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玉玲看见吴治法不再言语，于是接着说道:“妍妍和我是同学，又是一个村的。她的亲戚在东莞一个鞋厂上班，在那个厂做普工也不需要什么文化，去了培训几天就可以直接上班。你就放心吧！”
　　吴治法似乎也没辙了，关键时刻，他总是拿不出什么主意，只好说道:“那你问你妈妈吧，看她怎么说。”
　　李莉莲低垂着头，她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吴玉玲见大家都不言语，也拿不定主意，便去村里把妍妍和她的妈妈带到家里。
　　妍妍的妈妈来了，她对吴治法说，她有个表妹在东莞的鞋厂上班，目前因为订单有点多，急招员工，而且她本人也会陪着妍妍一起去。
　　妍妍是本村的人，而且她爸爸和吴治法还是本家兄弟。看着有大人领着，吴治法和李莉莲放心了，于是答应让吴玉玲去广东打工。李莉莲东拼西凑了几百块钱给吴玉玲做路费。
　　望着吴玉玲她们几个人远去的背影，李莉莲的心似乎被掏空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吴治法静静地坐在家里一言不发，倒是吴玉冰依然像一个没事的人儿，继续玩着手机游戏。
　　玉米已经收到了家里，接着就要播种小麦，然而吴治法还是什么农活也懒得做，他成天除了东游西逛、吃喝玩乐就是呼呼大睡。
　　吴玉冰还是每天拿着手机玩游戏，不愿意做任何家务事。
　　农活和家务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李莉莲的肩上。望着这对父子，李莉莲只有长吁短叹，却无法改变。
　　李莉莲心里只是挂念着女儿，只有与吴玉玲通通电话才可以忘掉一身的疲惫。
　　李莉莲甚至都不愿意搭理吴治法父子。三个人在一起已经到了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地步。
　　转眼进入了冬月，李莉莲忽然接到吴玉玲的电话，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然后，吴玉玲要吴玉冰接电话。
　　吴玉冰听见李莉莲在叫自己接电话，急忙跑过来从母亲手里接过手机。
　　吴玉玲对吴玉冰说:“玉冰，你来不来东莞？我做的这个厂里条件真的很好！腊月许多职工要回家过年，厂里缺人手，现在正在紧急招聘员工。”
　　吴玉冰早就憧憬外面的世界，上次没有能和姐姐一起去东莞就郁闷了许久，这次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他于是连忙答应，并问清了具体地址和如何坐车、如何转车等各方面问题。
　　吴治法傍晚回来，听闻了此事，只淡淡的说了句“去吧！儿子大了，也该出去自己闯了。”
　　去东莞，要先到龙山镇乘班车去省城，再坐火车到广州，然后转乘高铁或班车到东莞。
　　毕竟一家人都没有出过远门，具体谈到如何转乘车，大家都不甚清楚。让只有十七岁的吴玉冰独自一人出门，大家又怎敢放心？吴治法于是专门请了一位打工回来的同村人到家里给吴玉冰讲一些路上应注意的情况。
　　最终，吴治法还是不放心，和李莉莲商量，干脆让李莉莲把吴玉冰送去，顺便看看女儿。
　　一切准备就绪后的一个早晨，吴治法把李莉莲母子送到龙山镇车站，看着她们母子俩坐上去省城的班车，才有点落寞地回到家里。
　　李莉莲娘俩到达省城，吴玉冰按着姐姐说的方法，顺利找到火车站。
　　第一次坐上火车，一路上李莉莲和吴玉冰都觉得非常新奇。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高楼大厦，还有那么广阔的田野以及河流和山川，陡然觉得世界原来是那么的大、那么的美，而自己在闭塞的乡村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可怜。
　　吴治法独自在家，倒也落得清闲自在，只是吃饭是个难题。平素吃穿全部依赖李莉莲，现在轮到自己动手洗衣做饭，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吴治法每天祈盼李莉莲早点回来。他懒得做饭，就在在村里东家混餐酒，西家混餐饭，或者干脆就饿一餐。
　　几天后，李莉莲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她说儿女们都很好，在厂里干得也不错，并且说她自己也在厂里谋了差事，过年就不回来了。
　　吴治法听了，心底一沉，一种失落油然而生，觉得异常烦躁。要过年了，他们三个到广东团聚去了，撇下自己孤零零的留在家里。
　　春节一天天临近，家家户户都在办年货，贴对联、挂灯笼，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郁，而自己家里还是冷冷清清。这个时候了，吴治法又不好意思再去各家窜门蹭饭，更觉得无趣无味。
　　看见一些外出打工的人一拨一拨回家团聚，空虚的感觉愈发强烈。孤独寂寞的日子实在难熬，吴治法都快急疯了，忽然间生出去东莞和家人们团聚的念头。
　　说去就去，一天清晨，吴治法用大锁将门锁住，将田地等农事都托付给他的亲戚，然后直奔龙山车站，购买了去省城的车票，准备到东莞与家人汇合。
　　虽然在电话里向吴玉玲问清楚了路线，吴玉玲也发来了短信告知了详细地址。谁知进了省城，吴治法还是傻眼了。高耸的大厦，流动的车辆，涌动的人群，彻底把这个没有进过大城市的乡里人转懵了。
　　虽然听说过如何转车，可具体操作起来，依旧一头雾水。
　　出了长途客运站，许多人围上来，争相询问他去哪里。
