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威哥 第六章 同气相求

　　第五章威哥
　　大威最近走了麦城，从一位人人敬畏的公安警官一落千丈，成了地地道道的无业游民，罪名是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他认为是受到打击迫害，被人黑了一把，否则以自己的才能，怎么也得升个正处、副局什么的，真是官场险恶啊！
　　大威科班出身，文武兼备，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刑警。小伙子业务精，功夫好，屡次行动多有斩获，因此受到上级赏识，一步步从普通刑警提升到正科级，可谓一路高歌。
　　随着职务的提升，权利也大了，找他求情办事的越来越多。起初大威严格执法一身正气，把那些企图投机钻营逃避罪责的人拒之千里之外，颇有点包公在世的气概，为此亦得罪了不少人，包括他的同僚、上级。后来他发现，许多嫌疑人或其亲属从他这走不通，便另谋它途照样把事扳平，反而让他里外不是人。不仅如此，连支持他的上级领导对他也颇有看法了：你讲原则立场是对的，可也得讲策略讲灵活性吧，否则把领导威望置于何地？经过亲朋好友劝导，大威也就渐渐想开了，社会大环境如此，难不成众人都醉唯你独醒？就算这样，你一个小小科级还想独撑危楼？还是算了吧，不如识时务随大流，以自己现有的位置，吃点喝点抽点拿点，适当潇洒一下，享乐一把，全都是毛毛雨。这样一来，本就精明强干的他，愈发受到上下喜爱和尊敬，那些道上朋友摄于大威的声望，纷纷想法与他接近，大献殷勤，恭敬有加，大威可谓如鱼得水，黑白两道，路路畅通。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果然不假，有位道上老大因为一起恶性案件把他牵连进去，检察机关调查属实，上级部门不敢包庇，只好让他下岗了之，就这样大威被清除出警察队伍。
　　人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威虽然栽了跟头，但这些年混迹江湖，早已创下不凡的声望和人脉，可谓一呼百应。既然不能“高大全”了，那就做个混世枭雄，照样呼风唤雨，风光无限。这样一想，大威心里舒坦多了。
　　狗子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大威的视野，虽说挨了揍，但心服口服，国有国法，道亦有道，谁让自己不长眼！
　　还有一人也是这个时候被大威拿下的，这人就是老赖。
　　前几天，老赖因为嫖娼自觉下体不适，到本市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淋病，接诊大夫为他开了方，输了几天液，很快病好了。老赖天生就是寓言故事“农夫和蛇”里的那条毒蛇，缓过劲了反过来咬了恩人一口，说人家误诊误治，道德败坏，把为自己看病的那位大夫和这家医院闹得鸡飞狗跳，“让那些趾高气扬的大白衣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敢跟我斗？哼，还嫩了点！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尽兴，前因后果还不是那臭婊子给整的！你他娘的不干不净，让老子染上性病活受罪，光顾着自己挣钱了，不管顾客死活，一点职业操守不讲，太缺德了！老赖越想越生气，觉得那一百块钱掏得冤，不行，得找那臭娘们要回来，还要赔偿精神损失，在哪里都要讲道德讲规矩嘛。
　　老赖找到那小姐，要求退钱赔偿损失。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一毛不拔，还把老赖狠狠地贬低了一把：“你有钱找歌星去，又高档又卫生，谁让你来老娘这儿受罪来着！穷鬼一个，还想吃白食，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睁开狗眼打听打听老娘是谁，赶紧滚，别在这耽误老娘做生意！”嘿，这娘们儿一口一个“老娘”，把老子害成这样，还他妈倒打一耙，看来不给点厉害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话不投机，老赖说不过小姐，气得浑身直抖。文的不行来武的，那小姐也不甘示弱，二人滚打在一起。老赖毕竟威武雄壮，没几个回合，打得小姐鼻青脸肿，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老赖又胜利了，不但要回自己的一百块钱，还硬逼着小姐赔偿了二百元的精神损失，然后哼着小曲儿得胜回朝。
