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众星捧月的年月里，伊笋当然不会自己长大会是什么样的。那时候就觉得有人与自己好，为民除害就是一件乐事。至少不会让这些“作恶多端”的人再欺负她那群小不点了。
　　在大舅妈家，每天大鱼大肉让伊笋的胃口大增。他们以为这样可以让伊笋长得更快，恨不得一日把她拔到一米八。
　　可奇怪的是，伊笋只横向发展，纵向一点变化都没有。看到左邻右舍跟伊笋同龄的孩子们个个都像日头的升落那般，一转眼的功夫就高了一厘米。而伊笋却越来越胖，越长越黑。有人说她是富婆，营养太丰富，又不爱运动，却诡计多端，迟早会被肥胖折磨透的。
　　因身高的悬殊，伊笋被伊村的人们戏谑说她是井百公的后代。这故事还有一说：在伊村有一口三百年历史的古井，叫伊峰井。据说当年因天大旱，人们为了找到水源。不断的往下挖。在挖到三百米下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矮人拿着凳子在摘凉瓜，人们怕触犯天规，就不敢再往下挖了。
　　人们大大失望，没想到挖了那么深。连滴水都没有，还差点触犯天规。正当井里的人们都安全抵达地面的时候，滚滚的甘泉像珍珠般在井底蜂拥而出，一股，一股的，晶莹剔透。当到达离地面只有三米高的时候，这些貌似珍珠的泉眼却突然消失了。从此伊村再没有出现过干旱。即使干旱时期，伊峰井里的水都没有干涸过。人们为了表达对这口井的敬意，取名为伊峰井—一口永不枯竭的井水。
　　伊笋听外公说，当年人们遇到的那个小矮人，是人们意想中的井百公—住在地下的小矮神。现在伊峰井安置一个石碑，祭拜井百公当年给伊村人们带来充沛的甘泉。每年除夕夜，人们都会拥挤到这块石碑面前，奉上家里最好的鸡和酒，让井百公“饮饱饮醉”。
　　听到大人们说自己是井百公后代，伊笋原先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听到小伙伴解释说那是矮小肥胖的意思。伊笋觉得很委屈，就跑到外公家跟外公哭诉。
　　“怎么大人就是那么讨人厌的，什么都说，整天嘴没完没了的。好像给使了魔似的。”伊笋愤愤不平的跟外公哭诉。
　　这时候伊蹇总是笑而不语。然后把伊笋抱放在膝盖上，往她的脸颊亲两下。伊笋得到安慰之后，便破涕为笑。小孩子的眼泪多，多哭没事的。每每伊笋哭的时候，他都不会主动上前去劝她不要哭。他总是有办法让伊笋自动停止哭泣。
　　后来伊笋也不跟这些人计较，学会始幽默化解他们对自己的嘲笑，就像外公教她的那样。一次，在舅妈家闲聊的那些妇女们，看到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她的身高，不想这次她哈哈大笑对他们说：“我要真是井百公的孙女就好了，我还觉得幸运呢。不要以为我矮，就以为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不要小看我，我会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完美的。”说完，两手叉腰，突暴的眼神似乎要把这些人的嘴巴给封住了。那些人听完她这个小不点的如此夸自己，都觉得这孩子长大肯定是很霸道。之后，再也不那么嘲笑她是非洲仔了。看来，眼睛突兀的人，亦有她的可爱之处的。至少可以把他们一次性的秒杀了。伊笋那一刻觉得自己无比的聪明。聪明如伊笋，一如聪明的拿破仑。
　　在伊笋的字典没有丑字，她亦不知道丑字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嘛，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玩。便心满意足了。
　　这事后来惊动了井百公，一天托梦给伊笋说，“人未长成，说身高未免是无稽之谈。一个人的外表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要不断修炼自己，长成一个真正对自己，对万物有用的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切记不能过度的骄傲。一定要时时刻刻记得反省自己，不能再去欺负那些同龄人了。要做一个正直，有修养的人。”
　　伊笋很自信的回答：“当然。伊笋就独我一人。当然可以做得很好的了。”
　　井百公却说，“你这么小傲气就那么重，长大会被吃亏的。不能这样孩子。记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相信我，不要在那些雕虫小技里下功夫，多读点书会对你有好处。”
　　伊笋很生气，家里从来没有人说她不乖。今儿却被一个比自己矮的老头说自己作恶多端。我可不服理呢。然后对井百公说：“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不懂，我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就行了。”
