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三）

　　走进亭子的一瞬间，云珠忍不住朝李云天瞥了一眼，正巧他也直直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云珠脑海里突然闪过噩梦中的那个面具恶魔，心头禁不住一颤，幸好隔着一层头纱，才不至于和李云天的目光短兵相接。云珠赶紧垂下眼帘，定了定神朝卢克牧师走去。
　　一对新人面对面站好，牧师微笑着开始了婚礼致辞，“各位宾客，我们今天在这里见证李明豪先生和苏梅女士的神圣婚礼…….”
　　云珠低头听着牧师不那么标准的中文致辞，至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李明豪。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想到这个浪荡子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婿，云珠内心止不住一阵厌恶。
　　“李明豪先生，你是否接纳苏梅小姐为你的妻子，诚实遵照上帝的旨命，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愿意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以至奉召归主。”
　　“我愿意。”
　　“苏梅小姐，你是否接纳李明豪先生为你的丈夫，诚实遵照上帝的旨命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愿顺服他、爱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以至奉召归主。”
　　头纱里的云珠沉默着并未说话，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卢克牧师颇为不解地看着云珠，李明豪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焦急与不满。旁边的宝慧忍不住碰了碰云珠，云珠这才轻轻吐出一句，“我愿意。”
　　卢克牧师长吁一口气，微笑着宣布，“现在我以主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妻。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
　　李明豪迫不及待地揭开云珠的面纱，朝着云珠的红唇盖上去，云珠轻巧地一侧头，李明豪重重地吻在了云珠的脸颊上。
　　李明豪的嘴唇扑了空，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气。他揽着云珠的手一使劲，紧紧地抱住她想再捕捉云珠的嘴唇，一边的李云天怕儿子又闹出什么糗事，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去花园里用餐吧。卢克牧师，你辛苦了，我们过去喝几杯，我可是准备了上好的法国红酒。还有亲家公，你也一起来！”
　　李云天一边引着卢克牧师朝花园走去一边回头朝儿子递了个眼色，李明豪也不敢造次，愤恨地看了云珠一眼，在她耳边抛下一句话，“晚上再收拾你！”
　　云珠与李明豪去和宾客们寒暄敬酒，大家纷纷夸赞新娘的美貌，卢克牧师也忍不住用英语对云珠说了一句，“May,youlooksobeautifultoday(梅，你今天看上去美极了)!”
　　苏梅就读于西人女中，英文自然是极好，平时经常与卢克牧师用英语交流。可云珠却不懂只言半语，听卢克牧师叽里咕噜说了一番外语只呆在那边不知作何反应。卢克牧师见新娘子愣在那里对自己的赞美并无半点回应，淡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尴尬。
　　傧相宝慧碰了碰云珠说道，“姐，卢克牧师在夸你漂亮呢！”
　　“哦，谢谢！”云珠生硬地道谢。云珠以前和姐姐去教堂曾与卢克牧师照过面，她害怕在外国人面前露了马脚，干脆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卢克牧师与苏梅在教堂里也是熟识的朋友，礼拜间隙也时常与苏梅说笑。今天却见她局促得紧，想缓解一下她的紧张，便打趣道，“梅，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你的新郎见了更要迫不及待了！”
　　“哈哈哈，卢克牧师，你太坏了！”宝慧在一边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直叫云珠脸上一阵发烧，头埋得更低了。
　　
　　下午花园的仪式完毕后，李府又准备了晚宴。新郎新娘按中式礼仪向长辈们敬礼敬酒，大家自是抓住这个机会把新人为难一番，李明豪是喝得面红耳赤醉眼迷离，而云珠下午连着晚上折腾已有些站立不住。
　　苏伶俐见新娘子一脸疲惫神情，便和女儿说道：“宝慧，赶紧陪你姐上楼休息去吧，我看她支撑不住了。”
　　“好。”
　　一旁伺候的吴妈赶紧过来扶住云珠，云珠向长辈们告了假，在佣人的引领下去到三楼新房。
　　李公馆的二层三层各有四间卧房，每层都配置了一个大套间。二楼的大套间由李云天夫妇住着，三楼的大套间整理出来成了李明豪夫妇的新房。
　　一进到屋内，云珠如释重负地躺倒在沙发上，吴妈赶紧脱了她的高跟鞋帮着按摩起来。即便以前在百乐门陪客人跳上几小时的舞，云珠也没觉着有今天这么累，而宝慧此刻则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起来。
