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傍晚，卢大郎和罗清泉坐在医院旁边的小饭馆里，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白酒，边吃边聊。
　　他们照顾夏柳吃过晚饭，才从医院出来。卢大郎不想回家，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他拉上罗清泉，一定要喝两盅。
　　罗清泉心里也很堵得慌，正愁没地方宣泄。卢大郎的提议正中下怀，俩个人端起酒杯打开了话匣子。
　　卢大郎把一杯白酒端起来，冲着罗清泉一比划，做了个碰杯的姿势：“来，老罗……我们俩干……一个！”
　　罗清泉也端起酒杯响应：“好，老卢，干一个！”
　　俩个人把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都辣得咧了咧嘴。卢大郎又给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
　　他把这块鸡肉嚼碎咽了下去，叹了一口气说：“老罗……说心里话，我真……羡慕你。”
　　罗清泉苦笑着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作为男人……你这辈子没白活。你爱的女人……得到了，爱你的女人……你也得到了。”
　　一听这话，罗清泉出了一身冷汗。他有点惊慌地说：“老卢，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卢大郎冲着他摆摆手：“老罗……别急，听我说……我心里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夏柳一直爱……你，她……她怀的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老卢，你胡说什么？夏柳的孩子怎么能是我的呢？”罗清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急忙否认着。
　　“老罗……我不是傻子……我从你抱着夏柳……时，你们俩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老卢……”
　　“老罗……根本就没有什么……旅美华桥……也没有所谓的……一夜情……那是你和她……的孩子……”卢大郎说到这儿，摇晃着大脑袋，眼圈红红的，里面闪动着泪花。
　　罗清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勇气继续否认卢大郎的话，也没有勇气承认他的话。
　　“老罗……你别着急，听……我说。这件事……我绝不会对第二个人说……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卢大郎一扬脖，把杯中的酒全都倒进嘴里，然后“吧嗒吧嗒”嘴，又接着说，“我要和你说的是……我准备走了……离开、离开这里……上香港我姑姑那去……她无儿无女，早就让我过去……我一直没答应……就是因为夏柳……我舍不得她……现在好了……她有你照顾……用不着我操心了。”
　　罗清泉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发生的时候他不能掌控，结束也由不得他做主。
　　卢大郎说夏柳有他照顾就可以放心了，可是他能照顾她吗？墨涵怎么办？他真恨不能马上死掉，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喝得微醺，把酩酊大醉的卢大郎送回家后，才回到自己的家。
　　他一进门就坐在地板上，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当着卢大郎的面，他表面尽量装出很镇静的样子，可心里早已经快要崩溃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只知道已经陷入进退两难之间。他宁可死也不会离开墨涵，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是也不能对为他堕胎流产，和卢大郎那样的男人委曲求全的夏柳坐视不管。
　　远在万里之外的墨涵，和躺在病床上的夏柳，这两个挚爱他的女人，此刻却成了两条绳索，把他捆得紧紧的，几乎不能呼吸。
　　他哭够了，站起身来走到写字台旁边，抓起话筒拨通了墨涵餐厅对面超市的电话。他要听听墨涵的声音，一刻钟也不能等待。他还有好多话要说，不和她说说好像快要憋死了。
　　当远隔重洋听到墨涵熟悉的声音时，他作为男人的坚强和克制，瞬间就瓦解崩溃了。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抱着话筒哭。
　　墨涵急得大声问：“清泉，你到底怎么了？”没听到他的回答，只有他的哭声。他的哭声把她吓坏了，知道他一定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大事，因为他从没这样软弱过。她心里既着急又害怕，也抱着话筒低声哭了起来。
　　俩人哭够了，他只说了一句：“墨涵，我求求你了，快点回来好吗……我快要崩溃了……”就把电话挂了。
　　他不敢和她多说，怕自己把握不住，把和夏柳的事说出来。说出来有什么用呢，相距这么远，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再说这件事对墨涵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他不忍心往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打开抽屉拿出一片安定片塞进嘴里。然后脱掉鞋子躺到床上，把头蒙到被子里，静静地等待药片发挥作用。他希望早点睡着，把眼前的一切都忘了……
　　
　　他睡到第二天上午，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拿起电话，传来卢大郎兴奋不已的声音：“老卢……你在干嘛呢……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夏柳……夏柳决定和我……一块上香港了！”
　　卢大郎的话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翻身从被窝里坐起来，高声喊着：“老卢，是真的吗？你说夏柳同意和你上香港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的事……我给夏柳……送……送早餐……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还说，以后要给我……生个孩子……”因为兴奋，卢大郎说话更加结巴。
