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诸葛南征

　　建兴三年的阳春三月，一个和风送暖的日子。
　　“蜀”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旗后边尘土飞扬，卷起一股气势恢宏的风尘，诸葛亮率蜀汉三路大军开始南征，走过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五尺道，进入了不毛之地云南。
　　五月，渡过了金沙江，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扫平了雍闿、高定和朱褒叛军的老巢。
　　这里，有李严的功劳。
　　李严被雍闿追杀，无处躲藏，只好逃亡到深山老林，隐姓埋名。由于他出身打猎世家，便靠打猎度日。夜里，他常常梦见一轮红日撕破浓厚的雾障，将大地照的十分亮堂。于是，他坚信，雍闿倒行逆施，一定不得好死，自己必有出头之日。他一边打猎，一边跟上山打柴樵夫打探消息。每当获得有价值的消息，便赠送樵夫一样猎物。得知诸葛南征后，迅速穿戴齐整，揣好腰牌，投奔诸葛亮麾下，哭诉了事情的经过。
　　诸葛亮好一顿安慰，让李严官复原职，收拾旧部，镇守原地，协助平叛。由于李严的轻车熟路，很快扫平了雍闿高定和朱褒叛军的老巢，为诸葛亮解救吕凯和平定南中赢得了很多宝贵的时间。
　　诸葛亮率兵士继续南进，到达澜沧江，见两岸高险，水流湍急，难以渡过，便凿开巨石成洞，穿大竹索为梁，铺上木板，渡过澜沧江，赶到了不韦城，消灭了孟获的小股守军。为了减少环山而行的里程，缩短赶到凤凰城的时间，诸葛亮令兵士伐木、打桩、铺板，架设成木板桥，留下数名兵士把守板桥，率其他兵士快速渡过茫茫禁水。禁水，禁得了弱小者，却禁不了智慧超群的诸葛亮和强大的蜀军。蜀军过了禁水，一路向南，杀向凤凰城，奋勇清剿反贼。
　　“报、报、报——，诸葛亮率、率、蜀汉大军杀、杀、杀到！”败逃的兵士向孟获报告。
　　在凤凰城东北靠近水面的角落，孟获找到了吕凯最后的藏身之处，却无法打开机关。他一眼看到禁水，就叫兵士打水来，从石缝间倒水下去，想把吕凯等人淹出来或淹死在里边。可石缝太小，淋下去的水很少。灌水的办法太慢，只好又指挥几十个兵士撬巨石。无奈，巨石太重，实在撬不动。孟获亲自上阵使力，撬断了好多木杆也不行。他又累又气，瘫坐在暗道口一筹莫展。这时，忽闻诸葛亮率蜀汉大军杀到，心里“咯噔”一下，慌了手脚。站起身来，却因双脚发麻又瘫坐了下去。他在兵士的搀扶下，双手拄着长斧，再次站了起来，停留片刻后，召集兵士出城迎战。出了城门，过了吊桥，望见黑压压一片列阵相迎的大军。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速速下马投降，本相可饶你不死！”诸葛亮坐在“木牛”上，用鹅毛扇指着孟获问道，声音十分威严。
　　孟获素闻诸葛亮的形象和威名，今日一见，感觉果然气宇轩昂，再看他身后旌旗烈烈威风凛凛的大军，不由得心虚起来。
　　孟获故意不想报上姓名，反而把诸葛亮的复姓和官职混合相称说：“诸葛丞相，我与吕凯之战，与你何干？休要掺合！奉劝你，速速回你的蜀国，好好地做你的丞相，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便要怎样？”尽管孟获没有报上姓名，但诸葛亮根据孟获的骄横形象，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此行南征，核心就是降服孟获，于是耐住性子，轻摇鹅毛扇，故意逗孟获玩上一玩。
　　“枭你首级，灭你大军！”
　　“哈哈哈……”诸葛亮笑罢，直接点出孟获之名说，“孟获！你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敢在此大口马牙，难道你不想活了？”
