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念父女 上广武 成义被捕

入夜只听到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大雨急一阵缓一阵下个不停。张骞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能入睡，白天奚琴那悠然洒脱，无拘无束的姿态，那非笑似笑面容，那含情待视的目光，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越是努力地不去想，奚琴那袅娜的身影就越是清楚，一举手，一投足，一频一笑，都是那样的让人心动；那粗布的衣袍，那高挽发髻的荆钗，那两耳飘摆不停的石坠，她穿戴着是那样的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张骞发觉自己已经爱恋上了这个贫残的女子；那清脆温柔的声音，那婉转响亮的语调，那机灵又善辩的言语……都又回响在自己的耳际。
他失眠了，从未有过的爱河汹涌澎湃，冲刷着理智那脆弱的河堤，他辗转反侧：自己已经四十有余，这么大年纪了奚琴不会嫌弃吧！再说兰氏与自己生死与共，这样不是对她不公吗？还是想想算了吧……奚琴她喜欢自己吗？她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要是喜欢自己岂不是……唉！多好的姑娘啊！偏偏独守闺房，真怨那些短命的男子害了她，他又在心里为奚琴鸣不平。
突然一个闪烁的火花在心中擦亮，立刻照亮了整个身心，奚琴她是喜欢自己的。第一次见陌生人，奚琴面对自己入情的痴呆，虽显羞色而不僻不让，那么长的时间，她都在自己痴情的目光中任自己痴心狂想；每次自己的目光看她时，她都是深情地看着自己，当自己用目光注视她时，她的目光也不僻让，只是含情待视任自己审视；这些不都在表达她的爱意吗？没有一种强大爱意的支撑，乡间民女她又怎能在侯爷面前施智善辩，将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奚琴啊奚琴，你可知道我我此时思念之心: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月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张骞在心里默默吟起了《采葛》诗。
兰氏也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丈夫要劝山贼冀成义下山为民，自己让张昌等人前去搅了局，把他至于不义的境地，而王家父女俩为了帮助他也被山贼抓上山去，生死不明，自己又把此事瞒了下来，一旦他知道，岂不是更要埋怨自己，这可怎么是好呢……
夫妻二人各怀心腹事，听着窗外的雨声，思绪绵绵……

第二天，河流溢满，山洪瀑发，江河如发怒的雄狮，滚滚而下，似有冲毁大地之上的一切之势。一大早，雨小了许多，用罢早饭，张骞便拿出简书翻看。听说张成病了，兰氏前去看望，她让人披了蓑衣去请医官，医官赶来，弄了点药，张成服下后，兰氏才又回到房中。就见张骞手拿简书，呆痴痴的发愣，这哪里是在看书啊！自己进门他都未发觉，这是怎么回事？兰氏并没有多想，过来问道：“侯爷看书呢？”张骞一惊忙道：“夫人刚刚去看张成，他怎么样了！”
“没事的！医官开了药，喝上了。”
“昨天夫人也淋了雨的，没事吧！”
“没事！我这身体虽然矮小，但却像石头疙瘩，结实着呢！这点雨算什么呢？你几时见得我生病吃药！”
“夫人跟我吃苦受累的，真是委屈你了！”张骞关心地说。兰氏也从心里感慨道：“你现在是侯爷了，我倒觉得真的与你般配不上了！”
“夫人怎得这么说话？”
“当初单于赐婚，你为保汉节，拒不接受我，后来才委曲求全结纳了我，这么多年来，委屈的恰恰是你呀！”
“夫人，你为了我背叛了单于，又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够我感激一辈子的！”
“这么多年来，除了那杳无音信的小汉节，未能再给侯爷传下香火，我也太不争气了！您封侯之时，皇上要赐婚于你，就因为我们无后……侯爷还是休了我这无用的人吧！”
“夫人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恩爱，夫人不要再有如此想法，就是你离我而去，我也不会写休书的！”
“那侯爷，请你纳妾吧！人家王侯三妻四妾都不嫌多，侯爷要守着我这无用之人到几时？误了侯爷的时光，让残妻为心不安呀！”
