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洞察先机

　　玄幽王上官千夜作为主帅，他的营帐在大军中间，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走到白底红缎镶边的营帐前。
　　“不准你进去！”
　　“臭小子，你给我让开！”
　　就在冰璃要进入主帐之时，一道童音和一道娇喝声一前一后的响起，熟悉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冰璃的注意。站直身子，侧身望去，距离主帐不远处的一顶白底，蓝缎镶边的帐篷前，芸清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汤药，而他的面前一个与她一般高的少年，展开双臂拦住她，不让她进去。
　　“你这个野女人，我十四……我哥哥都是被你害的，谁知道你端来的是不是毒药！”
　　听了这话，冰璃细细的柳眉微微地一蹙，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变得异常幽深，一张精致的脸稚气未脱，可是眉目间已经散着淡淡的傲气；一双漆黑的眼眸，尽管身着一袭不算合身的兵甲，却丝毫没有狼狈，那张扬的贵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疑，又是一位天家子。
　　“十六弟是父皇派来跟着三哥一起磨练的。”不知是不是出于之前对冰璃身份的隐瞒愧疚，还是因为其他，上官千华在看到冰璃目光的变化后，先一步解释。
　　“十四皇子受伤了？”冰璃根据方才十六皇子未说完的话推断。
　　庆安王上官千华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后点头，说道：“昨夜西盛军用毒企图烧毁军中储备的粮草，幸得十四弟及时发现，且发现下毒之人的踪迹，便追了上去。至于十四弟如何中毒，我们都不知道，十四弟是被芸清姑娘带回来的。”
　　冰璃没有接话，而是转身朝着芸清的方向走去。可是她刚走了两步，上官千华就跨出一步，挡在她面前，说道：“医仙，十四弟和十六弟来军营并没有得到父皇的旨意，且十六弟的身份也无人得知，不宜引人注目。”
　　冰璃停下脚步，问道：“十四皇子中了何毒？”
　　上官千华回道：“据芸清姑娘所说，是西盛的噬魂。”
　　“芸清下的诊？”冰璃蹙起的眉深了几许，脚步不由自主朝那边走去。
　　“军医都诊不出。”上官千华的眼底愠怒一闪而过，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冰璃的脚步。
　　“你不让我进去，要是他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芸清说完，反手一掌打向十六皇子。十六皇子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但也敏捷闪过，芸清趁此越过他，抬脚一个后踢，旋风一腿踢向十六皇子。十六皇子刚刚站定，唯有本能地抬手挡下这一脚，身子往后一缩，便退开距营帐十步。好在及时赶上的上官千华扶住他的身体，才止住后退的身体。
　　“本姑娘也是你能……夫人……”芸清转身，正要对十六皇子炫耀，结果转身看到冰璃，得意的笑脸立刻垮下来，有些惶恐地看着冰璃。
　　“你这野丫头，你竟然……”
　　“十六弟！”被上官千华扶住的十六皇子正要发难，被身后的上官千华喝止。
　　然而，冰璃确实没有注意这边，也没有训斥芸清，她的一双眼睛盯在芸清手里的药碗。看着它升起来的袅袅白烟，缓步上前从芸清手里接过药碗，在鼻间一晃而过，眸光一冷，说道：“药中有毒!”
　　“有毒？你还说你无心害我哥哥！”十六皇子怒斥。
　　芸清听闻，立即跪下，说道：“这药怎么会有毒？夫人，我没下毒，我与十四皇子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去害他，夫人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啊。”
　　“你慌什么？又没说是你下的毒，起来吧。这里所有的伤员我来医治就好，你懂得的那些药理只是一些皮毛，莫要误人性命。”
　　“是，芸清知错了。”
　　这件事看似就这样过去了，但在冰璃心中，已经对芸清起了疑心。
　　夜幕落下，也许是因为白日里有着微弱的阳光，今夜同样有着淡淡的月辉透过云层，柔和地洒向一顶顶拔地而起的白色帐篷，将原本肃穆的军营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柔光。但是，那欲明未明的月光却在冬日的冷冽寒风中更加上一丝森寒。
　　军营唯有巡逻的士兵的踏步声，顿然闪入的一抹抹诡异的身影即将打破这一片寂静。
　　静静的营帐内，甚至能听到熟睡之人平缓绵长的呼吸声。偶尔一阵寒风吹过，掀起大帐的帐帘，窜入一股股细小的寒风，帐门口，两个士兵手执长矛笔直而立。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淡淡的白烟飘过，两个士兵原本溢满神采的眼睛开始困倦，最终抵不过黑暗的侵袭，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两道黑影迅速闪过，在两个士兵还没有倒下去的那一刻，扶住了两个士兵，防止任何声音发出。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一个悄悄闪入营帐内。盛泽帝注重军营重地，生性厌奢，所以军营重地除了必备之物外，就连主帅的大帐也简单得一目了然。黑衣人踏入营帐，即便是漆黑一片也能够根据细微的呼吸声准确地找到卧榻的方向。