　　孟获见诸葛亮识破自己，吓了一大跳，恼羞成怒地吼叫道：“诸葛丞相，拿命来！”
　　诸葛亮挥了挥鹅毛扇，喊道：“赵将军、魏将军！”
　　“在！”
　　“给我拿下！”
　　“得令！”赵云魏延答罢，冲出阵去，一前一后，截住孟获。
　　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免做斧下无名鬼！”孟获被前后夹击，但故作镇静，大声吼叫，造个声势，想来个先发制人。
　　赵魏二人，久经战阵，岂能被一句吼声吓倒。魏延率先答道：“我乃蜀国大将魏延是也！你究竟是何人？”
　　“哼，一介老匹夫，不配跟我较量。换个人来！”
　　“休要猖狂，我乃赵云是也！你究竟是何人？魏将军不配跟你较量，你配跟我决一死战吗？”赵云挺枪问道。阳光下，那杆龙胆亮银枪熠熠闪光。
　　“赵云？莫非就是常山赵子龙？”
　　“正是。”
　　“就是那个于数万军中救出阿斗的猛将赵云？”孟获舌头发僵，虽然再次问，却是话语打颤，少了几分胆量。
　　“休要啰嗦，赶快报上名来，免做刀下无名之鬼！”
　　“我乃三郡大首领孟获是也！”
　　“果然是孟获反贼。哼，既然已认出你爷爷，还不速速下马投降，爷爷我可饶你不死！”
　　“赵将军歇息，让我来！”不等孟获答话，站在诸葛亮身边的马谡催马上去，挥刀就砍。他也懂些计谋，平时帮着诸葛亮出谋划策，却未立有战功，军中毫无地位可言，因此性急起来，见有此机会，便想在丞相面前表现一番，顺便立个军功光宗耀祖。不想，他竟是个不知深浅之人。
　　“梆！”孟获轻轻一挥长斧，便磕掉了马谡手中之刀。马谡虎口生疼，龇牙咧嘴，一下子愣住了。
　　“叭！”孟获趁马谡发愣之际，又抡斧向他拍去。马谡一惊，调转马头就跑。可是稍慢了一步，孟获一斧拍在了战马的屁股上。
　　“哎哟”马谡跌下马去，刀也飞出去老远，疼得他揉着屁股直叫唤。
　　“孟获反贼，你爷爷来也了，吃我一枪！”赵云拍马赶上，挺起长枪，向孟获心脏刺去。
　　孟获已被赵云的英名震住，拨马便走。未及走开，却见亮银枪刺来，吓得心口一凉，赶紧一斧隔开，脊背冷汗直冒，慌乱中朝赵云胡乱砍了一斧。
　　赵云见孟获长斧劈来，一枪挑开，再次挺枪刺去。
　　“噗！”亮银枪刺进了孟获的左臂。
　　“哎哟！”孟获疼得大叫一声，左臂伤重，无力抬起。
　　魏延挥舞青铜长刀，纵马上去，一刀划伤了孟获的右脸。
　　孟获右脸和左臂鲜血合流，地上浸湿了一大片。在大批兵士的救助下，拍马跳出圈子，仓促逃走。
　　一场激战，孟获大军死伤惨重。
　　一杆“孟”字大旗，断成两节，落在了满是马粪的地上，被两军混战的战马铁蹄践踏得破破烂烂。地上觅食的蚂蚁，吓得丢下到口的食物，仓皇而逃。
　　孟获身为南蛮首领，见大势已去，吓得脸都绿了，命高定和朱褒断后，来个丢卒保车，自己金蝉脱壳。
　　高定和朱褒不知孟获自保之计，困兽犹斗，被乱箭射成了两只刺猬。剩下叛贼，伤的伤，死的死，逃的逃。
　　吕凯藏匿的暗道比较狭窄，最多容纳十来个人，里边的食物不多了，只能再维持一两天。即使孟获找不到吕凯他们，也会被活活饿死。
　　当年，年轻的孟获败在了水上，心中一直有个怕水的阴影，挥之不去，驱之不走。尽管他也想到了吕凯肯定藏在靠水的一面城墙下，但一看到水就禁不住打冷噤，所以并没有往深处多想，一心只专注于挖掘暗道，浪费了不少时间，因而也就失策而败了。
　　诸葛亮派人寻找吕凯，找到吕凯躲藏的洞口，朝里边喊话，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吕凯一家三口、老弱病残的族人和王伉。他叫人找来稻草，让他们躺下，给他们喂了少量的红糖水和米汤。
　　诸葛亮知道，太饥饿的人不能一下子大吃大喝，只能先少量进食，否则反而害了他们。
　　“丞相！呜呜呜……”一会儿，吕凯缓过气来了，一声喊罢，大哭起来。
　　吕凯他们，已经做好了集体跳海的准备。一旦反贼撬开巨石，就打开临海的窗户跳下。
