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识孔仅 观冶铁 张昌断弓(1)

　　　孔伍引张骞与张昌二人向西穿行于街道上。走不多时，便隐约听到铁匠们铸打钢铁发出的号子声，这喊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张骞在马上向西观望，一排排棚舍高耸，惨如蜂虿，冶铁的高炉旁，熊熊的大火烤红了铁匠的脸膛、臂膀……往上看，天空浓烟层层，云烟升腾，好气派的冶炼场面！
　　　快要走近作坊时，孔伍向右转了个弯，改向北行，大约有二里来地时，只见一座宏伟高大的宅院出现在眼前，这处宅院高大连云，富丽堂皇，重廊复阁，琉璃攒顶，亭台楼榭，金雕玉砌。院内绿树隐映，楼宇的一角清晰可见。有家院已在道内守候，见管家引人前来，便撒腿回府报告。众人来到这宅院门口，只见府门大开，红毡一直从正堂铺到府门外，两旁奴仆衣着新美，面含笑容，立于两旁迎接。府外一中年男子，腹大体胖，身着斩新的棕红礼服，躬腰含首，静立守候。孔伍上前道：“老爷，侯爷已被请到！”这人惊喜得手足失措，忙上前来，跪地叩道：“小民跪迎侯爷大驾，给侯爷请安！”张骞与张昌二人甩镫离鞍下马，张骞见这位峨冠的男子被管家称为老爷，便知这就是孔家的老爷孔仅啦，忙上前挽袖搀扶。
　　　孔仅道：“鄙人久仰侯爷大名，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张骞也寒暄道：“宛城孔家，吾也早有耳闻！今日与孔老爷邂遇，幸会、幸会！”
　　　“小民欲拜见侯爷，诚恐侯爷不来，孰料侯爷如此平易近人，亲驾寒府，实在是孔家的荣幸，家祖生辉啊！”
　　　“孔老爷太客气了！”
　　　“请问侯爷，这位少侠是——”孔仅看着张昌道。
　　　“义子张昌。”
　　　“啊，龙门虎子，一定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张昌见孔仅称赞自己，拱手一礼道：“孔老爷过奖了。”
　　　众人见过，寒暄完毕，孔仅引侯爷张骞父子入府，两旁家院躬身拱手低头相迎。众人踏红毡迈轻步入府门，一座装饰华美的厅堂出现在眼前，重檐飞跷，精舍飞翚，非常高雅气派。入内更是耳目一新，这厅堂皆是由红木立柱搭构建造，琉璃攒顶，映下的光线柔和温暖，四周的墙壁都是用竹木装饰成菱形格子，格子之上雕有翠竹绿鸟，有的翩翩欲飞，有的住足啼鸣，有的呼朋引伴……彩画漆粉，尽显华贵，堂正中一幅百鸟闹春图更是栩栩如生，相映成趣。这样优雅别致的厅堂真是罕见。
　　　宾主落座，有女仆踏云穿月般依次送上杨梅、荔枝、葡萄等稀有水果，张骞道：“宛城孔府真是华贵富有，这些果产宫中尚且罕见，而贵府应有尽有啊！”孔仅道：“侯爷来府，孔家荣光祖耀，自当倾其所有，家中无它，又怎比我朝皇宫。”众人品尝些水果后，稍定，孔仅在座前对侯爷张骞一揖道：“侯爷，家有小妹，年芳二十，平日娇惯，生性刁蛮，听得侯爷来府，非要献琴一曲，为侯爷祝兴，您看——”张骞一听便知是孔家特意安排，说道：“那就有劳小姐！”孔仅高声对堂下道：“妹妹，贵客已入家中，你还不快些奏来！”
　　　“是——”
　　　一女子婉转甜润的声音从堂内传来，张骞惊奇，这女子分明就在厅堂之内，怎么不见人影？极目搜寻，才见堂下两旁各装饰楼阁一座，小阁流苏，鸟革翚飞，厅中有楼阁更是稀奇。张骞细看，这阁楼用细竹编织成墙，孔结均匀细腻，阁楼门朝向厅堂，横竹卷帘，低垂掩门，他为之感叹，好一座精美豪华、古雅高丽的厅堂，这两个竹楼更是优美别致，为其增加了神秘。透过竹墙与竹帘的孔隙，楼阁内影影绰绰一女子身着紫衣绿裙，月貌花容，温情脉脉，端坐于一架琴前，姑娘玉手纤纤轻扶琴，还有一丫鬟侍于身旁。
　　　只见阁楼中的姑娘，抬手抖了抖玉腕，然后飞指拨弦，一曲美妙的琴声立刻响彻厅堂。那琴声时儿潺潺涓细，窃窃私私；时儿滔滔汩汩，淙淙粗旷；时儿沉缓断无；时儿高亢如钟；若断若续，高低疾徐。张骞识得这《高山流水》之曲，他索性闭目倾听，如此娴熟与彰显个性的表现还是第一次听到，不是亲眼所见，自己还真不敢相信这琴声出自女子之手。只有存乎一心，才有这收发自如之弹奏，随琴声入佳境，张骞不禁哑然失声道：“妙矣！”他话音刚落，那琴声嘎然而止。张昌也被琴声所陶醉，琴声突然停下，他余犹未尽，便轻声道：“小姐为何不弹了？”孔仅也向阁楼中喊问：“妹妹，为何中途停下这琴声？”