张骞想，夫人以前也曾说过要我休她之事，但都没有今天说的这么认真……
见张骞不答话，兰氏继续说：“侯爷若不忍心休我，那我愿做偏房为妾，让来者为正室……”
“这准是刚才张成对夫人说了什么！不然夫人不会这样……”张骞想着便说：“夫人不要再说了，我去看一下张成的病情。”说着起身来到张成房内。
张成昨日被大雨所淋，今天一早便觉肢体酸软，身重发热，兰氏命人请了医官，又看着他服了药才离去。他一个人静卧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忽然觉得有人前来房中，便睁开了眼，只见侯爷站在面前。他急忙在床上坐起，还想下床来施礼，张骞上前制止说道：“你有病在身不要下来，还是躺着吧！是我昨天冲动，走的太急，才使你忘掉了马鞭，丢就丢了，还去找什么,弄了个落汤鸡，还生起病来太不划算！”张成知道丢鞭之事兰氏已向侯爷说明，原本自己是有意放在王家柴门之上，现在这件事也只有假戏真演了。便说道：“那鞭是侯爷的心爱之物，跟随侯爷多年，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才是！”
“丢就丢了，改天再买一个就是了。”张骞安慰张成，话题一转问道：“你和夫人上山，可曾看到王家父女？”
张成心想夫人让我隐瞒此事，昨天回来之时自己都已认承见到王家父女之事，所以点点头。
“那他们对你的态度还好吗？”
张成一时不知从何回答，只好低头不语，见张成不语，张骞便猜测是不好，叹了口气道：“都是我把他们父女害的，怪不得人家呀！”张成想不起什么话说，还怕自己说露了嘴就没有吭声.张骞便试着问：“是不是夫人知道了什么？”张成看侯爷的样子知道侯爷肯定是问他与奚琴一见钟情之事，但主子的事又不是自己能及的，何况自己已经替侯爷在夫人那里瞒了下来。张成故作不知不解道：“侯爷，张成不知道夫人知道了什么！”边说还边一本正经地摇头。
张骞不再追问了，心想兴许这狗奴才没有看出自己对奚琴姑娘的痴情，笨似蠢猪的东西，要是能看出我的心意，能给夫人透上一点点，那该有多好啊！他在心里又恨起了张成。张骞神情严肃地走了。
张成莫名其妙，不知道哪些地方得罪了主子。
下午雨虽然又小了些，但却没有要停的趋势，兰氏便来到丫鬟们那里聊天。张骞一个人呆在屋中看书，可是书中的字意怎么也进不到心里，倒是内心之中吟起了《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处在爱情中的男女，情感都十分丰富，诗是他们表情达意的最好方式，张骞也不例外。“要是自己当时能大胆些，送给奚琴自己的佩玉为信物该多好啊……”张骞把简书立在眼前，心中却想入非非。
不知过了多久，兰氏回屋，一直走到张骞身边，他还没有发觉，于是就站在他身后静观其变，张骞双目圆睁，痴呆地盯着简书，一动不动，这哪里是在看书？这不是在发呆吗？昨天他曾气怒而归，不知为何很快便不再生气，但昨夜辗转难眠，今天上午看书时发呆，这下午又发呆，侯爷这是中了哪门了邪？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昨天他发那么大的火，又是为了什么呢？只就自己被置于不义之地，他也不可能发这么大的火……兰氏把这一幕幕回忆了一遍，越是觉着内有蹊跷，这蹊跷怕只有张成知道，不管怎样也得让这狗奴才说些实话！
张成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下得床来走动了一会儿，心里却一直在想上午侯爷走时生气的原因，看那严肃的表情分明是对自己的。这时有仆人送来了药汤，张成服下，便又躺下来休息，刚刚躺好，只见兰氏来到了屋内，他急忙起身，来给夫人施礼。兰氏并不阻拦，铁着脸，直就在案几前坐下来，张成看夫人满脸的怒气，心头一紧，加药力，出了一身的热汗。稍稍镇定后仗着胆问：“夫人找奴家有什么事吗？”兰氏没好气道：“张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一听夫人反问的语气，张成索性跪倒在地。兰氏看也不看他一眼又说道：“把你隐瞒的事情都说出来吧！”张成用颤抖的声音道：“夫人这是让张成说什么呀？”兰氏的语气平和了点道：“你就把昨天随侯爷一起上山的事从头到尾讲说一遍，如果有半句假话，小心我打烂你的狗嘴！”张成见夫人这般恼怒，心想这夫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她怎么会发这么大火呢？
“还不快说，一会让侯爷为你作证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