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闭门羹

　　“婶娘，姑姑不会有事吧？”努黛为宇文惜盖好被子后，宇文惜小声问道。
　　宇文琦今早开始阵痛，一直到了入夜，孩子却是迟迟没有落地，反倒是她痛苦的尖叫声时不时划破这安静的夜。从早到现在，宇文邕都一直守在宇文琦身边，几次努黛差人去劝他休息，让自己来照顾宇文琦，都被宇文邕断然拒绝。
　　按道理，产房有血光之灾，并且绝对不可让男人进去，奈何宇文邕说要进，谁敢真的去拦他？
　　“不会的，生孩子嘛，都是这样的，疼得很，自然会这样尖叫的。”努黛捏了捏宇文惜的小脸蛋，眼底却不自觉瞟了眼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宇文邕是当真打算一直不碰她么？努黛眉头忽然一皱。她和宇文邕只剩夫妻之名，又怎可能有孩子？
　　“生孩子这么疼么？”宇文惜面露惧怕之色。
　　“对呀，不过别怕，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努黛道，心中却是千万个嘲讽在不住涌出。明明自己连房事都不曾有过，却在这边说得头头是道，“赶紧睡吧，婶娘去看看你姑姑，你乖乖睡觉。”说着，她在宇文惜额头上轻轻一吻。
　　“嗯！早点回来！”宇文惜咧嘴一笑，而后闭上了眼睛。烛光下，努黛发觉她的睫毛分外颀长，在眼睑上映出了清晰的影子。
　　“梅格拉，你也睡吧，好好守着小公主。”努黛摸了摸趴在宇文惜脚边的梅格拉，梅格拉发出了低声的咕哝声，而后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算算年龄，梅格拉其实该当母亲了，可而今她不仅守着自己，还守着宇文惜，唯独就是不曾找到伴侣。努黛也不知，当初把梅格拉带来长安是对是错。不过，就算她把梅格拉留在突厥，以梅格拉的聪明，只怕它真会跟着迎亲队伍一路找到自己。毕竟，它不是宇文邕，不是人，不会说变就变，认准了努黛，就是一直死心塌地跟着。
　　宇文惜每日与她还有梅格拉同吃同睡，和她在一起久了，努黛发觉，不单单是宇文惜越来越粘她，就连自己似乎就像母亲对待女儿一般，平日里都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夏拉，你照顾好她，我去看看襄阳公主如何了。”明知十有八九是吃闭门羹，努黛还是决定去看看。
　　“公主，您当真要去么？”夏拉竟是走到了她面前，似乎想阻止她。
　　“还是得去看看，毕竟到现在孩子都没生出来，我不去看看总是不行。”努黛说着，心底却是在想如果有可能，要不要让宇文邕休息一阵，她来照顾。“你就待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你们就不必跟来了。”几位下人们正欲跟上她，努黛便下令。与其让这些下人们去看自己吃闭门羹而后继续说三道四，还不如让他们老实守在这里。
　　她自己不受宠，连带着宫里的下人们似乎都对她颇有微词，唯有夏拉和竹溪始终对她尽心尽责。不过说来也怪，这些下人们虽然势利，可倒一直恭恭敬敬的，不敢怠慢她。
　　一出寝宫，她就听见了风中依稀飘来了宇文琦的高声尖叫。那尖叫声是那般凄厉，听得她心惊肉跳。
　　“啊——”一声足以刺破安静的尖叫声在攀升到最高点后，突然如坠落的羽箭一般迅速跌落到了谷底。
　　“娘娘，您没事吧？”她身子一颤，竹溪在一旁迅速扶住她，“娘娘，我说句不中听的，您去了也是徒劳，早些回去休息吧。”
　　“还是去看看，或许皇上累极了，我还可以替他照顾襄阳公主。”也不知怎的，努黛就这么冒出了这句。话出口瞬间，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究竟是她出于真心？还是不过真的是用于搪塞他人的借口？
　　“娘娘……”竹溪似乎在哀求她，“您何苦去自讨没趣呢？”
　　是啊，可她好像就是想去试试，或许是她的的确确在自作多情。
　　“啊——”一阵安静过后，那尖叫声又如同卷土重来的大军般冲了过来。
　　“皇姐，皇姐，你再坚持一下。”走到台阶前，她便已然听见宇文邕焦急的喊声，还有下人们来来去去的嘈杂声。
　　“公主，您再使点劲呀！”产婆在不住地喊着，“来，加把劲！”
　　“啪”的一声，好像是一声极其清脆的耳光，只听宇文邕的责骂声即刻响起：“皇姐都这样了，你让她使劲，存心想害她么？”
　　“皇上息怒，是奴婢不对。”那产婆似乎被吓了个六神无主，慌忙地赔不是。
　　不使劲还能怎么办？努黛心想，她摇了摇头，虽然她自己没生过孩子，可生孩子就是得使劲，她还是清楚的。
