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二）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苏梅就离开了苏家前往宛如家暂住。离别之前，姐妹俩执手泪眼，久久不舍。
　　第二天早上，宝慧的车一如所约地停在了苏家门口等待着新娘子出来。今天她穿了一套妃色的连衣裙，配上浅粉色的小包和皮鞋，倒是清新而不显招摇。
　　这会儿，云珠在吴妈的帮助下换好了婚纱，站在镜子前怔怔地发呆。和苏梅不同，云珠家境贫寒，一直以来只为了生存奔波，女孩子的公主梦对她来说太过遥远。而如今借了嫁入李家竟也有机会穿上这富贵家小姐的婚纱，云珠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只对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不敢相认。
　　“还真是和小姐像，到底是姐妹！”吴妈感叹道。
　　吴妈又对着云珠仔细端详一番，见一切收拾停当便道，“云珠小姐….哦，不对，现在该叫你小姐了。小姐，我们下楼吧。”
　　云珠猛地转过身抓住吴妈的手焦虑地问道，“吴妈，你说我真像姐姐吗？”
　　“像啊！”吴妈点点头。
　　“那肯定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吧。”
　　吴妈拍了拍云珠的肩膀安慰道，“小姐，不会的，有我在，不用怕。”
　　云珠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俩人一起下到客厅。
　　苏士仁这会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子，见云珠下来赶紧迎了上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云珠，觉着看上去和女儿并无二致，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苏伯伯……”云珠刚一开口就被苏士仁打断。
　　“云珠，你要改口叫我父亲了，千万别忘了！”
　　一旁的吴妈立即说道，“老爷，那您也要改口了，别再叫云珠了。”
　　“哦，对对对，梅梅，赶紧去吧，宝慧在外面等你。”
　　云珠对着苏士仁作了一个揖说道，“好的，父亲。那您什么时候过来？”
　　“我等会自己赶去李公馆，你先和宝慧去做头发。吴妈，你也陪小姐一起过去。”
　　“好的，老爷。”
　　宝慧在汽车里面坐了一会不见新娘子出来便急急地打开车门要去催她，正巧吴妈陪着云珠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诶呀，我的大小姐，怎么每次你总是这么磨磨蹭蹭的，总要我等你！”宝慧对着云珠一顿发泄，云珠只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吴妈见状立即陪笑道，“宝慧小姐莫怪，小姐今天大婚，这穿衣打扮哪能不花时间的。”
　　宝慧看了一眼云珠说道，“诶，也是。算了，我们快走吧，我已经约好了红玫瑰的师傅，今天我也要做头的，快上车吧！”
　　云珠和吴妈上了后座，司机载着三人朝红玫瑰驶去。
　　一路上宝慧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婚礼，仿佛自己是新娘一样兴奋。而云珠一直默不作声，并无半句回话。
　　忽然间宝慧停顿了下来，回头看着云珠说道，“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像变了一个人？”
　　云珠心里一惊正想着如何回答，旁边的吴妈说道，“小姐昨天晚上没睡好呢，今天精神头不好。”
　　“没睡好？”宝慧侧头瞧着云珠，看得云珠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是啊，姐，两天不见你都有些瘦了。”
　　“我瘦了吗？”云珠一只手心虚地摸了摸脸，不敢正眼看宝慧。
　　“是啊，你的脸明显瘦了，眼睛都大了一圈。还有这婚纱，前天你试穿的时候都正好的，今天看着都有点大了。”宝慧说道。
　　云珠听了宝慧的话禁不住有些慌神，吴妈赶紧暗地里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小姐这几天饭都没怎么吃，觉也睡不好，可不就是瘦了吗？人看着也憔悴了一些。”吴妈心疼地摸了摸云珠的脸。
　　“诶，”宝慧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出嫁的姑娘都会如此？”
　　“可不是吗？哪个姑娘家出嫁不紧张的。当初我嫁人那会也是吃不下睡不好，这毕竟是要离开娘家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哪能不担心？”
　　宝慧听了吴妈的话若有所思地说，“是哦，如果是我想到要离开爸妈肯定也会伤心。不过姐，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我都会经常去看你的，你不会寂寞的。”
　　“好。”云珠微笑着朝宝慧点了点头。