　　“那……祝贺你，也为你们祝福。”
　　“老罗……我昨天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都过去了……就算没……发生过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老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老罗……那就什么都别说……我对夏柳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你就放心吧……把这件事忘了……和墨涵好好过日子……让墨涵早点回来吧……有个好女人在身边……是最幸福的事……别的都不重要。”
　　
　　罗清泉起个大早，赶到机场给夏柳和卢大郎送行。夏柳的身体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黑黑的脸上看上去还有几分憔悴和疲惫。
　　她看见罗清泉走过来，脸上强带着笑容，眼里却是泪光闪闪。
　　卢大郎握着罗清泉的手说：“老罗……你来得正好……帮我照顾一下夏柳……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他故意躲开了，想让夏柳和罗清泉说说话。
　　罗清泉不敢正视夏柳的眼睛，低着头轻轻的说：“你真的要和他去香港吗？”
　　夏柳转过头擦擦眼泪说：“是的，我愿意和他一起上香港。我虽然不爱他，但他真心爱我……和你不一样。尽管我怀了你的孩子，可是你从来没爱过我……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命。作为女人，能有个男人实心实意的爱着宠着，也该知足了。早点让墨涵回来吧，你们也该有个孩子了……好好爱她吧，我祝福你们！”
　　罗清泉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伸出手和夏柳的手握在一起，深情的说：“夏柳，这辈子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了……老卢是个好人，你会幸福的……祝福你们，多保重！”
　　
　　翁先生和杜小姐经过半天的争吵，关于俩人的存款问题终于达成了共识。商量的结果是，他们存在大陆的六万美金归翁先生，在这里存的七万美金归杜小姐。
　　俩个人吃完午饭决定到银行把钱取出来，明天回国时一块带出去。
　　杜小姐和翁先生在一起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回大陆生活一段时间。只要把钱要回来，其他的事都好说。
　　
　　他们在银行的门前，碰到了神情黯淡的马修斯。杜小姐和翁先生都明白，这个患上了单相思的偏执狂，看样子又遭到了林默涵的拒绝。
　　马修斯和他们坐在银行大厅的沙发上，还没开口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杜小姐不怀好意的笑着问：“马修斯先生，怎么了，这样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失恋了？”
　　马修斯无奈地说：“是啊，我和林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她拒绝我的态度越来越强硬。”
　　翁先生笑笑说：“别灰心嘛，追女人是要有毅力的。”
　　杜小姐说：“出海那次，你为什么不好好抓住机会呢？”
　　马修斯耸耸肩：“在海里的时候我努力过，可是她以死相拼……昨天在我的办公室，差一点点就得到她了……但是为了拒绝我，她要从顶楼跳下去！我不希望她像丽丽那样……对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给我想想办法。”
　　翁先生猥琐地笑笑说：“真可惜，昨天你要是得到了她，从此后她就是你的了……我以前和你说过，女人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就没有任何障碍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林那么性感，每个男人都会渴望得到她。”
　　杜小姐接着说：“林小姐是个多情的女人，她也需要男人的慰藉。只不过她已经有了杨文杰，就不会再需要你了……只要有杨文杰在，你就永远也得不到她，因为你是争不过杨文杰的。”
　　一听见杨文杰的名字，马修斯的心里就火冒三丈。他又想起了在机场候机大厅看见墨涵被杨文杰抱在怀里的情景，恨得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觉得墨涵原本是他的女人，是杨文杰抢走了她，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伤害。他一定要把这个中国男人置于死地，为自己洗去耻辱，把林默涵从他怀里夺回来。
　　杜小姐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非常愤怒了。她要在这团怒火上再加一把柴，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让这种愤怒达到沸点。
　　杨文杰是林默涵的后台，没有了他林默涵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逃不出马修斯的手心，甚至会像甄美丽那样投水自尽！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算不能亲眼看见，心里也很快活。
　　她看着马修斯认真地问：“你真的想报复姓杨的吗？我可以帮你。”
　　马修斯一听这话，眉梢都高兴地抖动起来：“杜，快说，我怎样才能把姓杨的赶出岛去？”
　　杜小姐冷笑了一声：“这太容易了。只要让他的生意赔得精光，他就得从这里滚回去。听说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月末他运水泥和建材的船也到港了。如果让这些东西上不了岸，就得滞港然后再运回去，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麻烦。滞港费和运费是一大笔钱，水泥长期在海里漂着就会结块失效，一钱不值……”