　　这套间分里外两间，外间摆放着典雅的碎花布艺沙发和柚木茶几，供主人喝茶小憩。里面是主卧，宽敞的席梦思大床配上精致的床头柜，对面则是做工精美的梳妆柜，处处透着奢华的欧式风情。所有家具在的醒目位置都摆放着一个鲜红亮丽的喜字，好比牛奶搭配着油条，怪异中倒也不失和谐。
　　“诶呀，到底是李公馆！听说这以前是个法国律师的别墅，后来被李云天买下。这里面的家具可都是法国打造的哦！”宝慧兴奋地在屋里转着圈啧啧赞叹着：“诶，要是我以后也能有这样一间新房……”她一脸陶醉地憧憬起来。
　　云珠没心思听宝慧的感叹，也没心情欣赏这豪华的新房。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个精致的牢笼，自己则是牢笼里那只可怜的小鸟，从此与世隔绝。
　　“姐，你快来看，这个床好软啊！”宝慧一把将云珠从沙发上拉起直奔屋内，一头倒在宽大柔软的席梦思上。
　　“怎么样，姐，舒服吧！这种床在上海滩也只有李云天才用得起吧！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宝慧双手一摊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云珠挣脱宝慧的手坐立起来望着大床发呆，她最担心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云珠眼前闪现出李明豪白天那狰狞的嘴脸，就像梦中他拖着苏梅的样子。
　　“晚上再来收拾你！”这句话在云珠耳边响起，让她浑身不禁一颤。
　　“姐，你怎么了？“宝慧终于觉察了云珠的异样，翻起身问道：“姐，你不会心里还有疙瘩吧？我见你今天在仪式上….”
　　“哦，没什么。”云珠打断宝慧，“我很好，只是……有点紧张。”
　　宝慧拉住云珠的手说道，“姐，我知道。我妈说每个女孩子的新婚之夜都会紧张。不过也没什么，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我妈说忍一忍就好了。”
　　云珠虽与宝慧并不熟络，今天第一次听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竟也感动起来，朝宝慧微笑着点了点头。
　　外间，吴妈一直听着姐妹俩的谈话，心里涌上一阵酸涩，抬手拭了拭眼角。
　　“宝慧,宝慧,你们在里面吗？”门外突然响起苏伶俐的声音。
　　“妈，我们在，吴妈赶紧去开门。”
　　“梅梅，你怎么样了？”苏伶俐进门见云珠神情倦怠地坐在床上，关爱地问道。
　　“姑妈，我好些了。”
　　“哦，那就好。我不放心上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客人们都散去了，我们也该走了。你父亲说不太方便上来，要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安安心心地在李家。”
　　“好，谢谢姑妈。你也和父亲说一声，让他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
　　“好。哦，对了，你父亲今天突然和我说，他想回老家一次，再到处转转，你知道吗？”
　　“他和我说了，说想出去走走。”
　　“诶，二哥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现在你出嫁了，他也该享享福了。好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你自己保重。”
　　云珠将姑妈和宝慧送到门口，苏伶俐仍有些不放心又对云珠一番嘱咐，直到宝慧催促才颇为不舍地下楼离去。
　　“小姐，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休息吧。”吴妈说道。
　　“吴妈，我睡不着，要么你先去休息吧，今天你也辛苦了。”
　　“我不累，要不我再陪小姐一会吧。”
　　俩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时间无语。
　　“小姐，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吧。你姐姐每天晚上睡觉前总喜欢喝一杯牛奶，说好睡着呢！”吴妈又说。
　　“好，那麻烦你了！”
　　吴妈刚走到门口，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李明豪携裹着满身的酒气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新……娘子，我……的新娘……子呢？”
　　吴妈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他，“大少爷，您这酒也喝得太多了！”
　　李明豪一挥手甩开吴妈，一嘴的酒气喷在她脸上，“我……要你管！去去去！”
　　他又扭头色眼迷离地看着云珠嬉笑道，“我的新……娘子!原来你……躲在这……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乖乖……地等着我呢！”
　　李明豪说完向沙发上的云珠扑将过去,“来，让我亲……一口！”
　　云珠一脸憎恶地看着李明豪，身子轻巧地一闪，李明豪重重地扑倒在沙发上。
　　“吴妈，赶紧给大少爷倒一杯醒酒的茶。”
　　“哦，哦！”吴妈看着眼前的情形有点发懵，慌慌张张地要去倒茶，不想李明豪瞬间发作起来。
　　“我……不要什么茶……，我要……我老婆！”他从沙发上支起身一把拉住云珠的手臂，“来，给我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