　　那小姐岂肯善罢甘休，连夜找到自己的干哥让给做主。干哥就是大威，虽然威哥发达后再没与她瓜葛，但毕竟是义气中人，自己的女人挨了打，不出面扳平岂不叫人笑话！于是派自己的得力手下老四前往处置。
　　“你就是老赖吗？”
　　“是啊，怎么啦？”
　　“还他妈怎么啦，先让你长长记性，再告诉是怎么啦！”说完几个年轻人劈哩啪啦把老赖一顿臭揍，打得老赖哭爹喊娘，连连叩头求饶：
　　“好汉啊，大爷呀，求你们高抬贵手，老赖因了何事得罪大爷们，给提个醒，老赖就算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嘛！呜，呜──”
　　看看差不多了，站出来一位领头模样的，用脚尖点着老赖下巴，说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威哥的女人也敢欺负，活得不耐烦了！”
　　“威哥！”老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这婊子还有这后台，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敢招惹她啊！
　　“怪小子有眼无珠，冒犯威哥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老赖亲自又狠狠扇了自个儿几个大嘴巴子。
　　那领头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老四，江湖人称“四爷”，看老赖还算懂规矩，态度也算诚恳，便换上一付和善的面孔，说道：“这就对了，知错就改，还算好孩子，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我们走！”几个人丢下老赖，扬长而去。
　　这老赖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认倒霉。
　　
　　第六章同气相求
　　狗子最近对老赖佩服得五体投地。虽说老赖被威哥派人痛打了一顿，确实晦气透顶，但之前他与张律师联手干的那件事，那叫个轰轰烈烈，简直威震江湖，不由狗子不服。
　　话说老赖与那小姐一夜情之后，自觉下体隐隐不适，当时觉得可能是兴奋过度，也许过两天会没事的，因此也没在意，谁知几天后症状加重，尿频、尿急、尿道烧灼样疼痛，尿道口溢出黄绿色脓性分泌物。到医院一检查，诊断为淋菌性尿道炎，性病！接诊的是位泌尿科大夫，按照当地卫生制度，此类疾病必须由皮肤科大夫处理，否则算违规。接诊大夫想，一个炎症疾病，输几天液，用点药就好了，何必太过拘泥，于是自行处理了。虽然如此，这位大夫书写门诊病例时却犹豫了，在当今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实语境下，一个不慎就可能给自己惹下祸端，这一犹豫就犯下个低级的错误，疾病诊断一栏缺如。
　　几天后，老赖病愈，没留下任何后遗症，总共才花费二百来块。按理说这事儿该画上圆满句号了吧，不然，老赖何许人也？二赖子！自从上次被撞事件讹诈医院后，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一个快速致富的捷径，只要舍得拉下脸皮，像一个癞皮狗似的一吵二闹三上吊，医院就必须束手就擒，挣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有了上次的成功经验，老赖觉得何不利用这次机会再玩上一票，挣点酒钱花花。找个什么理由呢？有了，说自己只是想检查一下，黑心医生却给下了性病的诊断，花了冤枉钱不说，害得老婆还跟自己打了离婚。这事儿总得给个说法吧。
　　老赖如法炮制，直接找到医务科，如此这般一番。医务科十分重视，立即展开调查，结果是大夫诊断正确，处置合理，老赖所言不实。事实面前老赖无言以对，初战失利。
　　这可怎么办？老赖边走边想对策，结果光顾着低头想心事，无意中在楼梯口撞上一个人。
　　“怎么回事嘛，丢了魂儿似的，也不看个路！”
