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吴治法很是郁闷，这盘明明可以赢的棋竟然稀里糊涂的输掉了。
　　这时，摊主还是和和气气的，他对吴治法说:“这局之所以没有走好，是因为你性子急了点。你还想不想再下一盘，扳回一局？”
　　吴治法又猛地喝了口水，说道:“好，下就下！”说完，又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棋盘旁。
　　这次吴治法异常冷静，生怕拿错一颗子，走错一步棋。他想好了:既然摊主故意慢慢吞吞想激怒自己，以使自己乱中出错，反正时间还早，我也慢慢磨。
　　摊主老人果然还是慢慢吞吞拖延着时间，旁边的观众照样在一旁大声谈论着怎样走下一步。
　　吴治法不再理会旁观者的出谋划策，他只顾自己下棋，一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眼看胜利在望，吴治法突然间觉得后面有人在大声争吵什么，感觉就要打起来了，甚至有人还碰撞了他几下。吴治法回头看了看，把脚下的行李往身边拉了拉。至于那些观众，他没有心思搭理他们。
　　见没有什么异常，吴治法继续下棋。但当他低头再看棋局时，发现刚才走的那个炮好像被挪动了一步位置，让自己一下子从优势转为劣势。
　　吴治法立即怀疑有人动力他的棋子，于是不满地说道:“我的这个炮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明明放在那里的。”
　　摊主说道:“你自己走的，又没有谁动它！”
　　旁边也有人帮腔:“那是你自己走到那里的，怎么能不承认呢？”
　　吴治法争辩道:“我怎么会把它走那里？我再傻也不会走到这里啊！我得重新走！”
　　“都像你这样走棋怎么行，男子汉还能悔棋？”
　　“落子无悔！”
　　“认赌服输！”
　　一些观众跟着起哄起来，大声挖苦着，嘲弄着，场面立刻热闹起来。
　　棋已至此，既然不能重新走，吴治法只好再一次认输，眼睁睁地看着摊主拿走棋盘旁的那一百元钱。
　　吴治法气恼的站起身，拿起行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他心里暗暗骂道:“围观的这些人都是狗头军师，肯定和摊主是一伙的。”
　　候车大厅依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吴治法找了个座位，呆呆地坐等上车的时间。
　　这是一趟临时加开的列车，吴治法在列车上昏昏沉沉，漠然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城市和乡村，以及那些山山水水。心情不好，即使再美的风景也只是过眼云烟，于自己毫无意义。
　　无缘无故输掉一百块钱，吴治法心里一直在窝火，责怪自己太不小心，竟然能把稳赢的棋也给输掉。也咒骂城里人套路太深，让自己稀里糊涂就陷了进去。
　　列车上不时有叫卖食品的列车员从旁边经过，虽然肚子又开始饿得咕咕直叫，吴治法也舍不得买任何东西用来充饥。
　　经过近二十多个小时的漫长旅程，列车终于抵达广州火车站。
　　随着下车的人流，吴治法提着行李走到了出站口。
　　出站口围着一些人，热情地询问着每一位出站的旅客，问他们打算要到哪里去。
　　吴治法本不想搭理他们，害怕他们还是传说中宰客的黑车司机。然而，当看见走在他前面的部分旅客与那些人在讨价还价，而且攀谈的很融洽，不免又觉得那些人很可靠，不像是搞黑车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和他们讨价还价。
　　吴治法看见那个曾经在同车厢坐过的穿黑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拿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行李包。他站在出站口，似乎在等什么，这时一胖一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先到黑夹克面前的胖个子问:“帅哥，你要去哪里？我的车到东莞喔。”
　　黑夹克答道“嗯，我也是去东莞。坐你的车要多少钱？”
　　因为目的地相同，吴治法觉得有种很亲近的感觉，于是不自觉地就往那里靠了过去。
　　胖个子很是热情的对黑夹克说:“坐我的车吧！四十块。”见黑夹克笑了笑，似乎没有什么异议，于是热情地伸手帮黑夹克拿起部分行李，然后回过头招呼先前拉到的几位旅客说，“跟着我，走一站路就可以上车了，直达东莞长途车站。走咯，上车买票，都别跟掉队啊！”说完，带着这几个人一起往广场外走去。
　　瘦个子看见胖子把黑夹克带走了，显出略微有些失望的样子。他侧过头正好看见吴治法向这边走来，忙问道:“大哥，去东莞吗？坐我的车吧！”
　　吴治法说:“是啊，我去东莞。坐你的车要多少钱？”
　　“四十，统一价。你放心，不多收一分钱！”瘦个子十分热情地回答。
　　吴治法听了，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只要能够到东莞就行。因为有些累，也顺手让瘦个子接过自己的行李包。
　　瘦个子立刻吆喝了几声:“东莞的车啊，直达！马上走！去东莞的都跟着我啊！”也有几位旅客跟在他后面离开了火车站出站口。
　　广州火车站的广场上，一直是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数都是赶着在春节前回家的打工者。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人海中穿行，吴治法感觉与黑夹克很投缘，于是紧赶几步追上黑夹克，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兄弟，咱们同路，你到东莞哪里？”
