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遇险

　　长安宫虽位于城郊僻静之处，可相比长安皇宫，努黛似乎更喜欢这儿。平日里一打开窗户，望见的并非层层宫墙，而是延绵山岭。
　　宇文琦即将生产，宇文邕近日便待在了长安宫，每日精心照料她，反正朝堂之事他也管不着。宇文护近日不顾重臣反对发兵宜阳，眼下不在宫内，宇文邕自然就来了这儿过清净日子。
　　一同前来的，还有河南公主宇文惜。
　　宇文惜是宇文毓幼女，其母为宇文毓嫡妻明敬皇后。明敬皇后是昔日大将独孤信之女，在宇文毓登基三个月后便去世了。由于独孤信当年为宇文护赐毒酒自尽，加之宇文毓后来也为宇文护毒杀，明敬皇后的死因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先后失去父母后，宇文惜便被宇文邕接进了宫里亲自照顾。宇文毓在世时，宇文邕便与这位兄长极为亲密，他膝下也并没有女儿，因而对于宇文惜，他几乎就是当成了亲女儿一般宠着。
　　可说来也奇怪，最近他都是让努黛帮着照料宇文惜，说是她平日里本就少走动，理应和孩子们亲近亲近。过了好些日子，努黛瞧着，宇文邕似乎就是打算将宇文惜交给自己照顾了。
　　“你自个去山上打猎去，不要伤人，知道么？”努黛轻轻抚摸着梅格拉的毛，一边用钥匙打开了她脚上的锁链。
　　“皇后婶娘，它好乖呢，不会伤人的。”宇文惜摸着梅格拉的耳朵，很是舍不得放梅格拉走。
　　“你倒是喜欢它呀！”努黛笑着捏了捏宇文惜红扑扑的小脸蛋。
　　“婶娘它要出去多久呀？”宇文惜分外舍不得梅格拉，从昨日努黛决定放梅格拉自由一阵，宇文惜似乎就一直有些郁闷。宇文惜最近都是与她同吃同住，她并不害怕梅格拉，反而和梅格拉玩得十分熟稔。
　　“我也不知道呢，它在宫里待太久了，也许在山里玩得开心，要隔个好几天才回来呢。”努黛对宇文惜道。
　　“梅格拉，你能不能快点回来？”宇文惜附在梅格拉耳边对它小声耳语道，梅格拉则睁大了眸子望着宇文惜，仿佛若有所思。
　　在宫中待了许久，梅格拉的双眸并非被这层层宫墙所消磨了野性，却是愈加深邃。努黛总觉着，它似乎能洞悉宫内的一切。它的眼神总是那般若有所思，只是碍于不会说话，它无法告诉努黛些什么。
　　难得来一趟长安行宫，四周皆是山岭，梅格拉平日都在皇宫闷坏了，自然该让她来这山岭中自由一回，然而努黛想的可不止这么简单。梅格拉已是成年母狼，她得开始考虑考虑为梅格拉寻找一个伴侣。去山岭里，也许会碰到公狼。
　　梅格拉舔了舔努黛的手，努黛便知道它明白了。在宫里待久了，梅格拉似乎懂得了闭嘴，几乎都不发出什么叫唤，变得十分沉默。
　　解开了梅格拉脚上的锁链后，它又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宇文惜的稚嫩的脸颊，而后跑出了努黛的寝宫。
　　望着梅格拉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内，本就万般寂静的寝宫似乎变得毫无生气。竹溪和夏拉二人候在一旁，眼见努黛这般沉默，连话都不敢多说。努黛就这么呆呆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仿佛在等待着宇文邕的身影出现。
　　可是她很清楚，他不会来看她的。想到此处，一抹凄凉的笑浮现在了她的嘴角。
　　“婶娘怎么了？”宇文惜倒是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一骨碌跑到了努黛的跟前，睁大了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努黛。
　　“是不是我太调皮了让婶娘不开心？”宇文惜似乎有些紧张，咬着小小的嘴唇。
　　“傻孩子，你都在想些什么呢？”瞧着宇文惜有些沮丧的模样，努黛不禁微微一笑。她身子稍稍前倾，将宇文惜拉了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果然是宇文家族的孩子，努黛不禁在心里暗自感慨，可不，宇文惜的眉宇，和宇文邕竟有五分相似，充满了属于男子的英气。
　　“婶娘要是不开心，叔父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呀。”宇文惜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委屈，又似乎有些迷茫。
　　努黛身子一僵，右手捋过宇文惜的刘海。可很快，她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对宇文惜道：“怕什么，你叔父疼你都来不及，难道还会骂你？”