　　和宝慧一起做头发的时间让云珠煞是难熬，她喋喋不休地讲着明星时尚八卦传闻，都是富家小姐们的话题，让云珠无从接口。虽然苏梅也和云珠讲了一些她和宝慧的日常生活，可毕竟没那么详尽，云珠真是如坐针毡，生怕自己长时间的沉默又要引起宝慧的疑心。好在滔滔不绝的宝慧并未在意，倒是云珠最后忍不住瞌睡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云珠几乎认不出脱胎换骨的自己：简短而紧贴头皮的小卷发透着妩媚又生出几分俏皮，活脱脱地像荧幕上走下来的明星。而宝慧则是一把麻花大卷束在脑后，配上妃色洋装时髦而不失清纯。
　　时间已不早，俩人匆匆地上了汽车朝李公馆方向奔去。
　　“阿六开快点，时间来快不及了。”一路上宝慧紧催着司机，云珠坐在后面手握着捧花神情凝重。
　　“小姐，你不要太紧张了，放松。”吴妈在一边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哦，好。”云珠缓了缓神，嘴角挤出了一个微笑。她想不管如何，这场戏绝对不能露出破绽。
　　汽车驶进李公馆大门，苏士仁和李家的下人们已经在门口等候，还有几个小报记者拿着相机四处张望。车子还未停稳，几个记者便冲上前对着云珠拍照。司机打开车门扶着云珠下了车，苏士仁费力地挤上前拉着云珠向花园快步走去。
　　“怎么这么晚，时辰都快到了。”
　　“父亲，对不起。”
　　“好了，赶快去花园。”
　　仪式在李公馆的后花园举行。花园正中的拱形亭子已被鲜花围绕，亭子四周白色的桌椅成扇形散开，卢克牧师手拿圣经站在亭子里准备就绪。参加婚礼的宾客并不多，各自成群闲聊着，佣人们穿梭来去忙着摆放食物。
　　甄怀远夫妇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朝大门方向张望，见云珠一行人过来立刻迎了上来。
　　“来了！来了！”
　　“你们总算是到了。梅梅，赶紧和你爸去花童那边站好，仪式就要开始了。捧花呢？宝慧，赶快拿好你的捧花。吴妈，给小姐整理一下头纱。”苏伶俐麻利地指挥着。
　　一家人正在忙乱，李云天的二姨太妖娆地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天鹅绒旗袍，旗袍四周珍珠镶嵌，甚是光彩夺目。高高叉开的两摆间一双性感的玉腿若隐若现，不禁让人侧目。
　　“新娘子到啦！”
　　“二姨太，不好意思，来晚了！”甄怀远连忙打招呼。
　　“来得正好，不算晚。我是来看新娘子的。”二姨太走到云珠面前打量了起来，“新娘子好漂亮，我们明豪真是有福气了！”
　　“梅梅，还不快叫小妈。”苏伶俐提醒云珠。
　　“小妈！”云珠轻叫了一声。
　　“嗯，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二姨太满意地拍了拍云珠的肩膀。
　　一边的苏士仁赶紧搭话道，“以后还请二姨太多多关照小女。”
　　“诶呀，亲家，你真是客气了！大姐不在，我这个做小妈的自然是要替她好好照顾这个媳妇，亲家你放心！”
　　“云天兄和明豪呢？怎么没看见。”甄怀远问道。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二姨太环顾一下四周，见穿着白色西装相拼皮鞋的李明豪正和李云天在花园一角说话。
　　“哦，在那边呢。我过去和他们说一下，时辰也差不多了。”
　　“好，那我们都就位吧。”甄怀远招呼大家各自站好。
　　宝慧这会四处张望寻找着李明轩，她本想今天的男傧相应该是他，可李明豪边上站着的那个并不是李明轩。
　　“爸，你看见李明轩了吗？”她忍不住问甄怀远。
　　“他去杭州了。”
　　“什么，去杭州了？他连婚礼都不参加了吗？”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被他父亲派去实习的。”
　　“去实习？那不能连大哥的婚礼也不参加吧？！”宝慧一脸的不高兴，想着今后也见不到李明轩，心里更是懊丧。
　　甄怀远知道女儿的心思，劝慰道，“好啦，他不久就会回来的。别想这事了，赶紧陪你姐姐站好，仪式马上开始了。”
　　宝慧撅着嘴，心里气不过，又恶狠狠地朝李明豪身边的男傧相瞪了一眼。
　　云珠并未留意甄怀远父女的谈话，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二姨太。只见她扭动着丰腴的腰肢朝着李明豪父子走去，当她走过花园里一群聊天的宾客时，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转头朝着二姨太看过来，色迷迷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二姨太似乎并未在意男人的眼光，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男人猥琐地低头一笑瞥了一眼她那若隐若现的玉腿，转身又和大家说笑起来。
　　二姨太走到李明豪父子身边，俩人貌似话不投机，彼此阴沉着脸。二姨太走过去似劝说了几句，父子俩这才停止了谈话朝着亭子走去。
　　总算见到杀父仇人了，云珠满腔的愤恨涌上心头。如果此刻手里有一把枪，她恨不能立即朝他邪恶的胸膛送几颗子弹报了家仇。
　　云珠正在胡思乱想，场内婚礼进行曲响起，宾客们整齐地站列两旁等待仪式开始。云珠只好收回思绪，挽着苏士仁的手臂，随着音乐在花童们的簇拥下朝亭子走去。
　　短短的这段路在云珠看来是如此漫长难耐，仿佛穿越一个冗长的隧道。隧道尽头是深似海的豪门，自己在这隧道中华丽转身，蜕变成李家的大少奶奶，而云珠就此在这个世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