　　本来，吕凯等健壮男人凭着水上功夫，自保完全没有问题。他曾带着剩下的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划着小船，躲进禁水中的茭瓜和芦苇里。然而，禁水寒气太重，老弱病残者无法抵御风寒，加之粮食无法加工成熟食，都一下子病倒了，只好又带他们悄悄潜回暗道，决定与他们同生共死。
　　如果诸葛亮迟到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诸葛亮流着泪，好生安慰。
　　“丞相，孟获那厮安在？我要宰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王伉也忿忿地说：“丞相，那厮该杀！”
　　“孟获十分狡猾，被他逃脱了。”
　　“啊？跑了，我抓他去。”
　　“我也去。”
　　“回来！放心，他跑不掉的。”
　　吕祥进门，听说这事，心中不悦：“丞相，你不是神机妙算吗？加之身边有赫赫有名的两员大将，怎么就轻易地让他逃走了呢？”
　　闻听吕祥此言，诸葛亮神情不变，可赵云脸上尴尬，魏延脸上不悦，马谡脸上愠怒。
　　“祥儿，怎么跟丞相说话呢？”
　　“本来就是嘛。孟获那厮跑都跑了，还说他跑不掉，真是有趣。”
　　“祥儿！不得对丞相言辞无礼。”
　　“无妨。唉，这的确是我的疏忽啊。”
　　赵云跟着诸葛亮说：“也是我的疏忽。”
　　见赵云这样说，魏延也说道：“我我，也是我的疏忽。”
　　“我……”马谡吐出一个字，想起自己的丢脸之处，一下子满脸羞得通红。
　　“吕功曹与孟获打过交道，对孟获可否了解？”诸葛亮向吕凯询问孟获的情况。
　　吕凯讲述了他与孟获几乎半辈子的打打闹闹，着重将他死不服输的性格做了详细的说明。之后，打开随身背着的一个布袋，从里边倒出《论语》、《吕氏春秋》和《孙子兵法》三本书，还有一个泛着金黄色的毛竹筒。他拿起竹筒，从里边抽出一卷纸，慢慢展开，向诸葛亮献上了一幅《平蛮指掌图》。
　　吕凯学兵法、懂兵法，未雨绸缪，早就画成了地形图。地图上的题目，说的就是“平定蛮夷了如指掌”的意思。
　　“好！好好好！”诸葛亮展开地图，边看边连连叫好。
　　地图上，标注着一个较为遥远的乌戈国，另有纸张专门配着文字记载：乌戈国国王拥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兵士穿的并非铁盔铁甲，而是用油料浸泡的藤盔藤甲。这种奇特的藤甲式“衣服”，不但穿戴简单轻便，而且刀箭不入。穿着这样的盔甲作战，兵士毫不畏惧，十分英勇，屡获战功。自成立至今，没有遇到过对手。
　　诸葛亮看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有些疑虑地皱了一下，将鹅毛扇放在心口上按住不动，心想：这乌戈国远在异国他乡，不大可能会与我军遭遇，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了个心眼，做了仔细地研究和深入的思考。
　　诸葛亮安抚了吕凯等人，命军队安营扎寨，一边休整，一边重修凤凰城。他给刘禅上表说：“陛下，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人，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坚持忠诚，长达十年，雍闿、高定、朱褒三郡在东北相逼，吕凯等人遵守大义不和他们来往，而且拼死抗贼。臣实在没有想到，永昌郡的民风如此忠厚正直啊！”
　　诸葛亮调配人马重修凤凰城，两三月后一座新城就重现大家眼前。伤兵休养生息后，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吕凯也渐渐恢复了元气。诸葛亮非常高兴，任用吕凯作为行军教授兼向导官随军作战。
　　探子来报，说孟获纠集残兵，驻扎在哀牢山南部的团山操练。
　　诸葛亮率军主动出击，首战告捷，大获全胜，擒住了孟获。
