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接帝诏 返京师 暗受皇命（1）

　　在西汉中期，百姓已经懂得根据不同的作物的生长特点，种植一年两熟的农作物。收秋以后，紧接着便要翻耕田地，种植冬季作物荞麦，侯府的人员在冀成义的带领下又开始了秋耕秋播的忙碌。张骞命人用秋收的粮食向城邑内的百姓兑换成荞麦，作为秋播的种子。又过了十来天后，秋播已经进入了尾声。
　　这日冀成义正在博望坡上播种最后一块耕田，张骞也来到了坡上查看。习习的秋风已有了寒意，杲杲的金阳失去了夏日如火的炽烈，博望坡上落叶萧萧，百草凄凄，一片枯黄，几簇傲霜的野菊金灿灿的，开的格外显眼。冀成义见侯爷一人前来，便把手中的耧车交给了王八，走过来陪侯爷。张骞看着坡下已播的耕田对走过来的冀成义说道：“大农掾，秋播还有几日能结束？”冀成义来到侯爷跟前道：“就剩下这最后一块地了，明日就可播完。”二人在高坡之上慢步走着，张骞看似自言自语道：“春种、夏锄、秋收、冬藏，四季交替，时不等人啊！”冀成义不知侯爷何意沉默不语。二人走着，望着漫野的萧色张骞突然问道：“大农掾正值而立之年？”冀成义有些伤感地说道：“我十八岁婚配，被暴氏逼死新婚之妻，为了给冤死的她讨个说法，我告了二年的状，无奈上了广武山，这一上山就是十年，是侯爷相救才出这泥泽，现在算来正好是而立之年。”张骞又道：“跟随你的兄弟们也都是这个年龄吧？”
　　“他们的年龄都与我相仿。”
　　张骞看了一眼苍茫的原野，天空里一群大雁正排成一行向南高飞而去。他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传事的差役匆匆赶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近前施礼道：“侯爷请速回府，皇上圣旨到了！”张骞心中一惊，京城离此千里迢迢，皇上命我休养封地，没有什么事是不会派人来的。他急忙回府，前来传旨的还是廷尉府的宋管事，见张骞在博望坡上匆匆回府，宋管事在堂中道：“在京城就闻侯爷在封地博望坡上亲自拓荒侍耕，现在来看一点也不虚假，我来此两次都遇侯爷躬耕，侯爷如此勤于农事，我朝百官之中甚为罕见，难怪皇上会佳赞侯爷呀！”张骞道：“皇上虽是命我休养，但这劳作不仅可以舒活筋骨，而且又能带来收获的喜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甚是惬意，如此生活虽近乎百姓，却是恬谈、宁静、和美，是休养之最佳境界。”宋管事竖母指赞道：“难怪侯爷被百姓誉为‘平民侯爷’，朝堂之上也有许多赞誉呀！”说话间，张骞已经整理了朝服跪于厅堂下接旨，宋管事宣读完圣旨。张骞起身，宋管事把圣旨交于张骞，张骞接过说道：“大管事，皇上圣旨之中只说让我十日内回京面圣，可曾说过别的话语？”宋管事道：“没有！”
　　“那是什么事才诏我回京也不得而知吗？”
　　“不得而知！”宋管事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廷尉张大人让属下再次传话侯爷，说是弹劾侯爷的奏折已经上了不少，只是皇上对此视而不见，此次进京可能是为别的事吧！”
　　张骞请宋管事在侯府用了膳，然后宋管事便折回京城复命。
　　这晚，张骞在书房正为诏见之事思忖，兰氏来到了书房内。见侯爷伏案沉思，兰氏道：“侯爷还为皇上诏见之事思量呢？”见兰氏前来，张骞道：“我们离京城千里迢迢，京中又无什么事情，边关也暂无战事，皇上会为什么诏见于我呢？”兰氏不假思索道：“可是为弹劾侯爷您的奏章！”张骞摇了摇头道：“不大可能，当今皇上年轻有为，喜形于颜，怒形于色，若为弹劾之事，定会被廷尉张汤察得的，而传旨宋管事说皇上对弹劾我的奏章视而不见，说明并非为此事。”兰氏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难道皇上还为侯爷使西域之事？”张骞道：“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为此事，从西域归来，皇上多次诏见于我，从军北伐后，他也常常问起西域之事。”
　　“那侯爷准备何时进京？”
　　“两日后吧！”
　　“侯爷，我们在京城的府宅已交于侯爵主薄掌管，京中没有了安身之所，此次进京，侯爷将何处落脚？”兰氏担心地说道。张骞付之一笑解劝道：“夫人多虑了，京城长安驿馆那么大，怎能容不下我身？”兰氏又道：“侯爷准备带谁前去。”张骞思了片刻道：“昌儿与茜儿姑娘的事也该操办了，这婚姻大事，昌儿的亲娘也该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啦。”
