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识孔仅 观冶铁 张昌断弓(2)

　　　张骞听得孔仅一翻肺腑之言，知是诚心诚意。卜式之事也涌入脑海，一边是卜式的捐助义举，一边却是皇上的猜疑拒绝。如今孔仅也想着效仿卜式输财为国，却为皇上不理解而忧虑。张骞也为难了，沉默久许，忽然他眼前一亮，自己不是有心要为抗击匈奴的大汉骑兵铸件应手的兵器吗？不如……想到此他问道：“孔家前此日子，是不是曾为暴氏富豪打造过一批兵器？”孔仅称是，张骞又问：“那打兵器的钢铁可是孔家作坊所冶炼？”见侯爷对自家冶铁如此感兴趣，孔仅也就打开了话夹。
　　　“正是，府上的冶铁作坊开春改进了生产技能，拿普通的铁反复冶炼，炼出一种特钢，用这种钢打制兵器锋利无比，前所未有，只是这种冶炼方法非常繁索，只有几名老工匠才能完成这种铸钢的冶炼。所用木碳要比普通炼铁多数倍，而且木碳的质量要求出较高，须用城北独山之上十年以上的楝木烧制。”
　　　“这种钢要求如此苛刻，想必一定价格不菲吧？”
　　　“侯爷说得甚是，加工成为成品的，皆以普通钢铁成品价的十数倍卖出，供不应求。昨日乌孙国有商人来宛，恰谈的一笔生意便是这种特钢——”孔仅忽然觉得侯爷问自己此事应该有用意，而自己却只管说了这么多无用的话语，于是转话道：“侯爷您是想——”
　　　“我朝皇上，内修法度，外攘夷狄，有开疆扩土剿灭匈奴之宏志，今国内兵强马壮，正是皇上施展宏志之时。我随军征战多年，深知我大汉骑兵用步兵的兵器作战之害，我也正为此而忧虑许久，终于思得一种兵器的雏型，只是一直找不到铸造的钢铁。”张骞没有从正面回答，而是告诉了孔仅这些，孔仅明白，立刻道：
　　　“那侯爷就用我府炼制的这种钢来打造，您看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只有用特种钢打制出的兵戈，才能胜过匈奴人的弯刀，展示我大汉军队的威猛，震慑蛮夷。”
　　　“太好了！”孔仅高兴地道，“能为侯爷铸器，乃三生幸事！”
　　　张骞忙纠正道：“应该是为国铸器才对，我要把打制的兵器献于皇上，让我大汉骑兵使用，这样既了了我的心结，也圆了孔老爷的为国输财的夙愿，其不是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一举两得，侯爷真是我大汉少有的奇才，勇智双全。”孔仅在座上起身，施以揖礼又道：“多谢侯爷相助于我，此恩此德仅今生不忘，能为国家尽点薄力，真是家族的荣耀！”
　　　张骞正要发话，只见刚才陪同小姐孔茜儿的丫鬟步入堂内，跪地在地，孔仅问道：“莺儿，你有什么事吗？”丫鬟叩头道：“回禀侯爷，小姐想请张公子去后花园指点武艺，特让奴婢来传话。”
　　　“胡闹！就她那点花拳绣腿，就是请个神仙的老师来也不怎么行！”孔仅板脸训斥着，“还指点武艺，传话给她，就说她相差太远，不够资格！”然后又对张骞道：“侯爷莫怪，我这小妹不知深浅，什么都爱学两下，今年已满二十，不思婚嫁，整天爱瞎闹腾，自从去年下了广武山，她就喜欢上了舞刀弄枪，父母下世早，我还真拿她没有办法。”见丫鬟跪地不动，孔仅又道：“你还不下去！”
　　　张骞道：“昌儿武艺却实不凡，那不如就让他去给小姐指点指点吧！”
　　　“侯爷不要惯着她。”
　　　张骞转对张昌道：“我还想和孔老爷去冶炼作坊，亲眼目睹一下冶炼的情景，你就去给孔小姐指点一二吧！”
　　　张昌见义父发话，应声是，便起身在丫鬟莺儿的带领下出了厅堂。
　　　孔仅道：“侯爷真想去作坊一看，那作坊内又热又脏，不是您去的地儿。”
　　　“侯爷我不学冶炼，更不会偷学府上冶技，只是想随便一观，开开眼界，还不行吗？”张骞笑着打趣道。孔仅见侯爷坚持要去，对堂外喊道：“孔伍，快去备两顶轿子来！”守在厅堂外的管家应声，急忙去准备了。

　　宛城西南，尘烟蔽日，烟尘升腾之下，一座座高炉二丈有余，蓬顶高耸，密如蜂虿。高炉之上支架粗大，坩锅重吊其上，半球形的坩锅，被支架上粗铁绑缚，稳稳放于炉堂上方的凹槽之中，锅内铁水通红，炉堂内烈火熊熊，如同炙日，映红了工匠们的身影，年轻的小伙身披薄衣，坦胸露乳，年老的短裙围身，光膀赤臂，每一个高炉都有一主事之人，随着老主事喊“加——”、“放——”、“起——”、“倒——”，大家喊起号子，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操作，一锅锅铁水被炼冶出来。