　　“哈哈哈，孟获，你也有今天？我可以报仇了！”吕凯非常高兴，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诸葛亮当然不这么想，他带着孟获在大营里转了一圈，问孟获说：“你觉得我的兵士士气如何？你怕不怕？”
　　“我不怕。今天，我已经摸清你的阵势，有本事放了我再战。”
　　“嗯，这是个理由。那么，本相放你一回怎样？”诸葛亮微微一笑，真的下令放了孟获。
　　吕凯恳求：“丞相，不可。破城之仇、杀我族类之仇、残害吕驼子和龙尾衣老人之仇未报，岂能饶他？”
　　“吕驼子和龙尾衣老人是谁？”
　　吕凯把吕驼子和龙尾衣老人被孟获折磨而死的事情讲了一遍。
　　诸葛亮听了很气愤，将扇子一挥，想收回成命，但想到军中无戏言和南中将来的稳定大局，依旧放了孟获。
　　“丞相，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啊。这厮，我最了解。他不讲信用，反复无常啊。”吕凯再次恳求。
　　“丞相，这厮实在可恶，不能饶他。”王伉和吕祥也一起恳求。
　　“无妨，吕功曹、王府丞，吕公子，尔等勿虑，我很快就能擒住他，相信我。”
　　吕凯和王伉不便再言，但心里实在想不通。
　　放走孟获后，诸葛亮找来孟获的副将，故意说孟获将此次叛乱的罪名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副将听了十分生气，大声喊冤，于是诸葛亮将他也放了回去。副将回营后，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心生一计，假装请孟获入帐饮酒，将孟获灌醉后捆送到了汉营。
　　“这次也不算，是我的副将害我被擒，不是你的本事。放了我再战！”未等诸葛亮开口，孟获又主动讲出理由来，要求放他。
　　“这是个理由。”诸葛亮第二次放了他。
　　不几日，探子探得孟获驻扎在哀牢山最南部的尖山。
　　诸葛亮第三次用兵征讨，又擒住了孟获。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不算，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们就来攻打，有本事再放了我，择日再战。”孟获仍不服气。
　　“这也是个理由。”诸葛亮笑了笑，第三次把孟获放了。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
　　这次，汉营大将们也想不通了。他们认为，大家远涉而来，这么轻易地放走叛贼首领，简直是像开玩笑一样。大家劝道：“事不过三，不能放了，宰了得了。”
　　“众将无需多虑。放他三次，三次都能借得兵来，越加说明，他在西南夷中的确有些影响。以力服人，人心终是不服。只有以德服人，才能让人心服。”诸葛亮心中自有道理，但他也充分意识到，孟获的确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需要做相对长期的作战准备。他在新修的凤凰城南的大沙河旁边，开辟了一个骑射练习场，建了一个“观骑楼”。在村东，筑了个插旗的土墩“旗台”，高两米，周长十多米，叫做“武侯旗台”。因位于中间位置，叫做“中墩”。旁边，还有一个诸葛亮的右军屯兵之地，叫做“右军台”。村南，又筑了七个墩，墩与墩之间相距两三米，分别叫做“马将墩”、“武将墩”、“张将墩”、“车将墩”，上面插着绣着狗牙边的三角旗。旗子上有个圆圈，里面分别写着“马、武、张、车”。为解决战马饮水困难，吕凯建议诸葛亮安排兵士，在城西北法宝山下修建了一个蓄水池，供马饮水和洗马，叫做“洗马池”。
　　孟获再次回到哀牢夷中，他到不韦城东边的木鼓山，找弟弟孟优借兵。孟优给哥哥献了个计谋：诈降。
