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治法毫无头绪，在广州街头无精打采地游走。
　　 突然，他发现在一个街道的转角，有两个装得满满的挽着死结的黑色的方便袋直愣愣地躺在那，旁边没有人，而且路过的人也似乎没有谁在意这两袋东西。
　　 吴治法蓦然心跳加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快速向这两个方便袋靠近。在快要接近的时刻，又故意放慢脚步慢慢靠拢，然后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做出像在等人的样子。
　　 过了几分钟，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吴治法提起两个方便袋就走，脚步也越走越快。他的腿这时候竟然没有了疼痛，是因为喜悦让他忘掉了一切。
　　他在路上见弯就拐，一直走过了几个路口，确定没有人跟来，才停下脚步。吴治法心中窃喜:没想到丢失了行李却捡了两包东西，看來人生常常真的是福祸相依，从来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吴治法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满怀欢喜地打开其中一个方便袋，看了后，立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方便袋里面全部是生活垃圾，还带着一股臭味。打开另一袋，结果也是一样。
　　 懊恼的吴治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用什么可以形容那些美丽的愿景破灭后的落寞与沮丧呢？正如好不容易逮了一只鸡，火也生了，水也烧了，鸡却跑了，还留下一地鸡毛。
　　 其实，我们也用不着抱怨，生活从来就没有打算按照我们的要求来持续发展，以满足每个人都欲望。
　　 坐了许久，疲惫不堪的吴治法才站了起来。实在是太饿了，他必须去寻找食物补充能量，哪怕心里已经没有了一点点生活的希望。
　　 他找到一家面馆，吃了碗素面后再次回到街上。脚和各个腿关节还在隐隐作痛，路，实在走得太多了，急需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然而，家的距离这回实在是是太远太远了。
　　 吴治法在街边一处院墙旁寻了个避风的角落，蜷缩着，盘算着，诅咒着...不久竟慢慢的睡着了。
　　 腊月的夜晚是冰冷而凄清的，即使微微的风，吹在脸上也是生疼。下半夜的城市已经沉寂下来，道旁树在路灯的映照下，露出狰狞的魔影，还偏偏要晃来晃去。零星有一些雨点落了下来。
　　 广东当然不会下雪，最起码今天不会。即使是不是雪，但这雨是冰凉的，寒气逼人。吴治法打了个冷颤，他被冻醒了。他站起来，裹紧身上的棉袄，顺着院墙走了几步路，看见一座楼，楼和院墙之间有一个门楼，铁门紧闭着，门上的一块精致的匾上分明写着:广东广洛集团。
　　 吴治法感觉腿还是酸疼酸疼的，短暂的休息并没有缓解疼痛。他低声骂了一句:“我都像要饭的露宿街头了，还他妈下雨，想冻死人啊！”
　　他慢慢再回到原地，舞动腰肢用来驱寒。
　　 或许，吴治法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在自己人生里竟然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如同乞丐一样，沦落在广州街头，并且就睡在这冰冷的铺路砖上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盖。
　　 今天算是真正品味了一下什么叫举目无亲，什么叫孤立无援。
　　 突然，吴治法听见紧靠的院子内有人跑动的声响，接着有几个人在大声叫喊“抓贼！抓贼...”
　　 这时，一个大帆布包从院墙里扔了出来，刚好掉在吴治法的旁边。紧接着，一个黑衣汉子爬上墙头并准备跳下来。
　　 吴治法迟疑了一下，他听见还有人在开门楼铁门的声音，心里想:“这个一定就是小偷。既然有人赶出来，我帮忙抓住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奖赏，最起码有个地方可以住一晚上了。”于是也顾不得腿疼和饥饿，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跳下来的黑衣汉子，大喊一声:“不许跑！”
　　 黑衣汉子愣了一下，立马一记勾拳，打在了吴治法的鼻子上。吴治法眼冒金花，感觉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吴治法依然拉着不放，并且拽得更紧。黑衣汉子接着又是几拳，打在吴治法的头上和背上。吴治法身材没有人家魁梧，力气没有人家大，何况现在是饥寒交迫，支持不住，终于被他挣脱。
　　 黑衣人又弯腰去拿帆布包。吴治法立刻上前又紧紧抓住帆布包不放，并马上用帆布包的提绳缠住自己的手腕。
　　 黑衣人拉扯几下拉不下来，这时门楼的门被打开了，有一个人向这边跑过来了。黑衣人不敢恋战，松开手立刻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先跑过来的一个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高大，身穿一套保安制服，他看了看吴治法，然后向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紧接着从院子里又冲出来的几个人，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吴治法面前。他们看见吴治法手里拿着包，二话没说，一顿拳打脚踢。
　　 吴治法懵了，连忙大声说道:“别动手，别动手！我不是小偷。我把你们的包给抢回来了。”
　　 “你不是小偷在这里干什么？包现在还在你的手上呢。”
　　 “不是小偷也肯定与小偷是一伙的！”
　　 “报警了没有？要警察来！抓他去坐牢！”
　　 “即便不是小偷，也可能是给小偷放风的...”