　　还没等杜小姐的话说完，马修斯兴奋的打断了她：“是啊，是啊，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不会让他的货物上岸的，这次他死定了……我要让他陪得精光，滚回大陆再也不回来！林是我的，谁要是想和我抢，谁就得死！”
　　翁先生讨好地说：“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能亲眼看到姓杨的如何狼狈回国。可是我们祝愿您早日如愿，把林抱在怀里，就像在海里那样……那感觉一定很爽吧？”
　　杜小姐也附和着说：“是啊，林早就该是你的，追女人也要勇敢点。你昨天要是再勇敢点，说不定已经如愿了。”
　　马修斯感激的向他们致谢：“非常感谢你们，林是个特殊的女人，我一定会把她追到手……祝你们明天一路顺风！”
　　三个人谈笑之间就商量好了一个恶毒阴险的计划，无辜的杨文杰成了他们实施计划的假想敌，可他自己却对即将降临的灾难全然不知。
　　
　　晚上，翁先生和杜小姐打开了一瓶红酒，他们在为自己践行。此次回国可能要住很久，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间屋子来。因此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丝伤感。
　　把钱分开了，预示着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裂痕。俩个人都明白，昔日那种甜蜜温馨已不复存在。
　　杜小姐举起了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好像鲜血一样扎眼，她的心里一阵酸楚。他们同居了六年多，她给了他一个女人所剩无几的好年华。
　　他老谋深算为人阴险奸诈，她最欣赏他的就是这一点。那时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就像到了一个宁静安全的港湾，她以为他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依靠。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当初是因为相互信任，才把钱存在他的名下。现在他居然想把这些钱都据为己有，可见他已经没有了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
　　现在他每次和她亲热都显得很被动，常常是心不在焉。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如胶似漆的依恋，和欲仙欲死的感觉。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他一定有了别的女人，心已不在自己这里。他现在的敷衍，只不过想利用自己多赚一点钱而已。
　　对于这样的结局，她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这辈子都是她在算计别人，在商场上被她坑害的人自己都记不住有多少。没想到这次自己被最信任的人算计了，所以心里非常痛苦。好在钱已经拿回来了，还没算输得精光。
　　
　　她举着酒杯有些伤感地说：“这个小屋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也装满了难忘的记忆。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很留恋这里的一切，为了我们曾经的相爱，干杯！”她没等翁先生说话，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里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翁先生讨好地说：“干嘛这么伤感，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怎么能说曾经的相爱呢，现在我仍然爱你……难道你不爱我了？我不相信！我们一直都是相爱的，即使有一些小误会，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和相互间的信任。亲爱的，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丽的，干杯！”
　　这几句话打动了杜小姐，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含情脉脉地说：“你很久没叫我亲爱的了，今天又这样叫了我，我真高兴！亲爱的，我当然爱你，永远都爱你……即使我们把钱分开了，心仍然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她撒娇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就势捧住她的脸，用心的亲吻着……
　　俩人吻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放开她的脸说：“亲爱的，我口渴了，烧点开水沏杯茶吧。”她顺从的点点头，起身拿着电热壶到卫生间打水。他迅速从衣袋里拿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放进她的酒杯里。
　　当她把水烧开沏好了茶后，又坐到了他身边。他端着酒杯说：“亲爱的，我们喝一杯交杯酒吧。愿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永远不离不弃！”
　　杜小姐感动的又流下了眼泪，也举着酒杯说：“愿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永远不离不弃！”俩个人同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还没过两分钟，杜小姐就昏睡过去。翁先生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拍拍她的额头说：“亲爱的，你好好睡吧。这两片药能让你睡到明天这个时候。别怪我狠心，是你逼的。这些钱都是我赚的，你没有权力拿走。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千万别太伤心，找个男人嫁了吧，最好忘了我。”
　　他把七万美金缝进一件导演马甲里，穿在身上。又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等待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