　　半夜时分，孟优带人怀揣匕首，来到汉营向诸葛亮假装投降，其实是趁机行刺诸葛亮。他们走进营帐，诸葛亮看到他们衣服里鼓鼓囊囊，觉得定有蹊跷，立刻命兵士将孟优等人拿下，一搜身果然如此。诸葛亮没有处罚他们，反而赏给大量美酒佳肴，却悄悄地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孟优等人喝得酩酊大醉，等孟获按计划前来劫营，却不料自投罗网，再次被擒。
　　孟获仍不甘心，又要诸葛亮放了他，诸葛亮第四次放了他。他到西山的九隆岗，整顿残兵，招纳新兵，待机而发。
　　一天，忽有探子来报：“报——，大首领，诸葛亮来到我阵前，正独自察看地形呢。”
　　“有多少人马？”
　　“就他一人。”
　　“哈哈，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啊，这次你一定失算了，看我手到擒来！”孟获听后大喜，立即带人赶去捉拿诸葛亮。不料，孟获又中了诸葛亮的圈套，第四次成了瓮中之鳖。
　　诸葛亮知他这次肯定还是不服气，未等孟获再提要求，便第五次主动放了。
　　“丞相，杀了算了。”吕凯又提出请求。
　　“是啊，丞相，杀了算了。”王伉也请求。
　　“二位，不可。”诸葛亮还是不同意。
　　孟获带着残兵回去，又到大西山一个叫带来洞主的大将杨峰那里借兵。杨峰因数次被擒数次被放，心里十分感激诸葛亮。不但不借兵给孟获，还为了报恩，叫貌美如花的夫人给孟获频频敬酒，将孟获灌得烂醉如泥后押送到了汉营。孟获五次被擒仍是不服，大吼大叫：“我非你们生擒活捉，而是被内贼陷害，我不服，我不服……”
　　诸葛亮轻摇鹅毛扇微笑着，又放了孟获，命他再次来战。
　　“丞相不可……”吕凯喊道。
　　“吕功曹无需多言，我自有主张。”诸葛亮打断了吕凯的话，还是放了孟获。
　　王伉正待张嘴，见此情景，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孟获这次回去后，不敢大意，投奔了颇有实力的木鹿大王。木鹿大王的营地极为偏僻，诸葛亮并没有坐等他们到来，而是主动带兵前往，一路历尽艰险。
　　与孟获数月征战下来，诸葛亮凡是遇到不熟悉的地方，都要仔细询问吕凯。在和孟获的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平蛮指掌图》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吕凯也在军中成功地扮演了信息员和先导官的作用。
　　大军一路向西，追出了冷水箐垭口。
　　兵士沿山路追击到打板箐，口渴难忍、酷暑难当，猛见山路上有四眼泉塘，喝水的喝水，洗澡的洗澡，结果哑的哑、伤的伤、死的死，情况一个比一个不妙。
　　原来，四眼泉塘叫做“哑泉、柔泉、黑泉、灭泉”，竟然都是要命的毒泉。哑泉，饮水即哑，口不能言，俗称“发哑瘴”，十天即死。柔泉，水极其冰寒，人喝后咽喉没了暖气，身躯绵软而死。灭泉，泉水沸腾跳跃，如滚锅的开水，误跳水中皮肉离骨而死。黑泉，颜色黄绿，有咸味，充满瘴气，水溅到手足上即发黑而死。
　　这一来，便耽误了追击孟获的时间。
　　吕凯亲自踏勘地形画图，居然百密一疏，没有发现。
　　“丞相，由于我的失误，害死了那么多兵士，你处罚我吧。”吕凯羞愧不已，自责不已，请求诸葛亮处罚。
　　诸葛亮没有追究吕凯责任，反而安慰说：“吕功曹，别太自责了，这么大的山，这么密的林，这么深的草，平时人迹罕至，难免会有失误嘛。”
　　“丞相，我请求辞去行军教授兼向导官一职，我不配呀。”
　　“吕功曹，休要辞职。你又不是神仙，神仙也会有失误的地方，这不能怪你啊！就拿本相来说吧，人们纷纷传说本相神机妙算，其实本相也有不少失误的，只是人们给我薄面不愿提起罢了。”
