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期中考试（1）

　　教官不告而别，大家很失落，据说是学校怕引起学生情感骚动影响学习，提前让教官们离开学校。
　　拉拉觉得这些担忧完全是多余，学校和家长总是不放心我们，总以为我们没有是非观念，没有自我约束能力；因此我们老师，我们家长总是替学生替孩子解决问题，就是所谓的把不良事情或者情绪扼杀在萌芽之中。零零后们不像你们大人想象的脑残，我们有自己对问题的看法，我们敢想敢说，活得毫不暧昧；我们热情，甚至有些泛情，但我们一直很真诚。你们不能左右我们一辈子，那么还是让我们在生活中，在挫折中去成长，你们最好能有点耐心去等待我们的成熟，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明白是非，明辨真理。
　　军训结束了，很快，一切又回到从前，有变化的是老师们普遍感到学生集会速度快了，上课坐的也端正了，很多学生变得比从前开朗大胆了。比如静怡，原先从来不敢再课堂上大胆发言，不敢在同学面前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而现在她变了，变得比以前有自我了。
　　
　　拉拉早上六点整会被布布准时扒醒的，她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脸、吃早餐、冲刺下楼、开自行车，然后边打哈欠边赶往学校，一定要在早上六点五十整坐在教室。这回不单是因为班主任的要求，拉拉觉得自己是生活中的军人，既然是军人那就得能吃苦，既然是军人，那就得守纪，就得拿好上帝发给自己的牌。上高中就是上帝现在发给自己的牌，她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桑果的期望。
　　妈妈感觉到了拉拉的变化，拉拉很少在家发牢骚了，不在狠狠地咒骂学校里一些不合理的现象了，对于起早贪黑上学也不是那么反感了，妈妈觉得很高兴，以为拉拉长大了。
　　
　　时间过得飞快，快的使拉拉防不胜防。拉拉发现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时，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日子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当你想伸手拉住，什么也没有的。拉拉没发芽的春天也不知不觉过去了，转眼间，期中考试又要到了。
　　就像一场战争，战前检查一样，老班来教室巡查的次数明显多了，她的脸色也越来越严峻了。教室里没有了以往的热闹，任何时候同学们都低着头，翻书、写字、皱眉沉思，几乎整天不说话，除非上课回答问题。
　　教室前面挂着好记性保健品赠送的提示板，上面用最粗的彩笔写着：距离期中考试还有XX天，老班安排专门同学每天负责书写。假如有个别同学学习稍有怠慢，老班就会在巡查时叫他出去，循循善诱，耐心谈话。不得不承认，老班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班，如果还有同学没有及时改正，老班便会苦口婆心，甚至搬出雷锋，说雷锋叔叔当年用给木板钉钉子的精神学习，还会搬出很多名人，总而言之，老班的耐心令人佩服，最后同学们往往会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班，辜负了大好青春，辜负了亲爱的祖国；当着老班的面，信誓旦旦，保证要认真学习，刻苦学习，拼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给班集体争光，给学校争光，给祖国争光。这时老班的脸上就会泛出欣慰的笑容，好像祖国的万里长城，自己也给上面砌了一块砖。教室就像一个战场，一个看不见武器对击但时刻会险象环生的战场，叫人活泼不得。
　　拉拉最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秦城实验中学的学生上学就像坐监狱，家长每天探视，还带着锅碗瓢盆，甚至有家长每天开车，停在学校大门外，从车上搬出做饭的家伙，烟熏火燎地炒着菜，煮着饭。拉拉觉得很有趣。
　　
　　实验中学的围墙是钢筋花栏墙，从里可以看到外面，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里外相通。临近其中考试了，一道奇特的风景出现了。家长中午怕孩子回家耽误学习时间，会把午饭送到学校，家长站在墙外，学生站在墙内，隔着一个似有似无的花墙，家长把饭菜递进来，学生在里面接住饭菜，找个地方，囫囵吞枣用完，再把饭盒递出去；家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咛孩子要抓紧时间，多做题多看书。
　　班上学习成绩第一的红撒，妈妈每天开着车，中午停在学校门外，趁着孩子还没有放学，先在外面支起一个燃气灶，汽车后备箱打开，上面放一个菜板，做饭东西一应俱全；红撒吃完，还可以上车在车里休息半个钟头。据说红撒的妈妈辞去工作，专门给红撒做饭，下决心要培养一个新时期的诺贝尔或者华罗庚。
　　拉拉看此情此景，由不得想笑。妈妈曾经也想给拉拉送饭，拉拉坚决拒绝了，拉拉认为妈妈送饭，知道的会赞叹孩子学习用功，如果万一外星人发现，还以为我拉拉是犯罪被关监狱，妈妈来探监了。说得妈妈“扑哧”一声笑了，本来工作也忙，送饭的事情就作罢了。
　　
　　实验中学高三有些班，班级标语更是给力，有的是“誓与高考死磕”，有的是“参与高考成就人生辉煌”，等等等等。拉拉每次闲逛看到这些标语，或者提示板上的时间提醒，她的心就会怦怦跳。她害怕考试成绩又不好，妈妈又会唉声叹气，拉拉越想越害怕，内心深处对考试有一种恐惧。
　　又是班会时间，今天的班会不同寻常，黑板上用美术字写着：期中考试20天冲刺动员大会。
　　先是班里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介绍复习经验。
　　然后老班脸色凝重，慷慨激昂地做了迎接期中考试动员报告：
　　“同学们，再过二十天，期中考试就要来了，检验我们本阶段学习成绩的时刻来到了。”老班很有热情，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严肃的眼光扫视着大家，拉拉赶紧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堆积的各科书籍。石楠眼睛闭着；拉拉前面的一个男生，奇怪的很，老班每说一句，他就打一个嗝，拉拉想笑却不敢笑。