　　 “半夜三更在这里干什么？这也太巧了吧！”
　　 这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得不可开交，还一把打一边骂。
　　 吴治法大喊冤枉，一激动，结结巴巴的，又不知道如何才可以解释清楚。几个人的大声呵斥，让吴治法应付不来，实在有口难辩。
　　 那个追小偷的保安空手而归，远远地看见吴治法在挨打，连忙大声喊道:“李总，叫大家别动手，大家都别动手！他不是小偷！小偷已经跑了。”
　　 这位被称作李总的胖子三十多岁，他向其他人挥了一下手，说道，“何队，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小偷？”
　　 “我出来时，看见他拉住那个小偷不放，还挨了小偷几拳，当时鼻子上都是血，而且还帮忙把包抢回来了！”何队一边拦住其他人，一边答道。
　　 这时又有几个人从门楼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位中年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带一副金边眼睛，短发笔直向上梳着。
　　  李总从吴治法手里拿过帆布包，从里面又翻出一个精致的公文包，恭恭敬敬地递给这位中年人，说道:“梁董，您看看缺了什么没有？”
　　 梁董接过包，对何队说道:“你们这保安是怎么当的，竟然都让小偷混进去了。”
　　 何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梁董，那个是新招的保洁阿姨带来的，说是她老公，所以我就没有在意。谁知道他竟然盯上了保险柜。”
　　 梁董检查了一下公文包，微微一笑:“还好，都在！”
　　“幸亏发现及时，不然这个标就完了，”梁董说完，走到吴治法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没有跑啊？你的同伙是谁？”
　　 吴治法一听急了，连忙申辩道:“我真不是小偷！我是去东莞打工的，今天刚到广州...”
　　 “打工？刚到？”梁董又把吴治法上下打量了一番，沉着脸问道。
　　 吴治法紧了紧棉袄，棉袄有在地和墙上擦过的灰痕，有些地方已经破了。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副脏兮兮的脸...看起来真像一个乞丐。
　　 “打工？你的行李呢？糊弄谁呀！”
　　 “去东莞，跑这里来了，你撒谎能不能先备好台词？”
　　 “是放风的吧，是不是看见被发现了跑不脱，就用脸上的血演苦肉计？”
　　 有几个人又开始起哄，大声呵斥着，围着吴治法做出要动手的样子。
　　吴治法连忙后退，伸出两只手，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别动手，别动手。我真不是小偷的帮凶。”
　　 梁董看了看吴治法手上的伤痕，向几个人摆了摆手，对吴治法说:“那就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吴治法急忙地从内衣口袋里翻出身份证，小心翼翼地递给梁董。
　　 “吴治法，龙山镇...”梁董仔细看了看身份证，想了一下说道:“你去打工，干嘛没有带行李？你去东莞，怎么一个人半夜三更里却跑到离火车站十几里路的地方？”
　　 吴治法只得把如何乘车丢失行李，在街上流浪的经过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梁董又看了看包，这时何队走过来小声对他说道:“梁董，我出来时，看见这家伙拽着那个小偷不让走，还挨了几拳头，打得满脸是血，而且从小偷手里抢回了包。我想这个吴治法应该不是小偷。”
　　 梁董笑道:“我看他也不像小偷。东西没有丢就算了，警就不需要报了。小偷作案是不会带身份证的，我看他脏兮兮的，也确实像是个睡大街流浪汉。”
　　 吴治法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受到不仅腿酸疼酸疼，而且全身都是辣疼辣疼的，手腕处还渗出血来。真是旧疮没好又添新伤，人生的苦痛莫过于此。
　　 梁董看了看吴治法的狼狈样，不觉有些怜惜，便说道:“没有了电话和地址，联系不到家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还是先去茶山吧，说不定碰到她们呢？”
　　 “茶山那么大。每个地方都有许多工业区，你又不清楚在哪个工业区，估计不好找。而且就要过年了，这可不好办啊！”
　　  吴治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现在只感到全身疼，而且心更疼，带着伤痛和迷茫。
　　 梁董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你的家人在东莞，要不，你就先去我在东莞的那个厂上班，去做段时间，安定下来。过了年之后再想办法与你家人联系吧！”
　　 吴治法听到这些话，想想也是。留在东莞，而且还可以上班，起码可以先度过目前的危机。至于寻找李莉莲她们，到年后再说也可以。
　　 想到这些，吴治法仿佛又看见了生活的曙光，不由得高兴万分，连忙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