得特别的好。头上顶,有冲天之雄。那个头功,比牯牛的劲还大,一头撞来,胡春台如果不退避,就会被他撞穿肚子。手外顶,有推山之功。这个巨盗不是用拳头出击,而是用手臂,特别是他的肘关节,那简直是一个撞杆,胡春台若是不知道避让,他一肘顶过去,就会让他的肚皮黏住背皮。舌上顶,有吼狮吞象之容。这个巨盗的舌头就像一把锉,他把舌头伸出来,如果让它划过你的脖子,准会割断你的脖子。
再好的武师交手,总是有声音发出来的,李亚平是个久经沙场的人,早已练就机警的听觉,他已经醒了,睡在床上闭着眼睛听门外的打斗,判断出双方都是高手,就爬起来点燃了灯盏,开了门站在门边咪咪地笑着。一会儿后,李亚平说:“来人是否大云山钻天杨?”
巨盗停了下来,他说:“李旅长何以知道我的诨名?”
李亚平说:“我不但知道你的诨名,我还知道你在朱公桥转悠了五天,你不就是想要点银子吗,找我讨就是了!”
李亚平说着,就把手里的银子啷了几下,然后抛了过去,钻天杨说:“嗟来之食,恕不受理。”
说完后,他一个箭步窜到天井里,然后一纵身就飞到了屋面上。
李亚平摇摇头说:“怪人啊,这么好的武功,不为我所用,可惜了。春台伢子,你这是见到了高手吧?”
胡春台说:“着实不简单,不过不可用。”
李亚平关上门又睡去了,睡在那边的副官和参谋长还在梦里没醒。
湘鄂战争后,赵恒惕投奔了直系,与孙中山的南方军作对。民国十二年,谭延闿在孙中山支持下,进入湖南,策动兵变,李亚平旅乘机做了谭军麾下,赵恒惕在直军的支持下,和谭军在湖南反复交战,互有胜负。
陈炯明事件后,孙中山要全力对付陈炯明,谭军就全部进入了广东。胡春台也跟着部队来到了五岭之南。
民国十四年,孙中山病逝于北京,广州国民政府成立,谭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军,李亚平仍然是个旅长。
民国十五年六月,广州国民政府誓师北伐,李亚平部跟随第二军进入江西作战,攻萍乡,下赣州,旌旗直指南昌,十一月,江西战事结束。
民国十六年四月,南京政府和武汉政府斗法,谭延闿摇摆于期间,后来,他们退守鄂西,在那里住了很久。
胡春台似乎感觉到了疲惫,也感觉到无望,在李亚平部队混了七年,他看透了争斗的的污浊,看透了政客的嘴脸,他学会了许多军事谋略,也学会了许多的军事技术。但是,李亚平并没有兑现承诺,没有安排他去带兵当军官。他不是要当官,而是感觉到不当官就不能带兵打仗,也就无法显示自己的韬略,而且,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还要混下去么?
胡春台这么问自己,他迷惘,他彷徨。
一天,李亚平把胡春台叫到自己身边说:“春台呀,你也跟我七年了,一直做我的卫兵,我心里不安啊!当初我就允诺要让你当军官的,实在是我的自私,只想着你做我的卫兵,我的生命就有保障一些,于是,就一直把你留在我身边。这样吧,我现在就放了你,让你去王翦波营当一个排长,王营是一个打仗很硬扎的营,你去了会很快进步的,不知你愿不愿意。”
胡春台一听就喜得跳了起来,捆上行礼就去王营了。
李亚平在一边气得嘟哝着嘴,他对着胡春台的背后喊道:“你就这么要当官呀,你来当旅长如何?”
到了王营,还是无仗可打,胡春台天天带着部队操练,也教他们拳术,士兵们倒是很喜欢他,嘻嘻哈哈的时候,就不叫他职务,而是叫他台五爷。
又过了一年,国民政府对自己的军队进行编遣,胡春台所在的第二军遭到了缩编,李亚平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旅长位置,也是提心吊胆。王翦波对胡春台又有点不放心,就找到李亚平来嘀咕了一阵,李亚平便派卫兵去王营叫来了胡春台。
李亚平说:“春台呀,当排长有何感想啊?”
胡春台说:“当排长好啊,我可以做主了,官是不大,毕竟是个官了,我教他们练刺杀,他们便练刺杀;我叫他们练拳术,他们便练拳术,总之,不像当卫兵样,处处受人摆布。”
李亚平说:“没想到你还有怨气啊,你知道当官好就好,我现在就想升你一级,把你调去王营营部做王营长的副官,你看如何?”
胡春台说:“您要是问我的意见,那我就还是做我的排长,做副官和做卫兵没什么区别,都是听喝。”
李亚平说:“你还知道军队的纪律吗,你可以讲价钱吗!”
胡春台说:“我当然知道军队纪律,也知道是不能讲价钱的。我申请退役总可以吧,当了八年兵,我也应该退役了,这没错吧?”
李亚平说:“好,我支持你退役,当年我高头大马迎你进军营,现在,我送你一匹战马,让你骑着它回家去。”
胡春台说:“我一双空手来,还是一双空手回去。我不需要战马,而部队需要它。我只期望李旅长记得我这个乡党就是了。”
李亚平站了起来,对着胡春台的胸部就是一拳,然后说:“痛快,痛快!不愧是茆山的子弟,九林公的好儿子!”
胡春台向李亚平行了最后一个军礼,车转身就回湖南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