　　“皇上可曾休息过？”努黛上前问守在大殿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望了一眼努黛，毕恭毕敬地欠身道：“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过，您好生在寝宫歇着，襄阳公主这儿全由他照顾。”
　　“皇上累了一天了，不能一直这样熬着，还烦请去通报皇上，让我来照顾公主，皇上不能这样整日累着。”她自己已然不知道，她究竟只是为了做个样子，还是别的什么想法。
　　“皇姐，你别怕，都会过去的，再坚持一下，这小家伙快出来了。”隔着大门，努黛听见了宇文邕在柔声哄着宇文琦。那声音那般轻柔，却又那般坚定，只可惜她只能在门外听，只可惜这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得。
　　“我……我……好疼……”宇文琦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熬一熬就过去了，皇姐你振作点！”紧闭的门后，帝王之威就这么不觉从他的声音中流露，那话语，与其说是鼓气，更多的，更像是下达了一道叫人不可违抗的皇令。
　　“给我振作起来，你要是敢这样子自寻死路，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突厥草原？”
　　好像当时她病重卧床时，宇文邕那回偷偷来看她，就是这般对她下了皇令。怪不得，这个语气听着是那么熟悉。可是那时候的宇文邕，那时候的车怙都已经消失了，他们都不会再回来，现在宇文邕，似乎连陌生人都不如。
　　“皇后娘娘，长安宫这儿毕竟靠山，晚上寒气更重，您还是回去歇息吧，可别受了寒。这里皇上都会打点的，您不必操心。”发愣之间，那小厮毕恭毕敬地对她下了来自宇文邕的逐客令。
　　“娘娘，回去吧。”竹溪在一旁柔声说道，可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扇不曾打开的门。门后灯火通明，可她只听其声，却一直不见其人。
　　慢慢走下石阶时，努黛还是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宫殿，那扇门依旧紧闭着。尖叫声，伴随着阵阵嘈杂声依旧不绝如缕，似乎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皇……”当对上宇文神举的眼睛，努黛险些失神地喊出了“皇上”。那个“上”字卡在喉头，她即使吞了下去，微笑着喊了声“皇兄。”
　　那日宇文神举袭击梅格拉后，几次去看宇文琦，她也见到了宇文神举。加之这次出来，宇文邕让宇文神举负责长安宫的护卫，时不时见到，也会寒暄几句。当日之事，似乎就当没发生过了。
　　宇文神举和宇文邕说是堂兄弟，可二人的眸子实在是十分相似。宇文神举年长宇文邕十多岁，眉宇间已然生了些许沧桑，可他容貌俊伟，看着依旧是那般英气逼人。
　　“参见皇后娘娘。”宇文神举行了军礼，努黛死死盯着他的眸子，不愿将视线从那双眸子上移开。
　　“这么晚了，还在巡逻？”透过他的肩膀，努黛瞧见他身后的一队侍卫。侍卫们手中举着火把，那火光在不断跳动。
　　“职责所在，不过皇后娘娘怎么还不休息？”宇文神举说着，向身后侍卫们抬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往前去。
　　“襄阳公主临盆，我哪好意思就这么睡下，总该去看看。”努黛彬彬有礼地道。
　　宇文神举转头望向了产房的方向，回头望了一眼努黛，眼底的思绪却叫努黛有些看不明白了。那眼神，好似无奈，又好似心疼，她有些迷茫了。
　　“烦劳皇后娘娘了，不过这么晚了，皇后娘娘就算过去，皇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马上诞下孩子。也不早了，皇后娘娘早些歇息吧，失陪了。”宇文神举望着她，而后转身小跑着，去追赶走在前头的卫队。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会叫她早点那歇息？为什么不会为她把那扇门打开？
　　好像听着是有理，宇文琦不会因为她来了，就马上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出来。
　　可是她好像真的只想让宇文邕消停一会，为什么连这样都不能？眼角似乎有些酸涩，可是她的眼眶很干很干。
　　“娘娘，我知道您委屈，回宫后赶紧睡下吧，睡一觉，总是能舒服些的。”竹溪温柔地安慰她，个中的心疼，努黛是听得清清楚楚。
　　“别安慰我了，每天都是这么过的，都习惯了。”努黛朝竹溪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