　　站在卧榻前，黑衣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闪着寒光的弯刀森冷的杀光一闪，就要狠狠地扎下去。恰逢此时，一道寒冷的光晃过黑衣人的双眼，一把长剑划亮了小小的营帐，“叮”的一声挡住了落下的弯刀；又是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的眼，两剑相鸣的声音打破了营帐内的沉寂，长剑已经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瞬间，营帐内灯火亮起，黑夜中的一顶顶营帐紧接着明亮起来。
　　“来得真是及时。”帐帘被掀开，冰璃缓缓地走进来，寒风借机从帘外呼呼地吹入，雪白的坎肩，襟边袖口的绒毛在冷风中摇摆，与她飞扬的青丝纠缠，未施粉黛的素雅容颜，面无表情的淡漠。她的身后站着芸清和十六皇子，两人将五花大绑的另一个黑衣人推到地上。
　　冰璃缓步上前，在营帐中的圆木桌前坐下，白皙如玉的手伸出雪白翎毛的锦袖，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而后抬眼看着被红玉制服的黑衣人，说道：“招出内应，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不想那黑衣人溢满嘲讽的大笑起来，最后开口竟是一句呼卓语，说道：“素颜医仙，你再聪明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女人能成什么大事？”
　　冰璃唇角轻扬，盈盈如水的翦水双目浮起一丝嘲讽，同样回了一句呼卓语，说道：“身为汉人，却要冒充蛮夷之邦，可惜你的语言还未学到家。”
　　冰璃的话一出，那黑衣人眼见计划失败，冲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嘴唇一动，随后蒙着脸的黑衣人浸出一道血渍，最后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冰璃见此，依然神色淡淡，将手中的茶杯搁下，低头看着躺在地上费力想要自尽的黑衣人，说道：“不用白费力气，省点力气，等会儿再说话。”
　　“铛铛铛……”
　　“不好了！不好了！粮草着火了！”
　　“快去救火，快去！”
　　营帐外响起了震耳的锣鼓声，一阵阵的疾呼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瞬间整个军营彻底告别了宁静。
　　营帐内的冰璃看到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挑衅，秀眉微挑，说道：“你很得意？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冰璃的话音一落，芸清和红玉立刻上前将携带的东西纷纷放到冰璃面前的桌子上，而此时帐外响起了庆安王上官千华的声音：“统统回营休息，粮草早已不在那儿了，烧的不过是一些废弃之物。”
　　上官千华的话让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瞳孔一缩，就在此时，红玉和芸清也弄好了，桌上的东西并不多，就是一个烛台，两方白布，一方白布上摆着新鲜的鹿肉，一方白布上摆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匕首的手把上镶嵌着泣血欲滴的红宝石，锋利的刀刃在烛光下寒光闪烁。
　　冰璃轻轻地拿起那一把匕首，将之放在烛台上细细的翻烤，问道：“多年前，我曾远去西域，偶然间救了一个蒙成商人。为了答谢我，他赠了我一把奇异的匕首，有了这把匕首，我翻山越岭皆不用随身携带干粮，你可知这是为何？”
　　冰璃看了黑衣人一眼，他因为被封了哑穴发不出声音，红玉很善解人意的蹲下身子，两指一伸解了他的穴道。
　　“要杀……便杀，我……绝不会……屈服！”声音虚弱如同棉花，显然是使不上力气。
　　“那是因为这把匕首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此。”冰璃没有理会黑衣人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将手里已经被烘烤得通红的刀刃轻轻地、温柔地割下一片鹿肉，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肉一触到刀刃就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等到一片肉被割下，竟然如同被烤熟的烤肉一般色泽，空气也瞬间漂浮起一股香味。
　　黑衣人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紧紧地看着冰璃手上熟透的一片肉，费力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古有炮烙与凌迟之刑！这两种酷刑都无法不到最后一刻置人于死地，不知这二刑合一，会不会早一点让人解脱。”冰璃仍是神色淡淡，那素雅的容颜在摇曳的烛光中更添了一分艳色，轻缓的语气完全与眼中的残酷背道而驰。