　　因为早就听说过，每个车站外围都有一些司机拉客，其中有许多是专门宰客的黑车司机。吴治法心里想:“我才不理你们这些人呢，鬼知道你们哪个是黑车司机，哪个不是！”
　　吴治法提着行李去寻找到火车站的公交车。在客运站附近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一个候车亭，看见了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而且车门上写有火车站的字样。
　　吴治法连忙挤上了公交车，学着别人在自动售票机上投了两元硬币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坐了许久，始终没有听见公交广播播报到达火车站的信息，吴治法忍不住问同排的一位老人:“请问，还有多长时间到火车站？”
　　老人想了一会儿才大声说:“你是不是要去火车站啊？”
　　吴治法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去火车站！”
　　老人连忙说道:“小兄弟，你的车坐反了！下车吧，然后到马路对面的候车亭等23路车。”
　　“坐反了？”吴治法纳闷了，说道，“明明车门旁写着火车站，怎么会不到火车站呢？”
　　“这是从火车站开过来的车，就是离开火车站的车。你看那标示牌，要看那箭头指的方向就是要去的地方。”老人耐心地说。
　　吴治法这一下子就着急了，站起来连忙对司机大声喊:“停车，停车！”
　　老人一把把吴治法拉住，低声说:“等一下，等一下！司机只有到站点才会停，这样大声喊叫停车是没有用的。你记住，司机停车后，你走过斑马线，到对面候车亭等23路车，上车就可以到达火车站。”
　　吴治法只得耐心等候公交车靠站，按着老人的指示，下车，过马路，然后再上23路公交车。
　　到达车站已经过了中午。站内外人潮涌动，不过这个时候去广东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返乡的旅客。
　　去广州的票只有下午三点半的，吴治法买了一张票之后就坐在候车厅等。
　　办妥了车票，静下心来的吴治法才发觉肚子有点饿了。原来一大早起来，匆匆忙忙坐了半天的车，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提着行李，走出候车厅，广场上人头攒动，到处是人，五颜六色的行李包满地都是。
　　吴治法到一家售货亭买了一袋饼干，一瓶水，将就的吃着。
　　他四处张望，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忽然，他发现售货亭后边围着一群人，好像在下象棋。
　　看见象棋，吴治法来了兴趣，心想:“反正还早，不如看几盘棋混时间。”于是靠了上去。
　　看见有人想要进入人群看下棋，有几个人马上让开一条路以便他就近观看。
　　地上摆着一个象棋残局。吴治法围观了一个年轻人和老摊主走了几局棋，明白了他们是在赌棋，一局五十块钱。
　　年轻人一直都是输，眉头皱着，脸色很难看。摊主五十多岁，面目看起来也很和善，静静地坐在小椅子上，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年轻人估计想到自己的确下不赢，这一局又输了，于是不愿再下，最终愤愤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开了。
　　摊主马上收拾棋子，重新又摆了一个新残局。吴治法一眼就看出这个棋局是在村里玩过的，和棋友们曾经反复探讨过，知道如何取胜。
　　这时，摊主开始说话了:“这局棋，还是红先黑后，一盘五十块。还有没有人愿意下？”
　　吴治法咬了一口饼干，看了看四周，旁边没有人回应摊主。心想:“这棋红先，稳赢！我何不赢他几盘，弄点路费呢？”
　　吴治法又嚼了口饼干，然后猛喝了一口水，说道:“我来，我来下一盘吧！”
　　摊主见有人应战，连忙说:“可以，先得把规矩讲清楚:我们把钱都押在棋盘旁边，开局红先黑后。想好了再走棋子，走棋时必须拿哪颗棋子就走哪颗棋子，这叫‘动子走子’，还要落子不悔，认赌服输！赢了的人就可以把押的这一百块钱一起拿去。不许反悔！”
　　吴治法心里洋洋自得:“哼，还不是我赢定了！这一百块马上就是我的了。”于是蹲下来，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放在棋盘边，痛快的说道:“好，就依你的办！”
　　摊主微微一笑，说:“条件讲好就可以开始了，你先选择颜色吧！”
　　吴治法选择了红棋，他拿起棋子就开始了，起子落子间感觉轻车熟路，好不惬意。
　　相反，摊主走每一步都似乎需要很长时间来考虑，下起棋来磨磨蹭蹭。吴治法渐渐焦躁起来，但又不好意思催促摊主快点。
　　一旁围观的人渐渐热闹起来。有叫摊主走车的，有叫摊主走炮的。也有人在吴治法后面说该走这个该走那个。大家议论纷纷，争得不可开交。
　　在一次长时间等待后，吴治法焦躁万分，，看见摊主终于又走了一步，这次轮到吴治法走棋了，旁边有几个人大声嚷嚷道“走炮！”，也有人喊“走车”，有人甚至表现得比吴治法还心急，跃跃欲试地想去帮吴治法走棋。乱哄哄中，吴治法心神一乱，拿起车就准备走，却发觉搞错了，把车放回远处，又去拿炮。
　　老摊主脸色依旧很和蔼，他幽幽地说道:“我们可是有言在先，动子走子，落子不悔。你动了车就必须要走车喔。”
　　残局这玩意，一步错就会输掉一盘棋。吴治法看了老人一眼，只得重新拿起车，硬着头皮走了起来。终于，在摊主凌厉的攻势下，几步棋下来，吴治法只好认输，眼睁睁看摊主把钱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