　　“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
　　被撞人见老赖一付霜打的样子，估计十有八九与医患纠纷有关，便把老赖拉向一旁，关切地问：“看你老兄愁眉苦脸的，一定是遇到医患难题了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老赖觉得好奇怪，这人神了。
　　那人也不回答，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明信片，告诉他：“鄙人姓张，律师，有什么疑难随时找我。”说完微微一笑，顾自离去。
　　老赖按图索骥找到姓张的。张律师十分客气，让座倒茶。老赖把那天的事儿说了，张律师思索片刻说道：“老兄勇气可嘉，只是没抓住要害。从病历资料来看，那位大夫的确处置得当，但也不是无懈可击，新的医疗卫生法明确规定，这病属于皮肤性病科的诊治范畴，泌尿科大夫擅自处理属于超范围经营，仅这一点您就可投诉他，工商部门自会料理。先按这条思路走着，看看效果怎样。”不愧是法律人士，张律师一针见血指出了“病灶所在”，让老赖受益匪浅。
　　“高啊，今天兄弟遇到真人了，多谢多谢，嘛也不说，今天兄弟请！”
　　老赖第二天又找到这家医院，直入话题：“你们大夫超范围经营，违法，给个说法吧！否则到工商局告你们。”医务科长一愣，吆喝，这老赖进步真快，一夜之间知道了“超范围经营”这样的专业用语，看来真不可小觑。他再次查阅了病历资料，咦！门诊病例怎么没有病情诊断一项，这样马虎？再查阅之前的门诊登记，诊断一栏写着包皮龟头炎，他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是临床大夫的策略，做了一个较为笼统的诊断，这样诊断是为了有效保护自己，不算违规。科长心里有底了，向老赖亮明态度：“医生的诊断处理都无不妥，不算超范围经营，如果还有不懂可向有关部门查询。”老赖又没招儿了。
　　“预料之中的事儿，不要紧，一计不成咱来二计。”说完张律师莞尔一笑，“你看，你那病历本上不是缺少诊断一项吗？这就是字里行间的把柄，不管怎么说，总是失误吧，就从这儿入手！”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张律师果然了得，针针见血，不由你不服。
　　老赖第三次找到院方，按张律师说的又白活了一通。这次医务科长不像前两次那样理直气壮了，毕竟有瑕疵，病历记载欠严谨。既然患者提出来了，他十分诚恳地道了歉，请病人谅解，一定对当事大夫严加教育，云云。
　　老赖得理了，当然不能善罢甘休。错了？道歉？完了？哪有那么简单，赔钱！老赖的斗志一下子昂扬上来。院方考虑大夫毕竟有不严谨之处，虽无大碍，为息事宁人，愿意补偿老赖的全部医疗费用。老赖不干，提出精神赔偿2000块，这就有点过分了，院方不同意，双方谈不拢，不欢而散。
　　“第三步棋，你就闹，找哥们朋友捧场，多带几个，一次不行再来二次，不行三次、四次，不厌其烦，闹他个天翻地覆！”张律师不住地给老赖打气，“千万别上法庭，没意思，一来程序复杂，麻烦；二来闹到最后也判不了几个钱，不值！”
　　老赖叫上小科长、狗子等狐朋狗友，一次次向医院发起冲击，吵闹，围堵，搅得人家不能正常工作。警察来了，了解情况，够不上治安处罚，没法解决，摇摇头走人。实在没法了，院方只好忍痛割爱，赔钱了事。哥儿几个唱着得胜歌曲，扬长而去。
　　论功欣赏，每人有份，当然忘不了张律师这位世外高人。
　　狗子是怎么认识老赖的，还得归功于小科长，因为狗子与小科长也是狐朋。盼祥自从被他妈“封”为小科长之后，整日了晕天忽地没个正形，赶上狗子离开了那家房地产公司，当时也无所事事，晃晃悠悠的。二人有个共同爱好，都喜欢到马路边上看下棋，又都是臭气篓子，都爱瞎支招儿，闹得人家对弈双方非常反感，嫌他们麻烦。这二人脸皮都厚，对别人的脸色毫不在意，时常一唱一和瞎起哄，搅得人家没心情了只好愤然离开。刚好给他俩腾开位置，这哥俩旁若无人地在楚河汉界大展拳脚，一直玩到日落西山，饥肠辘辘，随便找个便宜酒馆小酌几杯。一回生两回熟，二人成了好朋友，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就连狗子碰瓷那会儿，小科长也会前往捧场，摇旗呐喊。有了小科长这层关系，狗子认识了老赖，二人相见甚欢，气味投缘，自此狗子与老赖也成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