　　“那你好自为之吧。唉，不听话的孩儿，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了。”然后摇摇头在伊笋的梦里消失了。
　　之后井百公再也没有在她梦里出现过。伊笋还快活着呢。哼，井百公自以为是神仙，也不过老油条一个。干嘛要听他的话。真是搞笑的人。那时候伊笋只有五岁，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梦醒了，就是一个新的开始。纠缠别人的话，不如自己去证实可能要面临的一切。这道理对三四岁的小孩来说，无疑是听天书。伊笋只是想着自己不能被欺负，身高不是问题，能召现自己的真实模样才算是一个才女。
　　伊笋还是小孩，自然会把大人的话当作耳边风，尤其是像井百公，要样貌没样貌，要身高没身高的哲人。虽然伊笋也只是个小不点儿，但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儿。身材矮小是天意，也可以成为一如聪明绝顶的拿破仑。
　　拿破仑·波拿巴的故事是伊笋在刚学走路的时候，外公说的其中一个。现在这些故事，伊笋很多已经忘记了。但关于拿破仑的故事，她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说拿破仑·波拿巴就是她的偶像，为法国革命做出那么大的贡献。虽然她不可能有拿破仑那样做一个伟大的帝国者。但她相信自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让自己开心的办法。
　　关于伊笋为什么会如此的矮，谁也找不到答案，每天吃得那么好，喝得那么足。还长成这样？难道是因为水土不服？在伊家这事无从考究。因为在伊家个个都有一米六五以上的身高。就不知道张家的前辈是不是有矮小的人存在了？朴素向左邻右舍苦诉道。这事在伊笋尔后回到张家才真正解开谜团，原是伊笋的奶奶原来也是矮小肥大的女人。张曳很肯定的说，伊笋骨子里就跟她奶奶很像，性格刁钻，个子小，独裁霸道。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无聊，爱闲扯的大人们，没事总爱扯别人家的事情：谁家的媳妇，谁家孩子如何如何的无聊琐事。伊笋渐渐不喜欢呆在大舅妈家，每天除了白天在大舅妈家吃饭，看店。就回外公诊所，看外公为别人看病。
　　那时候伊村，除了伊笋舅妈家有一部黑白电视机外，其他人家都没有。但朴素并不经常开，怕耗电多。害怕有人来了，如果开着的话，不好意思关掉。所以干脆就不开，只是晚上无聊，睡不着的时候，关门闭户的跟丈夫独享其乐。
　　倒是那个属于整条村的，拥有三亩地大小的水泥晒谷场上的，用人工放映机和白色幕布放映出来的电影人们爱去看。村委会的人，每个月会免费在这里放一部电影。这时候大人们会一窝蜂的赶来，小孩子会搬着家里的凳子，像冲锋舟般的迅猛，一下子就把空无一人黑麻麻的晒谷场给占据了。大人们不跟小孩们争，任他们在前面争抢，只要不碍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站他们的后边。尤其是老人们，老花眼，远看得更清楚。这时候，伊笋喜欢牵着外公外婆一起来，她一个人搬两张凳子，让外公外婆坐，自己则坐在外公的膝盖上看。这是伊笋最安静的时刻。伊笋喜欢看那部叫《小兵张嘎》的电影，喜欢张嘎的聪明睿智和淘里淘气的性格。伊笋觉得自己本身就是张嘎······
　　到了伊笋六岁适龄上学的时候，因户口的原因。伊笋被送张家，与姐姐和弟弟一起念书。就此结束了她四年多的不愁吃喝，肆无忌惮的孩涯生活。
　　伊笋的爷爷张爵曾经是张村鼎鼎有名的地主。年轻时候，白手起家，善经商，收购茶叶、番薯、花生油、黄豆、稻谷。从广州港口做批发买卖。三十岁不到，就拥有张村方圆三百亩的土地，几乎整条村的人们都为他劳作，为他的聪明才智甘拜下风。但内心又是很不甘的，因为他们像奴隶般为这个风风光光，坐土如山的人做事。谁也不愿意被压在脚下。人性的嫉妒之心终在风吹日晒的光芒里，暴露无遗。张爵的欲望很强，他本想把整个张村全部揽下来，种竹子。但长期的操劳和过度劳累，致使他不到五十岁就患了高血压，不能全力以赴。
　　后来文化大革命时候因其地主身份而被抄家，光景暗淡，张爵的精神也随之被击倒。昏倒在冲凉房里，五个小时才被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医生说，即使及时抢救，也是要留下瘫痪的后遗症的。这样死掉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奢即糜，骄必败。这定理从古至今似乎从未被否认过。
　　人们自此把张爵这个人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