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吴治法决定留下来，听从梁董的安排。至于寻找李莉莲她们，估计也不是三两天可以搞好的，还是年后再说吧。
　　 旁边的何队见状，赶紧对吴治法说:“那以后就好好干！这位可是广洛集团的梁董事长。”
　　 梁董事长挥了挥手，打断了何队的话，回头对那个胖子李总说:“李铭，你和老何负责安排一下。明天让他去东莞广洛报道，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另外安排医生给他检查一下，弄点药。”
　　 说完，梁董准备走回院子，又突然回过头说:“弄两套衣服给他换一下，好好安排他睡一觉。天亮了就派辆车把他送过去。”
　　 其他人都跟着梁董先后走进门楼后，李铭对吴治法说:“你是什么学历？有没有什么技术特长？”
　　 “我是农民，初中毕业，没有什么特长。”吴治法低声回答，他不敢说他连初中都没有毕业。
　　 李铭继续问:“那以前你在其他工厂做过什么工作没有？”
　　 吴治法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喔，这样啊，那做什么工作就明天到了再说吧。”李铭有点不耐烦，侧过头又对何队说道，“何队长，辛苦你安排一下，先给他一套保安服换上，带他去洗个澡，睡一觉，天亮了再出发！”说完，走进了门楼。
　　 吴治法迈着酸疼的腿，跟在何队长的后面，一瘸一拐地也走进门楼。
　　  门楼内的院子并不宽大，三面都是楼房，只有一面修有院墙，院墙旁边交错长着几棵高大的木棉树和紫荆花。看来小偷就是从那里攀树跳出去的。
　　 何队长把吴治法带进保安室时，挂钟显示已经凌晨四点钟了。
　　  何队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保安服和几件干净内衣，递给吴治法，说道:“这衣服给你，先穿着吧！”吴治法接过衣服，何队又拿了一袋泡面，领着吴治法走出保安室。
　　  何队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你小子真走运！抢回了标书和文件，梁董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吴治法呵呵笑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标书是干什么用的，而且现在最希望的是饱饱地吃一顿和美美地睡一觉。
　　 何队接着说:“梁董是很讲究的人，特别注意形象，而且对职工要求很严。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即使半夜起来衣冠也要干净整齐，并且一定要遵守厂纪厂规，不要丢了公司的脸。”
　　 吴治法嗯了一声，紧跟着何队往前走。
　　何队把他带进一间单人宿舍，然后说:“现在还早，你先洗个澡，吃碗泡面，然后再睡一觉吧！到时间会有人喊你起床的。”何队说完，就走出去了。
　　 吴治法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擦了擦已经干枯的血迹，想到今天的悲悲喜喜，起起落落，不由得一阵感慨:“原来所有的困境都有可以改变的机会啊！只是在不经意间，你的把握和选择会诱导前进的方向。”
　　 吴治法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吃了泡面，然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天已经大亮了，窗外的紫荆花开正艳，宛如绯红的彩云轻覆在树上，甚是美丽。
　　 吴治法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原来是李铭，于是急忙把他请进屋里。
　　 李铭说道:“赶快收拾一下吧，马上动身！”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吴治法穿上保安服，把换下来的衣裤用一个大方便袋一装就算收拾好了。
　　 李铭把吴治法带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只是皮外伤，弄点药消炎就解决了。
　　 东莞广洛纸品厂位于石龙镇附近的一个工业区，也算是中等规模的一个厂。宿舍楼和办公楼连成一排，把生活区与生产车间分开。
　　  李铭事先与广洛的负责人王总通过电话，到达后，他让吴治法在办公楼下等着，然后自己直接上楼进了王总的办公室。
　　 王总与李铭商量了一下，然后又把保安队长高义成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会儿，才把吴治法叫到了办公室。
　　 李铭对吴治法说:“因为你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而且年龄有点偏大，因此我和王总商量让你留下来先做保安，你觉得怎样？”
　　 吴治法心里想也只有这样了，先落个脚再说，起码不会在街头流浪，于是连忙答应。
　　 李铭又把吴治法介绍给保安科的队长高义成，交待几句后就匆忙离开。
　　 高义成高大魁梧，四十多岁，脸上的胡须被刮得干干净净，一身保安服一尘不染。
　　 高义成看见吴治法的保安服略显宽大，笑道:“等下换一套小号的制服吧。”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在这里做保安，工作虽然轻松，但纪律很严喔，你能不能做到？”