　　据这个同学说，他一紧张就会这样，不断打嗝。
　　老班继续鼓励大家：“如果你是骏马，我希望你能把考场当作奔驰的原野；如果你是雄鹰，就在考试的天空翱翔。”老班说到这，双手举起，脸仰的高高的，好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向上帝做最诚恳的祈求。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是肩负着家庭的希望来到学校，你们是心怀着祖国强大的希望来到学校，我希望你们能顽强拼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用自己的优异成绩回报你们的父母，使你们的父母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使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加繁荣富强，使我们的中国梦更加绚丽多彩。”老班演讲很带劲，老班觉悟很高，可是拉拉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山崖下，老班是站在泰山顶发表的演讲，拉拉听那声音很遥远，很空洞，很可笑。
　　拉拉一直有一种感觉，老班和妈妈一样，只要一谈起高考，就像打了鸡血，就像受了什么邪教的洗脑，她们对高考有一种狂热的追求。
　　最后老班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期中考试后，要按成绩排座位，按成绩发放贫困助学金。
　　石楠看了拉拉一眼，拉拉闭着眼睛，鼻尖上是一层密密的毛汗。
　　
　　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拉拉回家了。
　　“妈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拉拉抱着妈妈一个胳膊。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妈妈警惕性很高。
　　“妈妈，你说人上学为了什么？”拉拉诱导着妈妈。
　　“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工作。”妈妈的回答目的性很强。
　　“找个好工作能怎么样？”拉拉进一步引导妈妈。
　　“傻孩子，有了好工作，当然就快乐幸福了。”妈妈说的很现实。
　　“妈妈，幸福有标准吗？”拉拉用手摸摸妈妈的脸颊。
　　“幸福没有标准，幸福是一种感觉。”妈妈说话像个哲学家。
　　“那么，妈妈，您意思就是自己感觉幸福就是幸福了。”拉拉逮住机会了。
　　“拉拉，你想说什么，别绕弯子。”妈妈好像发现了拉拉的阴谋。
　　“哈哈，妈妈真聪明，不愧是拉拉的妈妈。”拉拉想逗妈妈高兴。
　　“说，又有什么鬼点子。”妈妈一点儿也不含糊，她太了解拉拉了。
　　“妈妈，我……”拉拉有点说不出口，但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妈妈，我说出来，您不许生气。”
　　“说！”妈妈提高警惕，预防拉拉的鬼点子。作为妈妈，她太了解拉拉了。
　　“妈妈，那我就说了，你一定不许生气。”
　　“说不说，不说拉倒。”妈妈假装要走。
　　“妈妈，妈妈，别走，我说了啊！”拉拉拽着妈妈的衣服，下决心要说出自己的决定。
　　“妈妈，我不想上学去了，我想在家自学。妈妈，我们半个休学，我在家好好学习，不影响高考的。”拉拉豁出来了，一股脑说完自己想说的，其他的留给妈妈。
　　
　　妈妈好像不认识拉拉了，她才觉得拉拉变得懂事了，知道学习了。怎么现在又这样了，这孩子一点儿也不让人安生。
　　妈妈黑着脸不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
　　拉拉害怕了，以为自己把妈妈气傻了，连胜又说：“妈妈，你答应的不生气，怎么就生气了，好好地，生什么气嘛。”
　　“拉拉，什么叫好好的，我是不愿生气，但是看对什么事，你喝我血了，吃我肉了，只要你好好学习，要我干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可你不想上学，我能不生气吗?”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拉拉，你太让我失望了，咱上个高中容易吗，求人花钱，你说不想上就不上啦。”妈妈脸都气白了，声泪俱下地声讨着拉拉。
　　“妈妈，我怕期中考试成绩不好你伤心。”
　　“我肯定伤心，你只要好好学，成绩怎么会不好？”妈妈一下子站起来质问拉拉。
　　“你一天把心思都在什么地方用着，我问你，拉拉，你说啊，你把心思都用在什么地方了啊。”妈妈用手臂摸着横流的眼泪。
　　布布坐在妈妈与拉拉之间。
　　“妈妈，我就说一件事，可你说了我多少话啊。我没心思学习，我怎么有心思学习，你和拉麦加干的好事，你还问我!”拉拉被妈妈质问地无话回答，竟然胡说八道了。
　　“我和拉麦加干什么好事了，我和他离婚了，但我没有抛弃你，没有让你在街道流浪，我给你吃，给你穿，你还要我怎么办？拉拉，你说啊，你还要我怎么办?”妈妈说着，站起身，指着拉拉，逼近了拉拉。
　　布布赶紧靠近拉拉，用前腿抱着拉拉，以防妈妈打拉拉，布布要以身护拉拉。
　　拉拉推开布布说：“布布，你别管，让这个不讲理的暴君打我，最好打死算了。”
　　布布回身又抱着拉拉的妈妈，恳求地看着主人，希望主人不要生气。
　　妈妈推开布布，指着布布骂道：“布布，你个没良心的狗贼，我给你吃，我管你住，一有事，你就向着那没良心的东西，走开。”
　　布布用无辜的眼神看看拉拉，又看看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急之下，竟然扬起脖子，像狼一样长啸起来。
　　妈妈打了布布一下，制止布布长啸。
　　拉拉抱着布布哭了，妈妈也哭了。
　　妈妈边哭边说：“说，我和拉麦加干什么好事了，说啊。”
　　拉拉抱着布布，把脸埋在布布的耳朵里：“你们俩说离婚就离婚，根本没和我商量。既然你们离婚不和我商量，你们生我干什么，生我干什么啊？！”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硝烟很快弥漫在家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