　　“叔父叫我千万不能惹婶娘不开心，不然他就不陪我玩啦！”宇文惜嘟着小嘴，在努黛的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偎着她。
　　“傻丫头，跟你玩，婶娘开心都来不及呢，来，婶娘带你去山里打野兔，如何？”
　　长安宫背靠山，是狩猎的绝佳去处。去打打猎，也好过终日坐在这寝宫里打发日子。
　　努黛一身轻装，背上了箭筒，这都是她当时从突厥一并带过来的。山林茂密，放眼望去，天空几乎全为绿叶所遮蔽。偶有阳光从缝隙处洒下，在落叶上撒下点点光斑。
　　“你一定要跟紧婶娘，千万别跑开，知道么？”努黛牵着宇文惜，又回头对随行的侍卫吩咐道，“务必一道看紧河南公主！”
　　“遵命！”侍卫们齐声应道。
　　“婶娘，会不会见到梅格拉呀？”在一棵大树后隐藏好后，宇文惜忽然问了句。
　　“可能吧，你先别出声，不然惊扰了猎物。”努黛作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大片落叶。
　　落叶已经有些泛黄了，似乎还沾着些许清晨的露水，像极了她流不出的泪水。宇文邕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般不闻不问，却又让宇文惜来陪伴她，她着实搞不懂。
　　小孩子的话看似无心，却是最不会骗人的。想着宇文惜方才的话，努黛只觉得似乎听着，叫她多多少少好受了些许。
　　“婶娘，婶娘，好像有动静了。”就在呆愣间，她感到了宇文惜在轻轻拉着她的衣角。紧接着，一阵沙沙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努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悄然拉开了弓箭。就当那只灰兔子跑出来时，忽然只听得一声无声的咆哮，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骤然间如羽箭般冒了出来，朝着那只灰兔子猛地扑了上去。
　　“梅格拉！”宇文惜兴奋叫着跑了出去，努黛迅速收起弓箭，紧跟着宇文惜跑出去时，却听得一声大喝“公主小心”。
　　“嗖”了一声，一只羽箭径直朝着梅格拉飞了过来。
　　“别伤害它！”努黛也不知哪儿来的身手，竟然一个健步冲过去，将系在腰间的短刀朝着那支羽箭甩了过去。
　　“哐当”一声，短刀与羽箭相碰，那羽箭和短刀一并掉在了离梅格拉不过五六步的地方。短刀落在了落叶上，反射着洒下来的细碎光点，似乎还透着丝丝寒气。
　　“嗖嗖”数声，紧跟其后的侍卫们纷纷拔出刀剑，作出护卫之势。
　　灰色的小兔子显然是受了惊吓，趁着这个空档迅速从梅格拉嘴边溜走了。梅格拉正欲追上去，却是见得努黛和宇文惜在自己身后，赶忙跑到了二人跟前。
　　“梅格拉你没事吧？”宇文惜冲到了梅格拉身边，紧紧搂住它的脖子。
　　“皇后娘娘，公主。”努黛等不及关心梅格拉，便眼见一位一身戎装，身形魁梧的男子对自己和宇文惜行礼。
　　“皇兄不必多礼。”虽然不常见面，可努黛还是很快认出了眼前这眉目俊伟之人便是宇文邕的堂兄，清河郡公，骠骑大将军宇文神举。宇文神举早在宇文毓在世时便深得器重，即便是当今宇文护把持朝政，宇文神举也一直并未受到打击。
　　“叔父，不要伤它，它不会伤人的。”宇文惜紧紧抱着梅格拉，眼圈发红地望着宇文神举。
　　“皇后娘娘，这可是您的狼？”宇文神举若有所思地望着梅格拉，努黛望了眼险些被射中的梅格拉，却见梅格拉死死盯着宇文神举，并且微微露了利齿，原本便万般冷峻的眸子里尽是威胁之意。
　　“梅格拉，别胡来。”生怕梅格拉一个不小心会朝宇文神举猛扑过来，努黛即刻对梅格拉轻声呵斥，果不其然，梅格拉即刻闭上了嘴巴，只是双眸中的警惕之色并未随之散去。
　　“皇后娘娘，请恕宇文神举鲁莽。”宇文神举掷地有声，向努黛双手抱拳，“今日也是随皇上一道出来狩猎，正巧经过，看见小公主朝着一头狼冲过来，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着狼本性嗜血，断不能让公主受伤才射了一箭，却没想到这就是皇后娘娘的狼。”
　　宇文神举虽然弓着身子，低着头，可努黛似乎发觉，宇文神举那双同样冷峻的双眼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他话语坚定无比，可个中的真诚却是一点不假。
　　“没什么，你赶紧去陪皇上吧，此事就不必声张了。”努黛笑了笑，又加了句，“其实你说不说并无区别，不过我觉着还是没必要说。”
　　嘴角边那抹无奈的笑，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