　　　楼阁内姑娘并不回答，她已站起身来，丫鬟挑帘，姑娘便轻身盈步下了阁楼。众人这才看清姑娘的容貌，细白的肌肤，冰莹玉丽；圆润的脸堂，千娇百媚；甜美的笑靥，柔情四射。高挽的发髻上，一只琉金蝴蝶结展翼于发髻之上，金蝶双翼随碎步抖翅欲飞，额前刘海儿拂眉，眉宇含情顾盼顾怜，好一副倾国倾城貌，燕妒莺惭容。她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堂前，跪下施礼，柔声道：“小女孔茜儿给侯爷请安。”张骞已闻孔家小姐善良淑慧，今日一见这股貌美如仙，让姑娘起身，问道：
　　　“姑娘刚才弹琴正入佳境，为何突然停下？”
　　　孔茜儿看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等待自己回答，情急之下有些拘促，一缕绯红映于面颊，她含羞道：“刚才侯爷一句奖赏，小女子心存得意，乱了心志，再弹下去便是狗尾续貂，不堪入耳。”张骞点头道：“姑娘神情专注，都怪我打扰了雅兴，这里给姑娘赔礼了。”
　　　“侯爷，小妹刁蛮成性，被下人夸宠坏了，只要听到赞赏之声，便会忘乎所以，切勿见怪！”孔仅边说边看了一眼堂下的妹妹，示意她退下，谁知却发现她正用含情的双眸直视张昌，而张昌丝毫没有在意。
　　　张骞对孔仅道：“哪里，哪里，孔小姐不仅琴艺高超，心直口快，而且貌美心善，真是秋月寒江，纯洁无睱呀！”
　　　见侯爷如此夸奖自己，孔茜儿心中沾沾自喜，说道：“侯爷夸奖，小女子先俱应下，只是侯爷说道小女子心善，不知从何看出啊？”
　　　张昌一听，心中暗道，这孔府的小姐还真是娇惯成性，这么爱听好听话，义父随口一夸，她倒认起真来。无意中瞟了她一眼，谁知这孔茜儿目光夺人，正看着自己，他急忙移开目光。
　　　张骞道：“去年大旱，姑娘可曾开粥堂救济百姓？”孔茜儿一听，心中更是得意，自己开粥堂济困之事，连新来的侯爷都知晓，真是太好了，她应了一声，孔仅也在想，侯爷初到封地，就观注孔家，知孔家救济百姓之义举，真是孔家的荣幸。张骞又道：“那说姑娘心善不为言过吧！”
　　　“谢谢侯爷夸奖，为穷人做点小事不算什么的！”
　　　“听说去年冀成义曾将姑娘绑上了广武山，可有此事？”
　　　孔茜儿点头，张骞接着说：“那冀成义曾勒索你们黄金百斤也是真的?”孔茜儿又点头，“那姑娘可否怨恨此人？”
　　　孔茜儿一听急道：“我不怨恨，冀成义大哥是个好人，她虏我上山，我才知道他的身世，那暴家凶残，官府又不给他作主，被逼无奈他才占山为王，在广武山上对我可好了，我还知道他身边好多人的不幸身事，我不怨恨他们，请侯爷也不要恨他们！”
　　　孔茜儿一席话，张骞笑了。孔仅道：“妹妹，那冀成义已在侯爷的劝说之下下山为民，不想被都尉宁里逮捕，侯爷今天来郡署就是为救他而来的！”
　　　“那可曾救出？”孔茜儿着急道。
　　　“救出来啦！”张骞笑道。
　　　“那他人呢？”
　　　“已经回博望封地了！”
　　　“噢，侯爷，您才是最大的善人呀！”
　　　孔茜儿天真的一句话，大家都被逗笑了。孔仅道：“妹妹，我与侯爷还有事要谈，你就先退下吧！”
　　　“是。”
　　　孔茜儿应了一声，抬眼又瞟了一眼张昌，然后转身带着丫鬟出了厅堂。张骞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问：“刚才孔老爷说我来救冀成义之事，不知从何得之？”孔仅忙把自己今日去郡署之事说出，然后道：“知侯爷来署，我这才命管家在郡署守侯，迎接侯爷您来府。”张骞点了点头又问：“孔老爷有请，定是有事要谈吧？”孔仅叹了口气，慢吞吞道：“听说淮阳郡卜式在长安上书，愿献一半家产助军北伐匈奴，怎奈皇上不予理解，还认为那卜式是奸狞小人。”张骞道：“确有此事，我来封地时还在长安驿馆见过此人，并为他上书皇上，阐明其爱国义举。”
　　　“那皇上可否诏见？”
　　　“吾来封地之时尚未听说诏见之事。”
　　　“噢——”
　　　孔仅点头，沉默不语。张骞见孔仅似有心事便笑道：“孔老爷难道也想学那卜式输财为国？”孰料这话正中孔仅下怀，孔仅吃惊于侯爷张骞的敏锐，他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我朝皇上为北伐匈奴连年争战，是必耗费大量的钱财。今仅有心为国助捐，恐为卜式留以哗众取宠、奸狞小人的恶名，是以输才之善举而换以笑柄，又怎好为之。”张骞点头以示同情，孔仅又道：“侯爷使西域，名扬环宇，随军北伐，屡立奇功，皇上信赖有嘉，取其能广博瞻望之意封为博望侯，若侯爷能助之一二，既取悦于皇上，也随我心愿为国出点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