　　“侯爷是想带昌儿和茜儿姑娘一起进京，可是茜儿姑娘还没过门呢？怎么能——”
　　“夫人此言差矣，我是想让昌儿随我一起前去京城，回来之时把他的娘亲也接来封地。”
　　兰氏一听高兴道：“侯爷想的真周到，让陶老姐姐来封地，既能亲眼见到儿子成亲，又能在此安度晚年，一举两得，真的太好了！”看着兰氏高兴，张骞试着问道：“我有一个想法，还需要跟夫人商量商量。”兰氏问道：“什么想法，还用商量，侯爷尽管去做就是了，妾身还不相信你吗？”张骞欲语又止。兰氏着急问道：“什么想法，侯爷到是说出来呀！”张骞踟蹰道：“就是，你看春红吧——”
　　“春红怎么啦？”
　　“夫人你看我们府上这些女仆吧——”
　　“女仆怎么啦？”
　　张骞在兰氏的追问下吞吞吐吐又道：“是冀成义他们——”
　　“冀成义他们怎么啦？侯爷您倒是说出来呀！”
　　……
　　兰氏越是追问，张骞越是语迟，最后张骞叹了口气道：“他们都很好，这事等面君以后再说吧！”兰氏道：“侯爷想什么呢，为何这般吞吐？还这么神神道道的！”张骞岔开话题说：“这次进京夫人可需要些什么吗？”兰氏见侯爷岔话也就不再穷问，接话道：“需要什么呢？要的东西宛城都有，还繁劳侯爷千里之外购买，保重好自己就行了！”
　　“要不然你我夫妻同去京城？”
　　“同去就同去，只要侯爷不嫌我碍着手脚。”
　　张骞谈谈一笑看着兰氏道：“给夫人开个玩笑！”兰氏也婉尔一笑嗔怒着道：“谁给你认真了，没正经的！”
　　第二天，听得义曹主事报告说，乡校都已设置完毕，郡内派来的三老于今天开始在乡校讲学，百姓已纷纷聚集乡校，要谛听讲义，学文识礼，开化愚蛮。张骞趁这两日亲自到每一个乡校视察一番，指导授课。
　　
　　这日傍晚时分，张骞带着义子张昌已经来到了京城东墙宣平门，进了城门，张骞道：“昌儿我们已入京城，你先回去看望你娘吧，好好陪他，等皇上诏见完毕，我们一起回封地。”张昌道：“爹爹只身一人怎么能行？还是等皇上诏见以后，我再去接我娘吧！”张骞说不动张昌便道：“如此也好！”二人骑马向驿馆而来。
　　来到驿馆门前，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二人下马，就见驿馆门口守门的差役正在哄赶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抱着一张草席和一个破旧的粗布单子，勾着头不肯离去。听得差役口中道：“皇上已经下令把你驱赶，你再不走是会掉脑袋的！”那男子一声不响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差役又道：“你不走，就滚到别的地方去流浪，别在这驿馆门口碍手碍脚的，这驿馆里住的可都是有钱有势的老爷们，你别在这里脏了他们的眼睛！”那男子还是不声不响地倦缩着没有离去的意思，差役就要上前动手动脚。忽见张骞与张昌二人走到门口，急忙笑脸相迎道：“二位老爷可是住馆？”张昌道：“博望侯侯爷张骞奏诏进京面圣，要在驿馆住宿。”差役道：“快请侯爷入内，为侯爷准备的上等房间已经备好！”谁知这时蜷缩在门口的男子一听，立刻丢了手中的铺盖喊道：“侯爷请留步！”说着人已经来到张骞面前跪倒在地。
　　张骞一惊，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才仔细打量此人。差役上前道：“去去，你这个无懒还想攀附侯爷！”借着昏暗的光线，张骞觉得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人跪地边磕头边道：“侯爷您忘了我吗？我是濉阳人卜式啊！”张骞这才想起来，半年前就是在这个驿馆门口，他敲锣打鼓为北伐军胜利庆祝，怎么今天竟落到了这步境地？难怪自己认不出他。张骞道：“卜义士，起身回话吧！”见张骞与卜式答话，差役不敢作声了，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含首垂目退到一边。卜式站起身来道：“侯爷，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盼来了！”张骞道：“卜义士为国疏家财，皇上即使不理解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吧！”卜式道：“我为国疏财，不被理解，皇上还下令驱赶我，甚至派人对我说如果不离开京城就要杀我，可是我不能离开这京城啊！”张骞道：“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