　　在这冶炼作坊的东北边上，有一排新建的高炉，比其它高炉高出半丈，上面修有站台，人能在站台之上观看锅内的一切。这里的几个主事都是孔家作坊最有经验的老主事，他们都有三四十年的冶炼经验，其中最边上的炼炉是张主事主管的，大家都亲切地称他张炉长，他十八岁就在孔家做帮工，至今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对于“炒铁”成钢，他技能娴熟，资质最深，是孔家冶铁作坊最有威望的高炉主事。现在是下午半晌之时，他的炼炉就已经完成了全天的冶炼。但是大家都没有停歇之意，趁着炉火，好多炼些钢铁，也好多挣些工钱，大家继续冶炼随着张炉长喊：“起——”大家将矿石加入到钳锅当中，然后张炉长高喊：“放——”十几个棒小伙便喊起了号子，众人也跟着喊起来，在这些小伙子们的牵拉下，钳锅缓缓升起，然后被平稳地放在炉堂之上。
　　这时，就见两顶轿子停在了作坊的入口处，管家孔伍上前掀起轿帘，张骞走下了轿子，这时后面轿子内的孔仅也下了轿，来到张骞跟前道：“侯爷，作坊到了。”张骞老远已经听到了号子声，现在又看到这耸立的高炉赞道：“宛城孔家冶铁果真名不虚传！”二人一起自入口进入，向炼炉而来，张骞对孔仅说道：“不要打扰大家的活计，我来只是随便看看。”孔仅应声，然后向站在台上的张炉长招了招手。
　　张炉长见老爷陪着一个陌生人，从衣着上看很不一般，像是达官王侯，正不知如何是好，见老爷摆手，急忙对身边的人交待几句，下得台来，对孔仅施礼道：“老爷有何吩咐？”孔仅道：“这是皇上新封的侯爷张骞。”张炉长一听就要跪地施礼，张骞忙叫住。孔仅道：“侯爷听说我府炼铸一种‘炒钢’，用它打制出的兵器锋利无比，特意来视察一番，你就陪侯爷一起走走，介绍介绍吧！”张炉长应喏，跟在了张骞和孔仅的身边，众工人见三人走近，手中的活计并不放下，只是含笑点头，代以礼节。张骞看着炉堂道：
　　“这两个炉堂怎么离得这么近，中间怎么还有槽穴相连？”
　　张炉长道：“回禀侯爷，这个是冶炼炉，那个是‘炒’钢炉，中间的槽穴是用来引流的铁水的，矿石在这个炉中炼成铁水后，倒入槽穴，铁水便顺槽穴流入那个炉堂的钳锅内，起吊后便可进行‘炒钢’。”张炉长边说边指点，张骞不住地点头，朝‘炒钢’炉边走边问：
　　“怎样的‘炒’法？”
　　“把铁水保持在半溶不溶之间，翻动铁水，反复搅动，然后铁水中就会出现黑色的浮沫，用东西撇出浮沫，再反复，如此重复数次，便可炒炼成功。”
　　张骞走近炉堂，发现炉堂之上还有管子环绕于炉堂外侧，便问：“这些管子是干什么的？”
　　“回侯爷，这些是鼓风的装置，这种装置利用炉口余热把风管内的冷气变成热风，鼓进溶炉，既可提高炉火温度省碳，又缩短了冶炼的时间，还能提高铁水的质量，可谓是一举多得。”
　　听了这些，张骞连连称妙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张炉长赶忙否认：“不，不，是大家在干活中一点一点的改进来的。”
　　“那这炒钢的技术可是你想出来的？”
　　“也不是，都是大家冶炼时一滴一滴地积累起来的。”
　　“那你怎么能成为这钢炉的主事？”
　　“回侯爷，我只是积累的经验多些，对于冶炼比较熟悉而矣。”
　　张骞点头，若有所思道：“百业勤为精，众人拾柴火焰高，宛城孔家冶铁有方。”接着他指着高炉之上的站台道：“这站台便是你观察‘炒’炼钢铁之处吗？”
　　“正是。因为‘炒’钢直接关系到钢的好坏，所以必须要有人观察。”
　　张骞围着高炉寻视，耳边似有声响回荡，忽然他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制作的铁器呢？”
　　张炉长道：“这里的几组炉是专门用来冶炼‘炒’钢的，用模具制作铁器都在其它的高炉旁。”
　　“那这些‘炒’出的钢不用来制铁器吗？”
　　“侯爷有所不知，模具生产出来的铁器比较粗糙，适合生产各类农具，而‘炒’炼的钢铁比较贵重，适合用来加工锐器，锐器做工细致，所以要经过铁匠师傅们的精心打制，千锤百炼而成。”
　　“那打铁的作坊又在何处？”
　　张炉长向西指着远处的几排房舍道：“那里便是打制的作坊。”这时张骞才听出这耳边隐约之声，正是从那几排房舍中传出的钢铁打击之声。这时孔仅走上前道：“ 侯爷，时候不早了，我在府中还为侯爷办下宴席，我们回府吧！”
　　“既然来了，还是去看一看吧！”
　　孔仅只好又陪着张骞向打制器具的作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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