　　原来，孟获被追得在山中四处乱窜，反而摸索出了这条山路，探得了四眼毒泉。他故意将诸葛亮的兵士引到这里，想用毒泉杀死他们。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山中居然有高人——他的大哥孟节，用安乐泉救了他们。孟获并非独自一人，他排行老二，上有兄长孟节，下有弟弟孟优，可他从小对外硬是一概不提，不知他搞什么鬼，别人总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诸葛亮等人这里刚逃出一劫，那里又陷入了更加恐怖的境地。木鹿大王使用凶猛的野兽参战，打得诸葛亮败下阵来。
　　兵士吃了败仗，士气十分低落。
　　诸葛亮吃了败仗，回到大营，心烦意乱，一筹莫展，终日饮酒消愁。
　　“丞相，马谡求见。”第一天，侍卫报告。
　　“不见！”诸葛亮将酒倒进嘴里吼道。
　　“丞相，赵云魏延求见。”第二天，侍卫又报告。
　　“不见！”诸葛亮将酒倒进嘴里，又吼道。
　　“丞相，吕功曹和王府丞求见。”第三天，侍卫再报告。
　　“不见不见！”诸葛亮将酒倒进嘴里，连连吼道。
　　吕凯王伉不管，径直走了进去。
　　“丞相，来，我陪你喝！”吕凯抓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将起来。
　　“丞相，我也陪你喝！”王伉平时不胜酒力，此时也豪气冲天地抓起酒坛喝将起来。
　　吕凯和王伉这一猛喝，一下震住了诸葛亮。慢慢地，他放下了酒杯。
　　“丞相，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世上哪有常胜将军？胜几仗才败一仗，多好的战果呀！你是征南主帅，大家都看着你呢！”王伉既劝又夸，话刚完，便醉倒在地了。
　　“丞相，我认为，事物都有两面性，既有相对的一面，也有相反一面。兽军咬的死真人，但咬不死假人，比如说木人铁人！”吕凯帮着诸葛亮分析情况。
　　“有了！”忽然，诸葛亮受到逆向思维启发，如梦方醒，跳将起来，冲出营帐，安排兵士砍来木料，造出了比真兽大几倍的假兽。之后，差人向木鹿大王下了战书。
　　木鹿大王获胜，欣喜若狂，认为诸葛亮不过如此。他在孟获的鼓动下，带着真兽再次出击，与诸葛亮交战，却意想不到遭遇会喷火焰的假兽。蛮夷心里倒是不怕，可那些真兽最怕火焰，吓得掉头就跑，结果不战而退。
　　诸葛亮派兵乘胜追击，抓住了狼狈不堪的孟获。
　　孟获不是诸葛亮的对手，可第六次抓住后仍然不服，鼓着两只蛤蟆眼，眼放凶光，咬牙切齿。
　　诸葛亮看出他的心思，又放了他。
　　“丞相，杀了吧，跟他费什么劲。”吕凯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汉将们也很不耐烦了，纷纷赞同吕凯的意见。
　　赵云附和说：“丞相，吕功曹说的对，孟获那厮死皮赖脸、言而无信，何必跟他浪费时间啊。这回抓着了，宰了得了，一了百了，找什么麻烦事做啊。”
　　魏延也附和说：“丞相，子龙言之有理啊。南蛮本来就是一群不开化的民族，南蛮首领也好不到哪里去。几抓几放，也充分地说明了这一切。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他每次都食言了，是个不可信的人啊。既然抓住了，宰就宰了吧。”
　　“诸位，万万不可。你们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通过几抓几放更可以看出，孟获的确是西南夷心目中的一尊神，很有号召力啊。每次失败，他都能说服同族人来帮他，不是借给他人马，就是亲自带兵上阵。因此，我们抓了不能简单地一宰了之。他本人不服，其他南蛮就不服，我们一走，他们照旧起来叛乱。如此一来，就影响我们北伐曹魏的大业了。再说，到现在已经是六擒六纵了，我相信下次再擒住后，他一定会彻底服输了。”
　　丞相这么一说，吕凯和汉将们无话可说了。
　　孟获再败，在永昌地盘已无兵可借，只好渡过怒江，跑到乌戈国借外兵去了。