　　 吴治法答道:“既然来了，我就一切听从安排。”
　　 高义成又说道:“现在许多职工都放假回家过年了，留厂的只有一百多人。我们上班就是做好外来人员登记，检查进出车辆，维护工厂秩序就可以了。”
　　 工厂包吃包住，也省了吴治法的许多后顾之忧，只需拿点钱买点日用品就可以了。
　　 因为吴治法没有做过保安，高义成每天还得抽半小时对他进行技能培训。
　　 几个保安合住一个宿舍，也挺热闹的，下班后可以下下象棋，打打羽毛球，日子过得挺滋润。
　　 转眼春节就到了，厂方给留厂过年的职工发了各种福利。过年的气氛愈浓，孤单的人心里愈空。
　　 职工们都在往家里打电话，和亲人聊天。吴治法突然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弃儿，由于一个号码都没有记住，任何一位亲友都联系不上，想打电话也不知道往哪里打，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而且这种孤独没有办法可以排解。
　　 每天上班不是在门卫室值班，就是在厂区晃悠，确实轻松，轻松得近乎无聊。
　　 年假很快就过完了，工厂也逐步走上正轨。吴治法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工作，与厂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
　　  这天傍晚，吴治法下班后在生活区闲逛。高义成迎面走来，带着诡异的笑容低声说道:“你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不漂亮？”
　　吴治法顺着高义成暗示的方向看去，一位黄衣女子正在吃饭，她着装朴素但干净整洁，长发盘在脑后，皮肤白皙光滑。
　　 吴治法认识她，名字叫范艳，前几天才返厂的老职工。虽然在第一次登记时有过接触，但没有任何题外话。
　　 吴治法看了看这位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女子，说道:“嗯，漂亮，真的漂亮！”
　　 高义成又悄悄说:“她可是你的老乡哟，一个省的，而且离婚很久了...”吴治法看了看高义成色眯眯的样子，没有做声。
　　 范艳发觉有人在旁边交头接耳，好像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于是站起身来，径自走回宿舍楼。
　　 平时大家都说的是普通话，吴治法虽然普通话不标准，但大家也还能听得懂。他对遇到老乡并没有多少感觉，一个省那么大，出来打工遇到几个老乡也应该是很正常的事。
　　  但遇到这么漂亮的老乡，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不过心里还是不愿多想。
　　 正巧，几天后在食堂又遇到了范艳。吴治法走过去，用自己的家乡话对范艳说:“范艳，听说我们是老乡，你是哪个市人？”
　　 范艳听到了吴治法的方言，显然吃了一惊。她抬起头，也用方言说:“听你口音，你好像是龙山镇的吧？”
　　 吴治法一听到这乡音倍感亲切，连忙答道:“是啊，是啊！龙山镇吴洼村。你呢？”
　　 “喔，我以前住前进村。不过我搬家了！”范艳微笑一下，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欲言又止。
　　 “前进村，咱们隔得不远，只有几里路。”吴治法掩饰不住兴奋，继续说:“等下我请你到外面吃夜宵，可以吗？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见同镇的人，我姓吴，叫吴治法...”
　　 范艳抬起头，仔细把吴治法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老婆是不是姓李？”
　　“是啊，你认识？”
　　“不认识。”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咱们老乡就该互相帮助。这是缘分啊！”
　　 范艳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吃饭，脸上已经没有开始时的那种惊喜。
　　 吴治法见范艳似乎不甚热情，又聊了几句，范艳也只是简单敷衍，于是打了个招呼悻悻走开。
　　 食堂外，高义成悄悄走近吴治法，面色淫荡，他调笑道:“怎么，老乡见老乡，没有泪汪汪啊？”
　　  吴治法苦笑一下，说:“我又没有恶意，只是想攀一下老乡而已。可是她好像不够热情。”
　　 高义成说:“我进这个厂时，范艳就已经在这里工作几年了。听老工友讲她的老公最初就在旁边的服装厂，好像姓方，名字忘记了。后来这姓方的和他的一个同事好上了。”
　　 “他们已经离了婚。我自从到这里上班就没有看见谁找过范艳。也没有听见范艳谈过她的老公。”高义成接着说，“厂里有几个人老想打她的主意，她就是高傲孤僻，根本不谈工作之外的事，大家都叫她‘烟美人’，她的心思如烟云一样无法琢磨，大家最终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吴治法呵呵一笑:“烟美人，好一个烟美人”，两个人于是默默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