　　黑衣人眼中充满恐惧地看着冰璃，已经经过最残酷训练的他，都无法想象出这样残忍的手段，眼前这个烛影摇动的女子瞬间在他眼中幻化为嗜血的修罗，说道：“你……杀了……我吧。”
　　“芸清，这个玩具交给你，记住我要的东西。”冰璃将手中仍然插着鹿肉的匕首交给芸清，冰璃对着芸清纵容一笑，缓缓地起身，朝着帐外缓步而去。那清雅素洁的背影，依然淡然如菊。
　　冰璃走出营帐，矗立在帐外，任凭寒风掀起她的长发衣摆，发丝在风中翻飞，衣袂在风中飘扬，耳边除了疾啸而过的猎猎寒风外，便是由身后的帐内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哀嚎。
　　也许是风刮起的不适，冰璃微微眯了眯眼睛，轻扬素颜，对上厚厚云层覆盖中的淡月，看着染上墨色的苍穹。不知是不是月华流入她的眼中，眼底渐渐闪烁起了一层淡淡的冷光。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夜特别的冷啊？”
　　“诶，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也觉得今天夜里尤为寒冷。”
　　“今夜确实是比前几日夜里更为冷了几分。”
　　低低的议论声飘进冰璃的耳里，冰璃轻蹙黛眉，看着一群巡逻的守卫低低私语的从她身边走过。冰璃伸出一双拢在翎毛长袖中的玉手，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水，轻轻地倒了一滴在掌心，摊开掌心看着那一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的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的凝结成冰。
　　“夫人……”身边的红玉见了，不禁低呼。
　　红玉不是绿菊，甚至比不上芸清略通医理，但是却知道她家夫人什么样的药都有，眼前这个以往就曾被芸清时常拿来玩，这是冰璃研制的一种世间罕见的药水，名为天象露。顾名思义，便是它可以知道天象，夏日看着它消失的快慢，可知热度，冬日便看它凝冰的快慢，可知冷度，以如今这个速度，此刻的温度已经是极低了。红玉是习武之人，对于寒冷，只要没有到滴水成冰的地步都不会有所感觉，而冰璃因为那一身特殊的血，同样也不会有太明显的感觉。
　　冰璃见此，凝神片刻，眼中精光一闪。
　　就在此时，芸清掀开帐帘走了出来，似得意似遗憾的看着冰璃，说道：“夫人，奴婢还没动手，就是切了几片鹿肉，那人就被吓破了胆。”随后便在冰璃耳边低语了几句。
　　冰璃听后，沉思了片刻，对红玉说道：“里面的人交给你，活的死的都不能有失。”
　　红玉应道：“夫人放心。”
　　冰璃颔了颔首，然后朝着元帅大营走去。白日里冰璃看过玄幽王上官千夜和十四皇子上官千林的病情后，就建议将上官千夜和上官千林悄悄移至一个单独的营帐，然后再设一个假营帐引诱今夜的两个刺客。如今的元帅大帐内自然是奉圣谕前来的庆安王上官千华坐镇。
　　“可是查出来了？”在大帐内一边静静地看着一些书简，一边耐心地等待冰璃的结果，看到冰璃来了，眼前一亮。
　　“明日会有寒雾来袭，是敌军偷袭的最佳时机。”冰璃没有绕弯子，一进帐内便直言相告，而后走到布置着文房四宝的案几后面，芸清立刻上前为冰璃磨墨。
　　“寒雾？”上官千华不可思议地看着冰璃，倒不是怀疑她，冬日有寒雾实属正常，可是她如此肯定的语气，委实让上官千华震惊，难不成她能神机妙算？
　　冰璃看着上官千华的表情，耐心的解释了两句，说道：“今夜突然转凉，天宇转色，可还未到飞雪凝冰的程度，明日必然会有大雾，西盛人生处之地偏寒，自然对这些更为了解。今日的偷袭无非是故布疑阵，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他们的目的只有两个，其一，扰乱我军军心，其二，松懈我们的警惕，而后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上官千华听候暗自惊心，若是明天当真有大雾，而他们全然不知情，那么经过今日一役，其后果……就在上官千华心惊肉跳之时，芸清已经磨好墨，冰璃执笔在铺好的纸上写了几个人名，然后交给上官千华，说道：“这几个人，王爷可以稍加利用，我记得来时，看到前方五里处有一方极窄的峡谷，王爷也可以好好利用。”
　　“我虽没有皇兄们那般文武双全，却也是自幼熟读兵书，几个阵法还难不倒我。”上官千华眼中的光越加的亮，那份从容与自信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皇家男儿的不凡气势。
　　“可要是明日没有寒雾呢？那我们轻举妄动，原本大军将士因为不明疫病而体力不济，如果这般兴师动众却是徒劳一场，让西盛军知道了，大举进攻，不是对我们更加不利？”上官千华对冰璃有着一份莫名的信任。可是十六皇子没有，他打心底看不起女人，小小年纪虽然在深宫中长大，可是哥哥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从小他便发奋苦学，不求超越哥哥们，但求与哥哥们并肩，所以，思维之缜密与敏捷已是不容小觑。
　　“你敢质疑我家夫人？”冰璃在芸清眼里那就是不容任何人置疑的神。
　　冰璃并不介意十六皇子的质疑，反而觉得芸清这丫头太闲了，以至于越来越没分寸，是时候好好的敲打一番。于是扫了芸清一眼，对上官千华说道：“芸清擅长易容之道，我可将她借给庆安王一夜。”
　　“夫人！”一听到冰璃的话，顿时小嘴一撇，一跺脚，表示不满。
　　冰璃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小丫头乖乖的留下后，转身离开。