　　孟获兄弟三人，都是一母所生，可就他一人作恶多端，不归顺汉王的教化。哥哥孟节三番五次规劝他，孟获却死不悔改，还跟兄长大吵了一架。孟节无可奈何，隐居到山林里去了。当诸葛亮率征南大军来到时，他感佩诸葛亮的仁义，便帮诸葛亮出谋划策收拾孟获。孟氏兄弟这种情形，就像盗跖和柳下惠兄弟一样，盗跖是个坏事做绝的坏蛋，而柳下惠却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孟获选择向怒江西岸逃亡，自有他的道理。那里，既有高黎贡山这个自然屏障阻挡，又有怒江急流和瘴气阻挡。再向西，又可以向乌戈国搬兵，共同抵抗蜀军。如此一来，便可东山再起。实在不行，还可以躲在乌戈国避难养老。
　　诸葛亮骑着用木料和牛皮造出的木牛，翻山越岭，过了蒲缥坝子，在打板箐查看地形，看到两山壁立、只容一人一骑的盘蛇谷时，不由得眼前一亮，连日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嘴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他连连颔首，心中暗自欢喜：“真乃天助我也！”
　　诸葛亮率兵士下到潞江边，却遇怒江阻隔。他令兵士砍来毛竹，扎成流马，横渡潞江。
　　然而，时令正是七八月的雨水季节。江水暴涨，极难渡过。加之炎夏酷暑难耐，瘴气弥漫。许多兵士忽然生病，打起摆子来，全身颤抖不止。体质差的兵士，很快就抖死了。
　　吕凯恍然大悟，想起当年在江边踏勘地形看到的治瘴情形，赶快叫兵士口含薤叶芸香草。这些草，就是艾蒿、甘草、金银花之类的东西。含了之后，就再没有发病。
　　江水，越涨越高。
　　追击孟获的事，被耽搁了下来。
　　诸葛亮只能等，但他不是无所事事地傻等，而是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继续训练兵士。由于此地缺水，兵士口渴难饮，吕凯便带人去找水。
　　道街澡堂，有个小岩子。岩子下，有个四尺见方的小水塘。水源从岩石上滴落下来，塘水满而不溢。诸葛亮率领的几千人马，却始终喝不干它。大家觉得很神奇，就叫它“老仙水”。每到晚上，兵士就把用纸裱糊的灯笼高挂在竹杆头上，用来照射营帐门口。时间一长，人们在说到这个地名时，因为这里曾经有灯照的很高，就叫做“灯高”。后来，又写成了“登高”。
　　考虑到雨季不宜渡江作战，吕凯建议诸葛亮在此屯兵，做长久打算。由于远离凤凰城，粮草运输来去不易，吕凯又建议开垦了三大块耕地，进行生产自救。一块地叫“一达”，三块地相连就叫“三达地”。诸葛亮根据吕凯查看的情况，又在怒江边开辟了万家湾渡口和蛇树渡口，做好了开战准备。
　　乌戈国将军兀突骨笃信佛教，见孟获狼狈不堪，一身血迹，觉得很是可怜。无需孟获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便在招待孟获大吃大喝一顿后，亲率三万精锐藤甲军，气势汹汹地扑将过来。
　　藤甲，是用山中的老藤条编制成的甲胄，用于保护兵士的身体免受刀枪伤害。这种老藤条，不是一般的藤条，它的纤维非常柔韧，非常结实，穿戴起来，既轻便又灵活，刀砍不易断，枪刺不易穿，软中带硬，硬中有软，伸缩的弹性很好，极有张力，比真正的铁甲胄只硬不软还要好许多，十分便于野战。
　　孟获甘当急先锋，未等诸葛亮行动，已带领先头部队渡江杀来。
　　藤甲兵果然厉害，纵入江中，漂浮水上，以手中兵器当桨，涉水而来。
　　汉军正在架锅做饭，饭煮得半生不熟。诸葛亮见藤甲军杀来，连忙命兵士用水把灶火泼灭，在灶内埋上火药。
　　藤甲军兵马渡过江，并不歇息，一上岸就追来。
　　诸葛亮指挥汉军，随便抵挡两下，就假装被打败，慌慌张张地撤退了。
　　孟获充当急先锋打头阵，看到锅内的米饭，觉得腹中饥饿，顾不得追击，盛来就吃，却发现无法下咽，于是叫兵士重新生火再煮。谁料，刚一生火，埋在灶内的火药随即爆炸，将锅掀到了山头上，兵士被炸死炸伤不少。
　　“我的妈呀，汉军大炮威力无穷，不光能炮打人，还能炮打山呢！”
　　孟获发觉中计，再也不敢追击了。
　　兀突骨赶到，问：“孟将军，何以不追？”