　　黑夹克也笑了一下，回答道:“寮步。你呢？”
　　“茶山。”吴治法觉得在陌生的地方先有个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连茶山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然更不知道寮步在哪里。但有一个伴同路，哪怕只同一段路，心里也是舒坦的，因为可以一起说说话，而且他比自己更了解下一步该怎样走。
　　黑夹克也的确像很熟悉这两个地方的样子，他“喔”了一声，说道:“我们隔得不远。你在什么厂上班？”
　　“我是第一次去茶山。我的老婆孩子都在茶山的一个鞋厂上班。”
　　“我是做衣服的，在服装厂上班。如果有缘，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的。”
　　两人愉快地边走边聊，紧跟在胖个子的后面。
　　穿过两条大道，胖个子在路边停下看了看表，对自己带的这几个人说:“大家先在这里等几分钟，我们的巴士马上就到，上车再买票。”说完，把行李还给黑夹克。
　　吴治法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瘦个子的什么踪影，他忙问胖个子:“和你一起的那个瘦个子人呢，怎么不见了？”
　　胖个子似乎有点莫名其妙，说道:“我就只是一个人啊，没有同伴！你是不是搞错了？”
　　吴治法着急了，舌头开始打卷:“那个，瘦个子，不是和你一起的吗？他说他的车去东莞。我的行李，他提去了！你们俩那时也在一起啊！”
　　“喔，你说的那个也许是给另一辆巴士拉客的人吧。我们不是一起的，也不认识。他们的快巴车也应该就在附近，你过去找找看！”胖个子想了想才答道。
　　“出门在外，自己要看管好自己的行李。你怎么能把行李给人家拿着？”
　　“一件行李还要人家帮忙提，你这也太那个了...”
　　“谁拿行李你就跟着谁啊！你看你办的什么事...”
　　“行李多不多？如果值钱的话赶快报警！”
　　“赶快回头去找找看！”几位旅客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还不赶快去找！”胖个子也着急了，大声说道，“我们不是一起的，我不认识他，真的！我们都在这里拉生意，但各为其主，互不相干。”
　　这时，一辆中巴客车停在他们身边，挡风玻璃后的一块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大的红字“东莞”，下面还有一些将要路过的乡镇的名字。
　　胖个子连忙对黑夹克他们说:“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赶快上车，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被警察发现会罚款的。大家上车快点啊！”
　　胖个子又回过头问吴治法:“你是上车还是去找行李？”
　　见吴治法摇了摇头，胖子抬起手指着来路说:“你去那边看看，他的车应该就在那附近。”
　　吴治法连忙朝那个方向跑去，远远的看见一辆中巴缓缓地开走了。人来人往中，早已没有了瘦个子的身影！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丢掉了行李，吴治法怎么也不敢相信，然而偏偏是事实。他心里暗骂一声“这几天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
　　行李包里倒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土特产。问题是在火车上给李莉莲打完电话，把手机也顺手放进包里了。
　　“幸好钱和身份证是放在内衣口袋里，”吴治法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没有手机，这该怎么办啊？”
　　手机本身不值钱，可是没有了手机里的那些号码，又如何与外界联系呢？
　　李莉莲她们娘仨到东莞后办理的新号码都存在手机里，自己压根就没有记住那些数字，再说平时也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她们的详细地址和如何转乘车也存在手机短信里，那些陌生的地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记住的。
　　偏偏老家的那些亲朋好友的号码也没有记住过。吴治法习惯在手机通讯录里查找名字，对数字天生不感冒，要不读书时数学成绩总是最差呢。
　　就这样，算是在异地他乡与所有认识的人都断了联系，这该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
　　吴治法漫无目的地在广州火车站附近转来转去，只希望能够再遇见那个瘦个子男人。然而，奇迹往往并不会随着强烈的念想而产生。
　　吴治法心里毫无头绪。回家吧，心不甘；去东莞吧，可是只知道在茶山镇，没有电话和具体地址了，怎么去找呢？
　　夜幕慢慢降临，吴治法无心欣赏广州城的五彩霓虹、万家灯火。饥饿、疲惫、沮丧交结在一起，仿佛到了世界的末日。
　　举手无措的吴治法在街上转了许久，连自己都不知道东西南北，身在何处了，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双腿渐渐沉重起来，犹如灌了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