　　“唉，我上当被炸，兵士死伤不少，大家都不敢再追了。”孟获懊恼加羞赧，头也抬不起来了，瘫坐在地回答。
　　“孟将军，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起来，跟我追！”
　　诸葛亮命兵士且战且退，每停下来抵挡一阵，就故意丢弃粮草，佯装被打败。
　　诸葛亮早在盘蛇谷布好了口袋阵，诱敌深入，为的就是专等藤甲军来钻。
　　果然，一退到盘蛇谷，诸葛亮就停了下来。他命兵士在谷底堆满干柴干草，放好火药后在山两边埋伏起来，恭候藤甲军“大驾光临”。
　　兀突骨见诸葛亮军队败退，率藤甲军一路追杀，冲进了谷底。这种地形，最适合伏击。孟获和兀突骨身为军中统帅，不是不知道它的凶险，但他俩早被获得的些许小胜利冲昏了头脑，此时此刻完全忘乎所以了。兀突骨朝前一冲，孟获只得跟在后边追。其实，他完全是害怕再次上当而故意慢了一拍。
　　诸葛亮见时机一到，立刻挥舞帅旗，命兵士前后一堵，发起攻击。山顶，抛下无数火把。谷底，炸药瞬间爆炸。藤甲遇上烈火，烧得噼啪作响。藤甲软硬有度，硬似铁甲，软似棉被，不怕刀箭，就怕火烧。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矛必有盾，有盾必有矛。
　　“哎哟哎哟，痛煞我也……”藤甲军被烧得鬼哭狼嚎。
　　藤甲军全军覆没，成为一具具焦炭。
　　自进入永昌郡以来，诸葛亮打了一场最重大也最漂亮的伏击战。看着如此重大的胜利，诸葛亮对吕凯的未雨绸缪佩服之至。
　　“天将亡我也！”孟获逃得飞快，躲过一劫。进攻的慢一拍，为他赢得了逃命的快一拍。
　　诸葛亮熟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看出了藤甲军的破绽，运用火攻，出奇制胜。
　　秋高气爽，月明星稀。
　　孟获还想逃往乌戈国，但未逃到潞江边，就被汉军追上第七次擒住了。
　　“孟获，你服不服？如果不服，我再放你一次如何？”藤甲精锐一破，诸葛亮见孟获再也无本可翻，故意逗他玩儿。
　　“丞相，不能再放，宰了他！”深受孟获之害的吕凯，一听急了眼，第一个站起身，向诸葛亮奏请。
　　“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蜀营大将个个愤怒，在地上剁着手中兵器，吼声如雷。
　　“丞相，服了，我服了，我彻底地服了！从今往后，永不反叛！”孟获一方面被诸葛亮的宽宏大量所感动，一方面看了看这阵势，想想自己多次言而无信且再无救兵可搬，觉得再斗下去必定死路一条，最终心悦诚服地归顺了蜀国。
　　诸葛亮恩威并施，终于彻底平定了南中。
　　“吕凯，不，吕功曹，我有一事不明白，我派细作打探你的军情，对你知己知彼，为何不能做到百战不殆？”孟获问吕凯。
　　“木炭，哦，错了，是麸炭。哦哦，又错了，应该是孟获，你错就错在当了叛贼，滥杀无辜，不得人心。请你记住，正义的力量是任何邪恶都永远无法战胜的！”
　　“啊？邪恶不能战胜正义，是不是就是邪不压正的意思啊？”听到吕凯这句话，孟获如梦初醒。
　　“正是此意。”
　　“唉。”孟获一声长叹，“我师傅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屡屡教导我邪不压正。我、我怎么就没记性呢，我糊涂啊。我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输死活该！这是叫花子的冷饭——自要的，怪不得别人啊！丞相、吕功曹，我服了服了，今后要永远忠于蜀汉，再也不反叛了！不仅我本人不反叛，就连我的子子孙孙，也要教育他们永不反叛！”孟获嘴里这样说着，行为上却给吕凯丢了个女性化的媚眼。
　　吕凯内心十分反感，回了孟获一个白眼。
　　大军凯旋，回到永昌郡，吕凯王伉安排大摆庆功宴，杀猪宰羊，犒劳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